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忽然之間，天昏地暗（2）

和醫生說完話後，葉蔚檸整個人都垮了下來，她從未像現在這樣絕望，以前所經歷的那些不如意，比起這個，真的都不算什麽。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時候，她雖然震驚，但不會驚慌，她冷靜過後可以接受現實，兜兜走丢的時候，她就算再傷心，也終究樂觀地抱着她還活着的想法，被逼出國的時候，即便有一種被抛棄的感覺，她也可以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生活得很好，知道袁子恒和葉汐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很快就适應了大家的新關系。

而現在，她的眼睛，看不清了，并且有很大的可能視力越來越差直到再也看不見，老天要有多殘忍，才這樣對她？

她現在還能看到光亮，看到模糊的影子，但是她的世界，已經與無盡的黑暗無異。漸漸地，她會忘記她所熟悉的那些面孔，她會忘記這個世界是什麽樣，就像聽不見的人最後會慢慢不會說話一樣。她看不到鏡子裏的自己了，她沒辦法再挑漂亮的衣服了，她還沒有穿過美麗的婚紗，她甚至不能知道自己以後的孩子長什麽樣，她……

葉蔚檸不停地深呼吸調整着自己的情緒，她不能哭，她不能激動，醫生說了，要放輕松，要保持好的心情，也許血塊會自己消失的。

“我真的要瞎了麽？”葉蔚檸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問宋墨。

宋墨握上葉蔚檸冰涼的手，輕聲說：“別想那麽多。”

葉蔚檸把宋墨的手拿開，沒有說話，緩緩躺了下去，閉目養神，黑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沒過幾秒已經濡濕，但葉蔚檸仍舊把眼睛閉得緊緊的，後來索性用手臂擋着自己的臉，她安靜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宋墨理解她的心情，也不再開口，只是靜靜陪着，對于有些人，安慰只會是二次傷害，無聲的陪伴才能給予他們修複的力量。

過了好一會兒，葉蔚檸坐起來，想要下chuang，她mo着chuang邊，慢慢着地，然後起身，依靠她僅能看到的模糊的影子前進。

“你想要做什麽？”宋墨低沉的聲音傳來。

葉蔚檸停住，病房裏一直很安靜，她以為他走了，沒想到他還在：“我想喝水。”

“我來吧。”宋墨遞了一杯水給葉蔚檸，他先握起葉蔚檸的手，再把水杯送到她手上，确定她拿穩，他才松手。

“謝謝。”葉蔚檸感謝宋墨的細心，同時也有感于她現在連接一杯水都要這樣了麽？

“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吧，謝謝你，再麻煩你通知一下我的爸爸。”葉蔚檸喝着水，對宋墨說，她的手機不在身邊，而且，她現在，連撥電話都成了問題。想到葉守川，雖然上次鬧得那麽僵，但現在，她只有找他，她的爸爸，昂貴的醫藥費，手術費，除了他，她真的不知道還能找誰。

“好。”宋墨點頭，他剛才太擔心了，一時之間都忘記了通知她的家人。

葉蔚檸重新躺回chuang上，沉默，不發一言。以前，她和國外的同學去過一家主題餐廳，所有進|入餐廳用餐的人全程都要蒙上眼睛，來感受盲人的生活，那頓飯，他們吃得分外艱難，從找到自己的位置開始，就不知道和多少客人撞過了，點餐，拿刀叉mo索着把食物送進自己嘴裏，去廁所的艱難程度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那時候，僅僅一頓飯的時間，葉蔚檸就有些受不了，後來，那個餐廳葉蔚檸再也沒有去過，而現在，又有多少個一頓飯的時間在等着她？這頓飯，不是她想解開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結賬買單就能結束的。

葉守川、林慧和葉汐很快就趕到了醫院。葉蔚檸其實很不想見到葉汐母女，但她們一起來，在她的預料之中，所以，她并沒有很大的反應。

“怎麽回事？”葉守川接到宋墨的電話，簡直無法相信，“怎麽弄成這個樣子了？”

“入室搶劫，她頭部被鈍器重擊，腦部裏血塊壓迫了視神經。”宋墨簡短地把情況告訴了葉守川。

“醫生怎麽說？”葉守川皺眉問道，臉色充滿擔憂。

宋墨搖搖頭：“情況不是很樂觀。”

“不會變成瞎子吧？”葉汐一副很擔心的樣子，葉蔚檸背對門口躺在chuang上，葉汐特地多走幾步來到葉蔚檸面前，“姐，你現在能得見我麽？”說完，還把手放在葉蔚檸眼前晃了晃。

“入室搶劫？太可怕了，蔚檸，你要是住在家裏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林慧也走到葉蔚檸跟前查看她的情況。

葉蔚檸猛地坐起來，虛指着門口，言語冰冷：“你們兩個閉嘴，從這裏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們。我要和我爸談。”

葉守川知道女兒可能一下子無法接受現實，心情不好找人撒氣也是正常，也沒說什麽，只揮了揮手，讓林慧和葉汐先出去，到病房外面等。葉汐也不再糾纏，拉着她媽媽一起出去了。宋墨還在病房裏，而且，葉守川看他也絲毫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宋先生。”葉守川言下之意很明顯。

宋墨看了一眼葉蔚檸，也轉身出去了，他現在還沒有立場留在這裏，葉蔚檸和葉守川的關系再不好，葉守川也始終是她的父親。但是他想要保護一個人，就一定會做到，如果她的那些所謂家人想要傷害她，他同樣不會允許。宋墨不是第一次見葉汐和林慧，之前撞見過好幾次她們刁難葉蔚檸，對于他們，宋墨連正眼都懶得瞧一眼。

病房裏就只有葉蔚檸和葉守川父女兩個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獨處了，心平氣和，沒有劍拔弩張，沒有針鋒相對。

“我成了這副樣子，住院費，治療費，手術費，我沒有辦法負擔。”葉蔚檸看不清葉守川的表情，而她也不想知道，像洩了氣的氣球一般，葉蔚檸底氣全無，上一次，她一臉驕傲地把所有的信用卡都甩給了葉守川，她昂首tingxiong地說着從此兩清，你不再是我的爸爸，我也不是你的女兒，而現在，她卻只有低聲下氣地服軟、求助，因為現在的她和廢人無異，不能正常工作，沒有收入，如果葉守川真的不認自己這個女兒，她可能，會連飯都吃不起，更不要說待在醫院裏了。

葉守川皺眉看着自己的這個女兒，他忽然有些不認識她，或者，他就從未了解過這個女兒，今天出事躺在這裏的如果是葉汐，她一定會哭個昏天黑地，然後一通大鬧發洩，而葉蔚檸，卻在這裏冷靜地和他談錢：“這就是你要和我說的？或者說，你服軟的方式都這麽強硬？”

葉蔚檸無精打采地彎着腰坐在chuang上，聽了葉守川的話，先是嘆了口氣，随即又苦笑，沒有任何關心，沒有任何疼惜，沒有任何安慰，她的父親，在知道她出了事後，有的只是這種質問麽：“你應該可以想象，這筆費用有多昂貴，可能是個無底洞。那天，我說過，我們兩清了，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我會對我所說的話負責，所以，你可以拒絕我，我不會再找你。”

葉守川居高臨下地看着葉蔚檸，冷哼一聲：“現在是你求我。”

“我不是在求你，你不覺得這是你的責任麽？你要是當沒我這個女兒，也就沒有這個責任了。”

“你現在是在教訓我？這是你和我說話應該有的态度麽？”葉守川已經薄怒。

葉蔚檸覺得煩透了，不想再說話，她有些後悔叫葉守川來了，她就應該讓自己自生自滅算了，瞎了死了都不應該通知葉守川。

葉蔚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是讓葉守川震怒：“如你所願，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說完，就氣沖沖地走了。

“走！”葉守川沒好氣地沖站在走廊上的林慧和葉汐說。

“走？你不管她了？”林慧有些詫異地問，來的路上明明還很擔心的樣子。

“我沒這個女兒！”

同樣站在門口的宋墨，面色冷厲，劍眉微挑，很是不悅的樣子，幽幽地開口：“葉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我葉某的家事，宋先生是不是管得有些寬了？”葉守川語氣不善，面前的這個小輩也要來教訓他麽？但葉守川終究礙于宋墨的背景，隐忍着怒氣不敢發作。

“我就覺得奇怪了，宋先生你一個外人，和我們非親非故的，怎麽會在這裏，你是怎麽知道我姐出事的？”葉汐反問宋墨，這人剛才出來就沒給自己好臉色看，他三番五次地護着葉蔚檸，讓葉汐很不舒服，尤其是，連爸爸都要敬他三分，更讓她不爽，憑什麽這樣有錢有勢的人會對她葉蔚檸青睐有加！

“既然葉先生說了沒葉蔚檸這個女兒，那你還真沒資格問我為什麽在這裏。”宋墨一雙黑眸冷若冰霜，犀利無比，“葉蔚檸的事情，以後我來管，我管定了。”

宋墨一句話把葉守川氣得夠嗆，葉守川瞪了宋墨幾眼，氣呼呼地走了，林慧和葉汐急忙跟在後面。

“他到底和葉蔚檸什麽關系啊？”葉汐大步跟着葉守川，邊走邊和林慧交談，眉頭緊皺，語氣盡是不悅。好不容易有個可以奚落葉蔚檸的機會，硬生生插|進來一個宋墨！其實葉汐對于葉蔚檸出事并不意外，只是沒想到張岩的人下手這麽狠，想到葉蔚檸的狼狽樣子葉汐充滿了快|感，但又有些隐隐的擔憂。不知道張岩的人手腳幹淨不幹淨，萬一查到她這裏怎麽辦呢？

“哼，她倒是福氣好。”林慧撇了撇嘴，“你看看人家，不吱聲不吱氣地就拿住了這麽有錢有勢的男人，你和袁子恒呢！趕緊地有時間把證給領了。”

葉汐冷臉，沒理林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