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葉汝音走過長長的過道，在拐角處看到了那家葉汝真書信裏提到的涼亭。
她從未放棄過尋找蘇浩塵。即便是在國外的那段日子裏，只要是往回打電報或者寫信，她都會很隐晦的問大姐姐是否有故人的音訊。葉汝真了解她，也懂她的感情。只是，她所知的也有限。即便是她知道孟洛辰私底下都做的是怎樣的事情，即便是她知道如果蘇浩塵還活着，還在岚城，就必然會和孟洛辰聯系。可是，從孟洛辰那裏，她從未得到過一絲一毫關于蘇浩塵的消息。
他防着她，她也知道。
葉汝音又何嘗不知道，只要是蘇浩塵鐵了心要隐瞞自己的行蹤，她就不會那麽容易找到他。所以，她才會改變了初衷，問姐姐要了孟洛辰的行程。
葉汝真對孟洛辰的行程雖然不是特別了解，但是大概還是知道他每個月都會固定來岚城，巡店，拜訪客戶，也順便打着幌子幹一些不能拿上臺面的救國救民的實事。他一直致力于推翻封建統治，要人民真正的當家作主。這些年，他們救助了許許多多誤入歧途的年輕人，也培養了許許多多的後備力量，幫助了許許多多的先驅英烈。
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孟洛辰的那些同志們，也從來沒有聽到他說起過任何。自從婚後，葉汝真對他的事情，知道得就更少了。孟洛辰從各個方面在保護她，最強有力的保護，就是什麽都不告訴她。正如蘇浩塵當年對待葉汝音那般，“不知道有時候便是最大的保護。”
葉汝真在心中提到過，她有一次去運輸隊的貨運倉庫找過孟洛辰。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個月會去，但是那一次，她是在那裏找到他的。而且，她還在那裏見到過孟媛媛和一個陌生的男人。或許，葉汝音也可以去那裏碰碰運氣。
孟媛媛。
葉汝音在孟洛辰和姐姐的婚宴上見過這個姑娘。她那日還很熱情的跟她打過招呼。葉汝音知道她也是在好幾年前了，那個時候聽說她喜歡蘇浩塵，也是皓月軒的常客。不過後來留洋學了醫，如今已經是一名外科醫生了。
很好的一個職業。
葉汝音很喜歡。她的性格也是葉汝音喜歡的，外向，聰慧，有魄力。
葉家資助的醫院中，其中有一家便是孟媛媛所在的醫院。她還随口問了她他們醫院的情況。聽說安娜的先生也是在他們醫院幫診。
還挺有緣分的。
葉汝音想。
涼茶鋪并不如她想象中那麽正規，正如劉曲所說的那樣，不過是個小竹棚，門口燒着開水，後頭煮着幾鍋涼茶，旁邊擺了兩張桌子。
若是下雨，恐怕裏頭也得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
進了鋪子，葉汝音才發現，這也不能完全算是一個竹棚，人家後頭是實打實的一個小倉庫呢，放了一張床，這外頭的棚是老板自己個兒加出來的，做了個涼茶鋪，晚上就住在後頭的倉庫裏頭，遮風又擋雨。
老板是個小年輕，大概也就是十八/九的年紀，小圓頭，看起來很機靈。
“這位小姐快請進，喝點兒什麽？”小老板拿抹布給她擦了擦桌子，邀她坐下。
“要一碗涼茶。”葉汝音坐在靠裏的位子，正對着大門口，這樣，她能看到外面偶爾路過的人。
“好嘞。您稍等。”小老板到裏頭去給她準備涼茶，她拿出一塊銅錢放在桌子上，又問他，“老板，生意還好吧？”
“還行。反正能混個飽肚子。”小老板笑着将涼茶端到她面前，放在桌子上。坐到了一邊的門坎上。
“這個世道，能混個飽肚已經不容易了。”葉汝音想起剛剛小工頭生怕自己丢了工作的樣子，覺得這些苦力人确實是不容易。
“是啊。”小老板跺了跺腳，想要吓跑自己腳下找不到路的小螞蟻。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看了葉汝音一眼，“姑娘不是住在這塊的吧，以前沒見過你。”
“啊。”葉汝音喝了一口涼茶，味苦，但入口後會有一些回甘。“以前來過，不過沒有到你店裏。”
“噢。”小老板拉長了音，“是家裏有倉庫在這片吧？”小老板笑了，“孟家小姐也時不時過來，不過她喜歡喝我們家的涼茶。”
“孟小姐？”葉汝音有些吃驚，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不是她想到的那個孟小姐。
“啊。你們大戶人家的小姐應該都認識吧？就是那個家裏做布料生意的。”小老板知道的還真不少，“小姐家也是做布料生意的？”
“不，不是。”葉汝音笑了笑，還真是孟媛媛。只不過她不知道，原來孟媛媛除了做醫生外，還要幫着孟家管理倉庫麽？不過既然孟媛媛能出現在這兒，孟洛辰過來這裏也就不奇怪了。于是她從包裏拿出另外一張畫像，“小哥，想麻煩你看看，這個人你見過嗎？”
“哦，原來你是找人啊。”小老板笑着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又在身上擦了擦手，接過畫像一看。“這不是孟先生？”
葉汝音興奮的站起來，“你見過？”
“當然，他來過。”小老板笑着，“來過的客人我都記得住。”
“那，這個人呢？”她從兜裏又拿了一張畫像出來，放到小老板面前。
小老板接過她手裏的畫像，皺着眉頭仔細瞅着……
葉汝音捏着手袋的手心開始發汗，她緊緊的抿着唇不敢說話。她期待那個結果，又害怕那個結果。
“啧……“小老板啧啧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小姐，你這個畫像我看不出來，不敢說。“他笑着把紙遞給葉汝音，“說不好。呵呵。“什麽叫說不好？
“是見過還是沒見過？這有什麽不好說的？“葉汝音不明白。這幅畫是她自己的畫的，她自問畫得不說十分十是蘇浩塵的樣子，可是怎麽也有八分像。只要見過蘇浩塵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而且，連孟洛辰他都看出來了，若是見過蘇浩塵，怎麽會認不出來？他到底來沒來過這裏？
“小姐，你要說我見過這個人，我還真沒有。可是說沒見過吧，我又覺得他跟我某個客人長得挺像，但又不是很像。可能只是眉眼有些接近，但是長得像的人太多了，你說是吧？“小老板言辭懇切，雖然有些腼腆，可是聽得出來，他也确實不敢肯定自己見過的那個人是不是葉汝音手裏畫像上這個人。
“那那個人是住在這附近嗎？我能去看看嗎？我看到他就能确認是不是他。“葉汝音不死心，就算不是蘇浩塵，只要有三分像，她也要親眼見過才能否定。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來得次數不多。“小老板摳摳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不過……““葉小姐？“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小老板後面想說的話。
“孟小姐？“葉汝音沒有想到能在這裏碰到孟媛媛。哦，也對，剛才小老板也說，孟媛媛愛喝他們家的涼茶。
“哦，孟小姐來了。剛好，你可以問問她。“小老板笑着去端茶，孟媛媛表情有些僵硬，她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葉汝音。她有些局促的坐到了葉汝音對面。”你怎麽會在這兒？““過來倉庫辦事。順便，喝個茶。“葉汝音笑着收起了桌上的畫紙。不知道為什麽，她不太想讓孟媛媛知道，她在找蘇浩塵。
孟媛媛看着葉汝音收起的紙，上面好像畫着什麽，可是她也沒細問。她現在心裏頭很亂，她剛剛去看了蘇浩塵，如今面對葉汝音竟然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她當然知道蘇浩塵對葉汝音的感情。這些年，蘇浩塵心裏頭就沒放下過她。可是，孟洛辰也告誡過她，蘇浩塵的下落不能告訴任何人。而她，也有那麽一點私心。何況，誰知道葉汝音如今對蘇浩塵，是什麽感情呢。說不定，她早忘了他呢。
“這家的涼茶還不錯的。我挺喜歡。“孟媛媛笑着跟葉汝音寒暄。純粹就是沒話找話。
“确實不錯。“葉汝音看着她，小老板端上來的茶，她竟然一口都沒喝。
孟媛媛低頭看着涼茶，她有些局促，甚至害怕等會兒蘇浩塵回來會撞見。她害怕蘇浩塵一見到葉汝音自己就徹底沒機會了。她還記得自己就坐在這個位置上牽了他的手，而那是第一次他沒有甩開。那個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是有機會的。只要葉汝音不回來，她一定能如願的跟蘇浩塵在一起。直到，她在孟洛辰的婚宴上，見到了葉汝音。
她回來了。而且比以前更加漂亮成熟。那個時候起，她就擔驚受怕，怕蘇浩塵會去找她。可是他沒有。他只是一門心思的配合着治療，然後照常寫稿交稿。如此三年，她就默默陪着他。像是他的助手，同志。她覺得有一天也會是愛人。
可是，葉汝音又出現了。直覺告訴她，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這裏。她是為了蘇浩塵來的。
葉汝音沒有在這裏逗留太長的時間。她站起身跟孟媛媛告別的時候，孟媛媛只是很不自然的跟她點了點頭。她甚至覺得她好像對于能在這裏碰到她，吃驚的時間有些過于的長了。為什麽呢？
葉汝音走出涼茶鋪，今天算是一無所獲麽？她覺得倒也不是。她擡手看了看天邊，陽光正好照耀着這片大地，将整個貨場都鋪上了一地的金黃色。
多美啊。
小哥，你我一定是共浴在這同一片陽光之下的，對嗎？
葉汝音看向陽光的同時，她不知道，也有那麽一個人，站在幽深的角落裏，注視着那個迎着光的女子。太陽為她鍍上了一層金邊，陽光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她不再是當年嬌小俏皮到處蹦蹦達達動不動就往他身上跳的小姑娘，她已經是一個婀娜多姿成熟穩重的女人了。
阿音，好久不見了。你還會想起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