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消失這麽久,去哪兒了?”
齊衡抱着食盒進去時,只見到連城璧怒沉沉盤坐在床,身側擱着那把寒光凜凜的割鹿刀,臉色陰鸷,仿佛是生着氣,但又齊衡覺得他好像一直都是這表情,不怒自威,讓人生生悶出一身冷汗。
齊衡的腳步放慢,找了一張離他十幾步遠的凳子坐下,食盒擱在腿上,兩手抓着盒子的把手,微微繃緊了身子。
“我要跟你談談。”
他深呼吸了好幾下,才讓之前準備好的說辭顯得流利了一些。
連城璧緩緩掀開眼皮,那雙嗜血的眸子便射出寒光。
“你最好想清楚你的身份,以及,你在跟誰說話。”
齊衡慢慢抓緊了扁平的把手,道:“我知道,你是武林盟主,在江湖上,地位無人能及,甚至皇家都要看你幾分臉色。”
他比前一晚鎮定很多,這讓倒是出乎連城璧的意料,不過他的喜怒向來不言于表,面上便也看不出來,仍舊是板着一張臉,冷冷道:
“你的消息還不算太遲鈍。”
“但是。”齊衡又深呼吸了一下,添了幾分底氣,“但是,我也是齊國公的小公爺,在皇上面前也是露過面的。嚴格算起來,地位不比你低多少,你不能......”音調降了下去,“不能對我頤指氣使,像下人一樣使喚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雖然站穩了理,可他總覺着在這人面前,自己就跟個做賊的似的。
不行,要像不為勸說他的那樣,拿出小公爺該有的氣勢來。他可是這人的救命恩人,哪有對救命恩人還吆五喝六的?有沒有道理了還?
“所以,你想說什麽?”
齊衡挺直脊背,平穩了一下氣息,一板一眼道:
“你現在無處可去,想留在這裏養傷,可以,不過咱們得約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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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覺得這人在挑釁他,不過沒關系,在他的記憶裏,至今都還沒人敢挑釁他,索性聽聽這個滿嘴之乎者也的小書生怎麽說。
“說來聽聽。”
齊衡一動不動盯着他,密切關注着他的反應,等這人不知何時發脾氣想殺人滅口了,好跑。
“一,你的這把刀需交由我保管,走的時候再還給你。二,在我屋裏,不可使用武力,就算我說了冒犯你的話,你可以與我理論,咱們以理服人,不能動手。三,我在國公府的地位其實不怎麽高,父母雙親都看得很嚴,所以我留你下來,是擔了風險的。所以,我能給你帶什麽,你就只能吃什麽,不可挑三揀四。”
連城璧一條一條聽下來,反而覺得可笑,道:“你憑什麽以為,本盟主會答應你這些不平等條約?”
齊衡将食盒放到桌上,兀自走去屋子盡頭的書案,翻開先前沒看完的那卷書,慢悠悠道:“你若不答應,可以随時離開。若,若覺得能接受......食盒裏的飯菜還沒涼。”
當然,這都是做出來的樣子,實則他手心的汗都能将書給溶爛了。但他可不能退讓,在這種人面前,就是不能太懦弱,否則他真當你是小白兔,随便揉着玩弄了。
他表面像是在看書,實際一頁都沒翻,只一動不動等着那人的反應。下意識瞄了眼身旁的窗,到時連城璧若是要襲擊他,他便撞開窗戶跳出去。雖然翻窗有違君子之道,但凡事活着最大,他齊衡就算要死,也萬萬不能死在這茹毛飲血之人手裏。
二人在屋子的一頭一尾坐着,皆是沒動,為免暴露,連城璧那頭是沒點燈的,齊衡看書這頭的十幾支倒是燃得歡快,将書頁上的字體照得很清晰。一明一暗之下,黑暗的那頭活生生就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而那床上盤坐的某人,便是虎視眈眈的猛獸。
半晌,燭火順着白蠟往下滑了一截,盡頭終于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聲音一起,齊衡的心就仿佛被繩子拉緊了一般,危危高懸。
嚓......嚓......
連城璧一步一步朝他走來,速度很慢,但每一腳都仿佛踩在齊衡心頭一般,烙下一連串的駭人腳印。他瞧着那個八尺餘長的人影,一點一點在靠近燈源,輪廓逐漸清晰,仍舊穿着那件冰藍的絲絨袍子,衣裳是儒雅清秀的,只是與這人格格不入。
齊衡竭力控制住眼神,把眼睛釘在泛黃的書頁上,一動不動。
“啪嗒!”
清脆的一聲響動,放在平時無人注意,但在落針可聞的寝屋中,卻如滔天驚雷。
齊衡一頓——那是刀的聲音!
的确是刀放上書案的聲音,不過卻不是威脅。
連城璧将它放上去之後就收回了手,一字不發,扔給齊衡一個冷冽的眼神之後,轉身去到桌邊,打開食盒。
齊衡愣愣看着他,這人就這麽妥協了?
真的嗎?
真的這麽簡單嗎?
還是說......他在做夢......
怎麽說,就是昨晚的連城璧太難纏太不講理,今日他提出這麽過分的要求之後居然半個字都沒有反對,齊衡覺得......有些不正常。
他想破腦袋也令不清原委,直到,連城璧那邊傳來狼吞虎咽的聲音,他才意識過來——這人,好像是真餓了。
一碗滿滿當當的滿江牛肉面,眨眼的工夫就見了底,連湯都不剩。別說湯了,連蔥花都沒有留下一顆。
看這人的塊頭,平日吃得應該不少,白日人多眼雜,他只帶了一些糕點進來,再加上白日的連城璧善解人意,并未因空腹抱怨,導致齊衡一直以為他不怎麽餓。
“你若是沒吃飽,我可以再讓人去煮一碗。”
連城璧放下面碗,“不必了。煮一次可以借口你吃宵夜,兩次就惹人懷疑了。”
他雖饑餓,卻也看得清局勢。
“也是。”齊衡擡頭瞄了他一眼,又将眼神挪開,“先前與你說的條件,并非欺壓于你,只是你我萍水相逢,互不認識,現因各種事端要住在一處,終是得先約定好,以免後續出什麽麻煩。如果你有需要,也可說出來看看,我可以盡我的能力滿足你。”
連城璧眸子一垂,陷進沉思。
看來是有想法的。齊衡等着他的反應,今晚的連城璧雖然還是一副狠戾兇殘的模樣,但遠勝過昨晚。他尋思着,待會兒這人若是要求換藥吃飯什麽的,他都會想辦法滿足,畢竟昨晚那傷口是齊衡親自縫的,有多深他也很清楚。
齊衡一直等着,好半晌後,對面的人才冷冷道了一句:
“我不喜歡藍色。”
嗯?
齊衡一懵,“啊?”
連城璧難得有耐性,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喜歡藍色。”
說着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袍子。
齊衡這才懂了,“噢......你想換件衣裳?”
連城璧颔首,并且又補充道:“我喜歡黑色。”
換衣裳倒是好說,只是——
“我好像沒有黑色的衣裳。”
連城璧不悅,兩道溝壑一般的劍眉又擰了起來,“我就這一個要求。”
齊衡為難,“可我真沒有黑色的,不然我幫你向不為借一件?他的嘴很嚴,不會說出去的。你不用擔心暴露。”
連城璧啧了一聲,道:“下人的麻布太糙,容易勾欠傷口。”
齊衡苦惱着打開衣櫃開始翻找,“你沒有其他喜歡的顏色嗎?譬如白的?我還有幾件亞灰的,也很素氣。”
他一面說一面找,翻到半人高的櫃子時,免不了彎腰,這個姿勢讓他的脊背彎成了一個小小的弧度,貍貓一般,慵懶又可愛。
連城璧站到他身後,拿眼往櫃子裏瞧,成功鎖定了一片墨綠到幾近成黑的衣角。
“那兒不是有麽?”
齊衡順着他的方向看去,掏出那衣裳,否定道:“這件不行,這是我的裏衣,平日都貼身穿在最裏面,不與外人穿的。”
裏衣?
他不說還好,一說,某人就......
“就這件了。”
齊衡愠怒,“你這人怎的這樣?那麽多衣裳不要,偏偏要這一件。我都說了這是我的裏衣,不能給外人穿。”
他接到某人的眼刀,頓了一頓,又接着道,“适才約法三章的最後一條說了,你,你不可挑三揀四。我給你什麽,你就穿什麽。”
連城璧言之鑿鑿,“你只說了吃食,沒說衣着。”
齊衡覺得這人的心思很是奇怪,“你都傷成這樣了,還在乎什麽衣着?又不是要上姑娘家提親,天氣這麽冷,有保暖的就不錯了。”
連城璧不為所動,“你只說了約法三章,未說第四章,我也已經答應你了。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你不可再做添改。”
齊衡把櫃門徹底打開,“我沒有要添改,只是你也不能老是一意孤行,不考慮我的感受吧?再說了,我也不是小氣之人,這些中衣外袍什麽的,你喜歡哪件都可以,獨獨這些裏衣,不行。”
“真不行?”
“真不行。”
“好。”
連城璧并未堅持,這讓齊衡訝異不已,然則下一刻,他便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你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璧璧啊,咱聽話,別折騰你媳婦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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