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商栗是和蘇浩塵全然不同的類型,她當然知道葉汝雪喜歡商栗這樣的。只是心裏頭難免埋怨父親偏心。大姐姐葉汝真也還未出閣,他卻屢次三番的将那些貴公子都介紹給了二姐姐。全然不顧大姐姐的感受。平日裏也是帶二姐姐出門得多。憑什麽好處都讓二姐姐一人撿了去?她們不都是葉家的掌上明珠嗎?

越想,葉汝音心裏就越氣。

想至此,葉汝音回頭去看了看仍舊坐在後頭看戲的大姐姐。

只見葉汝真臉上娴靜從容,并未有任何不悅,她仍舊是端端的坐着,看着下頭的戲臺,尤其認真。

葉汝真倒是真正的就是這副模樣,她是葉家三個女兒之中,最像葉夫人的女兒。端莊,平和。不管你說什麽,做什麽,她都是心如止水的這般微笑着,從未做過不符合女兒家身份的那些事兒。

她是葉家永遠不會出錯,也不會出挑的大小姐。也是葉家,最安靜最沒有存在感的大小姐。

哪怕是身旁的丫鬟都有了怨言,你也從不會在她眼裏,臉上,或是嘴裏看到聽到半點別人的不是。仿若世事都與她無關。

就像今日這樣,明明她才是那個理應最先出嫁的姑娘,明明她也尚未婚配,可是,若有适婚的男子,家世尚可的,父親第一個想到的,也絕不會是她。

可,她并不覺得有什麽。

是真不覺得。

一曲戲終了時,葉汝音偷偷跑過去抱着她的胳膊,在她耳邊不服氣的說,“爹爹偏心。“葉汝真才笑了,她刮了刮葉汝音的臉頰,悄聲說,“阿音是希望爹爹将你許給商氏,孟氏,還是求一個心愛的蘇家兒郎?“葉汝音臉上騰的就紅了起來,她睜着一雙大眼睛瞧着這個從不多話的大姐姐,驚訝于原來她都知道的。她從來不說話,卻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她從來不争不搶,是因着她心裏頭真正想争的是那沖破一切封建舊俗的“真愛“。那世間無上瑰寶都不能交換的,”相愛之人。“葉汝音當然不會想要商氏,孟氏。就是蘇家兒郎,她願意的,也僅有一個蘇浩塵而已。

她懂葉汝真的意思。也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這麽些年,姐姐真正在等的是什麽。她将自己隐藏起來,不被爹爹,爺爺看到。是為了什麽?

為了有朝一日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婚姻嗎?

真的,求得到嗎?

等得到嗎?

葉汝音,不知道。

她低頭玩着手裏頭的帕子,聽着第二場戲開鑼的聲音,看着那疊着碎步上臺的翩翩少年,心裏那些光好像忽然的就暗淡了,蘇浩塵,如果不是你呢?

我該如何?

我會如何?

那晚戲結束後,父親邀請商栗第二日一同去鹽場,便各自回了。

葉汝音也沒再去後臺,跟着家裏人回了家。

可是那晚她睡得很不好,翻來覆去的都是葉汝真那雙似笑非笑的眼。

她問了她一句話,“姐姐可有意中人?”

葉汝真擡眸看了看遠處的舞臺,微微笑了笑。沒說有,也沒說沒有。

就是這似有還無,折磨得葉汝音睡不着。

若說沒有,可看姐姐的神色不像。若說有,她又心裏頭犯愁。這隐隐的憂愁便是葉汝真那虛虛看向舞臺上的那一眼。還有她口中柔柔說出的“蘇家兒郎。”

她是喜歡蘇浩塵的嗎?

葉汝音知道,小時候的葉汝真也愛去蘇家,她時常提着食盒,聽着娘親的指令去蘇家送吃食。蘇家的孩子們都喜歡阿娘做的點心。以前都是葉汝真送過去,再拎着空的食盒回來,順便帶回來一些蘇老爺子賞的稀罕玩意。

葉汝音羨慕得緊,以至于後來就軟磨硬泡的要跟着,跟着跟着這送吃食的活兒便落在了她身上。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大姐姐就不再去了。

好幾個難以入眠的夜了。

這晚也是如此,她在床上翻了不知道是第幾個身,已經尋思着找個借口去問問蘇浩塵,到底大姐姐之前跟他有沒有說過些什麽。常月就在此時進了門,在屏風外頭喊她,“小姐,公子來了。”

她瞪大了眼睛瞧着,屏息聽着。

窗戶外頭有幾聲蛐蛐叫,這初春的日子裏頭,又沒入夏,哪裏來的蛐蛐兒。分明就是蘇浩塵差小書童福滿扮的。

葉汝音起床穿好襖子,又披了風衣,一邊整理衣裳,一邊拐到屏風前問常月,“老地方麽?”

常月給姑娘撥弄了一下頭發,将圍脖給她戴上,“老地方。後門出去拐角處。”

葉汝音輕聲開了門,緊趕着去了。

她剛想找他呢,他就來了。

她一跑出去,便覺着冷了。今晚的風并不大,但是後門出去的拐角處是風口,吹得呼呼的,将風衣掀起來,吹的鼓鼓的。

常月不敢跟得她太近,和小福滿遠遠站在兩頭候着。

她剛跑到拐角處,便見着蘇浩塵一臉不悅的看着她。

他不喜歡等人。唯有她能叫他等。即便是如此,時間長了,他也是不耐煩的。

“見阿音一面,可真不容易。“蘇浩塵沒過來,就站在拐角處看她。他今日穿着白色長衫,套白色褂子,清冷孤傲得很。就跟那天上的月亮似的,夠不着。

只腰間那一抹淡淡的紫色,讓整個人稍顯柔和。

“又生氣?“葉汝音從未怕過他。饒是所有人都覺得蘇浩塵難以接近,也不妨礙她與他走得近。她不怕他,他的兇,狠,都從未對過她。那些冷意,都能讓她三言兩語給捂熱了。

蘇浩塵只看着她,不說話。

葉汝音回頭看看常月兩人,兩個冷的瑟瑟發抖的小跟班會意的轉過身去。

她跑過去站在他跟前,擡眼盯着他瞧,嬌媚媚的說,“如今是角兒了,驕傲了?“蘇浩塵知她是顧左右而言他,不搭她的話。只是眉眼間的厲色,柔了些。

葉汝音莞爾,“說話呀。“

她見蘇浩塵如此,扯了扯他的衣袖,“叫我出來,不說話麽?不說話我走了?“蘇浩塵手指頭蜷着,動了動,還是看着她沒說話。

葉汝音松開拽着他衣袖的手,轉身便是要走。

手腕卻被拽着了。

溫熱的掌心,指尖卻是冰涼。他出來的匆忙,穿的太少了。

葉汝音回頭沖他笑,拉過他拽着自己的手,放在掌心搓着,“從小就愛美,為了好看都舍不得多穿件衣服。“蘇浩塵任由她搓着自己的手,纖細的手指在她雙掌之間揉捏着,她時不時放到嘴邊哈着熱氣,她手小,甚至都包不完整他這雙大手。

“不冷。”他冷冷的說了兩個字。卻是早就看她鼻尖被風吹得紅了,“過來。”

他拉着她走到避風的牆角,手掌搓熱了放她臉上,捧着她的臉,“這幾日為何沒來?”

他氣她那日走的時候未曾去跟他告別。知她那日礙于有長輩在,不方便,可是一連好幾日她都沒來找他。又聽聞商家當家人去了葉家鹽場參觀,兩家頗有要結秦晉之好的意向。他有些坐不住了,即便是心裏頭明白,她往上還有大姐姐,二姐姐都未婚配,怎麽都輪不上她。

可是,萬一呢?

她那個父親,不是沒做過一些讓人摸不透的決定。譬如,讓二女兒主事,冷着大小姐;又譬如再往早年間想要迎娶那風月場所的女子進門為妾,不顧葉家顏面,差點和葉老爺子斷絕父子關系;再如不管不顧的與各大鹽商大打價格戰,等等。

如今若是他執意要先讓小女兒出嫁……蘇浩塵不敢想,這種事葉赫南他不是做不出。

是以,今晚上戲一散場,他快速的卸了妝,沒跟任何人打招呼,随意套了衣服,便來了。

偏又在這風口處站着等了她良久。她又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他才會覺得氣悶。

“這幾日家裏有客人,走不開。”她又何嘗不想去看他。她自幼本就喜歡聽戲,加上他的緣故,她哪裏有不去捧場的道理。日日聽,場場到,她都做得出。葉家三小姐,本就是愛玩貪玩的性子。不比大小姐端莊,也不如二小姐持家。她的任務,不就是個玩兒麽。

可是這幾日,葉赫南也不知是怎的,日日請了貴客上門吃飯,也不許她們出門。搞得她每日吃罷飯就無趣的呆在房間,不能出門對她來說,簡直是要命。若不是想着蘇浩塵這幾日戲排得滿,累,她怎會不想半夜就跑去找他。

他們倆從小半夜裏躺草地上看星星,去林子裏抓螢火蟲,小河裏抓魚,什麽沒幹過。可是如今日這般站在牆角裏躲風,倒是第一回。

也是今夜,葉汝音才真真的意識到,他們已經長大了。

“如今這不是出來了?”蘇浩塵還是不舒服,她說的走不開,那是白日,她明明晚上可以來找他的。

“這怎麽一樣?”她有些懊惱,蘇浩塵今日氣得太久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哄他。“我不是怕你唱戲累麽?”

“再累也能見你啊。”蘇浩塵将她放在牆根,雙手撐在她頭頂上幫她擋風,遠遠看着就像是将人圈在了自己懷裏。

“阿娘說我不能老私下裏跟你見面。”葉汝音垂着頭,那日父親帶着葉汝雪陪商栗參觀鹽場,母親在家裏專門過來跟她說了會兒話,大意就是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私下裏跟公子們沒大沒小的打鬧了,特別是私會。她雖然沒有點名說蘇浩塵,可葉汝音心裏頭明白,母親指的是誰。

“那就光明正大的見。”蘇浩塵拉着她的手,軟糯的小手,他從小就牽着,如今更是小心翼翼,“我讓爹明日就上門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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