第61章

喜鵲被賣到了城中李婆子手中。

她并不關心自己被賣了多少銀錢, 只在她爹喜出望外地拿着那幾貫銅錢要出門之時,喜鵲最後對他說了一句:

“爹,您既把我賣了, 得了銀錢, 別忘了家中還有兩弟弟。多少弄些吃時回去, 不然若是半月後您才回去,恐怕只能見到兩具屍骨了。”

聞言, 出門的牛二郎怔了怔, 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女兒, 最後還是點點頭,才出了門去。

李婆子看了眼衣衫褴褛的女孩, 那腳趾凍得都快掉了,竟然還有心思關心別人。

李婆子習慣, 将女孩兒買來之後,放在手中□□一番再賣出去, 如此這般便多少可以得個更好價錢。

喜鵲跟着她進了院子,發現院裏有幾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

只是她們都穿得幹淨,也不像喜鵲那麽瘦。

喜鵲看了她們幾眼,又垂下了眼睛。

李婆子将她領進去, 交給了裏面大些的一個叫二妮的女孩。

二妮喚了另幾個,一起燒了水給喜鵲洗澡,還端來一碗稀粥。

喜鵲看着那碗粥, 眼睛都亮了。

二妮卻笑了, “不要急,這兒天天有得吃。”

後來喜鵲才發現, 二妮說得竟然是真的。

這兒天天能吃飽肚子, 不僅如此, 李婆子竟然還給喜鵲拿來一套新衣裳。雖然不那麽厚,但多少能夠蔽體。

喜鵲高興地穿上了衣裳,二妮還拿來一個小盒子,打開從裏面挖出了些白色透明的脂膏,塗抹在喜鵲的臉和手上,“這盒給你,幹娘說了,這東西要天天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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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鵲愣愣接過,心中的喜悅卻一下子消散了。

是了,她記起來了,她是要去樓子的,這些都是為了進去做的準備。

喜鵲怔怔站在那裏,恍惚卻是想起了進城那日聽到的那肆無忌憚的歡笑聲。

随後她緊緊捏着那個盒子,似乎是不滿于命運的不公,又好像是妥協了。

可是随後她便發現,同屋的有個女孩将這脂膏偷偷挖了丢掉。

喜鵲看了她一眼,對方卻冷冷瞪了眼喜鵲。

喜鵲并沒有在意,卻是認認真真地将東西往自己手上臉上抹。

她想,既然走了這條路,總要做得比別人好,這樣才能為兩個弟弟多攢些錢。

等她将兩個弟弟養大了,再讓他們娶了妻,她便也跟她娘一樣投了河,幹幹淨淨地去。

只這麽想着,喜鵲卻成了院子裏最乖的那個女孩,最聽話,學得也最認真。

那李婆子也不教她們別的,卻是日日教她們學認字。

喜鵲也聽說過,好人家的姑娘識字是為了能夠更好地管理家中事務。

而那樓子裏的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是為了能引得客人往樓子裏跑。

可即便如此,她學得卻也是最認真的。

如此,那李婆子便十分喜愛她,經常将她招入屋中,給她一些吃食,還與她說道:“我既把你們當女兒般□□,将來你可要像女兒一樣孝敬我。

“你放心,我送你去的那地方那可是人人皆想去的,活輕松,還能見天地吃香喝辣的,手中銀錢更是不少。

“你記着,我将你買來可花了那整整10貫錢,你若不能孝敬我,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而且我還能重新将你再讨了來,回到着我這院子中,給我做牛做馬!”

李婆子半是施恩半是威脅地說道。

喜鵲卻是聽明白了。

這李婆子不僅要将她賣了,還要讓她繼續拿賺到的銀子供養她。

可是喜鵲卻乖巧點頭,“幹娘您放心,我沒了娘,爹更靠不上,家中只有兩個幼弟。我還指望幹娘到時多多照顧這兩個弟弟。”

李婆子聽了,卻比聽到那些幹巴巴表忠心的話還開心。

她滿臉笑意地點頭,“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管你那兩個弟弟能夠長大成人的!”

說着,她小心從櫃子裏拿出一張紙來,又多教了喜鵲幾個字。

喜鵲覺得這樣也不錯,她若是進了樓子,自不能親自照顧兩個弟弟,恐怕還需要神通廣大的李婆子多多加照顧。

于是她伺候李婆子也更加賣力了。

而這日,正待她與幾個女孩在屋中清理衛生時,李婆子匆忙走了進來,“趕緊地,穿上你們最好的衣裳跟我走!”

李婆子将幾個女孩趕上馬車,便與馬車夫一道将女孩們送往了城中一處院子中。

喜鵲等人下了馬車,李婆子該忙将她們送了進去,卻是低聲吩咐道:

“你們都機靈點,這可是你們二次投胎的大好機會!若是投中了,下輩子吃喝不愁,投不中,那就是上天宮的機會,從你面前溜過,以後可別怪婆子我沒照顧到你們!

“你們若是不曾中,便出來找我,我在後門等你們。若是中了,便也與我報一聲信,我便把你們那身契還與你們,從此你們也就是個自由人了!”

喜鵲聽了一下子愣住了。

她沒想到李婆子竟然會把身契給她們,這東西不是應該給買家的嗎?

她怔怔看着門裏烏泱泱一大群人,忽然有些疑惑:這到底是一個什麽地方,而她們又是來做什麽的呢?

喜鵲進了院子,便見院中站着許多女人,老少皆有。而院子周圍則站着許多穿着一色衣裳的婦人。

她們指揮着所有人站成一排,五個五個地往一個門裏走。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身旁人的手,卻是一個與她同屋的女孩五妞,長得喜慶幹活也利落,只是人有點傻乎乎的。

五妞此時嘴中還嚼着東西,卻是小心将嘴湊到喜鵲耳邊,輕聲問道:“喜鵲,你說幹娘真的會把身契還與我們嗎?”

喜鵲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喜鵲等了一上午,等得肚子都咕咕叫了,最後終于輪到她們這幾人進去了。

她進去才發現第2進的院子裏面,正投一次排開有5把椅子,上面坐了5個人。

将她們領進去的那夫人讓她們橫向排成一排,面對那5人說話。

随後那些人便問了許多問題,比如幾歲了,從哪裏來,在家中曾做過什麽活計?比如種桑養蠶,煮繭缫絲,紡紗還是織布?

喜鵲愣住了。

她這時才發現,之前将她們領進門,現在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他們的那婦人,身上穿的衣裳十分眼熟,好似就與她進城那一日看到的,從那大宅門中走出來的那群女孩們一樣!

喜鵲忽然意識到了些什麽。

可是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卻聽到旁邊一同進來的一個中年婦人大聲說道:“我、我會缫絲,我還會紡紗!”

正前方坐着的那5人中,有一人點點頭,旁邊立馬有一個婦人端來一盆煮着的繭子,讓那婦人缫絲給他們看。

缫絲是要在滾水中将蠶繭上的絲勾出來,然後捋成一縷好方便紡紗的。

但是這活得在滾水中幹,非常辛苦。喜鵲在家時娘心疼她們,不曾讓她們缫過絲。

此時她愣愣看着,心中卻焦急起來。

那婦人做完,上面的人不知道滿意不滿意,卻讓人将她帶了下去。

随後上頭幾人又看了她們一眼,問道:“還有人誰會這些嗎?”

這一問,喜鵲深吸一口氣,也像那婦人一樣大聲道:“我會紡紗織布,我還識字!”

直到被旁邊那站着的婦人高高興興地從另一個門上引出去,喜鵲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那婦人卻已經滿臉笑意地說道:“你竟然會識字嗎,那可太厲害了!咱們坊裏就缺識字的,你以後進來了肯定立馬就能升上一等織工,到時一年可就有20兩銀了!”

喜鵲聽着那話,臉上愣愣的,心中的大石頭卻緩緩落下。

随後眼前婦人卻一會兒露出詫異之色,趕緊拿出一個帕子遞給她,“快擦擦,別哭了,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喜鵲怔怔接過,才知自己此時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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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聞弛的日子卻過得緩慢得多。

他被乾承帝叫住之後,頗為尴尬地轉回頭,果然看到那床上的人一把掀開簾子,正衣衫不整地坐在那裏,臉上帶着惱怒之色。

而除此之外,房內卻再無他人。

“你要到哪裏去!”乾承帝恨恨問道。

聞弛眨了眨眼睛,若無其事般讪笑道:“你這是怎麽了?”

乾承帝冷笑,“我還以為你不關心呢!”

聞弛更尴尬了,最後只能将鈴铛叫了進來,把事情問了清楚。

原來當時乾承帝發現不對,卻是暴怒起來差點一把将那秀禾掐死。

幸好常明匆匆趕來将人帶了出去,如今秀禾卻是生死不知。

聽完之後,聞弛卻有些無奈。

皇帝在這宮中就是塊香饽饽,哪個女人甚至男人都想啃上一口。

秀禾所做的這件事情,其實想來也沒有什麽奇怪的。

只是對方給乾承帝下了藥,這卻有些過了。

聞弛想了想,說道:“她既然做了這種事,宮裏也別待了,就讓她出宮去吧!”

說完好一會兒,他都沒有聽到面前人的回複,這才看向對方,卻見乾承帝披着個袍子坐在榻上,卻是目光直直看着他。

聞弛愣了愣,“怎麽?”

乾承帝面無表情地道,“就這樣?”

聞弛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對方問的到底是什麽。

于是他撓頭想了想,又說道:“秀禾畢竟是個女孩子,我覺得這事兒就不要再傳揚出去了吧?”

在古代,如果一個女孩子毀了名聲,恐怕以後的日子會不好過。

可是聽到這裏,乾承帝卻是氣笑了。

他袍子一撩連鞋也不穿,幹脆利落地往外走,“你心懷仁善,你是菩薩投生,普度衆生,慈悲為懷。別人的聲譽性命你都挂懷在心,朕才是你眼中的阿貓阿狗,根本不值一提!”

說完,他便掀了簾子跑了出去。

聞弛聽到這話,卻是怔住了。

“主子?”鈴铛焦急地喊道。

聞弛怔怔擡起頭來,鈴铛小聲說道:“陛下還沒穿鞋呢,外衫也沒披,這樣出去——”

聞弛這才反應過來,立馬搶過鈴铛手中的大氅沖了出去。

于是鈴铛就站在屋內,透過窗戶看着那冰天雪地中糾纏着的兩個人。

那個子矮了許多的女人,一把将那個走了許久都沒走出院門的高大男人拽住,又強硬地将手中的大氅披到對方身上。

她緊緊收攏對方的衣襟,臉上神情焦急,似乎在快速地說些什麽。

可是那男人卻像是個賭氣的孩子,不斷扭動身子掙紮着,想要将那大氅脫下,一臉的怒意與倔強,還帶着一分的委屈。

兩人在風雪中争執了許久,那女人又是哄又是勸,最後似是實在是沒辦法了,她竟然就直接蹲下,伸手撈起男人那凍得紫青的腳,就要往自己懷裏揣。

男人似乎是有點被吓到了,趕緊收回腳,臉上神色松緩下來,随後終于不情不願地被對方重新拽回屋中。

那一晚,那屋裏便就再沒有侍女肯進去的。

鈴铛也只在門外送了回水,還是聞弛親自端進去,又親手給那還在賭氣的人洗了腳。

聞弛仔細用細布将那雙腳擦幹,這才簡單打理了下自己,就又好聲好氣地說了許多好話,才将男人哄進被窩中。

而乾承帝直到此時才不鬧騰了,卻是緊緊攬着對方,臉貼着臉,眉眼彎彎地看着眼前人,臉上的神色是說不出的滿足。

而屋外,鈴铛卻将那碗羊肉湯随意地倒在了角落裏。

倒之前,鈴铛看了眼那碗,裏面的東西卻是滿滿一碗,一口都不曾被人喝下過。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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