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醉酒大人也很年輕呢
第19章 . 醉酒大人也很年輕呢
簫容景做了一個夢。
這次的夢并沒有接着上一次,而是插入了兩次夢之間,讓夢變得完整起來。
夢裏時間是除夕前夕,街上很是熱鬧。
小姑娘大概太想出門玩,晚上兩人胡亂過後,緊緊捏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累得睡眼朦胧嘴裏喊着:“二爺,昭昭想出去玩。”
一開始簫容景只是晚上過來,一晌貪歡,後來昭昭生病了,第一次白天見了昭昭,心底多了幾分憐惜,于是偶爾白天過來。
這一段時間,是兩人關系最好的時候。
小姑娘不怎麽怕他,說到喜歡,比不了現在這樣,卻十分寵愛。
除夕那天,街上熱鬧非凡,燈火通明。
周圍盡是陌生的人潮和百姓純粹的微笑,男人肌肉微微繃緊,略帶僵硬牽住小姑娘的手。
昭昭看得目不暇接,臉上笑意滿滿,糖葫蘆、泥人、燈籠、肉香十足的牛肉湯面……每一樣,都讓昭昭駐足看了又看。
男人不大習慣,拉着小姑娘去酒樓吃飯,昭昭卻是不肯,盯着糖人走不動路,“大人,你先去嘛,我想做一個生肖蛇的糖人。”
簫容景屬蛇,見着小姑娘可憐巴巴望了過來,心軟之下命侍衛在這守着昭昭,自己先去酒樓。
誰知不到一刻鐘功夫,侍衛回來禀告昭昭不見了。
生氣、憤怒、恐慌……接連而來的情緒被簫容景死死壓在心底,平靜冷漠下達命令,派人排查人群,封鎖整個區域,讓訓練過的狗靠着昭昭的衣物氣味尋人。
最後竟在一處熱鬧的街道尋到了人。
道貌岸然、眼露猥瑣、書生打扮的男人舉着一個蛇樣式糖人,小姑娘踮着腳去夠,對方的手隐隐朝衣服裏探去,朝下伸去。
簫容景氣急攻心。
沒聽小姑娘說什麽便狠狠揍了一頓,小姑娘淚水漪漪,哭了整整大半宿。
至于那人,打斷四肢,放到野外喂蛇。
簫容景這才意識到,小姑娘什麽都不懂。
小姑娘的依賴歡喜和讨好,大概換一個人處于他的位置,也是一樣的。
再後來的事,大概就是上個夢境。
他嚴苛管教着小姑娘識字明理,小姑娘內心的懼意與日俱增,關系降到了冰點。
夢醒後,過了好一會,簫容景才分清夢境和現實。
和夢境不同,他和昭昭有着一個比夢裏好很多的開始。
簫容景本不會把夢境和現實混為一談,但這個夢境卻過于真實。
他看着蕭四呈上的關于昭昭過去的資料。
調查來的昭昭是個小傻子,不是天生傻,六歲時磕破腦袋突然就傻了。
每天除了幹活便是坐在村裏一處小山坡上發呆,對周圍人機會沒什麽反應。
就這麽個小東西,無人關照,恣意生長,倘若沒人教,又怎麽可能說出昨天那番話來!
隔天下午,老大夫最後一次來複診,笑着誇昭昭恢複得好。
昭昭抿嘴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安靜下來,眉眼認真問:“李大夫,如果有人一會高興,一會不高興,是生病了嗎?”
大人這兩天好像有點奇怪,昭昭弄不明白。
李大夫摸了摸胡子,“是一直這樣還是一段時間突然這樣?情緒反複可能有很多原因,男人和女人也不同。”
昭昭不假思索,“最近才這樣,是男人。”
李大夫呵呵笑了,“不打緊,年輕人常會這樣,不明白的直接問好了。”
昭昭偷偷松了一口氣。
李大夫微微一笑,胡子翹了翹,想當年他和老婆子也有這麽個階段呢。
不過小姑娘這夫君看着不像好相與的,兩人還有的磨呢。
李大夫看完沒有直接出門,拐了個彎來到前院會客處。
簫容景等候多時,聽到動靜轉身問:“昭昭的腦袋可有康複希望?”
“王爺是想恢複到什麽程度呢?”李大夫反問:“能聽懂,能看懂,心裏明白?”
不待簫容景說話,又道:“我觀宋姑娘,口齒清晰,眼神明亮,心底也是明白的,只是尚且有點天真懵懂。或者說,昭昭姑娘腦袋磕破,雖然影響智力,但并沒有成為一個傻子,大概因為周圍環境影響,無人引導照顧,才會這樣。”
“至于恢複以往的樣子,時間太久已經不可能了。”
簫容景沉思了良久,眉心暗藏的郁氣散了幾分,輕輕颔首,“本王在此謝過大夫了。”
昭昭全然不知老大夫來給她看身體是次,看腦袋才是這一行主要任務。
她自覺身體好,睡得香,腦袋也比以前聰明了許多,實在沒什麽不滿意的了。
不對,尚且有一樣。
她咬着筷子望向右側的大人,見他面容平和,外表看不出情緒,不知為何有點想念之前的大人。
這個大人不會生氣,表情淡淡的,笑起來也淡淡的,面容一直是平和的。
昭昭敏感察覺到大人的心情不像表面這樣。
大人可能想隐瞞,大人又不能對她撒謊,昭昭不願讓大人為難,便什麽都不問。
她夾一筷子芹菜放到大人碗裏。
一旁的朱嬷嬷剛要阻止,提醒姑娘用公筷,被簫容景一個眼神制止。
簫容景吃了碗裏的芹菜,卻見昭昭手快又夾了一塊烤兔肉給他。
男人擡眸靜靜看着昭昭,昭昭沖他眨眨眼。
這幾年,簫容景并非不吃肉,只是偏好清淡膳食。
而碗裏的烤兔肉,外皮焦脆,自然泌出一層烤出的油光。對于正常人來說不膩,簫容景卻不太适應。
男人并未拒絕,只是用筷子夾了一筷子芹菜送到昭昭碗裏。
昭昭難得沒說什麽氣話,也沒鼓着小臉,一根一根脆脆的,随便嚼幾下咽下了肚。
男人卻不像昭昭那樣,吃得慢條斯理,吃完不忘點評:“口感太油,葷腥食多不好。”
昭昭咬完芹菜,理直氣壯,“像是吃草,吃太淡肚裏沒油水。”
說完兩人都笑了。
昭昭特別喜歡這時候的大人,從裏到外都是開心的樣子。
有時候大人又像小孩子,只要不管他,就不大高興。
飯後,昭昭去寫字,簫容景倚在一旁的軟榻上。
就像這時候,大人靜悄悄默不作聲,不知道在想點什麽,昭昭能感到大人不開心,偶爾昭昭也會有點難過,偶爾又有點害怕。
于是,寫字是定不能專注了。
昭昭時不時透過珍珠簾,偷偷瞄了瞄大人的臉。
大人很好看,眼睛有一種特別的神韻,仿佛能把人吸進去。
“诶!”額頭突然被敲了一下,昭昭驚呼出聲,大人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彎下腰看她的大字。
昭昭只覺自己半個身子藏進了對方的懷抱,耳畔是溫熱的呼吸,手被一個寬大略帶薄繭的手包住,在她寫歪的字旁邊,一筆一劃重新又寫了一遍。
大人的字可真漂亮!
就這樣沒兩日功夫,春桃喜笑顏開,“奴婢看王爺最近心情不錯,對姑娘也是極好的。”
溫柔沉默的春草和活潑的春梨臉上也是一臉笑意。
朱嬷嬷心底有一絲猶疑,眉間神色倒是放松了不少,她把王爺的轉變歸功于昭昭,心底對昭昭倒真有了幾分敬意。
昭昭茫然看了一圈,大家都很開心,大家都以為大人很開心,她問朱嬷嬷:“嬷嬷,春杏去哪了?”
朱嬷嬷愣了一下,迅速恢複常态,“春杏心思不正,打發出去了。”
昭昭沒能找到同樣想法,無人交流只能憋在心底。
另一邊的簫容景卻是如何也找不到那個教昭昭的人。
經歷了夢裏一遭,他已經不會犯蠢用那樣的方式讓昭昭離他越來越遠,只是掌控之外的事仍是讓他産生輕微失眠。
在得知昭昭把自己關在房間關了一下午,不讓任何人進去後,這種情緒達到了巅峰。
晚膳時,昭昭見到了一個特別的東西。
味道辣辣的,有點兒嗆鼻,聞着便不太好喝,大人卻一杯接着一杯,仿佛是什麽美味的東西。
昭昭舔了舔唇,只見大人白玉般骨節分明的指尖捏着酒杯,那手可真好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想喝?”男人吃不住那灼灼目光,指尖不由收緊。
昭昭絞着手指,很是糾結。
她其實不大想喝,直覺這東西的味道并不好。
昭昭相信自己的直覺。可是大人好像很不高興,不高興的大人一杯一杯喝着,也不停歇。
為什麽不高興呢?
是因為昭昭嗎?
昭昭是個掃把星,在鄉下是這樣,在夢裏最後大人也不喜歡她。
昭昭看着杯中清亮亮的水,就着大人的手,低頭輕輕舔了一口。
辣……苦……
比苦藥湯子難喝多了!
昭昭快被辣哭了,眼眶一紅。只是她記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要少哭,又憋了回去。
簫容景靜靜看着小姑娘垂首舔他的杯中酒,他瞥見小姑娘微紅的眼眶,可以想象到小姑娘眼中不斷打轉的淚水。
這酒不是小姑娘能喝的,簫容景卻想讓她嘗一嘗自己的感受。
昭昭乖乖舔着,她多喝一點點,大人就可以少喝一點點。
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她想起自己問李大夫,大人一會高興一會難受是不是生病了,李大夫說:“年輕人常會這樣,不明白直接問好了”。
年輕人嗎?直接問嗎?
昭昭從來沒注意過大人的年紀,在她看來,大人是把她救出來的好人,最最可靠的人了。
每年鎮裏會開廟會,除了她,家裏其他人都穿上最好的衣裳,她負責幫忙跑腿拎東西。
每次昭昭都會偷偷找時間自己去拜廟裏的娘娘,保佑自己能夠吃飽。
但廟裏的娘娘沒有用,被發現了回去被打一頓,大人可比廟裏的娘娘厲害多了!
昭昭不由偷偷擡頭,悄悄看着大人。
大人仿佛在思索什麽,一言不發。
昭昭驚奇發現,這個可靠值得依賴的大人很是年輕。
疏闊的眉間含着一絲沉郁,眸色幽暗,一身蒼色衣裳更添了許多沉穩。
可仔細瞧,分明也沒有比她大上許多。
在小姑娘擡頭看他時,簫容景不自覺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時間慢慢過去了,一秒一刻仿佛都是煎熬。
這小東西究竟在看什麽呢?
簫容景心底不悅,剛剛特別避開視線仿佛顯得他心虛一般,此時再看回去,更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知是不是飲酒的緣故,男人的耳廓微微泛紅。
昭昭眼尖發現了,她愈發覺得大人的年紀并不大。
“蕭哥哥。”昭昭笑了,酒的後勁上來,臉上漫起一絲薄紅。
昭昭有點糊塗了,嘴上含混喊着哥哥,一邊不忘舔着杯中的酒水。
唔,她得多喝一點,大人可以少喝一點。
不對,大人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