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俗話說,無水不成河,無巧不成書。

齊衡一直以為,他在黑夜中與連城璧相遇,那人闖入國公府,那麽多院子不去,偏偏來了他這裏,也是一個“巧”字打頭。

但殊不知,這并非巧合。而是某人心心念念,思慕已久的意願。

歲月荏苒,在齊衡不知道的時候,連城璧已見過他了。

那時,連城璧受托到京城拜訪一位皇子,商讨武林盟跟朝廷聯手鏟除邪教的事宜。他日夜兼程,風塵仆仆趕到京城,不趕巧,那日皇帝設了騎射會,那位皇子自然也去了郊外的騎射場。

與衆皇子同去的,還有諸位國公王爺的公子。衆人泱泱,策馬揚鞭的就有數十個,他卻獨獨被一片紫色衣角吸去目光。

那人身形清瘦,卻由裏至外透着一股少年人的精神氣,并不羸弱。于馬背上跨坐着,不争搶風頭,不随波逐流,安靜得很。不過,旁人有去跟他打招呼的,他也禮貌性地回應,卻只是回應幾句,并不想着虛與委蛇地攀談。

連城璧在圍場外,一下子被吸去眼神,覺得這人是被迫置身鬧市的高嶺之花,有點意思。于是他尋了一處能将靶場盡收眼底的高地,遠遠瞧着。

那是一場燕射,場地布置沒有皇帝禮待鄰國使臣的賓射那樣豪華,卻也頗為壯觀,鼓聲恢弘,旌旗飄揚,人在場中不過只有螞蟻大小。但人雖小,馬術如何,箭術高低,還是一目了然的。

譬如,那威望最高的太子,在駿馬奔馳的情況下能射中八籌,在那些只有一兩籌甚至脫靶的人中,的确脫穎而出。

齊衡是最後一個上場的,畢竟在他前面的不是皇子就是王爺世子,他的父親齊國公,在這些人裏只排最末。他在如驟雨的鼓點中策馬而去,駿馬跨過路障,蛟龍入海似的遨游于校場之間。所過之處皆是喝彩,還有高臺上趕着來瞧熱鬧的公主和官家小姐,紛紛擠到欄杆上探看,更有甚者,要踩在太監身上,來瞧這小公爺的風姿。

連城璧驚了——人是不錯,這樣好的皮囊确實天下無雙,但......這些少女是不是太誇張了?

然則下一刻,齊衡便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只見他策馬而去,疾風一般,跑過那一排箭靶時,抽箭,搭弓,拉弦,瞄準,幾個動作下來一氣呵成。只聽“嗖”的一聲,那箭羽似雨燕一般飛去,“篤”得插進箭靶。

“齊國公小公爺齊衡——九籌!”

随着侍衛報數,場上的歡呼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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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跟齊衡交好,沖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比自己射中還高興。

那二皇子便是連城璧此次要見的,據說為人寬厚,心胸廣袤,看來情況确實不假。畢竟,相較之下,那被壓過一籌的太子便沒什麽好臉色。

幾回合下來,齊衡皆是領先,好巧不巧,每次都只比太子多出一籌。別人興許看不出,只以為是巧合,但連城璧卻将齊衡射箭的每一個動作盡收眼底,這小子,分明是故意。

“元若,你要打壓孤,也犯不着如此。”

中場休息時,太子去到齊衡小憩的帳子,顯然他也看出了端倪,正找人讨個說法。不過依照太子的脾性,即便齊衡只多他半籌,他也覺得人家在刻意打壓他。

巧妙的是,連城璧恰恰在帳子後面。

他聽得一陣窸窣的聲音,約莫是齊衡從席上起身了。

“太子殿下此話從何說起?齊衡人微言輕,空無一技之長,何以要做如此犯上之事?”

啧,聲音也不錯,讓連城璧想起那年冬雪初霁,他在無垢山莊後山偶然發現的一汪溫泉,溫潤幹淨。

太子道:“孤知道,你記恨孤娶了茹嫣,奪了你心中所愛。”

齊衡輕輕一笑,道:“太子殿下此話,有兩誤。”

“哦?願聞其詳。”

“第一誤,齊衡視茹嫣為胞妹,來往一向是君子之交,并無私情。第二誤,太子殿下乃青空皓月,齊衡卻是腐草之螢,不敢心有記恨。況且皇帝陛下聖言在先,今日的燕射,沒有皇子,沒有群臣,只以騎射為先,切磋技藝。”齊衡說着頓了頓,又道,“太子殿下方才這些話,是對陛下的大不敬。”

四兩撥千斤,寥寥數語便分析出個中利弊,将太子逼到角落。

太子聞言一凝,半晌,冷笑出聲:“元若,孤以為茹嫣是天下第一的妙人,沒想到,你卻更勝她一籌。”

齊衡聽出話中的淫邪之意,往後退了一步,淡淡道:“殿下怕是吃醉酒了。”

太子繼續冷笑,且在冷笑之間露出一股狠戾,“元若,你別以為有你母親平寧郡主護着,孤就不敢動你。來日孤繼承大統,你,就是孤納入後宮的第一個男妃!”

話及這裏,待人如春風的齊衡終于沉下臉色,冷冷道:“陛下聖體康健,殿下若想登基,恐怕還要等上數十年。”

太子輕笑:“那就走着瞧吧,希望到時候你在孤身下哭喊求饒,還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

說着,他湊近齊衡,輕聲在他耳旁道:

“小公爺的滋味,想必已經有人嘗過了吧?”

齊衡袖中的拳頭驟然收緊,恨不得将這人大卸八塊。但此刻他正被千萬雙眼睛盯着,更是有人巴不得他怒中出錯,思及這一層,他又生生忍住了。

太子臨走前,丢下一句:

“元若是聰明人,待會兒該怎麽做,孤不想再知會一遍。”

連城璧在後面聽着,連連搖頭——果然啊,漂亮的東西總是遭人惦記。

那......這小公爺接下來要如何做呢?是堵着一口氣繼續拔得頭籌,還是,屈膝于這太子的淫威之下,做個保全自身的聰明人?

東風拂過,鼓聲漸起。

衆人紛紛又上了馬,準備新一輪的騎射。二皇子見齊衡心事重重,還上前寬慰了兩句。齊衡蹙着眉頭若有所思,沖他笑了笑,說沒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連城璧覺着,能與他武林盟交好的二皇子,人品自然是沒的說。而跟二皇子交好的齊衡,自然也是人中玉樹,端正清高。

只不過,這端正清高之人,在下一刻,又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鼓聲響了二十個循環,衆人已經完成新一輪的騎射,而那報籌數的侍衛看了齊衡的箭靶之後,高聲道:

“齊國公小公爺齊衡——十籌!”

十,十籌?

十籌?!

這飛馬奔馳,箭靶五十步開外的距離,這看着彬彬有禮學富五車的文人模樣的齊衡,能射十籌???

合着,這人之前還手下留情了?

咦,那太子估計臉都氣綠了——不威脅人家之前,輸得還沒這麽慘。

啧啧啧啧啧......連城璧覺得好笑,在衆人的歡呼聲中揚起唇角,這個太子雖然愚蠢跋扈,但有句話卻是說對了——這個小公爺,當真是天下無雙的妙人。

然則,正當他滿心惬意之時,校場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馬鳴。

“咴————”

人聲戛然而止,只見方才如沐春風的那人,□□之馬不知怎的受了驚,閃電一般朝外奔去。

“來人!”

“小公爺的馬驚了!快來人!”

“保護小公爺——”

太監一陣驚呼,霎時間,好幾個侍衛就策馬追了過去,卻遠追不上齊衡。那馬兒徑直越過校場的圍欄,跑出皇家的範圍,徑直沖向後山的山林。

連城璧沒有猶豫,當即蒙了面,施展輕功追了上去。不出他所料,輕功施展的當下,那群太監又調轉過來尖叫:

“有刺客!有刺客——”

唉,這一去倒是驚動不少人,就希望那二皇子寬厚理解,明白他救人心切吧。

駿馬飛馳的速度有如閃電,兩側的林木飛速往後掠去,快到能看見重影。身下的馬兒已經不受控了,齊衡越拉缰繩,它反而跑得越急。低處的樹枝直沖他的面部掃來,臉頰被劃破一道之後,只得貼着馬背避擋。

“咴————”

又是一聲尖銳的馬鳴,奔馳的馬蹄子一下子停了。齊衡喘着粗氣擡頭,手撐着馬鞍,左右探看,只見四周林木高聳,足以蔽天,連小灌木都有胸口高,由于他的突然介入,林間的鳥群已經四散奔逃,留下一陣驚鳴和扇動翅羽的聲音。

“嗖嗖!”

驀然,身後傳來響動,齊衡猛然回首,只見不知從哪裏冒出十幾個黑衣人,一人一刀,正如洪水般湧上來。

心中大驚!

“你們是何人!”

他一收缰繩,讓馬退了幾步。

他們人人蒙着面,為首的那個更是身形彪悍,如虎豹一般。

“小公爺,煩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齊衡握緊手中的弓箭,沉下臉色,“如果我說不呢?”

賊首冷冷道:“小公爺,請別逼我們動粗。”

他們并未動手,甚至有商有量,看來,不是來殺他的。

齊衡将前因後果想了想,了然道:“你們......是太子的人?”

賊首沒有否定,“小公爺,屬下勸你莫再掙紮。雖然你身上有傷我們不好交代,但是前提是,我們得把人帶回去。”

這下,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

看來,太子這是打算硬綁他了。照這個趨勢,很有可能會找個跟他相像的男屍,拖回去說小公爺死于非命,然後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他囚禁在東宮了。

這如意算盤,當真是滴水不漏!

不過,齊衡也不是束手就縛的人。他趁對方不注意,飛速射了一箭過去,随後調轉馬頭,狠夾了幾下馬肚子,飛奔遠去。

但他豈能是這些人的對手,跑出去沒多遠,只聽得一聲口哨,那馬兒便高揚前蹄,馬背幾乎與地面垂直。

“啊!”

齊衡雖然箭術過人,但在格鬥方面卻一竅不通。那馬兒一個揚蹄,他重心不穩,便被一下子摔了出去。

“綁起來!”

“大膽!”齊衡被十幾人重重包圍,怒道,“我乃國公府的小公爺,你們眼裏還有王法嗎?你們當真以為這天下已經在太子囊中了嗎!”

賊首卻不以為然,道:“就算殿下未有登基,但這天下始終都是在趙家人手中,小公爺,你終其一生,就算繼承爵位,也是臣。”

他擡手一揮,幾人便上去将齊衡捆了起來,兩手束縛在身後,橫放在馬背上。

十幾人找來事先準備好的冒牌屍體放在齊衡那匹馬旁邊,各自上了自己的馬,準備帶人返回東宮,卻不料,半空陡然飛來兩片柳葉,刀刃般劃破其中一人的胸口,人死,馬驚。

“什麽人!”

賊首高聲一喝,忙朝半空看去。

馬背上的齊衡也掙紮着擡頭——有人來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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