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始

春寒料峭,草色遙看近卻無,枝頭的花苞也尚未長大,風一吹,仍帶着幾分冬日的肅殺蕭瑟,只有淙淙流淌的溪不疾不徐地告訴人們,春的腳步已近了。

踏在濕潤潤的溪邊,她的繡鞋有些涼意透了進來。微微皺了眉擡起一掌,當胸一劃再推出去,迎面提劍刺來的兩人雙雙倒退三步,踉跄着嘔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身上繡着青竹玉蘭的白色錦袍,手中名家鑄造的長劍嗡嗡悲鳴,險些脫手而出。

“你這妖女!”眼見着她一步步逼近,衣家少主連忙将雙生妹子往身後一護,重新舉起長劍顫巍巍對準她,腿腳雖仍受方才那掌勁餘力而哆嗦着,卻死死撐着劍勢不肯退縮。

“妖女!休傷我哥哥!”衣家大小姐氣息未定,又被兄長擋着,只能從精神上發出聲援,“暗器傷人,算什麽英雄!有本事的與我兄妹堂堂正正一決勝負!”

氣勢很足,姿勢很好看,帶着些血痕傷口,更顯得悲壯凜然……可惜腦殘是硬傷,所以她不喜歡這些被寵得傻白甜的名門子弟。

連話都懶得回,她袖中暗光一閃,一把鐵蒺藜漫天花雨似的飛出來,衣家兄妹将長劍舞得密不透風,叮叮當當擋下鐵蒺藜時,她的手探向腰側,玄色長鞭靈蛇一般射入劍陣,一聲脆響,已将衣家少主的手背烙下一道鮮血淋漓的痕跡,長劍亦随着他一聲痛呼脫了手。

再加三分力好了,直接碎了他倆手骨,還是幹脆瞄準他倆脖子,一了百了?手随心動,長鞭甩出一聲風響撲向兄妹二人,鞭首仿佛毒蛇露出的獠牙,森森殺氣透骨而至!

雪白的劍光晃了她的眼睛。

灰色身影從天而降,足尖甫沾地手中劍式已連換三招,招招皆是以快打快,劍尖爆開點點星芒,竟将長鞭攻勢硬生生逼得轉了守勢。

她退了一步。

灰色身影沒再上前,空出的手一把抓住衣家少主腰帶,像是提貓兒似的将他提了起來;劍身一轉,另一臂撈起勉力掙紮的衣家小姐,身子迅速倒退,足尖往路邊大石一踏,縱起三尺躍上樹枝,借力再縱三尺,雙足在空中虛踏幾步,踩着風似的,幾步便逃得遠了。

玄清派的禦風游?百聞不如一見,确是獨步江湖的輕身功夫。不過帶着兩個累贅,跑不快!

長鞭甩出一聲脆響,她的人已縱到樹頂,繡鞋在枝頭一點,人已向前飄出五尺,眼見着那拼命奔逃的灰影越發清晰,心裏底定,手中便也不留情,順手折下一枝芽兒尚鵝黃的柳,內力一貫對準目标擲出。

敢從她手底劫人,就把雙腿留下來。

柳枝挾着勁風箭一般射向灰影雙足,對方應變卻出乎她意料的快,身子硬生生一側,整個人便躲過那截柳枝墜了下去,只聽得衣家兄妹幾聲“哎喲”,大概是降下時被樹枝刮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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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冷笑一下,她追着灰影飄然落地,只見眼前十數一人高的岩石雜亂聳立,那灰影頭也不回,拖着腳步不穩的兄妹倆就躲了進去,她随之而進,眼前卻陡然一花,定神細看,眼前岩石竟層層疊疊,似是無窮無盡的迷宮一般。

她被人誘進了陣法——很粗陋,粗陋到連她都可以靠做記號走出去的那種。不過等到走出去,至少也是一刻之後了。

頭一次有些微後悔沒跟師父學好陣法。

靠着岩石想了想這次報複行動的成績——還不錯,沒給教裏丢人。好吧,這次就放過那對小白兄妹……和那個玄清派的……道姑。

玄青派的道袍不分男女,但是那人長發未绾道髻只绾雙鬓發至腦後,一枝白梅木簪固定,女子無誤,而她腰帶未鑲太極八卦符,說明是玄清派的俗家弟子。

玄清派一向以離世出塵自居,門下弟子約束甚嚴,不是武林大事便不參與。即使弟子們出來行走江湖也多是以行醫為主,極少摻和江湖上的熙熙攘攘,在武林正道博得了一個很不錯的名聲。

這回卻派了俗家弟子來助拳圍剿她?不對,那道姑并不戀戰,看來,只是為了救那兩只小白而已。

想着想着,慢慢便走出了石陣,看看天邊落下的日頭,她輕輕打個呵欠,朝着自家方向緩緩走去。

給教裏惹麻煩的那丫頭最好是聽吩咐乖乖在毒室裏等她回去發落,否則的話還要護法去抓人……像上次那個偷了蠱毒跑去送給敵人家的堂主,勞動了忙着采藥的兩個護法追出幾百裏才抓回來,鬧得一堂弟子人心惶惶,她還得遵循教規忍着頭疼慢慢聽那家夥被剮八十一刀的慘嚎穿耳,處理叛徒真是……太麻煩了,還是讓護法找到就當場殺了吧。

雲嫣微笑着拒絕了衣家兄妹提出的“聯手殺個回馬槍”的建議。

衣家兄妹十分不理解,纏着她怒氣沖沖地說了許多應該殺個回馬槍的理由。她邊聽邊點頭,但最後依然拒絕。

衣家兄妹惹上赤月教是為了替朋友出頭,那位風流倜傥的封公子現在還因為赤月教的毒奄奄一息在床上躺着呢……說來也是封公子管不住自己嘴巴的禍事啦。看人家赤月教出來買東西的女孩子長得漂亮,偷偷跟朋友在酒樓上議論一下也就算了,為什麽非要借酒勁說得那麽大聲還說到輕薄處去……嘴瘾是過了,當然就招來了姑娘的潑辣同伴……江湖兒女嘛,兩句話不對動起手來也很正常,赤月教站在別人的地盤上,打贏之後很聰明地沒等到封公子叫幫手來圍爐就腳底抹油了。

事情若是到此為止就好了。

可惜,封公子低估了女人,尤其是赤月教女人的報複心。宴席上一碗湯喝下去,口鼻噴血當即倒地,若不是當時在場的衣老前輩救得快,封公子和同桌的四五個名門子弟此時已經變成全身長紅斑的怪物了。

赤月教嚣張了很長一段時間,毒不算難認,于是這下武林名門子弟群情激奮了——雖然封公子所中只是赤月教毒中的下三路并不難解。但是新仇舊怨朋友義氣嘛,親眼目睹了那毒厲害的衣家兄妹更是義憤填膺,這才會跑來為朋友報仇。

總而言之,這件事情其實不大,衣家兄妹的行為也沒什麽大錯——畢竟是赤月教的人得理不饒人手段殘毒。但是名門子弟的家訓裏面,是不是都有一條叫做“不自量力”?

雲嫣想起衣老前輩的委托。

老人家只讓她把人救回去,所以她沒有要幫他們出頭到底的義務——更何況她打不贏那位聲名遠揚的花教主。

理直氣壯地将兄妹倆穴道點住放上馬車,一路快馬加鞭颠簸了三四日之後,終于讓他們說出了“要回家”。于是雲嫣愉快地……繼續快馬加鞭。

委托完成,還了衣老前輩一個人情。雲嫣的心情又好了幾分。師門不欠人情的習慣貫徹百年,她作為弟子,自是須為此出力。

這一回也總算是見識到了那位花教主的實力,雖不是十成,也很值得參詳。招式都頗簡單,內力卻能輕松笑傲臺面上不少一流高手。那日自己若真硬碰硬,半日之內能借着玄清劍招堪堪打個平手,但時間一長,必敗無疑——若是加上花教主有名的毒物暗器加持,會敗得更快。

果然是不容小觑的武林新秀啊……唔,也許不是“新秀”。有人說花教主是練了獨門邪功能返老還童的天山童姥,也有人說她噬人生血保持青春,還有人說她采陽補陰媚功過人……咳,清心清心,修道之人怎可惑于無稽之談?江湖紛擾,一笑而過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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