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元若,怎麽了?看你臉色這麽差,可是昨晚沒睡好?”

次日白天,連城璧像往常一樣推開齊衡的書房,但那人卻對他不理不睬,鐵青着一張臉坐在書案前,低頭沉思。

“元若?”

連城璧預感不好,在他面前敲了敲桌子。

“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齊衡終于擡頭,直視于他。直視眼中的神色不似往日那般清澈溫和,反而帶着幾分九寒天的冷。

“我有一件事問你。”

連城璧見他鎮重的樣子,便沒有說那些調侃的玩笑。

“你問。”

顏色淺淡的嘴唇動了動,道:“盟主跟家父從前便認識,為何非要躲在我屋裏,騙我說,一旦被發現,你便九死一生?”

他從未稱白日的連城璧為“盟主”,今日這個稱謂出來,便是決定生疏了。

如果不是不為出事,他不得不在父親跟前露面,這人是不是還打算裝下去?

他早該反應過來。

就算連城璧要避開仇人,不能大張旗鼓地宣告天下他在齊府養傷,但他怎麽也是武林盟主,委實不必躲躲藏藏,像賊人一般縮在他齊衡這個不會半點醫術的人屋裏。

這個人,一開始就是借着養傷,懷揣其他目的找上他的。

他與自己,根本不是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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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璧愕了愕,不想這裏露了馬腳,被齊衡順蔓摸瓜推測了出來。

“元若,你先準備科考,這件事,我之後會給你個合理的解釋。”

“科考?”

齊衡對他的信任已經有了裂痕。

“你接近齊府的目的不純,現在還未說明來意,又來勸我科考,既然你一直別有用心,那麽科考這事,你應該也另有算計吧?”

連城璧心裏似被紮了一根刺,擡頭,語重心長道:

“元若,你高中狀元,一可以大展宏圖,二可以明拒邕王。于你,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于我,有什麽好處呢?”

這正是齊衡疑惑之處,既然對這人一點好處也無,那他何以就要找上自己?何以要欺上瞞下,讓自己這個只會拿筆的人給他縫合傷口?

“既無好處,那你為何要潛入齊府?”

連城璧動了動唇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等你科舉結束,我會一五一十告訴你。”

“事實落地便無改動,你晚說早說,又有什麽區別?”

“現在說了,會讓你心緒大亂。彼時你心神不寧,如何在考場上寫出好文章來?”

且不說那只修繕完好的發冠還放在無垢山莊,沒有物證證明他就是當日那個救下齊衡的人。其次,那只發冠拿出來,和盤托出的,只有他掩藏在心底多時的愛慕。

齊衡一個世家公子,自小被護得周全,如瓷器一般長大,既完美無瑕,又容易受傷破碎。若在他備戰科考之際,突然冒出個男人說喜歡他,并且還使了點小心機跟他同在一個屋子裏住了十幾日,就算是鐵打的髒腑,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何況,齊衡向來心思細膩,也容易背心理包袱,這話一旦說出來,必讓他晝夜不能靜心,還如何科考?

這事最磨人的地方,便是連城璧沒有晚上的記憶,不知道昨晚的自己,已經做了比坦白更過分十倍的事情,讓溫潤如玉的齊衡,竟也沉下臉色來質問于他。

“聽起來,你是一定要隐瞞了。”

齊衡幽幽盯着架子上的井然挂着的毛筆,咬了咬後槽牙,又道:

“說什麽,你白日跟晚上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看,你們只是表面有異。實則,心底裏想的都是一樣的。”

“元若,你何以這樣說?”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是麽?”

齊衡剜了他一眼,“你們輕視我,欺騙我,玩弄我,卻一句解釋也沒有。說着一個溫柔,一個蠻橫,實則內心都是一樣的......肮髒,龌龊!”

齊衡從未如此罵過一個人,他委實氣着了。而且這次生氣跟往前被黑夜裏欺負的生氣還不一樣。畢竟,他是很相信白日的連城璧的,結果呢?這人表面看着溫和,實際也在欺他瞞他。

歸根結底,這是信任被辜負的屈辱,是自以為朋友卻是敵人的背叛。

“龌龊”二次鑽進連城璧耳朵裏,也委實深深紮了他一刀,他釘在原地許久,往日的溫柔裂開幾道傷痕。

許久許久,他才拾回理智,牽強地笑笑,誠然道:

“元若,你不是容易發火的人。想必是昨晚的我做了不合矩之事,才讓你動怒至此。我很抱歉。”

他很清醒,也一如既往的柔情脈脈。只是下一句話,就算再溫柔,也不能溫暖人心。

“我今天來......其實是跟你告別。”

告別?

齊衡驀然擡首。

連城璧接着道:“我出來有些日子了,武林盟不能一日無主,我要趕着回去清除叛逆黨羽。如果順利的話,待你科考回來,我差不多也結束了。”

齊衡是沒想過分別的,起碼沒想過會如此倉促。他的手搭在膝蓋上,頗為慌亂地搓了搓褲腿,喉嚨動了動,許久才問道:

“何時走?”

連城璧道:“待會兒去拜別了你父母,便就走了。”

齊衡一下子不知道要說什麽,他本來是興師問罪的,若是連城璧胡攪蠻纏,他便用三五十個典故跟他對仗。若連城璧理性解釋,他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嘴上說他幾句,便也原諒了。

但這人突然要走,他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的。

方才的那些質問和指責,皆仿佛打在棉花上一般,讓他雖仍是氣沖沖的,卻也悵然若失,好似心尖被剜去了一片肉,鮮血橫飛。

“元若,開心一些。”

連城璧沖他露出一個溫柔到骨子裏的笑,“我這一去少說也是一個月,想着你終日被這糟糕事折磨心思,也會心疼的。何況......你的不開心皆是因我而起,我念着這些,恐怕要日夜難安了。”

齊衡被怒火燒了一個晚上,現又被這人陡然的離開打得支離破碎,心情不知怎的一落千丈,致使他想也沒想,便道出一句夾着刀子的話:

“你走了,我便開心了。”

連城璧的笑容一僵,像是被誰抽了一棍,頓了頓,又牽強地扯出一個笑——他希望齊衡對他的印象,是這樣溫柔笑着的。興許,那些糟糕的情緒也會消散一些。

“我這就走......元若,多保重。”

語罷,便再沒有停留了。

他如此細心,甚至幫齊衡合上了書房的門。

他又如此粗心,沒留意到齊衡死死扣在膝蓋上發抖的手,幾近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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