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最新]完結只怕你有事
第65章 . [最新] 完結 只怕你有事。
程遠緊皺了眉頭将手把在了袖中折扇之上, 撥開層層的簾帳往裏走去,只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子躺在床上,身上蓋着棉被, 分明是極艱難地在呼吸, 奉命是已經有垂死之态,這寝殿裏卻沒有一個人。
剛才老皇帝的話不可能不叫程遠多想, 自己母妃的名字中帶着他方才喚的字。
程遠湊得更加近,金線棉被下的身體不斷發着抖,手腳皆痙攣不停抖動着,他眼睛微微張開,卻又在看見程遠之後抓了手邊的東西就要往程遠身上砸, “我已經将你葬入了皇陵!睡在朕的身邊,你還不能滿足嗎?你還要來找朕!朕受不住你的折騰了,朕老了!”
本就能在只言片語中窺得當年的一絲線索,如今又叫人這樣說出來,真香也就浮在眼前……
只是未免太過巧合。
程遠轉身便要去叫太醫, 面前卻被人攔住, 程遠擡眸去看, 對方竟是也不急迫, 反而還做出謙卑的行禮姿态來,程遠往後一看, 是程平。
程平臉上依舊是那般溫和的笑, 兩人靜靜這般看着, 終是程平打破了這場寂靜,只問道:“小十六,你在外頭這些年受苦了。”
“臣弟不懂殿下在說什麽。”
“你在外頭呆了這樣久,對誰都有戒心, 分明是父皇的錯,卻叫你記恨母後記恨到如今,連帶着對本王也憤恨。”
“臣弟沒有。”
“你在找什麽,我自然都知道,我做了什麽,你自然也都知道了,既然我們都已經知根知底,你又何必再裝呢,這兒只有你我,他再撐不過三日,程遠,本王需要你。”程平說話說得如同往常一樣慢卻在這寂靜的宮殿裏顯得森森,叫人害怕。
程遠看着程平朝自己審來的手,白得如同死人,發灰。
“你這樣做,為什麽?”
“本王比你大了一輪,你自然不會曉得我的苦痛,父皇年幼登基如今已經算是高壽,我可不願背負不仁不義的罪名,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儲君。”程平湊近了程遠的耳朵,表情突然猙獰起來,繼續說道:“他當皇帝當得太久了,我如今連孫子都快抱上了,你說我急嗎?你只要答應同本王一起,除了這皇位,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程遠目視着前方,本因為這件事會以一種更加血腥的方式解決,自己卻叫他人鑽了空子,對方将這件事放上了臺面上,背後定然埋伏着影衛,多少把刀劍正閃着寒光,不論自己是有心還是無心,今日必定要從。
程平見着程遠還沒有反應,說道:“你替他賣命有什麽用?怎麽,你還希望你能回來,還是說你覺得……那龍椅該是你的?他督人親自給岑妃灌了藥、親自送了她上路、親自将他弟弟的腿打折,那可是武将的腿呀,可是皇叔替你操持奔波替你掩蓋蹤跡又教你育你,親生的父親卻要将你除去,子安,你不難受麽?你未長心竅麽?你不為自己着想總要顧及着那個小姑娘,今日聽說何亭大衆之下朝她行禮叩拜,想必也該是大人物吧……”
“既然你知道這麽多,那麽解藥在哪裏?”
“什麽解藥?”
程遠本只是試探,如今擡頭去看程平眼睛,本慣會看人眼神揣測其人心情,如今卻昏昏沉沉看不清楚他眼中的顏色,“吳岳身上的是什麽?”
“大抵和父皇身上的是一樣的毒吧。”
“那解藥呢?”程遠緊緊拽住了程平的衣領,“我問你解藥呢?”
“解藥珍貴自然不能随意許人,你可懂我意思?”
程遠臉色已經鐵青,雙目都滲上粉色,“那你便同外族人勾結準備将他們引入我朝?”
“一切自在我掌控之中。”程平默默将程遠手推開,“如今不是有你了麽?你自然有法子将他們趕出去的。”
說罷,程平朝外走去,與程遠擦身而過之時往他手中遞去了一個紙包,輕笑道:“那些快不好用了吧,服用這個,大抵能堅持到事情辦完。”
比軍報更先到達的是林煙的密報,行軍那日之前萬事已經準備好,皇帝每早依舊上朝,只是說龍體不安在龍椅與殿堂之間垂下了一節珠簾,而與此同時所有皇族子弟全部被軟禁在府不得擅自外出。
今年的第一場冬雪從邊疆延綿至于京城。
程遠到底沒有将自己的身份全然告知陸遲遲,只說自己要去監軍,只說這是官家人要他去的。
如今陸遲遲身份雖還未被知曉,可程遠曉得的是那何亭無論如何會照拂着陸遲遲的,再者而言如今陸遲遲正是程平威脅自己的利器,他又怎會讓陸遲遲有事?
京城雖險卻沒有戰場危險,刀劍無眼又怎會區分敵軍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又是胡蠻子有哪能分清是民是兵。
程平臨行之前只說明了此次大抵只是做個樣子罷了,外敵入侵聖上病危,他才好接過那九五之位順理成章成為新皇。
程遠未将程平話語當真,既然對方是胡蠻便不會只想要程平所許諾的那一畝三分地,而事實便是,程遠的一切猜想都沒有做錯,所付出的準備也沒有白費。
蠻人自來貪婪。
雪日裏交戰本來就對魏軍不利,茫茫雪漠裏頭本就難以叫人尋得方向,如今士氣不振更叫程遠心煩焦躁,魏軍是大片大片的集中作戰而胡蠻小股游擊。
只瞧着遠遠地沖來了一撥人馬,林煙比程遠反應更快叫人防備起來,戰士們在京城裏頭懶散慣了一時間也難改正,只是想着自己那一條小命勉強打起來了精神。
遠遠地來了人對方行至不遠處便紛紛下馬,胡人本來就靠着馬匹做騎兵功夫,如今下馬倒叫程遠摸不着頭腦。
只聽見遠處傳來呼嘯之聲,來自側面,程遠偏頭要去防衛卻率先叫人拿身子攔住,程遠還沒反應過來,突然從雪地裏蹦出來了許多黑色的影子将那個擋箭之人一下帶走,短短一刻竟然已經行走數米。
那人頭上戴着的頭盔因為颠簸砸在了雪地上,程遠終于看清了對方的面目,竟是想也不想便直接單身去追。
她怎會在這兒?陸遲遲怎會在這兒?她如何來的?
依舊是白茫茫的雪漠,只是裏頭劃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陸遲遲被那些從地下蹿出來的人影挾持着,很快鑽進了一道峽谷之中,無人同陸遲遲止血,她也只覺得生疼,連帶着記憶都有些混亂,微微睜眼看到的是身後一直朝自己追來的程遠,他身上披着一身銀甲,自己初看之時便覺得好看,原先還不相信的,聽到了有人喚他世子,分明是他弟弟的程林卻被人喚作林将軍。
記憶終于被拉回到寶塔鎮的小餐館外,再就是山裏的,再就是墊着白虎皮的房間,自己可算是瞧不起世子,還不曉得世子是個多大的官呢,竟然直接跳牆就走了……
再就是他滿身是雪跑到了後院裏頭,新婚夜裏點燃的紅燭,還有船舫上自己與他說的醉話……
本來都想不起來的,如今這一幕幕卻像走馬燈一樣映在自己的腦中,分分明明,清清楚楚。
可憐了林煙一開始竟然這樣扮一個瘸子……
陸遲遲在心裏發笑,如今了自己還有閑心去管別人麽?
那程遠他為什麽要來和自己在一起……自己又有什麽好呢?
這個問題陸遲遲沒有想通,擡頭看着淡色的天,突然在高高的峽上看到了成排成片的小黑點,每一個人手上都拿着一把弓箭,寒光閃閃……
陸遲遲也不知道自己竟會突然來了力氣,瞧不見程遠的身影,只朝着虛空叫喊着,“你曾說……要許我一個願望,如今我想叫你停在那兒……別過來,有埋伏……求你別——”
下一秒,陸遲遲只感覺口鼻皆被人捂住,無法呼吸,眼前也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好像是一場十分久遠的夢境,陸遲遲甚至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何身份,只像是作為一個虛無的游靈看着一對夫婦從京城疾馳而出,再就是看到那一對夫婦身邊多了一個小女童,他們搬到了一個鄉野裏頭,裏頭的小孩皆嫌棄那小女童是新來此地的,并不喜同她游戲,到最後竟只有一個死死板板的小書生願意理那個小女童,可是小書生要讀書的,時常拒絕小女童,那個小女童便學會了撒謊,只告訴他她要同別人玩了,緊接着那小書生臉就紅了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丢下書本從窗戶那兒翻出去,去河邊蕩水,去樹上摘果子……
再後來,那對夫婦散開了,只剩下了其中的男子帶着那樣小的女孩在寒風雪地裏行走,很快,小女孩得了惡疾染了風寒,男人終于尋到了他的地方,後來小女童的身邊多了一個成年的女子,很快那個女子的肚子也微微隆起,而原先帶她去到新地方的男人卻躺在了病床上……
很快,游靈看到了京城下第一場雪的那一天,那一天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子好生吻過了他家中的小夫人,又安慰着,說,只是出去一段時間,夫人在家好生休息就好,興許天一亮我就回來了!
那個小夫人卻不信,緊緊拽住了丈夫的手,說道:“我不信的,你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的,你要去打仗的,你如何會打仗的,你不能去的呀。”
只是那丈夫同當初一般心狠,再也沒有因為小夫人的眼淚而心軟,說了好些讓人無法反駁的話,只要小夫人坐在床上悶悶苦惱。
不過好在那位小夫人會武功,又哪裏會有人想到堂堂的夫人竟然不走前門要去翻牆的呢,小夫人終于追上了她的丈夫,只不過是偷偷地掩在人群裏,看着她的丈夫從書生打扮到披上銀光铠甲,英武俊朗,癡癡看着,不敢相認。
一滴眼淚從躺在床上的人的眼角流出,很快便是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你醒了。”
陸遲遲睜開了眼睛,目力所及皆是自己不熟悉的場景,像是在野營的帳內,空氣中有些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陸遲遲偏頭一看瞧見的是一個男人。
那男人在這冰天雪地裏依舊穿着他在京裏穿着的服裝,陸遲遲花了時間去回想,想了許久終于想起,那好像是自己在票號裏頭見過的男人,頓時心生寒意,如今經歷這樣多,陸遲遲又怎會不知道自己做什麽事皆有程遠在背後替自己操心,那日票號裏頭答應得如此爽快未免不是和程遠有關。
程遠又說那票號是朝廷開的,那此人不就是與程遠相認識的朝廷中人?
陸遲遲身上中了箭如今還沒有力氣動彈,身上更是無一物只能緊緊拽住了被子以求安慰,顫抖着問道:“你是誰?”
“票號的主事,三皇子程平的幕僚。”男人給自己倒了一杯羊奶,撩起眼皮看了陸遲遲一眼,“胡族送去大魏的那個早死的質子,大周的新皇。”
陸遲遲雖不能懂得這事情的始末,卻曉得他最後一句話,狠狠瞪着他。
男人繼續說道:“還不夠,程家人還未死盡,如今我來尋最後一人,畢竟萬事皆有個理,我這般做怕天下人笑話我。”
陸遲遲強硬從床上撐起來,看着那男人從容不迫的模樣,說道:“你什麽意思?”
“還謝謝了程平了那個蠢貨,他太急了,急到給我鑽了空子,急到将他幾千兄弟家眷奴仆的命送到我手裏來,他身上已經種下了我的蠱毒,自然事事都要聽從于我,至于你……大抵是第二層保障吧,說實話,我倒是很想知道的,江山和你他要選誰。”
男人說完之後便步步逼近陸遲遲,陸遲遲急忙要往後退,只看見男人端起來了手中的藥碗要往自己的嘴邊遞,他身上所佩的玉變成了墨色,在上頭刻着繁複且恐怖的花紋。
陸遲遲被人捉了下巴,卻在唇接觸到碗沿的那一刻,碗突然被一股力道給掀翻了,男人來不及反應,看到了棉被上滲過藥水而變深的顏色。
更是陸遲遲還未注意到的,那白色的羽服上竟滲了紅色的血,一把劍就這樣貫穿了面前男人的身體。
男人的臉上是驚奇錯愕,身後的程遠臉上更是沒有一絲神情,眸子裏的溫柔再也無法瞧見,可他也滿身是血,他的身上還插着一柄斷箭,額發淩亂,上面粘着血塊。
陸遲遲想叫卻再也叫不出聲,卻是滿眼的淚止不住往下掉。
他說,“我來遲了。”
他說,“對不起,我曾騙了你。”
他還說,這個願望不能算,既然是他許下的諾,那如何解釋還要依從他。
外頭的雪當真下得極大,覆蓋了那沉睡的萬千戰甲,外頭響起來了将士的通傳聲,“禀告殿下,已經将降兵全部收營,請問剩餘胡人兵卒該如何處置?”
“全部給那胡人的王子帶回去,他救了我一命,作為回禮,且将這些人全都還給他去,還有……他那個幼弟。”
外頭人的聲音像是好熟悉,陸遲遲懷疑自己聽錯了,卻睜大了眼睛,程遠這才輕聲說道:“如今便是這般不信我了麽?我若是早曉得那秦掌櫃是曾經跟着你父親的人我又……”
程遠說了這樣多突然開始咳嗽起來,陸遲遲這才想到了他身上還有傷,還有那男人說的他身上有毒的事,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就要下床,這末卻被程遠一把抱起。
程遠曉得陸遲遲在想什麽,只說道:“我只怕你疼,至于身上的毒乃是胡人王族專習得的毒蠱,與胡人聯系的是三皇子,他們卻不曉得那奸賊從中作梗早就控制住了三皇子,他這般行為自然容不得,胡人雖蠻橫卻是不癡傻的……”
猛地,程遠頓住了,卻不曉得陸遲遲如何哭了,心想着是否是自己說了太多她不曉得的東西,又心想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急急忙忙說道:“我未傷他要害……他只是……暫時歇着,我當初也是怕你吓着才未能告訴你實情,你莫要害——”
話未說完,竟被人硬生生奪去了話音,兩人再面對之時皆是面頰通紅。
“無論你是何人,我只曉得你是你,只要曉得這點了便什麽都不會再害怕。”
“唯害怕——”
“子安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