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陸淮 “有錢給你弟弟買閑書,沒錢去救……
陸遲遲不知道孟氏是如何打聽到這些消息的,眼看着孟氏都快要趴在自己身上,陸遲遲終究還是說道:“行,交給我想些辦法吧。”
家中本來就只有兩間房,一張床上至多也只能擠得下兩個人,平日裏陸家三人睡覺還有得空餘,現在憑空多出一個人來實在是難熬。
陸淮一向和陸遲遲親厚,也知道自家外祖母是怎麽樣看不起陸家的,抵死不願意和孟氏睡在一張床上,兩眼溢了淚花看向陸遲遲,清鼻涕流了好長一截,“姊姊救我。”
陸淮如今已經長大,和母親一起睡已經是不像話,此時更沒有和姊姊睡的道理。
陸遲遲頭有些疼,好像是不夠用了。
“明日你還要起早上學,你睡我床上。”
陸遲遲發了號令,看着陸淮睡在床上後卸下了門板放在了床邊好歹歇會兒。
此時夜深人靜,山上更是沒有一點火光。
陸遲遲心中有事,翻來覆去都不能睡着,等到她再翻過身面向床的時候看見陸淮坐在了床上。
“小瘋子,還不睡?明日上課打瞌睡好叫程先生打你手心。”陸遲遲威脅道。
陸淮這末委屈巴巴地說道:“姊姊,我睡不着。再說了,程先生可沒你說得那樣恐怖。”
陸遲遲說道:“你才去那兒上了一天課便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倒是和我說說程先生是怎樣的?”
“程先生什麽時候說話都笑着,我還看見程先生有一間特別大的書庫,裏面全部都是書呢。”
陸淮一邊說,一邊拿手比劃着。
陸遲遲雖不能親眼看見,卻能想象出陸淮口中所說的書庫大小,程遠可是個秀才,不讀好些書怎麽能做秀才的?
“那你便好好跟着程先生讀書,什麽時候也給我考個秀才回來。”陸遲遲跟着陸淮說了一會子話,來了瞌睡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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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陸淮要上學,山路難走,陸遲遲不放心他一個人上學,只能每日都摸着黑起來去林子中随意捕獵些活物,再回家送陸淮去上學,順便将獵物賣去好賺些養家錢。
這日她還有別的事做。
陸遲遲跟個打蔫了的公雞似的挪到了距離鎮上幾公裏的員外郎的府裏,陸遲遲認識這家少爺的原因只是因為這家少爺是個傻子,有日不知道發了什麽瘋跑到了寶塔鎮上,也就是陸遲遲心善耐心仔仔細細地和這傻子說話,又将他送回了家。
就像陸遲遲自己說得,她頂多就是個獵戶人家的女兒,她說了想辦法可又從哪裏能謀到個好法子呢,也就只能來這兒碰碰運氣。
總不能真的見死不救吧。
陸遲遲咽了咽口水,尋了口池塘好好将自己的頭發梳洗了一番,梳着梳着又想起來了王鶴是個傻子,能知道什麽美醜不成?
才想着,突然背後被人猛拍一下,陸遲遲急忙轉過身去,發現正是王鶴,他對着自己露出一口牙齒。
王鶴看見陸遲遲之後拍了拍手,說道:“你多久未來找我玩了,我每日都在這路上盼着你來,今日總算要我堵到你了。”
陸遲遲心裏想着,王鶴可是真情實意地過來迎接自己,自己卻是別有用心的,一時羞愧的無地自容。
王鶴在陸遲遲身上左看看右看看,問道:“今日你怎的沒穿那件白毛毛的衣服了?”
陸遲遲溫聲說道:“那衣服厚,是冬日裏穿的,現在穿着便要流很多汗。”
“原來是這樣。”王鶴傻笑兩聲,又繼續說道:“沒事,你穿什麽都好看,每天都比昨日好看一點兒。”
王鶴一個大男人卻過得像個六七歲的孩子,還好是王員外家的獨子,至少不會餓死街頭。
陸遲遲想着在這兒該是沒了用處的,随意再與王鶴聊過幾句天後便回到了寶塔鎮上。
這樣一來二去的,都到了下午。
該去接陸淮回家了。
突然,一個念頭在陸遲遲腦袋裏成了形。
程遠他是個秀才,縣太爺總還要給他些面子的,若是他去說情的話,她表哥也該能被放出來了。
陸遲遲一邊想一邊走,就走到了文心堂。
本在心裏都已經想好了措辭,可一看見那個站在門口的白衣青年,陸遲遲把那些話全都吞回了肚子裏面。
程遠他那樣一個讀書人……就算是他答應幫自己,自己又怎麽舍得叫他去做這種事呢,這不是平白的将這人折辱了?
程遠看着陸遲遲癡癡盯着自己看,以為是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陸姑娘見笑了。”
程遠的手是讀書人的手,細皮嫩肉骨節分明。這鎮上就他一人叫自己“陸姑娘”的,叫的都那樣好聽。
陸遲遲總是在心裏做了好幾番的鬥争,咬咬唇放棄了這個想法,應了句“程先生好”之後就拽着陸淮就往家走。
孟氏見着陸遲遲回來了,急忙上去迎接,親熱極了,“事兒辦得怎麽樣了?”
“哪能這麽快?”
陸遲遲有點心虛,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裏面将頭埋在了枕頭裏。今日來來回回折騰這麽多回,就算陸遲遲是個金剛不壞之身都得累着了,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再醒來的時候窗外都是黑的,再一看地上正是陸淮睡着。
陸遲遲揉了揉肩膀将陸淮抱到了床上,接着走到了堂子裏面,桌上也還有些飯菜,陸遲遲借着月亮光随意扒了幾口飯,卻發現這個桌子的腿腳下面墊着一個東西。
陸遲遲看不清楚那東西,本想着不要管。卻越看越熟悉。
陸遲遲一只手支住了桌子,一只手将那桌腿下的東西抽出來,一看卻是一本書!
這樣的一驚吓,陸遲遲手都軟了,支撐桌子的力量也全然沒有了,将桌子上的碗筷摔了一地。
這樣的一聲驚動将本已經睡着的其餘三人都鬧醒,陸淮最先沖出來看見了陸遲遲手上拿着的自己的書,問道:“這書這麽在姊姊手裏?”
陸淮翻過了兩面,發現裏面缺少了些頁腳兒,便展現給了陸遲遲看。
姚氏這下也走了出來,看着滿堂的狼藉,問道:“遲遲,你怎麽了?”
陸遲遲心裏有數,這事是誰幹的,問了句:“娘,我外祖母呢?”
姚氏說道:“在房裏睡呢。”
陸遲遲叫陸淮收好書本,沖進了房裏,就要把孟氏身上蓋着的被子掀開。
孟氏驚叫一聲,說道:“陸遲遲你個野丫頭要做什麽?我可是你外祖母!”
“您早把我娘趕出家了,是不是我們都另論,你說說!你為什麽要拿書來墊桌腿子,還撕了書頁子?”
孟氏看着陸遲遲一臉嚴肅,翻了個身子将被子卷回自己的身上,說道:“我個老婆子,字都認不全,哪知道這是書啊?”
說罷還添上一句,“有錢給你弟弟買閑書,沒錢去救你表哥,果然還是親疏有別喲!”
陸遲遲聽着孟氏這般諷刺只覺得委屈,眼眶都紅了。
“這書是先生借給淮兒看的,這樣叫我怎麽去還?我們家還怎麽做人?”陸遲遲只覺得失望無助。
“陸淮從小腦袋就不好使,聰兒才是真聰明,你花錢送他讀書能有什麽用?難不成還能讀出朵花來?還不如叫他早些幹活多賺些錢,看你們這家裏漏風漏雨的,也不修修。”
孟氏好像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一般,還對着這裏指指點點。
爹爹在時便對她處處忍讓,如今爹爹沒了她更是越發惡毒了。當初也是她來勸姚氏不要陸淮讀書的。
陸遲遲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眼淚往外淌了半晌。
姚氏看見女兒這般傷心,趕快沖了過去抱住了陸遲遲,覺得母親說得确實是過分,去枕頭下尋了個布包出來,将裏面的銅錢拿了幾塊出來,說道:“遲遲,你是好孩子,她是你外祖母,不生氣了不生氣了啊。”
陸遲遲将頭擡起,忍住哭腔,說道:“我才沒生氣。”
姚氏将陸遲遲擁出了房子,說道:“拿着這些錢去買本新的還給先生。”
陸遲遲把這錢推開,對着母親說道:“您這錢是要存着的,我有錢還。”
說罷,陸遲遲把陸淮推進了自己的房裏。
陸遲遲蹲下來扶住了陸淮的肩膀,說道:“你莫聽她胡說,淮兒你可比你那混蛋表哥聰明一百倍,還有啊,你上學可沒花什麽錢。”
陸淮眼角上還挂着一滴淚,聽到陸遲遲這樣說便也不再傷心難過。
陸遲遲将陸淮手裏抱着的書接過來,看了看裏面被撕掉的頁數,心裏難受,忽地卻聽見陸淮說道:“姊姊,這幾頁我都背下來了?”
陸遲遲有些驚訝,問道:“你真背下來了?”
“怎麽不信,要不淮兒來給你講講這幾頁的內容不久好了。”
陸遲遲正好也睡不着,看着陸淮這般好興致,她也不想打擾,只說:“那你快些給我講講。”
陸淮手上拿着本《論語》,聽他說得手舞足蹈的樣子,陸遲遲還以為在聽書,只覺得自家的弟弟學問大了。
這末看着陸淮和自己講着這些東西,陸遲遲的心裏卻浮現出了另一個影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