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柿子 “我的傻遲遲呀
白氏幾乎是被白平架着送去衙門的, 本來只想一走了之,到底在這樣多人的注視之下把自己家裏那婦人帶走。
白氏未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把頭湊到了白平的耳朵邊上, 說道:“相公, 你莫要怕,那姓潘的不過是個經商的賤民, 怎麽抵得上我們家裏做過官兒的,想我太爺爺出行的時候皇帝都要禮讓三分……”
白平也無力去與白氏争辯,也不知道這婦人犯了哪門子的癔症,竟然總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最多有個遠的不知道到哪裏去的親戚在城裏做馬夫, 看着身邊這樣多的人,生怕這人說出什麽大不敬的話來,一只手捂住了白氏的嘴,“你閉嘴吧你!”
很快就到了衙門,現時是潘深要狀告白氏, 兩方人就這樣跪在堂兩側, 程遠換了衣服來坐在上頭, 陸遲遲和楚氏牽着來福小翠兒到了一邊站着, 第一次看見程遠這身裝束,覺得他面上神采亮的自己眼睛都快睜不開, 實在是做官的料子, 先前在寶塔鎮上實在是耽誤了他。
“原告你有何冤屈?”
“禀告大人, 小民家中種了一寶樹,雖是常見的柿樹,常言而道,物以稀為貴, 這柿子樹奇就奇在每年只結二十有一果,果果大如圓盤,皮薄肉厚,入口香甜果味醇厚軟糯可口。”潘深說到此處庭中已經傳來了咽口水的聲音,他又接着說道:“本來這打算送去州中大人府中作賀禮的,如今已經約好,又怎麽能反悔?若大人要看,小民可将字據送與大人過目,上面有小民專程請來估算的市價。”
程遠看着潘深,問道:“那你又如何将罪責放在被告頭上呢?”
潘深對着白氏輕嗤一聲,“那柿子要長那兒又不是我們人為可以決定的,小民瞧着這次他長到外頭去了,卻叫個下人在牆檐上貼上了告示,禁止采摘,可多少人看見了,她竟然還去采摘,甚至是說這就是她的東西,這般說來我還要感謝那小友呢,若不是那小友,怕是都要遭殃了!”
來福突然被人點了名字,朝陸遲遲遞去了眼神,臉上還浮上了兩團紅,陸遲遲作勢揉了揉來福的腦袋,想着這大抵是無心插柳。
程遠收集了罪證,又去和白氏溝通,問道:“你可有要辯解的地方?”
“他這樣說,誰知道是不是是他的一面之詞,一介行商賤民又怎麽能和官爺勾結上,到底是官商勾結!你向着他說話,卻不知道已經得了他多少好處,我要徹查!徹——”
白氏紅着眼睛控訴,話沒說完,就被沖上去的白平一把捂住了嘴,直接跪在了白氏身邊,低頭說道:“我們認下這個錯,還請老爺秉公辦理,我們願意做出賠償。”
程遠皺眉,這并不是實際的金額并不足以量刑,最多也叫人在牢獄裏待上幾日有人出面保釋便可。總覺得事件有些奇異之處,而不對在哪裏也一時無法查看出來,只能去問潘深,“原告意下如何。”
潘深面上先是驚異一番,才恢複了原來的面容,“小民無異議,全憑大人您作主。”
潘深所言本就只是一面之詞,說是價值不可估量可也就卡在了這個點上,怕是只有金柿子才能值他口中的那個價格。
程遠沉吟片刻最後還是将潘深口中所述金額調低了些,自有自己的思量。偷竊頻發可是這處人心敗壞的表現,白氏心中還認為判決不公要上訴需要做出相應的懲治,白平又主動擔下了罪責。只看着白平家中并不貧困,充作殺雞儆猴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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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畢,人也作鳥獸散。衙役帶上白家人去衙門裏頭按下字據記上文書,潘深也要走,程遠卻派了小厮去将他攔下。
潘深倒是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般,在面對程遠之時只是謙謙跪下,程遠受了潘深這一拜,複而将人扶起,問道:“你可知道官商勾結該當何罪?”
程遠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沒有表情,卻再說完之後抿唇微笑,“多謝您今日出手相助,只是作事猶需公私分明,這個人情,我會還,可是有些東西總要調查出來。本官新來此上任,并不知曉這兒的人情世故,并未來得及調查您身後背景,所以才将您私自留下,還望您見諒。”
程遠在京中,京中官商猶且勾結成性,曾經也嘗上書,可總歸是動搖了許多人的利益,不能輕易連根拔起,後來換了個思路,先去其枝幹再去挖其根本,從地方到中央,能減去許多麻煩。
自己說的話倒都是真的,此次來臨橋縣大多暗線都在關注着商貿路徑,較少關注在縣中居民身上,不過就在潘深過來伸冤之時,暗衛便已經奔赴州府探看情況。
潘深被打了一棒子又被給了一顆棗,面上不露羞恥之色,說道:“這件事并非是小民想要逞能,現今想來也确實是莽撞了些。內人是州府中人,曾患惡疾,小民不在夫人身邊,乃是太守夫人幫扶了夫人,将她送至醫館中。如大人所見,小民經商,到底是有些家底,準備去拜會卻被付太守攔在了門外,倒是知道太守夫人愛吃柿子……從此去送柿子倒成了慣例,聊表寸心。”
程遠默默聽着,其人所述與暗衛傳來消息相差無幾,倒真是證明了此人是個心腸熱烈胸懷坦蕩之人,到底有些動容,這末才說道:“而這次你又待如何呢?”
“大抵少了兩三四個,家中內人和太守夫人度過彼劫之後早已經是知心交集,想必他們也不會說什麽呢,到底不是果腹之物,嘗個甜嘴罷了。多謝大人您關照了。”
程遠未再說什麽,親自将人送了出去。
潘深才一出衙門口就有兩個小厮跟上,家仆上去問道:“咱們已經和太守大人關系這樣好了,您作何要對那個縣官這般用心呢?我瞧着他對您也冷漠哩!”
“這話你今後莫要再說。”潘深并未回頭,只大步向前走着,“此人非池中物,氣質與常人不同,今後怕是能飛得比那太守更高些。”
“是小的鼠目寸光有眼不識泰山,還望老爺責罰。”家仆眼睛溜溜轉了轉,問道:“那老爺,我們也要去給這老爺一些好處不成?”
“不必。”潘深心中自有打算,正在思索着這想法的可行性,卻看見了心中所想的那個主人公就急急地往自己這兒走來了。
陸遲遲并未跟着楚氏一同回去,方在後頭幫着程遠整理文書,略略聽了些,又征得了程遠的意見出來和潘深對話,顧及着儀态,小步快走,臉上已經是紅撲撲。
“夫人您不必多禮。”
“我且問您,您何日要将那些個柿子送去太守府中呢?”
“不急的。”
陸遲遲只是聽了那故事便覺得動容,如今又聽着潘深這樣說心中更是五味雜陳,悄聲說道:“若是要摘柿子自然要摘快成熟了的,我雖未出走過遠處卻也知道路途遙遠,要等到路上讓果子慢慢成熟,大抵就是這兩日了嗎?”
潘深看着陸遲遲一雙眼睛裏面滿是真誠,才笑了,“您說得沒錯,明日請早在下便與夫人一同去了。”
“若是……”
“夫人您想說什麽便說,鄙人洗耳恭聽才是。”
“您莫要笑話我,若是覺得我冒犯了您就與我說明了,我雖然手藝不精卻是很想幫幫您的,也會做些小點心,既然太守夫人喜歡吃這柿子做的點心,我也有些妙招可以幫幫您,您若信我,就在明日清早上過來這兒拿吧!”
陸遲遲主動但下了這個活計,只想着多做補救就好,若是好的話便好,不好的話也不至于壞到哪裏去,姚氏以前總是咳嗽,柿子這東西便可以清熱潤肺化痰,陸遲遲總換着法子去做些點心好讓陸淮也吃得下。
陸遲遲打算明日早起去做這些事,現時就在自己房中修補着衣物,破舊的地方只需繡上花紋甚至比以往更好看。繡着繡着,陸遲遲的心就飛了,等到再回過神來已經有了紅點點落在了布料上。
不敢耽誤,陸遲遲拿了一張手帕包住了自己的手就往程遠房中跑,正準備敲門就和剛剛好打開門的程遠撞了個滿懷,陸遲遲正準備做出反應就感覺自己被人整個撈了起來。
程遠那樣平和的面上浮上一層喚作焦慮的粉色,細心問道:“可撞疼了?”
陸遲遲搖了搖頭,問道:“你呢?”
“你這樣的一個小身板又能把我撞得多疼?”程遠打趣,入秋了外頭霜露重,程遠又把人迎進去,說道:“怎麽了,來尋我做什麽?”
“我想問你個事兒。”陸遲遲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些扭捏。
“好,為夫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陸遲遲咽了咽口水,小聲問道:“我就是想問問,你與我算官商勾結嗎?”
陸遲遲說出這番話後周圍一下變得沉默起來,陸遲遲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跳得快得過分,想起來今日程遠那樣嚴肅的表情,難不成他一直無視着法令縱容着自己?自己又給他添上了這樣大的麻煩?若是有一天事情敗露了,自己還好說,那程遠會不會就不能再做官了!
天人交戰了好久好久,陸遲遲卻突然聽到了程遠的一聲笑,那張原本看着別人時都緊緊繃住的臉突然舒展開來,溫聲說道:“我朝法規中并未不允官中人家經商。”
“可怎麽說來,你是官我是商。”
“我的傻遲遲呀。”程遠輕輕拍了拍陸遲遲的腦袋,說道:“官商可不能引發災禍,勾結二字才是此規的重點。”
“那敢問夫人,你我勾結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