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設局

客人已被管家請到正堂,沒過多久,林潮止趕到:

“臣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

司馬葳打趣:“看來左司馬新官上任,公務繁忙啊。”

“我從小妹處過來才稍稍耽擱了,”潮止一提此事就來氣,惱怒道,“剛剛有個登徒子,進了小妹院子。”

“哦?那大人逮到他了嗎?”司馬葳、黃有德莫不憋笑。

“還沒,別叫我逮到!”

他沒發覺,李勖臉色不太對,轉身做了個‘請’的動作:“去我書房吧。”

四人結伴向書房走去。

“說來太子兩個弟弟都快将臣的門檻踏平了,太子這才第一次過來。”

李勖不以為忤,在椅子上擇了個舒服的姿勢,才道:“我這不是給你時間,讓你多收點好處。”

“那我還要多謝你了?”

“不必客氣。”

林潮止較李勖虛長三歲,當年聖上為太子在世家中選拔出七名伴讀,林潮止即在其中,還有一位如今已經拜相,就是沈摘。

兒時情誼在,說起話來也沒那麽多君臣顧及。

玩笑開過,總歸說回正事,潮止率先道:“聖上叫我去和談。”

Advertisement

“有所耳聞,但今日我來,并不是為此事。”

“還有旁的?就別打啞謎了。”

“聽說兵部這回不太順,是和糧饷有關系。”明明是疑問,李勖卻以定論結尾,想來答案心知肚明。

林潮止臉色瞬間沉了:

“你領北府軍,我在兵部,這二者互不隸屬,如今你卻來管我們兵部的事,太子,”他頓了頓,“別讓臣為難。”

“你幾時學會了官腔?”

潮止沉默。“若是我說,此事只有你能幫我?”李勖再問一句便不再繼續,只溫文地托着茶瓯啄飲,将剩下的時間留給那人思考。

良久,林潮止道:“我做此事,可有風險?”

“若我說絕無風險,也是虎人,你聽我說完,且再算計值與不值,若你覺得不值,我也不會相逼,只是話說在前頭,我不會叫林府有事。”

空口雖然無憑,但是林潮止知道,李勖說了就會做到,于是擡起頭,像是下定決心般:“好,你說吧。”

李勖把話說完,潮止一對沉着無比的眸子分明亮了些許,以手指叩着幾面,良久屋內只聽到“咚、咚”的聲響。

“此事可做,”末了,他道,

“只是臣還想多嘴一問,太子為何要這麽做?”

為何?為争權?為民生?一時間,李勖竟有恍惚,半晌後,無奈苦笑:“我為什麽你還不知?”

他走後,林風眠出現在門外。

“大哥不是已經答應太子,怎麽還在苦惱?”

林潮止擡起頭,他本就長得十分英俊,随着年齡稍稍見長,五官不減當年,身上又平添一股儒雅風流,此刻臉上挂着倦意,蒼老十歲。

“你都聽到了。”他按着眉心。

“我不是故意的,雲栖練箭,打翻你曬的書,拜托我求情。”

“那小子。”潮止搖搖頭。

林風眠繞到他身後,替他揉肩:“我知道大哥十分珍惜當下的一切,不想打破。但是大哥如果有想做的事情,家人豈會阻攔?

“一家人,不就是應該相互成全。”

記憶中的小妹,還是個刁蠻任性,需要全家來呵護的女娃娃,幾時也學會語重心長安慰人了?

潮止心中暖意流淌,卻嘴硬:“才多大就教訓起大哥了?”

林風眠手上不停,連連撒嬌:“怎敢怎敢。“

之後的一個月,朝內朝外可謂狂風驟雨。

刑部‘火’字營的将士忽然作亂,與被戶部派遣去造冊的官差打了起來。

火字營是下屬于左司馬林潮止的隊伍,可就在幾日前,潮止奉命帶三萬人馬到梁齊交界和談,将火字營的兄弟留在了京師。

亂子發生的地界屬京兆尹杜懷沖管轄,幹戈不算大,本就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差事,但杜懷沖想,畢竟涉及和談大計,萬一處理的不對,還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便将此事寫好折子,在早朝一五一時呈給了陛下。

李戒詢問後,原因竟是出在糧饷,滿朝嘩然。

卻說當初兵部北讨戎族,回程時發現軍糧不夠用,尚書急派人清點倉庫,才發覺原該吃三個月的糧食,派發到士兵手裏,只夠五十九天的。

南梁與北齊不同,南梁地形平坦,土壤肥沃,廣植稻米,擁有并、雍、冀、定,東南西北四處糧倉,動亂時四大糧倉也是充盈的。

相反,北齊則只是到了穆離時期,才開發出留都以南一處糧倉而已,至今又要供新汗南征北讨,表面風光,暗地裏實則是捉襟見肘,時時餓肚子的。

因此,刑部尚書才覺到震驚,大梁竟窮到這地步了?

這事按理說,不應該。

這裏他藏了個心眼,一方面叫将士把餘下日子每人所用糧食登記造冊,另一方面,派人傳書最近的軍鎮借糧。

最終兵部安然回京,這事兒再管戶部追問,也是自讨沒趣,遂不了了之,哪想如今被個雞毛蒜皮的小事翻出來?

眼下滿朝文武鴉雀無聲,戶部尚書、兵部尚書将頭埋得深深,豆大的汗珠順着脖子往下直流。

梁帝大怒,一甩手,折子就飛了下去。

“好!這就朕的肱骨之臣!真是好啊!”

“來,趙大人給朕說說,這事兒你是如何壓得密不透風?”

兵部趙沖吓到發抖,哆哆嗦嗦跪下:“臣,臣該死!”

“你是該死,自己的人吃不上飯了,還學着給別人遮羞,戶部的來說說,國庫由你們管,糧食由你們收,最後糧食都去哪了?”

戶部尚書試圖解釋道:“今年南方遇到水災,定州倉赈災不及,遂将冀州倉多餘的先調過去,所以…所以…”

“朕替你說下去,所以這麽以來,軍糧就不夠了,是不是?

梁帝怒極反笑:“朕且再問你,即便四倉中間偶爾調度,兵部來年的作戰計劃亦是打出了災害餘地,不然愛卿以為,開|國初三年七役是如何支撐下來的?”

戶部尚書噗通一聲跪倒,面容慘白:“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每一年的賬簿臣都是交給陛下親自查閱,一筆一筆記得詳細,臣真的不知何以今年糧食就不夠用了!”

“所以是朕的錯?”李戒死死盯着他。

“微臣該死!“

“陛下,”是蕭國公。

李戒蹙眉,不耐煩道:“不要來勸朕。”

蕭國公卻無懼色,恭順道:“臣只是想勸陛下不要動怒,傷害龍體。”

見李戒神色微緩,繼續道:“弄清納糧去向,刻不容緩,尚書雖然有錯,但通盤查證,必要調動無數賬目、人員,此事如果落入旁人之手,反而越理越亂。”

梁帝沉吟,他是恨屍位素餐之輩,不過也明白各司其職的道理,戶部的事還是戶部做起來得心應手。

但他也不立即松口,奏折一放,看向李勖:“太子呢,太子說說看。”

李勖上前一步,專注地思索了一會讓,道:“兒臣認為蕭國公所言及是,旁的暫且不問,查賬還是理應戶部出人。”

李戒點點頭:“恩,說得對,不過旁的也不能撒手,沈摘,你也參與進來,朕擔心百姓鬧出什麽亂子,你且安撫。”

沈摘遵命,蕭國公不知想什麽,臉色有異,只是眼下人人自危,誰也沒有心情察言觀色。

梁帝手指戶部尚書:“還是由你主持,三日內無論弄沒弄清軍糧去向,都來領罪!”

“臣遵旨!”

散朝之後,朝臣離退,李勖與蕭國公落在衆人身後,結伴而出。

“老臣謝過太子。”

“國公客氣了,何言謝字?”

“謝太子為老臣說話。”

李勖不加掩飾,平靜道:“大勢所趨而已。”

“自然,陛下的一切決定,都是利國利民,利國利民的,當然大勢所趨。”

李勖足下一頓,待蕭國公走出數步,驚覺回首,才開口:“說起來,倒是還有個疑問,蕭國公口口聲聲‘弄清軍糧去向’,又怎知,軍糧是丢了,而不是壓根就沒納上來呢?”

四目相對,一個蒼老震驚,一個年輕淡然,半晌李勖忽地一嘆,竟有幾分平易近人的笑意:“國公無需緊張,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