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夏洛花失蹤◎
看着夏易穿過人海擠進人堆,葉淮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夏洛花閑聊,夏易個子很高,就算在人堆裏還是能露個頭出來,他轉頭喊葉淮,葉淮沖他擺手。
“你要嗎?”夏易誇張的口型道。
葉淮笑着點了點頭。
“番茄還是甜辣?”夏易扯着嗓子喊。
“番茄還是甜辣?”葉淮轉頭問夏洛花。
“番茄。”夏洛花說。
“番茄!”葉淮喊了一嗓子。
夏易擺了一臉問號。
“番茄!!!”葉淮站起來沖夏易走了幾步。
“好。”夏易轉過身去。
葉淮退回來,轉身問夏洛花,“其實甜辣也挺...”
“花花?”葉淮左右掃視了一圈。
三秒鐘前還趴在車座上的小孩不見了。
“夏洛花?”
葉淮下了車子,走到人海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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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電驢擠在一起,小孩子的笑鬧聲充斥耳膜。
校服,家長,書包,整個世界花花綠綠的,私家車鳴着笛從旁邊擠過,一聲一聲...
葉淮站着,長久呆愣。
“聾了啊?往旁邊站站!”直到一旁的玻璃窗搖下來,裏面滿身肥膘的中年男人伸出頭來,唾沫橫飛。
葉淮連連應了幾聲,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點脾氣沒有,把電驢往裏面推了推,整個腦子嗡嗡的。
視野很擠,聲音很吵。
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無一路有那熟悉的小人影,無一方有那吵鬧的小尖嗓。
直到夏易拿着三支年糕在他面前站定,葉淮都沒回過神來,愣愣地站着,愣愣地看着夏易。
“怎麽了?”夏易問他,“花花呢?”
“花花...”葉淮答不上來。
冷靜下來後,夏易先給白皓帆發了短信,白皓帆當然不知道夏洛花去哪了,但夏易還是第一時間通知了他。
“要告訴他嗎?”葉淮問。
“要。”夏易說,“不然跟我急。”
夏易捏着小諾基亞低頭按鍵,手有些抖,一句話删删減減好多遍才發出去。
白皓帆逃了夜自習,翻牆出校再到實驗小學門口,只用了十分鐘。
三個人圍着小學繞了一圈又一圈,在茫茫人海中穿行,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和可疑的私家車,恨不得把人家車門扒了,車廂都給檢查了。
直到擁擠的人群一點點變少,吵鬧的聲音一點點消失,染血的夕陽被夜幕籠罩...
聯系班主任報了警,但24小時才能立案,班主任是個三十出頭的女老師,說話不慌不忙,她安慰夏易,花花可能去找別的小朋友,玩過時間了。
當然都知道這不可能,明明就在身邊,就一個轉身...
葉淮努力回想當時的細枝末葉,番茄還是她說的,只是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路的功夫,人就沒了。
班主任把班裏家長的電話給了夏易,三個人坐在一堆兒挨個打。
“喂?哥哥,有事嗎?”小女孩接起電話,“寧寧啊~”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小女孩對着聽筒講:“我今天沒在家,下課就被陳阿姨接去找我媽了,花花沒跟我一塊兒,哥哥怎麽了嗎?”
“沒事,寧寧玩吧。”夏易挂了電話。
幾個平時跟夏洛花玩得好的小朋友都打遍了,沒有人知道她去哪了,三個人并肩坐在路牙石邊,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的沉默後,電話突然響了,幾人同時一個激靈,夏易趕忙低頭看了眼手機,是夏奶奶打來的。
對着來電顯示,夏易緩了足足幾十秒,眼看來電變未接,才清清嗓子,接通電話。
“易寶兒,怎麽還沒回來啊,飯都涼了...”夏奶奶的聲音透過電子設備傳來,清晰入耳,葉淮和白皓帆在一旁無話,默默地低下了頭。
夏易咳了一聲,“嗯...花花今晚不回來了,她在...在寧寧家過夜。”
話說出口尾音有點啞啞的,夏易又咳了一聲。
“哦。”夏奶奶說,“那你和小淮...”
“我們晚點回去,奶奶先睡吧不用等。”
夏奶奶還想再說幾句,被夏易打斷,“奶奶,沒什麽事先挂了。”
匆匆挂了電話,夏易把頭埋了下去,葉淮在一旁靜靜地坐着。
白皓帆的臉色也很難看,他話本來就少,今天更少了,從來到現在,一直悶頭找人,什麽也不說。
他坐在夏易旁邊,目光飄遠,對着空蕩蕩的大馬路,看得專注,好像下一秒夏洛花就會出現一樣。
葉淮終于知道為什麽夏易說白皓帆會跟他急,夏洛花對于自己而言,這個只認識了半個學期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喜歡是喜歡,但有個标簽,她是“夏易的妹妹”。
而白皓帆,或許早就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了,他跟夏易認識了多久,就跟夏洛花認識了多久,說不定夏洛花從生下來,都是他看着長大的。
越是沉默寡言的人,愛越是炙熱。所以為什麽白皓帆會跟夏易輪着來接夏洛花。
所以為什麽要輪着來接夏洛花?
“你們一開始,為什麽要輪流來接花花?”葉淮問。
夏易拎着的脖子猛地擡起,白皓帆目光收回,三個人面面相觑,幾乎同時脫口而出:“邵桀!”
什麽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雖然之前确實有唬人的意味,但都送上門了,不收一下怎麽對得起江技校霸的名號,現在是十三中校霸。
剛巧陳阿姨接他家祖宗去找她媽了,空蕩蕩的家裏只剩他一個人,還有綁來的人質。
夏洛花坐在桌子對面,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對着他們家二層小洋樓360°仰臉觀摩,若不是嘴巴被塞住了,她能張到塞下一個雞蛋。
這就是疾苦與貧窮的壓迫下渴望物質與金錢的底層人民生活現狀嗎,邵桀唏噓,其實他剛來的第一天也是這樣看的,只是沒夏洛花這麽明顯。
視線轉了八十圈依舊沒有瞥坐在她正對面的大活人一眼。
侮辱性極強。
于是,邵桀出言提醒,試圖把夏洛花的目光收回。
“你哥哥...沒教過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話嗎?”邵桀問她。
夏洛花終于把視線收回,愣愣地盯着他看,嘴裏被塞了個毛巾,看起來很不結實,感覺随時能吐出來。
手被床單胡亂地纏着,綁在椅子上,家裏實在沒什麽利器,連根繩子都找不到,只能這樣湊合了。
邵桀沒什麽綁架人的經驗,以他多年收保護費和打架的經驗,都是直接開揍,不喜歡廢話。
但若直接把夏洛花揍一頓...對方還是那樣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望着他。
邵桀:“...”
真不知道從何下手。
弱小沒少欺負,但這麽弱小的...邵桀嘆了口氣,趕緊把這貨換成夏易吧,看着她這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就惹人煩。
從小到大,他接觸的雌性不多,一個素味蒙面,不滿一歲就把他扔了的親媽,一個懦弱無能,只會拿他當擋箭牌,扔給那個家暴男的養母,還有一個,就是邵寧。
屁大點的小娃娃剪他校服,往他內褲裏灌辣椒水。
女人啊,這個世上最人面獸心的動物,偏偏還動不得,打不得。
夏洛花還是愣愣地盯着他看,邵桀雙手撐着桌子,傾身上前,壓低聲音,“你哥沒教你,我來教你,陌生人可能是壞叔叔哦。”
威脅的話說出來,有點猥瑣,邵桀幹脆閉嘴了。
操!他幹嘛閑得蛋疼非要綁個武力值這麽低的人!
大眼睛忽閃着盯了他一會,突然眼淚就下來了,暴風驟雨般迅速,大滴的落在桌子沿上。
邵桀看愣了,又來!
什麽叫“淚如雨下”,還是一瞬間的那種。
“哇——”夏洛花放生大哭,嘴裏的毛巾自然脫落。
邵桀:“...”
果然不結實。
姚琨洗澡的功夫電話被打爆了。
夏易瘋狂來電問邵桀號碼,一反常态的樣子仿佛能把人生吞了,姚琨倒吸一口氣,去生吞邵桀吧。
關機,無論怎麽打都是關機。
這一刻,他們幾乎确定了就是邵桀幹的,但是無論如何也要不到邵桀的地址,現在除了等24小時報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實驗小學離十三中不遠,夜晚人流稀少,三個人溜邊走着,路兩側是一排排昏黃的路燈和發了翠綠葉兒的銀杏樹。
夏易走在最前面,長長的影子拖着,馬路無盡地延伸出去,前方是看不見的黑暗。
葉淮和白皓帆在後面跟着,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
看着夏易一個人落寞的背影,葉淮突然想到了“形單影只”這個詞,校服外套大敞,拉鏈垂在身側,少年人身形挺拔,卻蒙着層看不見的灰色。
葉淮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很想抱抱他,此想法一出,把自己吓了一跳。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淮轉頭看白皓帆,他好像也在出神,目光緊跟着夏易,寸步不離。
葉淮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白皓帆回神,看向他,葉淮眼神往前,示意他去說說。
白皓帆搖了搖頭,淡淡道:“你去吧。”
“邵桀...”葉淮猶豫了一下,“到底是什麽人?”
“不知道。”白皓帆表情裏有一絲苦澀,他看着夏易的方向,“他在技校的那兩年,我什麽都不知道。”
突然的消失,突然的出現,白皓帆只能被動地接受夏易的來去。
夏洛花的哭聲一聲更比一聲響,看這架勢今晚不把長城哭倒不會罷休了。
邵桀捂腦門坐着,一下一下地按着太陽穴,煩躁值即将點滿,他起身去廁所洗了把臉。
怎麽着?他綁來的人,難不成還得自己哄嗎?
洗完臉出來,夏洛花的分貝絲毫沒有減弱,邵桀要炸了。
“再哭揍小孩了!”邵桀沖夏洛花喊了一嗓子。
夏洛花不為所動,聲音尖銳,更上一層樓,邵桀一撸袖子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桌前猛地一拍, “別哭了!”
任他怎麽吼,夏洛花只管哭自己的,不為所動,最終還是邵桀投降,趴在桌子上欲哭無淚,“別哭了~”
吼也吼了,哄也...當他努力了。
邵桀沒法了,無奈點了根煙,兀自坐下,面前煙霧缭繞,逐漸蓋過對面那張小花臉。
“你說下次見面要給我帶的糖呢?”夏洛花突然問,帶着抽抽聲。
“嗯?”邵桀擡眼看她。
夏洛花吸吸鼻子,準備下一波的爆哭。
“有!”邵桀猛地起身。
還好他家有個祖宗,糖這種東西還是不缺的,幾根水果味的棒棒糖并列一排擺在桌上,夏洛花終于止了哭聲。
“喂我!”夏洛花說。
邵桀:“?”
“手被你綁着了!”夏洛花伸伸手上的床單示意,綁得很松,看樣子一掙就能開。
邵桀撇撇嘴,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抗拒,但還是剝了遞給她,夏洛花伸頭咬過去吃了,兩秒後她把手拿上桌來,剝第二顆糖。
邵桀:“...”
糖皮剝掉,夏洛花起身繞到邵桀身邊,第二次掐了他的煙,按在煙灰缸裏。
“你...”
半句話沒說出口怼了顆糖進來。
這一定是江技校霸史上最屈辱的綁架史,第一次也絕不會有下次。
夜漸深了,三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路邊晃着,這個時候總要有個清醒的人出來主持大局,夏易顯然是最不清醒的那個,白皓帆也沒好到哪去。
最終還是葉淮站了出來,打破僵局,因為他不站出來,夏易能走到明天早上,白皓帆能跟到明天早上。
寂靜空曠的大馬路,前後幾公裏只有他們仨,葉淮幾個大步走上前扯了下夏易的胳膊,夏易沒反應,繼續走着。
“夏易。”葉淮喊了一聲繞到他前面,知道他的臉色不會好,但看到的時候還是心下一驚。
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夏易,眸裏的自信與驕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空洞,茫然,不知所措,眼角有道淺淺的痕跡,葉淮看着,莫名地心揪着疼。
“先去吃飯,明天時間一到就報警,沒事的,沒事。”
好聲好氣地勸着,連叫了好幾聲,夏易都沒反應,還是往前走着,葉淮站定,等着夏易撞到他身上,果然撞上去了。
肩膀碰着肩膀,葉淮猛地往前磕了一下夏易,“別這樣好嗎?是我的錯,就是他媽我的責任,是我沒看住她,打一架行嗎!”
一嗓門把夏易喊醒了,葉淮拎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放,“來,我不還手,要不是我...”
夏易眼眶通紅,緊盯着葉淮,擡起來的胳膊峰回路轉,繞上肩膀,身體往前,抱住了葉淮。
葉淮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嗓子卡住,忘了剛剛罵到哪了,接踵而至的是一下比一下猛烈的心髒跳動,心慌得難以言喻。
他居然有種沒來由的膽怯,怕夏易聽到他的心跳聲。
微微掙了兩下,夏易抱得更緊了,葉淮隐隐感覺到這不是個普通的擁抱,夾雜着一些意味不明的東西。
而且,分不清是誰的。
胸腔裏的鼓點亂了節奏,激烈而混亂的節拍顯然不是出自同一顆心髒,夏易也跟他一樣,心跳很快。
葉淮掙不開他,無奈只能擡起一只胳膊撫上夏易的背,無聲安慰。
天地寂靜,前方是來時的路。
兩岸灰青色的銀杏樹幹向前彙聚延伸,路燈打下的柏油路上,白皓帆駐足,孑然一身,望着他們的方向。
作者有話說:
花花把哥哥們吓壞了(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