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皇帝不知從哪裏聽來,說齊衡喜歡皇家郊外那個跑馬的校場。那校場平坦寬闊,是皇室舉行燕射和馬球會時常去的,齊衡喜歡騎馬,這一點也不奇怪。

于是,他一道聖旨布下,将封妃大典定在校場,也算圓了齊衡的一個心願。

那日萬裏無雲,天空浸染着一層沙漠藍湖的顏色,若放在平常,齊衡會很歡喜。他一定會找個能曬太陽的石頭躺下,什麽也不做,就是對着天空養神。

而現在,他只能對着鏡子裏妝容精致的自己,眼神空洞。

“不為......”

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宛如死人。

“我那日高中狀元,穿着一身紅袍,萬裏榮光......如今,我委身于人,仍舊是一身紅袍,你覺得可笑麽?”

不為盯着他唇角刺眼的笑,怯生生道:“哥兒,你,你別這樣笑,我害怕......”

齊衡緩緩起身,鮮紅嫁衣因此下垂。腰間的腰封束得很緊,将線條勾勒得很清晰。

皇帝喜歡腰細之人,之所以看上齊衡,一是因為這人不染纖塵的氣質,讓他忍不住想親手玷污,二者,就是齊衡的腰了。

齊衡的腰很細,卻也沒瘦成火柴棍那般,只是勁瘦卻又有力道。尤其是策馬揚弓時的那個側身,腰肢的曲線便顯露出來,勾人魂魄。

“如今想來,我倒是寧願沒考上這個狀元。連城璧說,若我沒考上,他就把我鎖進無垢山莊。比起那血流漂杵的皇宮,我倒反而覺着,無垢山莊,似乎要更好一些。”

不為上前道:“哥兒你莫要說這種糊塗話。你生平最恨被強迫,換個人,不管是誰,你心裏都是不舒服的。”

齊衡苦笑:“心裏舒服如何?不舒服又如何?這些終不是我自己能選的。”

不為見他心如死灰,不由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哥兒,你千萬別這樣說。不管發生什麽,我都跟着你呢!”

說到這裏,齊衡斂起失落的情緒,勾了一個溫和的笑,道:“宮裏伺候人的都是太監,皇上不會讓你跟着的。我今日入宮,往後跟你見面的機會恐怕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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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圓鏡前的那只精致的盒子,放到不為懷裏,“這些你拿着。我跟母親說過了,明日就将賣身契還與你,你拿着這些錢,去盤一間鋪子,找個好人家的姑娘,往後也不愁吃穿了。”

不為一下子就紅了眼睛,“哥兒你,我......小的就是蘆草蒲子命,哥兒你都這樣了還想着我,我......”

“怎麽還哭上了?”齊衡揉了揉他的眼睛,又道,“我入宮是去作妃子的,不會太受虧待,有什麽可哭的?”

說及這裏,不為更心疼了,“我一想到哥兒這樣冰清玉潔之人,居然要委身于那個臭皇帝,我心裏就難受。”

“天子腳下,莫論是非。”齊衡将食指豎在他唇上,終還是不能完全放心,“不為,往後這話可不能再說了。”

“哥兒放心,我知道照顧自己。”不為怨憤地垂下腦袋,轉而又道,“哥兒就這樣妥協了嗎?就這樣,屈服給皇上了嗎?那個救你于危命之間的大俠呢,你就不再派人去打聽了嗎?”

思及這裏,齊衡平淡的眸子終于泛了一絲苦,他動了動嘴角,搖頭。

“他的出現,就像一個夢,牽走了我所有的心思。我現在都在想,那個人,是真的出現過,還是,那就是我做的一個夢。”

齊衡大呼:“那怎麽能是夢呢!哥兒你碰到那麽多綁匪,要那個人不是真的,你又怎麽脫身而出的呢!”

齊衡垂下眸子,道:“可他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甚至說過,有一日會以更好的面孔出現在我面前。但這麽久過去,還是杳無音信。”

不為信誓旦旦地拍胸,“哥兒你別怕,我不為就是豁出這條命,也得把人給你找到。那個人不是武功很高嗎?說不定就能帶你逃離皇宮,再救你一次呢!”

齊衡卻只是笑笑,“不必了。我現在這副模樣,這身以色事君的裝束,見了他,也是徒增負擔。索性......就當作是夢裏的一個過客吧......”

他這話宛如塵埃,灰沉沉的,一下子就消散在空氣中。

不為只覺得心裏被誰狠狠揍了一拳,疼得他抽氣,剛要出口寬慰,門外卻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元若要真當我是過客,那我就要傷心了。”

這個聲音!

齊衡心裏咚的一下,騰然轉身看向那聲源,只見那窗戶一開,某人一襲白袍便躍了進來,穩穩落在他跟前,淺笑盈盈。

這身如玉樹,眼如月光的人,不是連城璧又是誰!

齊衡大驚:“你怎麽來了?!”

然後探出窗戶看了看,見無人監聽,這才放下半顆心合上窗扇。

連城璧之前許諾過齊衡,待其科考結束便回來。誰想太子竟發動了宮變,坐上了君王寶座,他這邊便也主動挑了一些事務,這才姍姍來遲。

“我來帶你走。”他看進齊衡的眼睛。

“你瘋了嗎?”齊衡恍若聽到天方夜譚,“趁沒人發現你趕緊離開,不然被宮裏的人發現了,咱們都別想活!”

他說着把人往窗邊推,那人卻站在原地,不動如山。

“我不會走,除非你跟我一起。”

齊衡委實急了。當日他們不歡而散後,連城璧消失了快兩個月。

期間齊衡無數次想過,這人之所以到了約定的時間還不出現,是否真生了他的氣,想着要江湖不見了。若有機會再見面,他一定得好好解釋,放下當日的怨念和偏見,跟他說清楚,自己跟他生氣,并沒有讨厭他的意思。只是,只是前一晚那個人突然吻了自己,讓他驚慌失措,沒了方寸,最後統統就都化成了怒火,全都沖向了他。

“你現在不走,要等到他們來抓你嗎?”

齊衡正說着,屋外傳來一陣紛亂的嘈雜聲,仿佛是人的争吵。于是心裏更加慌亂,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算我求你!你趕緊走,皇上心狠手辣,若是知道了定不會輕饒你!”

連城璧瞧見他眼中的慌亂,知道這份慌亂是因自己而生,心裏便生出一份雪水化開般的柔軟。

于是展開雙臂,将這人攬入懷中,有力的臂膀環住這人的身子,捂在溫熱的胸口。

“元若......”他貼着齊衡的耳朵。

“別擔心。只要有我在,這些事你都別擔心。”

這話如深冬燒滿了炭火的爐子,将所有的寒冷都盡數驅散,只留下溫柔暖波,一點一點浸入心髒。

齊衡聽着他胸膛的心跳聲,如火山得到冷卻一般,慌亂莫名就散了幾分。這個人,究竟有什麽魔力,能控制他的心跳?

但,皇帝的厲害他已經領會過,父親還因此被禁足在皇宮,他如何能不擔心呢?

“那個人是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若是開罪了皇帝,即便他是武林盟主,恐怕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我知道。但這些統統不能阻止我,除了你。我只問你,若我能帶你走,并且有辦法讓你的父母免于禍事,你願意跟我走麽?”

“這,這怎麽可能?”

“如果我能做到呢?”

“你......”

“元若,你是個如蘭如竹的人。向來遵規守矩,以禮待人。但這一次,皇帝對你不仁,你自然也不必守着君臣之禮。”

“我哪是想着君臣之禮?只是......”齊衡想起上了年歲的父親,心中一陣酸楚,“只是我父親他如今被禁皇宮,母親的性命亦被威脅,我才不得不答應。”

“那如果我說,我已經将你父親救出來了呢?”

不是“你如果答應了我,我這就去救你父親”,而是“我已将他救出來了,你要答應我嗎”。

前者,只是随口敷衍的風涼話,後者,才是重于泰山的承諾與擔當。

“什麽?你——”

“——不僅如此,我還保證,國公府不會受到牽連。”

齊衡從他懷裏掙出來,不可置信着看他。

連城璧接着道:“現在,只差你點頭了。只要你點頭,我便帶你遠走高飛,遠離這污濁之地。”頓了頓,又道,“還是說......你其實,是願意入宮的?”

“你......”

齊衡望進他的眼睛,那雙眸子深邃多情,似裝了山河海川一般,透着凜凜霸氣,卻又不會讓人生懼,只覺得無比安心。

半晌,齊衡霧蒙蒙的眼睛終于清澈,似乎撥開了雲霧一般,陡然清晰篤定。

他上前,攥住連城璧的衣角,定定道:

“連城璧,我信你這一次。你若再欺我瞞我,我今生今世都不會原諒你。”

須臾之間,連城璧似瞧見了萬千花開,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有你這句話,我這輩子就也夠了。”

語罷,他拉着人往外走,剛好撞到門邊見證了全過程呆若木雞的不為。

“你......哥兒......你們......”

不為瞠目結舌,哆哆嗦嗦半天也說不全一句話。

連城璧眉梢一挑,道:“我要帶你家公子走,你要阻攔麽?”

不為腦子一轉,明白這人是來救他家公子的,火速兩眼一翻,躺地不起。

“啊————我暈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除夕快樂,新的一年開開心心,快快樂樂~萌的cp永遠有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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