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想什麽?”葉汝音看着蘇浩塵緊緊皺起的眉頭,偏過頭去看他。
孟洛辰看着眼前的一雙壁人,他當然知道蘇浩塵心中所想,可是,他如何将這一切告訴自己心愛的人,又或者,他到底對葉汝音坦白了多少。他也想知道。
更想知道以後該如何對待葉汝真。
“沒什麽。就是覺得那頭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蘇浩塵又一次隐瞞,沒有選擇說出實話。
葉汝音淡淡的眉眼暗了暗,她沒有戳破他,就是笑了笑,“下雨也不怕,你頭大可以當傘。”
“你頭才大。”蘇浩塵寵溺的摸摸她的頭。溫柔的笑了。
葉汝音微微笑着,看着遠處的商船,靠在蘇浩塵肩上,不再說話。她有些累了,不想猜他心裏到底想的什麽,也不想深究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就當是她胡思亂想吧。
終有一日,她會知道,她應該知道的那一切。
日久天長,他們還有那麽多,那麽多的時光要在一起。她願意慢慢等他,等到他願意告訴她的那一天。
可是,若葉汝音知道這一日來得那麽那麽晚,中間隔着那麽多艱難的日日夜夜,她定然不會在今日選擇耐着性子不去問他。
可是人生,沒有那麽多的如果和早知道。
該經歷的生離,總會到來。
飄搖的小船慢悠悠的駛向湖心,待他們随波蕩至商船邊,已是傍晚。華燈初上,四周圍的湖邊點亮了各種各樣的小花燈。不止是周圍,整個丹城都如同陷入了一片燈的海洋中。遠處湖面的小島上都點綴着五彩的花燈。炫彩奪目,煞是好看。
“阿音,到了。”蘇浩塵輕輕在她耳邊喚她,像是摻雜了蠱惑人心的迷/藥,讓葉汝音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她睜開迷迷糊糊的雙眼,還未及看清眼前的人,便已經被滿目的炫彩吸引得如至天堂。這是天堂才會有的人間美景吧。
這些花燈,她即便是過往去北都老皇城裏頭,也未曾見過。有各種各樣的小動物,各種各樣的花瓶,各種各樣神話故事裏頭耳熟能詳的人物,有三三兩兩的花燈底下還墜着燈謎。
“像是在過中秋一般。”她笑着攙着蘇浩塵的胳膊上了湖心悠,這商船原來大極了。比起鹽商運送食鹽的船,還要大上許多。
“這船是用過去淘汰的商船改造的。怎麽樣?還能入各位公子小姐的眼吧?”正細看着這豪華紛呈的商船,主人家已經滿目是笑的闊步走來。不是那有禮有節的貴公子商栗又是誰。周身着金黃色錦緞華服,鍍金的懷表虛虛露着,手上戴着厚重的扳指。真是丹城一等一的貴族打扮。
“啧啧啧,”孟洛辰笑着打趣,“我看最能入我眼的是咱商家的大公子吧!”
“你小子,就知道諷刺我。”商栗擡手指了指孟洛辰,又看向一旁的蘇浩塵,“蘇兄今日真是賞臉。”
“公子過譽了。”蘇浩塵彎了彎腰,正想引薦身後兩位葉家的姑娘,卻被商栗搶了先。
“雪兒早就托人告訴我葉家兩位姑娘要來,快請屋裏坐,今日略備了些許酒菜,還望姐姐妹妹們稱心。”商栗引着他們四個進了最裏間的包廂。門一關,屋外那些繁雜的聲音便都消散了。
“這屋子隔音效果真好。”孟洛辰摸了摸那扇實木造就的門,十分滿意。
“要招待貴客,當然得是最好的。”商栗笑着推開身後的窗,這窗外是靜谧的湖面,不過十來米開外,就是沿湖另一端的廊橋。
“後面是直通北川的山路。雖險,卻不是機關要道。”商栗扶着窗棱邊,看着幽靜的湖面,清清淡淡的給他們介紹湖心悠的位置。
葉汝音聽不懂,不知道為什麽忽然他們要說到這個,只是覺得無趣,她有些餓了,看着滿桌的好吃的,就兀自拿起了筷子。
“呵呵,看來三姑娘餓了,咱們邊吃邊聊。”商栗關了窗,給孟洛辰斟上早就備好的酒,正要給蘇浩塵倒的時候,他略微頓了頓,“蘇兄,今日……”
“少喝一點,無妨。難得能和商公子見上一面。”蘇浩塵微笑着将杯子往商栗身前推了推。
葉汝音不解的看着他,今日還在為了嗓子一口辣椒都不吃,這大晚上的倒是喝起酒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來!幹杯!“孟洛辰舉起酒杯,三個杯子輕輕那麽一碰,清脆的陶瓷聲像是唱響了某個交響樂的序曲一般。話匣子那麽一開,就剩下葉汝音和葉汝真聽的份了。
他們說的很多話葉汝音都聽不太明白,但是大多都是關乎家國天下,百姓安樂的。她倒也愛聽,只不過是擔心葉汝真覺得無聊,把她悶壞了。
可是看她的樣子,倒是聽得認真。男兒們說到動情之處,兩位姑娘也是紅了眼眶。葉汝音還是第一次知道,北川的百姓如今過得是如此朝不保夕,水深火熱的日子,而北川正在打仗,戰火紛飛,硝煙四起,情勢并不樂觀,即便是蘇浩塵那個響當當的大将軍伯伯,如今好像也快要守不住了。
“北川的消息,有嗎?“蘇浩塵仍舊擔心大伯的安危,試圖能從商栗這裏打探到一絲消息。畢竟就如同他所說,這野林山郊之外,就是北川。即便是路途坎坷,但除了有陸運的官道,還有許多曲曲繞繞的小道,是以這一個多月,從北川逃難來的百姓,也逐漸多了起來。
“已一個來月沒有消息出來了。“商栗搖了搖頭,氣氛忽然間變得沉悶起來。
“就一點風聲都沒有?“孟洛辰不太相信,北川沒可能把消息封得這麽死。
“連我之前在新報的同學,都毫無音信。“商栗搖頭,”蘇将軍是主新派,這次據說軍隊損失慘重。“蘇浩塵沉默,伯父此去之前,曾經跟爺爺提過,如今時局不穩,好在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挂。就希望自己所做之事不要連累蘇家。
“蘇兄,“商栗忽然嚴肅起來,”說句不當說的話。蘇将軍從來與蘇家并無過多往來,外人看來他也不過是蘇家的遠方旁支。在如今這個當口,還是少打聽他的下落為妙啊。“蘇浩塵點頭,他如何不知其中兇險。只是,沒有确切的消息,如何能安心,如何能保家人平安?
“大家還需記住的是,你我三人背靠大樹好乘涼,若是有一日丹城,北都,岚城失守。世家範圍內要不就是成為殖民地,為洋人所用。要不就是跟管委會搞好關系,能保家人一時平安。等風頭過去,我們的人一定會救國于危難,救民于水火。路阻且長,大家需要保重各自才是啊。”商栗揉搓着手上的扳指,滿眼都是揪心,好像敵人已經攻破了城牆,大家已經深陷水深火熱之中。
“商兄甘心我們自己的領土成為殖民地?甘心受他人驅使?”蘇浩塵側着身子,他面色緋紅,眼角也是似有淚珠,不知是情緒激昂,還是因為今日多飲了兩杯的緣故。葉汝音似乎覺得他說話的聲音都已經有些暗啞。
她擔心他說錯話。誰知道商栗是什麽來歷呢?這裏說什麽也是他的地盤,若他動了怒,她們要如何脫身?還有姐姐。
“浩塵,商兄不是這個意思。”孟洛辰伸手擋了擋他,“總要先保住自己身邊的親人,不是?”
商栗看着蘇浩塵,他當然明白他為何會如此激動,任何一個流着華夏血骨的男兒,怎能甘心屈服于他人?可是,他們這些實業家要保住的這份家業,也是國/家日後得以重振的基業啊。
蘇浩塵從商栗的眼裏讀懂了他想說的。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可是救國救民的路千千萬,不是每個人都要選擇跟他一樣,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捂着身旁心愛之人的手,他也不是大伯,能夠孑然一身,抛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