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生病大人是好人

第6章 .  生病大人是好人

倒黴背鍋被認為不規矩的昭昭禍不單行,真的生病了。

一覺睡得正香甜,早上起來用了幾碟子甜膩膩的點心,便開始不大舒坦,沒一會,下腹開始絞痛。

手中剛拿起的梅花酥“啪”得跌落到被褥上,昭昭疼得弓起身子,小手緊緊攥着被角。

春桃見昭昭冷汗連連急得團團轉,咬牙轉身去西廂找青碧,推門正欲沖出去,只見一行人朝這走來,為首的男人披着鴉青色大氅,衣袍被冬風吹得獵獵作響。

春桃三兩步上前噗通一聲跪下,“大人,不好了,姑娘發了急症。”

後頭的管事見狀額頭青筋一跳一跳,嚴厲訓道:“既然姑娘有恙,怎不趕緊報上來。”

春桃吓得發抖,言語還算利索:“除了青碧姐姐,大家不能往前院去,青碧姐姐還在西廂,奴婢正要過去找她。”

為首的男人沒理會跪下的丫鬟,腳步如風進了內屋,身後的蕭四極有眼色去請了大夫。

簫容景踏入房內,目光觸及床上可憐巴巴縮成一團的小姑娘,仿佛回到了那個夢境中,小姑娘臉蛋慘白,額發已被汗水浸濕,嘴唇顫顫動了動,似乎要說些什麽。

大步走到床前,小姑娘似是感應到他的存在,明明緊閉着眼眸,仍舊堅定抓住了他的衣袖。

夢裏小姑娘糯糯喊了他二爺,此時面前的小姑娘還不知道這個,要喚相必會喚一聲甜甜軟軟的大人。

“梅花酥。”

昭昭極小聲嗫嚅了一聲。

簫容景沒聽清,側耳貼近,這次,他聽得一清二楚。

“梅花酥。”

不經意間染上一絲溫情的面龐霎時冷了下來,簫容景伸手拂去來時沾染的梅花瓣,目光掃向進門的大夫。

被快速“請來”的李大夫被狠狠吓了一跳。

也不知是個怎樣的身份,眼神黑沉沉的極為吓人,一瞬之間,從尾椎骨騰起一絲寒意。

李大夫臉色有點蒼白,面容還算鎮定,見男人讓開位置,沉穩走過去切脈。

“不打緊,輕微絞腸痧,放了血吃幾副藥便成了,只是切忌再不可胡亂吃喝。”

李大夫一邊說,一邊從藥箱取出銀針,一旁橫來一只手,手的主人聲音微沉:“帕子。”

醫者仁心年過半百的老大夫手一抖,只得隔着帕子擡起病人的右手。

老大夫最看不慣不愛惜身子的,免不了幾分叨擾:“這身子娘胎裏帶來一點弱症,本是不影響什麽,養養就好,也不知怎麽照顧的,倒像是經常挨餓,胃都傷出了毛病,近來倒吃的好了,表面看着養好了實際上內裏虛得很,也不想想長久挨餓的身子哪能一下子進補那麽多葷食,再這麽下去,別說胃壞了徹底治不好,連壽數都有妨礙。”

一旁站着的男人眼底湧上一絲陰冷濃郁的暗色,什麽徹底壞了治不好,什麽有礙壽數,生生紮他的耳朵。

本是他把人帶回來,養成這樣豈不是丢他的臉面。

李大夫一無所覺,他觀察了一下病人的神色,舒了一口氣,“成了。”

又開了對症方子,寶花散,水一盞半,煎至七分,另又開了調養身子的藥方,待五日後再來複診,便提着藥箱出門。

春桃捧了煎好的藥進來,吹涼了慢慢給昭昭喂藥。

昭昭那鼻子敏銳的很,即使昏沉沒什麽意識,也能自動辨出這是苦藥湯子,牙關緊鎖死活不肯張嘴。

春桃無法,握着湯匙的手帶了點力道,也沒能撬開昭昭的嘴。

“下去。”簫容景打發了丫鬟,眉心微蹙端起藥碗。

他還沒給人喂過藥,見昭昭不吃,動作也簡單粗暴得很。

左手捏住昭昭的鼻子,小姑娘嗚嗚叫兩聲迫不得已張開嘴,下面就簡單了,掐住下颌不讓嘴阖上,右手端着藥碗直接往嘴裏灌。

一開始沒掌握好量,有的流了出來,後來熟練了,每次都是一口的量。

昭昭又在做夢,這個夢也太真實了,夢裏她病了,不肯喝藥,男人冷冷盯着她看,連一枚蜜餞都不肯給,她捧着藥碗,一邊喝一邊抹眼淚。

那藥苦極了,苦得她舌根發麻。

男人看穿她的小心思,非得讓她喝幹淨,不準漏一滴出來。

想到村子裏,吃得幹幹淨淨,把碗底舔得不用洗刷的粥碗。

恍然大悟的昭昭苦着臉,小臉埋進藥碗裏,不僅喝完了,還把殘留的藥渣舔得幹幹淨淨。

簫容景面色不大好看,喂藥喂完了,床上的小姑娘叮咛一聲,伸出一截粉嫩的小舌,胡亂舔來舔去,還未來得及撤開的手便被輕輕掃了一下。

本不是什麽大事,但連睡夢中都不忘勾引人,這就是不規矩了。

也不知是跟哪個學的,還是天生就如此。

簫容景并未留意到經過幾次夢境,潛意識中的輕慢和不屑消失了,此時更多的是氣悶。

疼暈過去的昭昭服了藥後悠悠轉醒,剛睜眼便見夢裏那個押着她喝藥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鼻子微微一動,周圍那苦藥湯子味瞞不過她!舌根子也苦得隐隐發麻!

昭昭又懼又怕,期期艾艾問:“大人,你怎麽來了?”

小姑娘面上添了點血色,眼睛濕潤瞧着他看。

被舔濕的食指背在後面,指尖仿佛帶着一絲灼熱。

簫容景摩挲着那塊灼熱,微微笑道:“宅子是我的,我不能來?”

昭昭不吭聲了,要是這男人把她趕走,她就沒地方去了。

沉默下來的氣氛沒持續多久,門外響起扣門聲。

把老大夫送出門的王管事滿頭冷汗跑過來請罪。

簫容景放下垂紗帳,掩住昭昭,這才命人進來,下頭跪了一地的人。

王管事,青碧還有一并伺候包括春桃在內的四個小丫鬟。

帳內的昭昭看不大清楚,只認得穿着青色襖裙感覺很溫柔的是春桃,另一個秋香色是讨厭的青碧。

屋內沒人說話,繃緊的氣氛一觸即發。

昭昭倒沒被影響到,眼珠子好奇轉了轉,她還沒見過這個樣子。

一旁橫來一只屬于男人的溫熱大手,捂住她的眼睛。

“丫鬟發賣,管事和廚房所有人杖二十。”

男人話音剛落,底下衆人神色一片慘淡。

昭昭也急了,她抓住男人的大手,卻怎麽也掰不開,眼前一片黑暗,耳邊的抽泣聲愈發明晰。

她見弄不動簫容景,耍賴朝後一仰,一個翻身抱住了男人的腰身,急急道:“春桃是好的,別賣她。”

簫容景垂眸輕撫她的發頂:“那你說哪個是壞的?”

昭昭不假思索:“青碧壞,青碧是最壞的。”

青碧一個哆嗦差點說不出話,勉強鎮定跪下來連連磕頭,磕完頭面容梨花帶雨,哽咽道:“奴婢是王府過來的,并不貼身伺候姑娘,平常好好的,誰料今早出了事,奴婢有罪,還請主子讓奴婢戴罪立功,好好伺候。”

簫容景嘲諷掃了一眼矯揉造作的女人,語氣漫不經心卻不容置疑:“青碧杖三十,不用再回府了,好好在這戴罪立功吧。”

青碧面色一片慘白,搖搖欲墜,這次是真完了,不能回王府她再也不是大丫鬟,只能在這外宅伺候,恍惚之下連什麽時候被拖下去都沒意識到。

感到懷中的小姑娘輕輕抖了一下,男人低頭在昭昭耳畔低語:“怕了?”

他松開手,捏了捏小姑娘嫩生生的面頰,暗含威脅之意,“怕就乖乖喝藥,千萬別被我發現你沒有好好聽話。”

乍然見光明,昭昭眨眨眼,眼角沁出一顆淚珠。

這在簫容景看來,就是服軟乖巧的表現,看來這番殺雞儆猴還是有效果的,夢裏那只活猴非得讓人壓着才肯乖乖喝藥。

簫容景心下有點滿意。

誰料下一刻小姑娘突然撲了上來,用盡全身力氣般,緊緊抱住他的腰。

男人一怔,擡手撫向小姑娘的面頰,卻是沾了一手的淚。

昭昭很委屈,又很高興。

在那個噩夢裏,青碧是大大的壞蛋,夢中模糊略過的場景一點點清晰起來。

簫容景來了,她就過上了好日子,簫容景一走,青碧總有辦法欺負她。

昭昭過了十六年的苦日子,家裏根本不把她當人,任意打罵,當第一次見到宅子的主人,她就記在了心底。

吃得飽睡得好不用挨打,全都是因為這個人。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呢?

這個人又長得那麽好看,盡管有時候兇巴巴的,怎麽能不喜歡呢?

男人來多了,青碧也不會故意讓她吃不飽了,但嘴巴很壞,總是罵她,她聽不懂,裝模作樣玩着九連環,心底卻像落了一顆大石頭。

她有好多話想和男人說,告訴他讨厭青碧,告訴他有人欺負她,告訴他特別喜歡他來,偏偏男人晚上過來折騰一番壓根不給她說話機會,等她醒來早就走了。

昭昭嗚嗚嗚哭着,水多得不行,淌濕了自己的衣服,還弄濕了男人的袍子。

男人僵住了,下意識把這個小哭包給拉開,意識到對方動作的昭昭“哇——”了一聲,愈發不肯撒手。

簫容景頭疼,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沒想到面前的小姑娘竟然被他吓哭了。

深吸一口氣,男人眼中滑過一絲嘲諷。

他想起了小時候曾養過的一條京巴狗,偷偷問太醫怎麽飼養後,便嚴格按照太醫說的方法。

狗兒貪食,亂七八糟吃多了就容易生病,每次偷偷溜出去吃東西,都要被簫容景狠狠訓一頓。

久而久之,那條狗對他怕極了,十步之外就望風逃走,對經常給他吃肉吃骨頭的三弟倒是親熱極了。

最後,也是因為吃了三弟給的肉被毒死了。

“松手。”男人不再留情面,面無表情冷冷觑着昭昭,帶着一絲嘲弄,“怕了還賴在這?”

“不是不是。”昭昭說不清楚,只能連連搖頭,她仰着一張布滿淚痕的小臉,目光裏滿是依賴,“大人,你是好人。”

她還沒像夢中那樣,一遍遍去想,大人,你怎麽不聽我說,她還沒眼巴巴一天一天等着,大人,你怎麽還沒來。

這個男人就提前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昭昭說不出什麽感覺,只覺得胸口有一點漲漲的,酸酸的。

她歪頭輕輕一笑,大人是好人,只差一點就能趕上村頭的朱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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