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懵懂大人是特別的
第18章 . 懵懂大人是特別的
小姑娘陷入思索的模樣,在簫容景看來,就是懼怕他不肯過來。
上京的冬日天黑得很快,屋內只有昭昭和簫容景兩人,無人點燈,墨色一點點浸染整個房間,慢慢侵染着案桌後沉默發男人,與那鴉青色的長袍融為一體。
——姑娘不過是個孩子心性。
一句話猝然閃過男人腦中。
簫容景只覺心下微沉,他冷然一笑,努力壓下多餘的情緒。
恰在這時,一道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昭昭緩緩靠近男人,待走到男人面前停下步伐,歪着頭打量着。
她不确定突然過去會不會被撓一下——大人心情不好,可能會打她板子。
她還有點委屈,方才大人無緣無故翻臉,罰得她背疼手酸。
只是現在的大人,總有種讓昭昭特別難過的感覺。
就像知道村裏的黑貓會撓人,仍舊分一點自己的草藥,比起來,昭昭更心疼大人,她沒猶豫多久,做好挨揍的準備,輕輕依偎了過去,雙手抱住大人的腰,側臉恰好貼在了大人的胸口。
“咚—咚—咚—”
大人的心跳好像有點急。
偶爾大人教她寫字,她也會感受到大人的心跳,那是一種平穩的安心感。
“大人,別難過。”昭昭語氣很認真,“誰欺負了大人,昭昭幫你打她。”
這話說着信心十足,說完昭昭就心虛了。
大人那麽厲害,欺負大人的人比大人還要厲害,她大概不能給大人報仇了。
男人手擡了擡,終究摸了摸昭昭的腦袋,心口有什麽仿佛要化開,周身的氣息慢慢平息下來。
“宋昭昭。”男人道。
大人很少連名帶姓一起叫她,昭昭疑惑擡頭,卻被一只大手按住,昭昭只能乖巧貼在男人的胸口。
“我知你不愛被管束,愛吃愛玩,做事都是一時興致沒個長久,倘若不管你,讓你每天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可好?”
昭昭問:“大人陪我一起嗎?”
男人卻淡淡道:“你想蕩秋千,有丫鬟婆子,你想吃甜食,自有一堆廚娘,你想認字,也可以請來女夫子。要我做什麽?生來便是罰你的麽?”
這漠不關心的語調,仿佛下一刻男人就處理好所有事情,不再過來。
昭昭急得不行,心裏尚且還沒想清楚,又不知如何說,急急喊了一聲“不要”。
“可是不要罰你?”
昭昭點點頭,又連連搖頭,“不對不對。”
昭昭不想被罰,更不能想象沒有大人的日子。
仿佛回到了夢中一般,她總覺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大人都沒有過來。
簫容景沒有給昭昭思考時間,反問道:“那是什麽?”
“大人能教我寫字。”昭昭下意識回道。
“夫子也能教你寫字,也不會如本王這般嚴厲。”
昭昭咬了咬下唇,“大人能陪我一塊吃飯。”
“你愛甜口,本王又不愛,吃不到一塊去,你想讓誰陪你吃飯都行,不是有丫鬟嬷嬷。”
昭昭抓住男人的衣袖,“大人可以陪我睡覺。”
大人的懷抱暖暖的,比湯婆子暖好多,被圈在懷裏的感覺讓昭昭很安心。
“要是怕黑,便讓嬷嬷陪你一道睡,要是怕冷,被子裏多塞幾個湯婆子。”
這俨然一副斷絕關系的口吻讓昭昭徹底慌了。
她發現自己不論說什麽,大人都有她反駁不了的理由。
昭昭哭了,不聲不響一串串淚珠滾了下來,靜悄悄埋在男人懷裏。
簫容景自是沒有發現。
昭昭沉默淌着水,簫容景沉默坐着,心底後知後覺出一絲荒唐來。
逼一個傻東西做什麽?
莫不是還要得到什麽結果?
更何況,簫容景自己也不知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懷裏突然穿來弱弱的喘息聲,帶着一絲淚腔,“大人,你和他們不一樣。”
原本在昭昭心底,大人便是特別的一個,有道線悄悄将大人圈到另一邊。
現在,昭昭好像明白了那份不一樣。
那是不可取代的。
男人只覺心口劇烈跳動了一下,他足足怔了一分鐘,話未經思索脫口而出,“哪不一樣?”
話音剛落,便覺得自己是傻了,才問出這番問題。
這傻東西哪能懂那麽多。
簫容景未曾期待昭昭的回答,昭昭卻以為這問題和之前一樣,不好好答說不定大人就不見了。
之前那番回答已經用盡了昭昭的力氣,她好像能想出很多答案,大人會寫字,大人會捉兔子,大人看了很多書……這樣這樣的答案昭昭說上一晚上也說不完。
但村裏獵戶也會捉兔子,朱秀才也會寫字……昭昭學會了舉一反三,但她更想不出了。
只除了有一樣,昭昭清楚記得大人是特別的。
盡管昭昭有點傻,也知道那樣事直接說有多羞。
眼中的水兒淌得更歡了,昭昭顫顫着手拉過男人的大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不敢往下探去。
“大人,這處是不同的。”昭昭嗓音直顫,又怕又羞,她主動攀着男人的臂膀站了起來,像是偷偷說什麽壞事,湊近男人的耳朵,
“這兒只有大人一個人能碰。”
男人恍然意識到了什麽,眼底湧起濃郁的暗色,夾雜着火光,咬牙切齒,“宋元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不待昭昭反應過來,男人一個橫抱将她抱起,幾步走近書房西側的羅漢床上。
垂首咬着小姑娘的耳垂,“淼淼,你只能是我的了。”
本想放你一馬,誰料蠢東西自投羅網。
昭昭只覺自己身處于颠簸的小船上,小船搖啊搖,昭昭仿佛能清楚聽到大人說了什麽,卻又給不出任何回應,只能随着浪花迅猛的節奏颠簸。
在羅漢床上胡鬧一通,昭昭迷蒙之間,只覺腳上被帶了一個涼涼的東西,不由蹬了蹬腳。
霎時,一陣玉環相撞聲響起。
男人低低笑了,含住昭昭的耳垂,聲音不甚清晰,“淼淼,果然适合你。”
昭昭面上瞬間像滴了血得紅,莫名羞得不行。
夜裏,兩人沒有回到後院,相擁在狹小的羅漢床上。
昭昭想解了腳上的玉環,男人卻不讓,“乖淼淼,明天讓你解了。”
“好吧。”昭昭扭了扭身子,鼓着臉應了。
她又戳了戳男人的胸口,嬌嬌問:“大人,你是不是會捉兔子。”
“會捉。”
“大人,你是不是愛吃芹菜。”
“嗯。”
“大人,你是不是喜歡豔麗的顏色。”
“……嗯。”
簫容景只以為是朱嬷嬷告訴她,沒什麽驚訝應了一聲。
……
夜慢慢深了,昭昭把想問的都問完了,只除了一樣——
“大人,你能……一輩子不走嗎?”
男人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含着一絲罕見的溫柔,“等淼淼頭發變白了,再想走也來不及了。”
懷中的人漸漸沒聲了,男人以為她困了,将昭昭攬得緊一些。
昭昭卻沒睡。
她埋在大人懷裏,靜悄悄想着,她的一輩子和大人的好像不一樣。
翌日,宅子內似乎和往常一樣,氣氛好似不大尋常。
宅子的女主人依舊受寵,無人能敵。宅子的男主人更是徹底搬入了後院,和女主人同居一室。
至于另一個住在西小院的女人從來未出來走動過,幾個婆子牢牢看着她。
竹院的氣氛卻很是緊張。
春桃、春杏、春梨、春草……包括竹院的其它下人,接連被喊了出去,回來之後一個個臉色微白,驚魂甫定。
沒人知道她們被帶出去問了什麽,回來之後嘴巴閉得如蚌殼一般。
整個竹院,昭昭比較關心的只有春桃和朱嬷嬷兩人,另外三個丫鬟開始新鮮了幾天後來便沒什麽感覺了。
她察覺到春桃的不對,疑惑瞥了一眼,“怎麽了?”
春桃勉強笑笑,“奴婢晚上沒睡好,有點頭疼,不打緊的。”
“那你先去睡吧。”昭昭自個繼續用膳。
春桃自知自己實在有點撐不下去,告了退回房。
回去路上,春桃心底仍絲絲冒着寒氣。
王爺親自審問的她,一張臉冷硬如寒冰,春桃兩腿戰戰幾乎站不穩。
王爺問得極細,問了姑娘吃什麽玩什麽,從早到晚每天會做什麽。
待她說了姑娘有時候會把所有人趕出去一個人呆在屋子裏,春桃明顯感到王爺周身的氣勢更加恐怖,背後洇濕了幾層衣裳。
特別還問了她們和姑娘說了什麽,沐浴一般是誰安排的,言語間沒有明說,卻隐隐指向什麽私密之事。
這一仗勢看得朱嬷嬷眼皮直跳。
她已經許久不曾看到過這樣的簫容景,時間久到讓她已經他早就恢複了正常。
當年,王爺還未曾封王時,被擄走過一段時候,等鎮國公把人帶回來,除了身體不大好,人沉默了一些沒什麽不一樣。
後來不久封了王,王爺突然變得狠辣易怒,身邊接連兩個下屬蕭大和蕭二背叛,兩人被硬生生剝了皮,血流了整整三天才死,整個王府戰戰兢兢了整整一年。
這一情況一直持續了兩年,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王爺的脾氣慢慢收斂起來,除了脾氣有點古怪人比較冷漠,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
現在,王爺突然變了。
縱使面色看着平靜,在昭昭姑娘那更是不露一點端倪,朱嬷嬷卻隐隐産生了當初那種心底發寒的感覺。
恐怕這些年,王爺一直把事情壓在了心底,直到遇到了昭昭姑娘。
太過在意,便失了控制。
朱嬷嬷不知如何去勸,解鈴還需系鈴人,還未待她想好怎麽和昭昭說,王爺将她喊了過去。
“朱嬷嬷。”簫容景面色平靜,語氣強硬,“多餘的話不要和她說。”
朱嬷嬷心底顫了顫,“王爺,宋姑娘是活生生的人,她也并沒有背叛您。”
“本王只是做了一個夢。”簫容景淡淡道:“夢醒了,總覺得有人把本王的淼淼給教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