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尴了個大尬◎
夜晚霓虹閃爍，街邊行人寥寥。
兩天一夜的狂風暴雪，饒是深冬，大地未及銀裝素裹，暖陽一照便只剩下窪窪水坑，這就是蘇北，秦嶺淮河的分界線，北方人眼裏陰雨連綿的南方，南方人眼裏有暖氣的北方。
偶有一兩個不走尋常路的小孩，把街邊未化的積雪踩出聲響，髒兮兮的雪水沿着鞋底汩汩溢出，下一秒又遭大人訓斥。
“中心商廈到了，請您從後門下車，開門請當心，下車請注意安全——”公交車未過末班，聲音不遠不近，飄進商廈東門。
一切都在告訴葉淮，此刻不是靜止畫面。
上一秒在體育館殺氣騰騰，撸袖子幹架的人...
...在幹嘛？
自動感應門打開的瞬間，撲面而來的寒風冽氣凍了葉淮一哆嗦，寒冷挑動神經，使人被迫清醒。
但他只願活在夢裏...
或者死在當場！
夏易接夏洛花路過商廈，等小丫頭上廁所的功夫，觀了出好戲，仗着敵人在明我在暗的第一要義，肆無忌憚地靠近，為了不踩到承重感應，還特意踮起腳尖站在門側，兩人隔着一塊玻璃，其實距離很近。
忘我觀賞，樂在其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老大爺。
四目相視，葉淮明顯感覺到對方表情裏也有一絲僵硬，眼神片刻躲閃，想逃又沒逃。
他在心虛！
就像打野時一把抓住了草叢裏的人，敵人自以為在暗，卻不知道你插了眼，而被抓住的瞬間，就像現在——尴尬而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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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到底看了多少？！
日。
就在他倆都想讓門趕緊關上來終結這場世紀尴尬時，那該死的感應門好像突然睡醒了感應到夏易的重量，“歡歡歡迎...歡迎歡迎光臨...”
門開開開合合合，開合開合...
葉淮：“...”
夏易：“...”
“怎麽樣醞釀好了沒，想好...”葉汐甩着手上的水，朝這邊走來，話說一半擡頭看到葉淮一臉吃屎的表情。
“怎麽了？”葉汐茫然道。
“我告訴你葉三汐，以後...”葉淮道，“你愛找誰找誰，勞資不奉陪了！”
大包小包通通塞進葉汐懷裏，兔耳朵扣到她頭上，額前到發中狠狠一箍，劉海碎發一股腦推上去，葉淮轉身就走。
“不...不是這樣戴的！！！”
葉汐氣到跺腳，想追上去，奈何包袋堪堪擋住了視線，她奮力将臉露出， “兔崽子，回來！”
任葉汐在身後大喊大叫，葉淮穿上外套，自顧自地出了門。
拖着一身重物，葉汐實在騰不出手來整治自己沒救的發型，玻璃門關前，最後對着門縫掙紮一下，“葉淮你大爺的，把我劉海放下來再走！”
字字清晰的高亢女聲轉為隔着厚重玻璃門的嗡嗡聲，世界安靜了，冷風順着脖頸灌進來，葉淮把拉鏈拉到頂，半張臉埋進衣領。
保險起見，從口袋裏掏出一只黑色口罩戴上，又把背後的帽子掀起來罩上了，最後迅速掃視四周，确定沒有那人的身影才放心去等公交。
公交站臺的廣告牌亮着淡色的暖光，環衛工人掃成山的積雪堆在後面，葉淮閑着無聊，有一下沒一下踢着，帶下來的雪在地上畫圈。
咯吱咯吱——
葉淮擡了下腳，懸在半空中。
咯吱咯吱——
聲音還在，不是他踩出的聲音。
順着聲源擡頭，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裹着到腳的羽絨服，鍋蓋帽罩到眉下，臉上被圍巾胡亂纏了個嚴實，幾乎看不到眼睛——一看就是哪個粗制濫造的糙人帶出來的娃兒。
小娃娃雖然穿得厚實，卻靈活得很，帽頂的白色毛球随着她一上一下的動作自由跳躍，與黑夜相異。
“花花回家了！”身側一個男生的聲音，葉淮隐隐有種不詳的預感。
轉頭一看...果然。
夏易騎着電動車停在一旁，單手扶把按了兩聲喇叭，另一只手勾着一只哈滿霧氣的塑料袋垂在身側。
車身微微傾斜，他側身踩在地上，長腿繃得很直，一個小電驢，硬生生騎出了摩托車的味道。
雖說蘇北不像真正的北方那麽冷，但怎麽說寒冬臘月的，給天氣點面子也不該如此...嚣張。
葉淮上下掃了一圈——一覽無餘的電動車，“初秋新款”模樣的外套，短款，敞懷。
寒風劈頭蓋臉地砸在臉上，黑發跟着掀起了一小撮，然而最明顯的無外乎那紮眼的大白腳脖子...挺細。
踝骨的線條緊致流暢，葉淮盯着看了一會...
裝什麽13呢這人！？
真的不會老寒腿嗎！！？？
夏易目光朝這邊掃了一下，葉淮微微一僵，又很快調整心态，裹這麽嚴實，能認出個鬼來。
小娃娃一蹦一跳過去搶他的塑料袋，袋裏是烤好的紅薯，觸到夏易胳膊的一瞬，寬大的手套多出來一大截彎了過去，小手輪廓隐現，合着他所有的保暖裝備都出小娃娃身上了。
接着伸手就要拉圍巾。
“灌風，回家吃。”夏易一個眼神示意，小娃娃聽話地把圍巾往上扯扯，直接蒙過了眼睛，摸黑坐到後座上。
夏易擰亮前燈，擡眼跟他對視，葉淮一怔，回望過去。
那人眼睛很亮，是那種眼尾微微上揚的丹鳳眼，和剛剛在廁所門口碰到的小女孩差不多。
夏易直直地看着他，表情似乎在隐忍，接着一本正經地轉頭目視前方，擰把離開前，葉淮2.0的視力還是看到了——他緊抿的唇角，露出淺淺的梨渦。
風呼嘯而過，電動車快速行遠消失在夜色裏，葉淮一腳蹬飛了街邊的雪堆，“操！”
到家換了鞋，鑰匙一扔，頭也沒轉徑直往房間走。
“我閨女上學期還拿獎學金呢，葉淮上次期末考試...”
陳芸秋在陽臺打麻将，大老遠就能聽到她吹牛逼的聲音，幾個中年婦女打麻将居無定所，挨家換着打，不同的是只有陳芸秋沒工作，一輩子家庭主婦，端着她的優越感，活在闊太太的夢裏。
聽到動靜，陳芸秋手頭麻将沒停，大着嗓門跟葉淮說話：“回來了，有事跟你說，你姐呢？”
“丢了。”葉淮“嘭”地一聲關上房門。
進屋把口罩帽子摘掉，聽得外面一聲尖銳的“胡了——”，接着一陣躁動。
躁動聲由遠及近，到卧室門板止，“跟你說話呢...”陳芸秋一把推開房門，葉淮皺着眉瞥了她一眼，“敲門。”
“你這不剛進來嗎？”陳芸秋說，“老師說你上學期期末考得不錯，按滾動制這學期進重點班。”
“進步三百多名，挺厲害啊。”陳芸秋道。
葉淮暗暗翻了個白眼，這才是他的真實水平好嗎，中考時不知道是誰鬧到醫院，耽誤他差點取消考試資格。
陳芸秋還想說點啥，葉淮耳尖地聽到鑰匙插門縫的聲音，“我要學習了，快出去！”
“後天開學直接去辦公室找十二班班主任...”陳芸秋話未落被葉淮趕了出去。
“知道了...”葉淮反手把門帶上，上鎖，松了口氣。
“沒開學學什麽習...”陳芸秋小聲嘟囔，接着就是意料之中某人直接大了十倍的暴怒聲：“葉三住，給我滾出來！！！”
傻逼才出去。
葉淮反動葉三夕統治霸權戰役正式打響，第一步，從絕食開始。
任葉汐在門口拳打腳踢，葉淮靜靜裝死，戴起耳機，隔絕“噪音”。
慢...剛剛說去哪報道？十二班？
幾個小時前還在慷慨激昂地罵着“重點班的憨批”，幾個小時之後成了其中的一份子，葉淮掏出手機，給飯友發信息。
–不去你們班了，去十二班。
葛辰很快回了過來。
–啊？
高一年級十二個班，後四個班是重點班，葉淮在八班，乍一聽，很像重點班。
他一直覺得進重點班也會是就近的九班，九班是“重點班中的普通班”，主打peace and love，不管活動成績，基本處于一種游離狀态，适合修身養性，睡覺神游打游戲。
不像某些風靡全校的班級，成績攀比，比賽争鋒，刺頭多，老師狠，主任重點盯，比如十班，十二班。
–聽說你們今天杠上了，打了沒？
–沒，被一個喜歡仙女棒的傻逼給打斷了。
–？
–十二班有什麽要注意的嗎？
–班主任
–韓螢嗎，逮作弊賊牛逼那個？
–九至十二禦用監考，你被她監考一次就知道了。
葉淮在腦海裏搜索了一下關于這個十二班班主任的知識儲備，剛息屏的手機又亮了。
–啊！夏易在十二班！
–夏易？！
–是誰？
江蘇省作為全中國最地獄式的高考大省，蘇北卻常年在省裏吊車尾，教育局抓破腦袋提高升學率，大多學生高一入校就開始高考倒計時，大考小考安排得滿滿當當。
十三中雖比不上市一中，也是全市前幾的重點高中，有個從入校中考成績開始，大考小考一直穩居年級第一的神人——十班的白皓帆。
一些女生打賭，他會在年級第一穩到高考，沒想到一個學期不到慘遭打臉，一匹黑馬脫缰而出，據葛辰描述，上學期末打敗了常勝将軍白皓帆的人，就是十二班的夏易。
深夜，更闌人靜。
葉淮向葛辰那要了他們班作業，撐着圖片放大了抄，八班九班老師一樣，作業布置得都差不多。
–我純抄一天一夜，抓緊吧，不過你不應該按十二班的作業補嗎？
–我他媽怎麽能知道他們班的作業是啥？
夜晚挂鐘在空曠的房間裏發出有節奏的滴答聲，暖氣烤得整個屋子熱騰騰的，有些幹燥，葉淮扔了筆活動肩膀，抓起手機瞄了眼時間——四個小時一科沒抄完。
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往後倒在床上，四肢骨骼一瞬間放松陷入被褥。
咕——餓了。
咕咕聲牽動着每一根神經，越發覺得胃部被吸噬，前胸貼後背。
好特麽餓！
他摸摸肚子，突然想起公交站牌前那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娃娃，一蹦一跳着去奪塑料袋，喉結輕滾，葉淮咽了下口水，想吃烤紅薯。
起身輕手輕腳地挪到卧室門前，趴在門板上聽外面的動靜，那個該死的變态女不會這時候還在蹲他吧，應該不會。
也......有可能。
算了，思忖半天，葉淮翻箱倒櫃地在屋裏覓起食來，終...無果，躺在床上念大悲咒。
翻個身蜷成一團，把自己窩在被子裏，眼睛一閉，白天那些尴尬到死的畫面一個個接踵而至，洪水一樣擋都擋不住。
“歡歡歡迎光臨...”
感應門開開合合抽搐了一陣後，葉淮扯掉兔耳朵轉身就走，掃地大爺提着水桶走過的地方濺出了些髒水，反光的大理石地板看不真切。
雙臂墜着滿滿的重物，後腳跟直挺挺地向前滑行了半米遠，最後靠着強大的意志力和平衡感才堪堪穩住身形沒有摔個狗吃屎。
“......”
睡意全無，床單快被他搓爛。
葉淮整個人趴在床上，被子将自己裹了個嚴實，恨不得把臉砸進床鋪，與黑暗接壤，再不見光明。
嘟嘴...剪刀手...小拳拳...吐舌頭...wink...
還有...
公交站臺前，那雙注視着他的眼睛，和臨走時若有若無的梨渦...真他媽了個巴子日了個哈士狗了！
葉淮差一點在江蘇這片土地上徒腳扣出一棟北京四合院。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掏出手機打了兩把游戲，微信有個小紅點，點開看到一條葛辰的未讀消息。
–你可以去學校貼吧看看後四個班，指路：
什麽玩意？葉淮點了進去。
第一條，大B中置頂吧規：巴拉巴拉...十三中因為名字被歷屆學生包括老師親切地稱之為——大B中。
翻了一圈争議最大的無外乎夏易這個人，關于他的年級第一，熱評分為兩派，一派說他隐藏實力，一派說他只是運氣好。
拇指又往下走了走，發現居然還有第三派人——易帆cp。
什麽亂七八糟的？
又往下翻了幾條，葉淮表示強烈不适，退了出去，大半夜不睡覺，為什麽要浪費陽間的幾秒來看這玩意？
催眠字符瘋狂抖動，沒看多久葉淮眼皮開始打架，合眼前強撐着困意把噴夏易的帖子點了一遍贊。
手機一扔，昏昏睡去。
作者有話說：
腳趾扣地球啊啊啊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