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7更
林嬌走到路邊。
藍色小貨車從遠處慢悠悠開過來, 林嬌站的比較遠，隐約可見前車裏有道軍綠色身影，似乎正是魏北骁。
村民瞧見她後大聲嚷嚷：“嬌嬌！是你對象！”
“嬌嬌，你對象來了, 給你送縫紉機來啦！”
“太有面了, 這卡車開着, 送來最體面的物件。”
“嬌嬌！是你對象，快走到前面來。”
林嬌确定是他後, 快步向前, 步伐急促，擡起伸臂揮了揮。
魏北骁從副駕駛窗戶伸出頭，嘴角含笑, 眼裏帶着欣喜沖她揮手。
今天沒帶軍帽，蓄着短發, 耳朵兩邊剃成板寸，露出完整的額頭，五官突出，精神倍足, 極其惹眼。
車子停在林嬌面前, 魏北骁打開車門, 長腿優越, 帥氣利落下車，看着她雙眼明亮, 嘴角笑容擴大：“我給張記者帶路。”
“我說呢, 昨天走的時候沒說你也來啊。”林嬌梨渦淺笑, 眼裏閃着驚喜的光芒，的确沒料到魏北骁也會來。
魏北骁見着林嬌面上的笑容瞬間, 覺得所有辛苦都值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歡喜流淌在心間，他形容不出來，就是喜歡看她笑，看她驚喜。
“嬌嬌啊，還不快介紹一下。”
“北骁兄弟，又見面了。”
“北骁大哥，你咋也來了？”
村支書領着一群村幹部走上前來，林智思熱情打招呼，林智文不緊不慢走過來，露出笑容喊道：“北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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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紅山推着自行車突然從貨車後面走出來，滿面喜氣洋洋：“嬌嬌，你咋不告訴我，這是全公社的大喜事，早說早接待啊！”
“不至于這麽隆重，人家就是來拍個照片，選幾個人采訪下情況。”林嬌見到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好奇看着大卡車，嘆氣說。
秦克衷直接無視林嬌的話，堆起笑容客氣道：“這位就是張記者吧？你好你好，我是後水村村支書秦克衷，別在這站着了，到村裏坐吧。”
張記者長相斯文，看上去不到三十歲，說話文氣：“別客氣，林智嬌同志說得對，我就是來拍張照片，采訪下村裏情況，不打擾社員們上工幹活。”
“行了，讓嬌嬌接待吧。”周紅山沖着村裏幹部擺手，而後笑着說：“張記者，不知要采訪村裏什麽情況？有需要我們配合的地方盡管說。”
張記者推了推眼鏡，“就是采訪一些其他社員對林智嬌同志的評價，最後由我撰稿一起貼在光榮榜上。”
“記者同志，我們嬌嬌模樣好，腦子好，人品好，平時幹活認真，手腳麻利，又孝順，哪都好着哪！”
大娘不怕生，沖上來說一堆好話，其他人見之七嘴八舌開口：
“平時可乖巧了，爹娘都死了，對了，她爹是烈士，當年扒大河救人死的，娘也沒了，這些年都是她跟她爺照顧四個弟妹，屋裏屋外活那都整理的條條道道，能幹！”
“跟她爹一樣見義勇為，心裏有正義感，我們都喜歡她。”
“上工從不遲到偷懶，村裏大姑娘沒有比她能幹的。”
“性子好，人品好，對我們這些長輩都很尊敬，對小孩特別關照，有點糖都分給大家。”
“活都挑重的幹，從來沒有一句怨言，為了照顧弟妹，早早就不上學了，可憐哦。”
“記者同志，你可要多寫點嬌嬌的好，還有，還有我們，我們都是能幫就幫，村裏人情味重着呢。”
...
“行行行，夠了，我都害臊了。”林嬌接收到魏北骁的視線，耳朵微紅，誇得天花亂墜，都不敢相信這是她。
張記者笑了笑，“看出來村裏很團結，民風淳樸，我都記下來了，如果有需要，我再向大家詢問。”
“哎，張記者你們忙。”村支書客氣道。
“這車廂裏是縫紉機吧？是縣裏獎勵給嬌嬌的嗎？”熱心社員跑到車後面确定沒看錯，好奇問道。
魏北骁撓撓頭，“是我買的。”
“你買這幹啥。”林嬌擰着眉頭，往前湊了湊低聲說：“不是讓你去存錢了嗎，花錢買這，你哪來的票？”
人面場離得太近，魏北骁有點不自在，耳尖一紅道：“縫衣服傷手費眼睛，你白天得上工照顧家裏，有了縫紉機，就能省下不少時間。”
林嬌喉頭微哽，眼圈一熱，好半天說不出話，魏北骁對她真是發自內心，非常純粹的好。
“小兩口說什麽悄悄話呢。”
“是啊，說出來讓我們也聽聽。”
“嬌嬌，你這對象是真好，還沒結婚呢，縫紉機就給你送到家裏來了，咱村還沒哪個姑娘家收到三轉一響其中一樣呢。”
“那都是城裏人流行，一件就得兩百塊，咱村裏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個錢，哪買得起，還是嬌嬌命好。”
“小夥子長得真俊，真精神，真有解放軍的樣。”
“小夥子，你這買了多少錢啊？花老鼻子錢了吧？票從哪搞的啊？”
“你查戶口啊？”林嬌沒好氣怼了一句八卦的婦女，撥開人群道：“不要耽誤記者同志的時間，早點拍完讓人回去。”
秦克衷點頭揮手：“都快去上工吧，別在這看熱鬧了。”
支書發話，人群分開讓路，一步三回頭往這邊瞟，交頭接耳議論縫紉機的事，這算是村裏第一件縫紉機，新奇的很。
“大姐，真是我們家的縫紉機嗎？”林智思墊着腳往車裏看，滿眼驚喜，一再确定：“北骁大哥，真是買給大姐的嗎？”
林嬌攬住她的肩膀，笑道：“真的，你是上工還是跟我回家？”
智思雙眼一亮，急道：“回家！”
說完又看向林智兵，見到他面色如常後才松了口氣，林嬌看在眼裏，決定等記者采訪完，先把智思上學的事解決。
魏北骁與張記者沒上車，司機降速跟在後面往家裏走。
“智嬌同志，對于登上光榮榜有什麽感想？”
聽到記者問話，林嬌邊走邊道：“這件事能上光榮榜我也沒想到，付姨去世的很突然，讓我有些措手不及，理智恢複後，就趕緊想法子将付姨的東西追回來，不能便宜那對...”
想說狗男女，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張記者了然一笑，又問：“事後，我聽說你堅持拒絕接收付雪芬在制藥廠的工作，你是怎麽想的？”
“說實話，我也怕流言蜚語，說我是為了付姨的錢才揭穿那對，咳，魏強和楊娟，但這點只占一小部分，我知道付姨肯定願意我去接手，只是我要照顧四個弟妹，她們還小，我去縣城上夜班不方便，基于多方面原因考慮，最終拒絕。”
“智嬌同志很直爽。”張記者笑出一排不算整齊的牙齒，“幾句話就能看出你的優點，在此之前我已經采訪過付成興付成旺兩位同志，另外來的路上也采訪了北骁同志，知道不管是把工位送你，拿工位置換，還是賣掉工位讓你去買心儀的工作，你都再三拒絕，經過你剛才的話，更加肯定你人品可嘉。”
林嬌勾起唇角，轉頭對上魏北骁的笑眼，默契一笑，又聽張記者說：
“其實我們最終選中你，也是因為這點，現在很多人都是為了利益出發，像你這樣不在乎利益，打倒人渣，非常值得全縣人民學習。”
原來是為了這點？林嬌挑了挑眉，“張記者，等下你可要把我拍的好看點，要是拍醜了，全縣人說不定會同情魏北骁同志。”
“哦？為何？”張記者笑問。
魏北骁聽完好奇看向身邊人，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剛看上一眼，就被女孩嬌俏的神情吸引住。
女孩粉唇微撅，長睫自然微卷，眉梢飛揚，鬓間兩根碎發俏皮飄浮，旁人都是編着兩條辮子，她偏綁成一條微松，編法還不一樣辮子，粗布掩蓋不了麗色，梨渦露出來笑着說：
“因為恩情，不得不娶個醜媳婦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張記者的笑聲随風飄散。
魏北骁笑迷了眼，心口怦怦跳個不停，情不自禁拉起她肩頭上的辮子，入手冰涼絲滑，低聲道：“醜也認了。”
林嬌耳朵一熱，故意道：“你說我醜？”
魏北骁悶笑出聲，“好看。”
林嬌輕哼一聲，拽回辮子，領着人往家走。
記者是特地趕在飯點後來的，知道村裏家家戶戶都不容易，不想給村民增添麻煩負擔。
相機搬下來，林嬌整理好頭發，撣了撣身上的灰，坐在家門口面帶微笑拍完，魏北骁突然站到旁邊來，“一起拍一張，我帶到部隊去，都跟張記者說好了。”
剛才一個人拍時沒有任何不自在，一聽他說要帶到部隊，想着他每天都要看上幾眼照片，突然就想再好好整理整理自己，可惜不好耽誤張記者的時間，最終只是順了下辮子，面帶羞澀看向鏡頭。
“大姐，我也想拍！”林智思看兩人拍完，湊過來眼巴巴的問。
林嬌看了一眼張記者，低頭道：“等家裏人都到齊了，我們去城裏拍，時間有的是，不能再影響張記者的時間。”
智思聽完更加興奮：“好，那就說定了。”
張記者臨走時，林智兵正好回來，跟魏北骁一起将縫紉機從車上擡下來，得虧他回來，不然一個人還不好搬。
魏北骁又将平放在車廂裏的自行車搬下來，張記者還要去下個地方做采訪，不能順道回去。
記者上車表示不用大家送，林嬌等人客氣幾句，揮手告別。
趁着林智兵在，林嬌想到大妹上學的事，開口：“大哥，我準備讓智思去上初中，不想讓她再去地裏幹活了。”
“啥？咋又上學了？”林智兵驚訝，“家裏條件困難，智思要上學，你們這戶工分就更少了，年底糧食分不到幾斤，你想清楚了嗎？”
林智思沒想到大姐會突然說起這事，眼睛瞪得溜圓，面色盡是彷徨期待。
“想清楚了，少就少吧，你看着扣，不用補貼我們這戶，別讓其他社員覺得你不公平。”林嬌肯定點頭，看向大妹：“智思很聰明，不上學可惜了。”
林智兵見她有底氣，看了一眼魏北骁，以為底氣來自于他，“我倒是無所謂，就是扣個工分的事，可是你們這邊已經讓智捷智敏上學了，再加個智思，壓力太大了吧，北骁兄弟，你同意嗎？”
林嬌瞪着大哥道：“我還沒嫁呢，你問他幹嘛。”
“同意。”魏北骁不拿自己當外人，笑得頗歡，“錢不夠，我會出。”
林智兵龇牙咧嘴笑了，“北骁兄弟，你是真不錯，有你這态度，我就放心把妹子交給你了。”
“他态度沒問題，我看你态度有問題。”林嬌攬住開心的大妹，沒好氣說：“還沒結婚呢，就給人增添壓力，什麽思想，我自己掙錢讓她們上學，讓家裏日子過好，不拖人後腿。”
“我願意。”
魏北骁唱反調加了一句，兩個男人笑到一起去，林智兵沒反駁林嬌的話，比起小丫頭，還是更相信小丫頭的對象，靠譜些。
林智思擡頭望着大姐，眼裏有着濕意，高興到渾身顫抖，心髒砰砰跳個不停。
還以為這輩子要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子一眼看到頭，操勞一世，沒想到竟然還有重返學校的一天，這幾天都跟做夢一樣，擦掉眼角的淚水，哭着道：
“大姐，我一定好好學習，不辜負大姐的心意。”
林嬌摸了摸她的腦袋，“以後有你辛苦的，初中在公社，每天起早貪黑走十來公裏的路。”
“我不怕。”智思展露笑顏，鼻子上的小雀斑好似要飛起來，活靈活現，堅定道：“大姐，只要能上學，走再遠的路我都願意！”
正當林嬌心酸想跟着大妹一起流淚時，耳旁響起清朗聲音：“明天我就走了，自行車留給你用。”
“不...”
“可以。”魏北骁掌心輕輕放在林嬌額頭上方，眼神溫柔，“這車是我媽留下來的，外婆家不缺，我去部隊更用不着，留給你用正好，不要什麽都拒絕，我不喜歡你把我當外人。”
話音落下時，大手随之離去，餘留的溫熱透過頭皮，化成酥麻從後頸延展至脊椎骨，讓她雙肩微顫，怔了幾秒，沒再堅持拒絕。
“哈哈哈，真好，北骁兄弟，等到你們結婚時，不會真給嬌嬌湊個三轉一響吧？”
林智兵沒心沒肺的笑聲打斷旖旎的氣氛，林嬌不自在理了理劉海，“大哥，你別老是給人壓力，你當票...”
話說一半，眼前出現一個暗紅色表盒，長而瘦削的手指慢慢打開盒子，一條銀色細長的女士手表出現，霎時間從表盤上仿佛迸發出萬丈光芒，閃瞎林嬌三兄妹的眼。
氣氛凝住，林嬌感覺方才消退的酥麻又重新彙聚到一起，比之前更加猛烈，猶如波濤洶湧一般沖擊心髒，心跳聲如擂鼓，震得耳朵發懵，嗓子發緊，嘗試說話許久，才發出聲音：“你...你...你...”
你肯定費了很多心思才弄到這麽多票。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大方。
你怎麽又亂花錢了。
你真好，好到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魏北骁拿出手表，牽過林嬌的手，極具儀式感，将手表戴上纖細白皙的手腕，認認真真扣完表帶，翻來轉去瞧了瞧，滿意笑道：
“看來我估算的不錯，一點點寬松正好，你要是不習慣再去縣城改一下。”
林嬌雙眼發酸，作為造型師，見過摸過無數設計精致，鑲金帶鑽的表，從未有過當下這種感覺。
腕上的銀色手表，普普通通，平平無奇，卻覺得美到極致，美到恨不得舉起手圍着村裏跑幾圈，再讓張記者回來，讓她舉起手拍個特寫，讓全縣人民都看到。
“轉過去。”林嬌沖着大哥叫道，林智兵莫名其妙，還是聽從大妹的話轉身。
魏北骁擡眉，剛想表達疑惑，見林嬌捂住旁邊智思的雙眼，而後面帶粉暈，踮起腳尖朝他湊近。
清香襲入鼻尖，右臉傳來柔軟溫熱，微觸即分，冷風一吹，殘留的觸感愈加清晰。
渾身血液頓時凝固住，呼吸靜止，兩耳發懵，怔怔看着她面色羞紅退回去，柔聲道：“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