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最後,祁子臻只能自己撐着傘試圖去找離開的兩人。
然而他從澄明湖找到國師塔,一路上都沒能在茫茫大雪中見到他們的蹤影,他甚至還專門去問了下守衛。
“國師和殿下都沒有回來過。”蹲在國師塔下的守衛搖了搖頭,“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祁子臻嘆口氣:“應當也不算出事,只是方才他們兩人都莫名其妙跑了,殿下情緒好似還不太好,他們又沒打傘,我有些擔心。”
雪越下越大,若是他們沒找到可以避雪的地方,說不定下一個生病的就得是他們了。
守衛聽着他的說法也皺起眉頭:“國師突然走掉就算了,按理說殿下的話不應該會在這種天氣丢下你一個人。”
說到這裏他思索了一下才繼續:“這樣吧,你先回東宮去等着,我幫你去找找看,這樣的天氣要是你再凍出什麽毛病來就得不償失了。”
祁子臻拎得清,點頭後輕聲說:“麻煩你了。”
守衛連連擺手表示不必客氣,催促着讓他會東宮去好好休息。
祁子臻也不再逗留,颔首致意後先行告辭離開。
飛揚的雪花還有變大的趨勢,祁子臻從國師塔回去的路上又經過了一次澄明湖,看着再一次結成冰的湖面,半會兒後輕嘆一聲。加快往東宮去的步伐。
回到東宮後他第一時間去找崔良問了關于宋堯旭有沒有回來的事情,還是只得到了一個否定的回答。
顧及傷勢,他走的速度還算比較慢,回到東宮時都已經過了午膳的時間。
有下人前來詢問午膳的事情,祁子臻想了想還是讓他們先做好兩份,萬一等會兒宋堯旭就回來了呢?
然而祁子臻是萬萬沒想到,這個“等會兒”足足“等”到了夜間都沒等回那個身影。
下了整整一日的雪緩緩變小,最終只餘下零星幾點被寒風從枝頭吹落的碎雪。
祁子臻站在東宮門口,看着皇宮中逐漸挂起了無數悠悠晃起暖黃的燈籠。
刺骨的寒風在不經意間滲入他的袖口,激起一片寒意。
他呼出一口白氣,指尖早已被凍僵。
“祁公子……”崔良看着他弱不禁風的模樣,有些擔憂,“您身上還有傷,不若還是先回房中去吧?等殿……陛下回來了屬下再向您禀報。”
祁子臻望着東宮外邊空落落的宮道,半會兒後還是妥協地點點頭,又額外叮囑一句:“倘若你見殿下回來時狀況不好的話,記得先叫太醫。”
等崔良應了聲後,祁子臻又往外邊看了幾眼,這才終于肯裹好鬥篷回自己的卧房中去。
卧房裏早就燒好了暖爐,隔絕外邊森冷的寒風,暖融融的,但是在今夜又顯得冷清。
都已經到申時了,今夜的晚膳他還是讓下人們把午膳餘下的一半加熱一下湊合吃完。
宋堯旭和寧清衛究竟去了哪裏?
祁子臻捏了捏眉心,無端感到一陣疲憊。
要是等亥時宋堯旭還沒回來,他就真的顧及不了那麽多,哪怕是又要發熱一場都得親自再出去找人了。
可是偌大個京城,夜間還四處漆黑,他又能到哪裏去找呢?
祁子臻又嘆一口氣,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坐在房間裏繼續等候。
幸而這一次他沒有再擔憂多久,約摸又過了兩刻鐘的時間就聽見院子內傳來些嘈雜的聲音。
“祁公子在房中……沒有出去……并無異常……”
崔良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聽他語氣很像是在和宋堯旭對話。
回來了嗎?
祁子臻眸中多出幾分光采,當即起身走去開門,正巧看見院子裏的宋堯旭揮手屏退了崔良。
皎潔的月光落在素淨積雪之中,幽幽地反射出幾道冷光,灑在宋堯旭沾着碎雪的鬥篷上。
崔良退下去之後,宋堯旭獨自一人站在院子中,遙遙地望向祁子臻。
他們之間相隔實在是有一段距離,祁子臻只能看見宋堯旭挺拔地站在雪地上,不像凍得太久生病的模樣,總算松了口氣。
恰在這時,宋堯旭也突然大步地往他房間的方向走。
祁子臻放下了心,語氣都要緩和些,開口就要叫他。
“殿下,你……”
然而還沒等他的下一句話開個頭,大步流星走過來的宋堯旭突然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進房間內,随後一把關上房門,幾乎是不給他一點兒反應時間就把他整個人圈在房門邊上,二話不說俯身吻住他的唇瓣。
宋堯旭的身上還浸染着凜冽的冷意,溫熱的溫度與裹挾的冰涼同時将祁子臻包圍,就好似被帶入爐火中的星碎雪粒,冷得微不足道而又真實存在。
祁子臻驀地一愣,正好被他抓到了長驅直入的機會,近乎肆意地開始掠奪。
這是之前兩次親吻裏宋堯旭從來不會有的霸道。
他甚至能感覺到宋堯旭身上濃烈的不安似乎在瘋狂地叫嚣着要将他占有。
瘋狂的掠奪與瘋狂的侵占,幾乎只是片刻的時間就讓祁子臻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背抵着冰涼的房門,眼角隐約泛起紅意。
“唔……殿下……疼。”
輕飄飄的話像一根輕羽,落入宋堯旭的心湖,激起幾圈漣漪,驀地拉回了他的神緒。
宋堯旭低頭看着懷中的祁子臻,眸間還沾染着幾分暗色。
他松開了對祁子臻的禁锢,将腦袋埋在了祁子臻的右肩上,嗓音有些沙啞:“子臻……”
祁子臻能感知到他依舊濃烈的不安與悲傷,雖然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麽,還是先伸手試探着撫上了他的發梢。
“我在。”
可是不知為何,當他輕輕的兩個字落下時,他又明顯感知到宋堯旭周身的情緒變得更為強烈,反反複複地叫着他的名字。
祁子臻就是再有耐心,回了幾次之後還是忍不住了,問:“殿下,究竟發生了什麽?”
宋堯旭停頓了一會兒,終于整理好情緒直起身來,聲音有些悶,委屈得像個小孩似的:“沒什麽,就是想你了。”
祁子臻:“……”
他怎麽就一點都不想相信呢。
祁子臻深吸一口氣還想問,一擡頭時又忽然發覺宋堯旭的狀況好像不太對——他的臉色有些過分紅潤了。
他二話不說地伸手摸向宋堯旭的額頭,果然燙得驚人。
方才宋堯旭親得突然,身上又都浸着外邊的寒意,他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宋堯旭異常的體溫。
祁子臻皺起眉頭,拉着宋堯旭就要往床邊去:“你發燒了,快去床上躺着,我去叫太醫。”
“不要。”宋堯旭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語氣變得比剛剛還黏糊,像個粘人的小孩,“我想要你陪我。”
祁子臻看他模樣就猜到多半已經燒得神志不清了,哄着他到床邊後安慰道:“好好,我陪你。”
然後說完就果斷地把自己的手腕抽出來,轉身大步走出去順便一把将房間給鎖起來,這才放心到宋堯旭的卧房那邊去喊崔良傳太醫。
宋堯旭回來得晚,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又和平常無異,若非祁子臻親自過來崔良還真沒察覺到他生病了,命人去喊了太醫後慌忙謝罪。
祁子臻自然不會怪罪他,安慰兩句後就要回去照顧某個看起來被燒傻了的一國之君。
結果他這次剛剛打開房門,就差點被一臉幽怨站在門後的宋堯旭給吓死。
“嘶——”祁子臻定了定神,神色變得無奈,“殿下,我不是叫你在床上先休息着麽?怎麽跑到門口來站着吓人?”
“是你先騙我的。”宋堯旭垂下眼睫,好像很失落的樣子,“你明明說了不會走,可是我卻找不到你了。”
祁子臻沒太聽懂他又在失落什麽,純粹當他都燒到胡言亂語起來了,耐着性子繼續哄:“我現在回來了,殿下可以乖乖回去了麽?”
“如果我乖乖回去,你是不是就不會再走了?”
宋堯旭直勾勾地盯着他,烏黑的瞳仁裏滿滿都是執着。
祁子臻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但面上不顯,盡可能放緩語氣輕聲哄道:“嗯,不走了。”
宋堯旭還是盯着他,過了許久後眼底又多出幾分失落,低聲開口:“騙子。”
說完他就轉身,又聽話地走回內室去,只是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祁子臻只覺得心底好像忽然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尖銳地疼。
他想跟上去,想握住宋堯旭的手說他不是騙子,可是猶豫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即便知道這時候的宋堯旭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他還是不想以認真的口味給他編織出一道謊言的牢籠。
在那之後宋堯旭沒有繼續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話,沉默地坐在床邊,只是眼神依舊幽怨,直盯得祁子臻心底發虛。
所幸太醫那邊的效率還算可以,沒過多會兒後便趕了過來。
而祁子臻也留心到,太醫一來宋堯旭就将他原本小孩子一般的委屈別扭全都收了起來,薄唇輕抿眉眼冷淡,很有帝王不怒自威的氣勢。
看來就算燒得再糊塗,還是懂得本能地維護自己身為新帝的顏面。
祁子臻在一旁呼出口氣,等着太醫診斷完後向他禀報。
他确認了宋堯旭只是單純着涼發熱,終于松口氣,命下人盡快跟随太醫去抓藥煎藥之後又親自送太醫離開。
原本因為太醫與下人到來而熱鬧了小半會兒的房間重新冷清下來,宋堯旭又收起了他冷淡地模樣,直勾勾盯着祁子臻看。
祁子臻實在是被他看得沒脾氣了,走到床邊柔聲問他:“我已經命下人去熬碗熱粥了,暫時沒那麽快好。殿下躺下休息一會兒吧?我就在床邊陪你,哪兒也不去。”
宋堯旭似乎還是有些不信,但又按捺不住疲倦,想了想幹脆一手牢牢地握住祁子臻的手,這才終于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幼稚得不行。
祁子臻現在只想哄他休息,任由他牽,扶着他睡下後又用空着的那只手輕輕替他蓋好被子。
宋堯旭安安穩穩地躺進被窩裏,露在外邊的眼睛比之前清明不少,也放松不少。
他在被窩裏打了個哈欠,眼底泛起一層水霧,朦朦胧胧間擡眸看向祁子臻,突然說:“子臻,你知道嗎?順和三年的那場雪真的好大,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看。”
他的聲音有一半被捂在了棉被當中,聽起來悶悶的。
祁子臻起初還以為他又開始說胡話了,正想随口敷衍時忽地想起今早在天牢門口時寧清衛的那句話中就提及到了順和三年。
說起來,“順和”似乎正是宋堯旭定下來明年開始用的年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