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暗衛救主子跳崖殉葬

高臺錦綢遮掩了兩人隐晦的動作。

中承帝并不憐惜,扯着他絲緞般順滑的墨發,一味宣洩懲戒。

他想将這眼神落在天邊的人給踩在腳底,想讓污穢沾染他清白身。

段飛爬出來,擡起頭時,嘴角有撕裂的傷口。

一點血跡挂在他嘴角,不顯蒼白,越添豔麗。

中承帝執起酒樽,慢條斯理從他頭頂倒下。

段飛想躲,卻被他用兩根手指撬開嘴,勾出舌尖,被迫仰頭接下濁酒。

“菀花,好喝嗎?”

問的卻不是酒,而是段飛剛剛吞下的子子孫孫。

段飛眼神放空,目光似乎在看他,卻又不是看他。

眼底無處着落的失神感,混合着散亂的衣衫發鬓,和浸濕身的液體,讓他顯出幾分脆弱殘破之美。

過許久,他才認了命地阖眸,低低俯首,嗓音嘶啞:“謝陛下,賞。”

中承帝露出掌控一切的滿意笑容。

此時此刻,遠在林中射獵的段钺,絲毫不知自己最尊敬的統領,正被如此折辱。

他騎射功夫是段飛親自教出來的好,放眼天下也難尋敵手。

三箭齊發,每一箭都能正中獵物眼睛,不傷半分皮毛,且皆是珍惜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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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三皇子的侍衛不少,但沒有哪個能如他這般百發百中。

少年彎弓射箭的身影宛如利劍,藏鋒待發,帶着令人不敢觊觎的睥睨。

不過片刻,籠子裏便堆滿了獵物。

三皇子騎馬回來時,人都震驚了。

“段十六!你不會去把二哥搶了吧!”

不然怎麽能獵這麽多,他不過上個茅房的功夫,連籠子都塞不下了!

“奴才沒有搶,殿下。”

段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冬日出行的動物少,但今日卻是個例外。

他往這兒一站,那些獵物便紮堆似的一頭往他跟前撞。

他也不客氣,來一個收一個,這片兒幾乎被他獵空了。

三皇子來之後,連只野兔子都沒看到。

半個時辰過去,主子兩手空空,羞憤難當,質問小暗衛到底怎麽回事。

段钺一臉無辜:“殿下,奴才也不知道。”

三皇子氣得一夾馬肚子:“你就給本殿下待在這裏,不許動!本殿下要去北邊林子再找找!”

他先前還嘲笑段初初獵不到東西會哭,這下哭的人都要變成他自己了!

巧的是,三皇子一走,獵物又出來了。

段钺一人一弓,身旁堆滿戰利品。

箭也用完了,他無所事事,幹脆将獵物全都收進空間,躍上樹,閉目休息。

不知過去多久,樹下傳來一陣細微響動,類似腳踩枯枝的窸窣聲。

段钺耳尖動了動,聽見底下有人在小聲密謀。

“北林的陷阱都布置好了?”

“萬無一失,這次保準他插翅難逃!”

嗓音尖細,聽着像東廠番子。

北林,那是三皇子去的獵場,東廠難道要對三皇子下手?

“不對,是刺殺男主哦。”小黃書突然出聲,奶裏奶氣的,“莊貴妃想當皇後,所以得除去瑤初皇後和她兒子。”

“同東廠有何關聯?這種為他人作嫁衣裳,且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不像東廠的手筆。”

“爸爸忘了嗎,莊貴妃和東廠廠督司乘雪有染呀,床單滾一滾,指揮東廠,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麽。”

段钺一時失語。

哦,他忘了,莊貴妃可是個神人,入幕之賓數不勝數。

小黃書見他撕了袋親嘴燒啃了起來,不由提醒:“爸爸不去北林嗎,還有任務要做哦。”

段钺擡頭看了眼天色,冷笑:“急什麽,他不是說自己一個人也能贏嗎,讓他秀,我再睡會。”

天色漸暗。

北林一片寂寥,白雪在枝頭堆積成冰。

“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突然,一聲怒喝打破平靜。

“一個人也能贏”的靖王,這會正被瘋狂追殺。

箭如傾盆大雨,簌簌直往後背射。

跟随的幾名禁軍為了替他阻擋,都已經被射成了篩子,倒在身後血泊。

靖王拖着一條瘸腿,拼命奔逃。

他聽得到胸腔中喘出的沉重呼吸,也能感受得到死亡的逼近。

前世他一直生活在段钺為他編織的舒适網中,無論多困難的險境都能化險為夷,但凡命令下達必能得到最完美的執行結果。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沒了段钺,他連逃命都要如此狼狽。

前頭一條長河攔住去路。

靖王顧不上思索,一頭紮進去。

刺骨寒冷浸入血肉,原本受傷的右腿開始劇烈抽搐,靖王眼前暈眩,險些就要沉下去。

強力的羽箭刺破重重水波,射入他肩膀。

劇痛讓他陡然清醒,咬破舌尖,掙紮游上岸。

河水湍急,追兵無法繼續追趕,從小路繞來。

靖王心神緊繃,緊貼着樹幹,小心隐匿身體,躲避搜尋。

他在水裏中了箭,帶毒,青黑的血液正汩汩湧出,一滴滴落進雪中,血腥氣引來不少猛獸的窺探。

一條毒蛇被驚擾,從洞中爬出。

靖王閉緊眼,忍受着滑膩而冰涼的觸感從手臂游過。

東廠這次為了捧莊稚吟和七皇子上位,花了大代價,連他親信和最精銳的前哨兵都派了出來,誓要置他于死地。

幸虧他提前做了準備,否則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大人,四處搜查過了,找不到。”

司凜眯起眸,四下巡視,指着懸崖旁邊一顆斷樹:“去那邊看看。”

腳步聲越來越近,這樣下去遲早被發現。

靖王垂眸,掃了眼百丈高崖下的湍急冰流。

運氣好,應當能保住條命。

總比被抓住折辱來得好。

他捏緊指尖,強忍疼痛,正想跳下去。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熟悉清朗的少年嗓音:“東廠的人,怎麽會在這裏?”

靖王一怔,陡然轉過頭。

是段钺!

他不是在南林陪段雲琛麽,怎麽會到這裏來。

是來救他的嗎……

靖王眸光變了幾變,說不上什麽滋味,只覺心口撲通撲通,跳得極快。

段钺來得好巧不巧,一眼就看到樹後露出的一小片布衣角。

除了靖王,沒哪個皇子穿得如此寒酸。

痕跡這麽明顯,靖王這傻蛋,估計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

他裝作沒看見,淡淡道:“陛下似乎并未準許讓東廠的人進獵場,不知司役長這是何意?”

司凜先是皺眉,随即笑了笑:“大人見諒,東廠丢了個逃犯,正在追捕。”

段钺用“你看我像傻子嗎”的眼神盯着他。

司凜笑容漸漸斂起,“既然大人不相信,那也沒辦法了。”

他示意下屬将段钺圍住。

“大人有兩個選擇,一是現在離開,當做什麽也沒看見,二是死在這裏,和這個秘密一起深埋地下。”

“我相信大人是聰明人,會做出正确的選擇。”

段钺長劍出鞘,鋒芒畢露:“可惜很早之前就有人說過,我這個人,一直都很蠢。”

蠢到連性命都玩沒了,還要去救那個男人。

“敬酒不吃吃罰酒。”司凜沉下臉,一擡手:“給我殺!”

廠役一擁而上。

短兵相接,殺戮一觸即發!

段钺眉目冷冽,一人,一劍,宛如地獄羅剎,毫不留情收割下一條條性命。

長劍染血,玄衣如剎,目光所及,無不令人膽寒。

司凜倒退一步,面色發寒:“不對,段十六不久前才同我交過手,根本沒有如此恐怖實力,你是誰!?”

“我是段十六,也不是段十六。”

段钺執劍站在斷樹前,血珠順着雪白劍刃滴落。

靖王鬼使神差地,傾過身體,伸手接在掌心。

他聽見少年冷漠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死過一回的人,哪來那麽多講究。你說是不是,四殿下。”

靖王一怔,掀起眼簾。

他和少年譏诮的目光相觸,被那裏頭滿滿的殺意攝住心神。

被發現了。

靖王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四周湧出更多番役,刀光劍影,殺機四伏。

東廠廠督司乘雪是個狠到骨子裏的人,要麽不做,要麽趕盡殺絕。

他既然動了殺意,就絕不會放過。

靖王靜默片刻,松開手:“你走吧,你一個人,他們攔不住。”

這是第一次,他沒有理所當然讓段钺擋在他身前替他抗刀,而是放他走。

段钺面色不變:“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遲了嗎。你若真心想讓我離開,從一開始,就該出來阻攔。”

“但你沒有,你仍然抱着利用的心思靜觀其變,只要你自己能活,旁人變成什麽樣你都無所謂。”

“段初初,你還是那麽自私。”

靖王沉默,仰頭和小暗衛清澈明亮的眸對視。

那些肮髒卑劣的伎倆,在這雙眼裏,無所遁形。

過了許久,他才說了一句輕輕的,幾乎聽不見的:

“抱歉。”

段钺又笑了。

眉峰冷意和嗤笑止不住溢洩。

那些傷害和折磨,只用一句抱歉,就能消弭了嗎。

他的忠心,在這人眼裏,又算什麽。

段钺垂眸,看着這曾讓自己神魂颠倒的人,神色疏離:“是我自己犯賤,你也沒什麽可抱歉的,誰叫我是個蠢貨,心甘情願被你利用。”

靖王被他這句話攪得,心尖刺疼。

司凜見他二人如此,冷笑一聲:“沒想到段十六你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真可笑,以前還嘲諷我,你又有什麽資格?”

忘了說,司凜原也是暗衛營的人,玄衛候選。

只是眼瘸,欽慕廠督司乘雪,費盡周折爬床跳槽,才一步步擁有今日的權勢。

段钺并不理睬他的落井下石,彎下腰,将地上虛弱狼狽的少年打橫抱起。

靖王一怔,下意識摟住他脖子,繃緊身體。

段钺道:“主子,你又欠我一條命。”

“越欠越多,你臉皮厚,想來也沒打算補償。”

小暗衛龇出一口大白牙,低下頭,對他露出個燦爛笑容:“不如今日還了吧。”

靖王怔怔望着他。

回過神時,人已經被他帶着,躍下高聳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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