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怎麽弄的?”

好半晌,齊衡才沙啞地擠出一句話。

連城璧見他如此挂心自己,本該是開心的,但,他見着那雙發紅的眸子,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瞧瞧你。”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故作輕松地開玩笑,“明明是我受了傷,你怎麽一副比我還疼的樣子呢?”

齊衡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關心,于是揮開他的手,別過頭去,“我費了那麽大的功夫幫你養傷,你自己卻不顧惜。就算我是個半吊子大夫,也總有惋惜的權力吧?”

連城璧定定看着他,“元若,你很關心我。”

齊衡挪開眸子,“也,也沒有很關心。”

“那也比一般關心更甚,是不是?”連城璧心裏美滋滋的,頓了頓,又湊近問,“其實,我就想知道,你對我的這份關心,是因為我是你的病人,還是因為我這個人呢?”

齊衡擡頭,問:“這有區別麽?”

“當然有了!”連城璧瞧着他密長的睫羽,煞有介事道,“這二者可是天壤之別。”

齊衡不想跟這人玩彎彎繞,只覺得躺了這許久,腰酸背疼,想下來走動走動。索性裝作聽不見這人跟文章題目一般的問題,徑直掀開被子起身。

“看你臉色雖差,精神倒不錯,想來沒什麽大礙,養着就成了。”

他将厚衣裳裹上身,似乎想起什麽東西,穿到一半又脫了下來,探進衣裳的布料裏找了又找,方才舒開的眉頭又緊緊擰到了一起。

齊衡一向是雲淡風輕之人,身外之物看得很開,并不重視。今兒這般反應,看來倒是個什麽重要的物件了。

連城璧看在眼裏,問:“可是在找什麽?”

齊衡這件衣裳翻遍了也沒找到,眼中多了幾分焦慮,擡頭問:“不為呢?不為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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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想了想,道:“他才換藥沒多久,興許還在睡着。你要找什麽?我幫你找找。”

齊衡不滿地抿了抿唇,又去衣櫃裏翻找,“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說話仍舊軟軟的,卻在字裏行間透着焦慮。

連城璧撐着床板起身,小心避開傷口朝他走去,“是個什麽樣的物件?大的小的?我在你這屋子待的久,興許我見過呢。”

“你沒見過。”齊衡将衣櫃翻了個底朝天,仍舊一無所獲,他頓了頓,回頭問:“我那日穿的衣裳呢?洗了沒?”

連城璧朝身側的屏風一指,“沒呢,我給你挂那兒了。”

齊衡像是看到流星一般,飛快跑過去,翻來覆去找了一下,終于在衣襟處摸到了那塊布料。

霎時間,雪融冰消。

“找到了,就在這兒呢!”

齊衡捧着那巴掌大的一塊布料,柔軟的指腹摩擦着紋路,仿佛擁有了全世界一般歡喜。

那是一塊黑色的,角落用銀線繡了幾根蘭草的,不起眼的汗巾帕子。

連城璧的眼皮跳了跳——這東西......怎麽瞧着有點兒眼熟?

“這汗巾帕子對你如此重要,何人送的?”

齊衡一凜,意識到自己顯露了太多情緒,于是慌忙收斂幾分。

“這是我自己的。”

連城璧臉上笑意更濃,“又在胡說。”

雖說着責怪的話,語氣卻如煦煦春風一般溫柔。

“我瞧你這麽寶貝,可是意中人送的?”他調笑着問。

這是他當日在林間救下齊衡時留下的,那時齊衡被太子的人追綁,不慎從馬背摔下,額角破了一道傷口,他下意識掏出自己的汗巾帕子,給這人捂着止血。只是,那之後齊衡被襲暈倒,他一怒之下将那些人都殺了,一出風波之後,他倒沒在意這帕子,只以為是不慎掉在哪個草叢了。

卻不想,被這小元寶藏起來了。

“說啊,是定情信物吧?”

連城璧半調戲半逗趣着問,想逗逗這滿嘴之乎者也,說話的音量都要把量的人。

不想對方卻瞪了他一眼,道:

“是又如何?”

诶?

連城璧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是,是又如何?這什麽意思?那就是,是咯?敢情這小元寶......還對他有意思?

心裏仿佛蜜糖罐子裂了縫,粘稠的蜂蜜從細縫裏淌出來,甜意瞬間向四周蔓延,從一條小口子慢慢擴散,直到席卷整個心髒,一寸角落也不落下,填得滿滿的。

..................

從不為被杖責開始,連城璧以客入府結束的這起小事故總算落了幕,連城璧在解釋了事情原委之後,終于能夠光明正大地出入齊府。半個月過去,他的傷也漸漸痊愈,能夠行動自如了。

齊國公是很賞識連城璧的。齊家是文人世家,祖輩都是謀略過人的才子,從未出過武将。故而,齊國公便一直對武學奇才青睐有加。這中間,自然包括年少成名,并一舉坐上武林盟主寶座的連城璧。

他們想着連城璧有勇有謀,又受了齊衡的救助,有一份救命的恩情在。于是也沒有隐瞞,将邕王逼親一事和盤托出,想着請連城璧幫着思謀一下對策。一頓飯吃下來,邊吃邊說,連城璧已有了打算。

“元若雖看着溫柔謙和,好擺布,但內心卻有一根定海神針,是一個很有打算,且很有想法的人。”

連城璧将筷子放下,眼神烨烨生輝,似在顯擺一樣很別致的玩具。

齊國公見他對自家兒子的評價如此之高,瞧着是有戲的,于是接過話道:

“盟主說的是。衡兒雖然還沒有功名在身,但也是胸有抱負之人,好男兒志在四方,就算是結親,也得是你情我願,兩家答應才是。邕王如今勢大,竟動用王位逼迫于他,我們身為父母,也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公爺此話不錯。何況,邕王如今權傾朝野,但,齊家也不是無名之輩。若這強制成親的消息傳揚出去,恐怕,也有傷公爺威信。”

齊父一愣,他之前只顧着齊衡,倒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層。是了,他齊國公好歹也是一品大員,若是邕王稍加威脅就點頭答應,豈不是對外宣稱他國公爺好擺布麽?這樣下去,往後那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要騎到他齊家頭上來?

“由此看來,這門親事,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連城璧瞟了眼身旁的齊衡,道:“不過呢,假如元若傾心那嘉成縣主的話,倒也不用拒絕。”

他這是在套齊衡的話,常人到他這年紀,怎麽着也得遮掩一番,說一句“就算兒子喜歡縣主,但邕王動用權勢欺壓,分明在挑釁父親,兒子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做出這等損害門楣之事,故而不能答應”。結果,這小元寶還就偏偏是直腸子,聽到“傾心”二字,當即就開口反駁:

“我與那縣主只見過一面,甚至連話都沒說過,怎會傾心于她?”

唉,這樣口無遮攔,以後要真考了功名做了官,中圈套那鐵定是一中一個準,難怪齊國公夫婦會如此擔心他了。

不過話也說回來,保持這樣單純的性子也不是不好。将來自己護着他,寵着他,旁人若是算計陷害,便由自己替他擋了。

齊國公夫婦對此倒習以為常,未加在意,轉頭問一旁表情高深莫測的連城璧:

“連盟主既如此說了,可是有什麽對策?”

連城璧點了點頭,眼睛平視遠方,燭火在他眼中跳躍,似森林深處的點點螢火。半晌,那張單薄的嘴唇動了動,吐出兩個字:

“科舉。”

齊國公等着下文,誰知他吐出這兩字之後就再未說話,反而酌了一口酒,悠悠惬意。

于是只能明問:“願聞其詳。”

連城璧放下酒杯,道:“邕王雖然權重,卻也是侍奉皇家的臣子。如果元若在殿試上高中狀元,請皇上出面,那麽,邕王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違背聖意。”

齊母在一旁聽着點頭,道:“既如此,我也可即刻入宮,請皇後娘娘出面,去向皇上求情。”

“國公夫人且慢。”

連城璧擡手制止,緩緩道出緣由。

“此乃元若的終身大事。元若是男子,不同于女兒,自然也不可走女兒家這套迂回的法子。一來,邕王家族勢大,皇後娘娘若是答應出面,無疑是變相得罪邕王,皇後娘娘掌管後宮,但凡牽扯到前朝的事端,多半不會插手。一來,就算皇後娘娘出面,并且勸說成功,那麽,皇上心裏難免也會輕視元若,認為他堂堂七尺男兒,遇事竟要憑靠母親出面擺平,即便皇上答允,心裏多半也埋了根刺,這對元若往後的仕途不好。”

齊母将這話聽進心裏,也頗為贊同,“此話确實有理。”

又想起什麽,問道:“但,若是衡兒真的高中,在皇上面前拒絕邕王,豈不也直接開罪于他了嗎?”

連城璧笑道:“自然不是當着邕王的面拒絕。”他說着又飲了一杯酒,“我朝君王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高中的狀元,可以滿足他一個不違背道德倫常的條件,元若可在那時提起,就說新官上任,還有許多地方要鑽研學習,尚不想娶妻成家。這條件不算過分,皇上會答應的。”

一席話下來,見招拆招,每每都是找到症結的關鍵下手,如解繩子一般,将之前無路可走的死結纾解開來,堵塞洞口的巨石被擊碎,豁然開朗。

“哈哈哈!江湖傳聞盟主是百年難遇的奇才,今日這番話聽來,果然不同凡響!衡兒有盟主這個朋友,真是莫大的幸運!”

連城璧将酒杯與他輕輕一碰,含笑道:“公爺說哪裏話,在下倒是覺得,能夠認識元若這般的妙人,才是在下前世修來的福祉。”

解決了心頭大患,一頓飯吃得很是歡喜。現在,萬事俱備,看就看,齊衡能否一舉高中,在殿試上大展身手,拿下這個狀元。

于此,齊衡鬥志昂揚着擡了擡下巴,道:“請父親母親放心,孩兒必當盡力。”

這下,衆人才放心下來,就盼着齊衡能夠争口氣,狠狠打邕王一記耳光。所以,在齊國公的授意之下,任何人都不得攪擾齊衡溫書,連送茶點的不為都不可出聲,很是嚴格。

但,卻有一人,視天下規矩于無物,偏就要闖進書房,打得齊衡一個措手不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可愛“無念”的手榴彈和地雷X3、以及“喵子biu”、“Timer”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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