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四爺,你媳婦正被人算計呢……
從上次在寒山寺後山摔傷後,已經過去了四五時日,顧月兒身上的傷口漸漸愈合。
但也從那日之後,顧家大小姐變的有些不大愛說話了。
接連下了幾日的雪,顧月兒站在隔窗邊,順着微微支開的窗口朝外望去,天空雪飄如絮,落眼之處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只身着一件藕荷細襖站在窗前,看着略為單薄,服侍她的鵝黃婢女從紫檀衣櫃中取出雪青羽緞鬥篷,輕輕抖了抖,給顧月兒披上。
她聽着婢女采蘭擔憂道:“小姐上次受傷,身子還未好全,屋子裏雖然燒了炭火,但這幾日天氣實在寒氣逼人,還是小心些好,別到時候又受了涼,那可就糟糕了。”顧月兒像一只精致的瓷娃娃般,任她動作,心裏很是享受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
“呸呸呸......奴婢這是說了什麽糟心的話,壞的不靈,壞的不靈。”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婢女采蘭輕輕拍了拍嘴,忙改口道。
聽了采蘭的話,顧月兒不由輕輕笑了笑,但想到前世身旁少女的結局,因着她的緣故,被父親從府裏發賣了出去,她嘴角的淡笑幽幽斂住,心裏不禁生出了濃濃的愧疚。
采蘭瞧她好不易被她惹的歡喜起來,只是那笑容還未揚起,卻又很快的淡了下去,以為她還在想着沈公子的事情,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低聲勸道:“小姐,你真的那麽喜歡沈公子嗎?可要不是他,你也不會......”
采蘭的話音還未落下,有人卷着門簾走了進來,她穿着櫻草色織錦細襖,肩上披着霜白鬥篷,襯得她容姿勝雪,嬌顏娉婷。
是她同父異母的庶妹顧憐,只比她小一歲,今年十五,她的樣貌就如同父親顧煜給她取得名字般,我見猶憐。
她和顧憐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姐妹情誼卻極好,顧月兒生母徐氏在世的時候,身子虛弱,時常躺在病床上,不能陪伴她左右。
她性子慣來活潑,常不拘于一室,在她需要母親陪伴玩耍的那個年紀,蘇姨娘總會帶着她和顧憐,乘着車馬一塊兒四處游逛,待她極好。
顧憐進了屋子後,婢女杏雨給她撣了撣兜帽上的細雪,她手裏抱着帶着蘭花香的暖爐走上前來,柔聲問她:“月兒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嗎?”
自她進屋後,顧月兒的視線便放在了她身上,看着她在與自己說話時的眼神,是否會有一絲的閃爍和不自然。
但顧月兒還真是小瞧了眼前的少女,她目光澄澈似水,一如往昔,若不是自己曾歷經過一次,她當真又會相信了她。
聽了她的話,顧月兒輕輕點了點頭,“已經好些了,妹妹不用擔心。”她淡淡的笑了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聲音沙啞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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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憐看了一眼她,似是想跟她說些什麽,随後屏退了屋子裏的婢女,采蘭瞧她輕輕颔首,便也跟着杏雨一起走了出去。
顧月兒披着雪青羽緞鬥篷,靜靜地站在窗前,微微仰着頭,看着檐下挂着的一排犬牙交錯,參差不齊的冰淩,不由想起前世在農莊裏的寂靜寒夜,她纖手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想更暖和些。
瞥眼看屋子裏的婢女都走了出去,顧憐随後來到了她的跟前,聲音溫和道:“姐姐,你瞧什麽呢?”
“沒什麽......”顧月兒淡淡的回道,她收回目光轉身,擡眼看着眼前的顧憐,頓了頓,好奇問道:“我才要問妹妹,你這麽早來找我做什麽?”
聽了她的話,顧憐上前幾步,靠近了她,小聲道:“月兒姐姐,你要不就放棄沈公子吧,他都那般待你了,你為何還要喜歡他呢......而且,我聽說沈公子的父親官位升遷,不日就要啓程前往京城,你,你和他......根本就不會得到什麽好結果。”
前世,顧憐也曾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就她所說的話而言,的确都是為了她着想,只是那時的她,深陷于一個叫做沈昀卿的陷阱裏,根本就不會聽她的勸阻。
那時聽了這話,顧月兒的關注點完全不在将來會怎樣,只着眼焦急着那人要離開河間府的事情。
如今細細思索一番,她才發現,事情其實并不像她以為的那般簡單。
不得不說,她的這個妹妹還真是厲害,面上似是為了她好,勸她放棄這段不可而終的情感,實際上,卻是在慫恿着她,慫恿着她繼續堅持。
顧憐說這些話之前,怕是早已經算計好了吧。
知道她會作出怎樣的反應,所以,才故意在她跟前說出那樣的話來。
畢竟那時候,顧憐若沒有告知她沈昀卿父親即将前往京城的消息,她也不會焦急着想要與沈昀卿見面。
那麽,也不會發生後來的那些事兒。
但等她幡然醒悟之時,卻都已經遲了。
不過幸好,上天又重新了她一次機會,這一次她不想再活得那般糊裏糊塗,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一樣,顧月兒的心情不再像之前一般低沉。
見顧月兒遲遲不答話,顧憐試着又輕輕地喚了她:“姐姐,我說的這些都是為了你好,姐姐若不想聽,憐兒就不說了。”
顧月兒纖手整了整衣袖,淺淺笑了,輕聲答:“怎會......我知道,妹妹說的這些,都是為了我考慮着想。我只是突然間覺着有些累了,或許妹妹你說的不錯,我和沈公子的确很難會有好結果。”
“姐姐?”顧憐聽她這麽說,有些詫異,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顧月兒擺了擺手,示意她別開口,她繼續平淡道:“不知不覺間,已經三年了,我真的有些乏了。原本沈家的門第就比顧家高出一些。如今,他父親官位升遷,定居華京,更是不可能了......而且他一直都不怎麽待見于我,我也不想再去招他的厭煩。”
“姐姐,你真的已經想清楚了嗎?”顧憐想了想,出聲又道。
“嗯,我已經想開了,我不要再喜歡那個人了。”
“姐姐能這麽想,我真為你感到高興。我過來就是想來告訴姐姐這事,既然姐姐已經想開,憐兒便先告退了,姐姐你也好好休養休養。”聽了顧月兒的話,顧憐淺笑嫣然的回道。
“嗯。”顧月兒輕輕地應了聲,她看着顧憐轉身離開,收回視線,沒再說話。
顧憐神色歡喜的從屋子裏退了出來,行至曲廊上,臉上的笑意随即斂住,神情冷淡。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想到顧月兒剛才說出的話,她眉頭深深蹙起。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瞧着剛才顧月兒剛才說話時的神情,不似作僞,難道她真的已經放下了沈昀卿。
不行,顧月兒絕不能再留在府中。
不管是為了姨娘,還是為了她自己,前些日子她偶然聽到父親與祖母的談話,說是她和顧月兒到了要說親的年紀。
聽他們的意思就是,顧月兒身為嫡出小姐,要挑選的夫婿身份自然要更好一些,嫁妝也會更豐厚些,而她不過妾氏生下的孩子,左右尋個門第差不多的嫁了就可以了。
憑什麽!她不甘心,論學識和姿色,她不差顧月兒什麽。
憑什麽她就要低人一等。
忍了這麽些年,顧月兒的母親徐氏終于死去。姨娘曾說過,她和父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當年要不是徐氏一家從中作梗,她也不會成為父親的妾氏,這些事情,顧憐一直記在心裏,不曾忘卻。
她本以為,徐氏去世,姨娘便會扶為正室。
但父親每次和姨娘談論這事時,總會遮遮掩掩,最後才知道,是顧月兒那邊不肯松口。
而她卻再也忍不下去,她不想再頂着庶女的身份,不想參加各種宴會時,被人說是從姨娘肚子裏爬出的孩子。
顧憐心中暗自盤算。
就在這同一時刻,一個瞧着将将二十出頭,穿着一身寶藍色暗紋直綴的青年,他腰間挂着個鼓囊囊的錢袋,腳步輕快的從如意賭坊裏走出。
這時候,雪下的小了些,但還是冷的要命。
一出如意賭坊,他伸手從袖間掏出一把折扇,餘光注意到跟在身後的人,陳明州笑着将手中的折扇慢慢展開,做狀輕輕扇了扇。
霭霭浮光之下,青年顏容如崖上皎月,幹淨清澈,卻在他微微勾唇,輕輕一笑開之時,帶着幾分說不出的風流跌麗。
好一副富家公子的潇灑風流做派!
跟在他身後的那些人,目光則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不過,就算是傻子,那也是個家裏特有錢的傻子。
這富家公子是近來才來河間府的,瞧他那一手的好牌技。
若是河間府人,他們賭坊老板不可能不認識,且他那一開口說出的話,一聽就知不是本地人。
不過,這人也忒不懂規矩!
接連好幾日,那男子都從他們如意賭坊贏了好些錢帶走,似是瞧出了他有些本事,好些來玩的客人都跟着他下注,害的如意賭坊這些日子來,屢屢虧損。
賭坊掌櫃的自然不能任由他繼續下去,不然,他們這一群人就要去喝西北風了。
今日,他不出意外的又贏了許多銀錢,掌櫃的親自邀他談話,他竟想都沒想就出聲拒絕。
這回,他可真是得罪錯了人,來玩之前,也不事先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