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暗衛夢回前世

靖王對段钺的過去,了解得其實并不多。

因為段钺太省心。自認他為主起,便一心一意侍奉,再沒有和其他任何人有多餘牽扯。

以至于這麽多年了,靖王也只知道,段钺是暗衛營少有的天才,是個忠心的奴才。

而關于他的身世、他的生活、他的朋友,靖王皆一概不知。

從前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他不需要了解一個奴才平日在做什麽。

但當眼前這個生得有幾分貌美的暗衛,一臉焦急向他讨要段钺時,他忽然覺得有些礙眼。

此人是誰?為何如此關心段钺?他與段钺又是什麽關系?若是普通朋友,何至于冒死要人?若是極好的關系,段钺又為何從未向他提及?

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萦繞在靖王腦海,讓他心底沒來由地煩躁,甚至想直接将這暗衛趕出去。

但他及時止住了思緒。

“疾風。”

窗外躍進一個矯健的身影,高馬尾,負長刀,英姿飒爽。

“主子,請吩咐。”

“拿我的牌子,去請太醫。”頓了頓,看向阿花:“你同他一道。”

阿花“啊”了一聲,為難不已:“四殿下,奴才不能離開十六大人,大人醒了以後見不到奴才,一定會擔心害怕的,奴才不能把大人一個人留在這裏。”

靖王沒說話,眸光卻深了幾分。

疾風敏銳地觀察到他眼神變化,心一下子懸起來,連忙抓住阿花肩膀:“好哥哥,弟弟初來乍到,對長安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認錯路耽擱治療就不好了,還請哥哥帶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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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就強行把阿花拖了出去,還很貼心地帶上門,留靖王和段十六單獨相處。

阿花“哎呀”幾聲,拍開他的手,不高興地跺了下腳:“你扒拉我幹什麽呀,我得守着十六呢。”

疾風見他矯揉造作的小女兒姿态,渾身雞皮疙瘩直掉,心道暗衛營怎麽都是這樣的娘炮。

面上倒也不得罪,拱手陪笑:“是弟弟的錯,哥哥見諒。”

“誰是你哥哥呀,人家年紀嫩着呢。”阿花挑起眼尾哼了聲,翹着蘭花指撫了撫發鬓:“罷了,你們錦衣衛就是不懂風情,不和你計較,快走吧,十六的安危要緊。”

說罷便率先提起輕功掠出去。

疾風在後頭慢悠悠跟上,懶散地枕着腦袋,心道這暗衛娘是娘了些,輕功倒是可以,不算廢物。

兩人一前一後趕到太醫院。

此時風乙也已經趕回宮,将杜銘禮同單于公主勾結之事告知段飛。

段飛皺眉:“看來此次,北夷是有備而來。”

“統領,事關重大,是否需要即刻禀告陛下,及時取消和親?”

段飛搖頭:“來不及了,消息已經傳出去,此時毀約,只會顯得天朝不守信譽,落人口實。”

段一淡淡出聲:“你去出任務,恐怕還不知曉,就在方才的朝會上,陛下将統領派去了北夷。”

風乙一驚:“什麽?!邊境戰亂不斷,咱們都有多少兄弟折在那兒了,統領怎麽能去那種地方!陛下他怎麽說也和統領......他怎麽會......”

段一眯了眯眸:“你沒聽錯,就是陛下親口下的聖旨,過幾日北夷公主抵達長安之後,統領就要動身出發,去救張老将軍。”

風乙急得看向段飛:“統領,您的身體可受不住舟車勞頓!難道不能讓旁人代您去嗎?屬下代替您不行嗎?”

“陛下指了誰就是誰,不準再多嘴,教你們的規矩都忘了?”

段飛冷聲訓斥一句,不再談這個話題,只問:“十六如何了,他又受傷了?”

風乙颔首:“右臂受了很重的傷,阿花留下來照顧他了,還在錦衣衛所。”

段飛轉身從暗格中取出傷藥,對段一道:“我去看看,你留在營裏照看,有什麽事派人來通知。”

靠譜的成年人段一拱手道:“統領放心。”

......

段钺頭腦一片混沌,身體像輕盈的霧,在一片白茫茫天地間漫無目的地飄蕩。

不知飄了多久,似乎有一輩子那麽長,他終于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是個熟悉的、怪異而死板的音調:“前輩,我申請調換任務,我和趙景幼這位宿主合不來。”

段钺順着聲音,撥開雲層濃霧朝下望。

兩個俊美的男子正在對峙。

說話的那個,是個冷面禁欲的青年人,身材極為高挑,應當是段钺目前為止見過最高的人了。

“440,你再忍忍,熬過這個任務,你就能正式轉正了。”成熟一點的男人勸他。

“趙景幼已經被囚禁,任務判定失敗,我認為及時止損效率更高。”

“她做過的任務不少,積蓄豐厚,還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呢,440,組織是信任你,才會把這個艱巨的任務派給你,希望你不要辜負組織的信任啊!”

叫440的青年人靜默一瞬:“我明白了。”

對面的成熟男人露出笑容,滿意地拍拍他肩膀。

但等他離開後,440卻眯了眯眼,閃身消失。

段钺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像是被牽引似的,被迫陷入一道漩渦,跟着他一起離開。

再睜開眼時,又是一幕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場景:

還是鬼魂的段钺,拼命沖上前,替靖王擋下那道必死無疑的攻擊,旋即勾着唇,煙消雲散。

段钺重生之後,想過很多次這幅場景。

他想自己送死的身影一定很帥,腦子一定很傻。

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作為一個旁觀人,再親眼看見自己英勇擋刀的這一幕。

如今跳出迷局,他才發現一件被忽視的重要之事。

——他娘的,自己笑起來竟像個傻缺。

以後還是少笑點保持逼格為好。

段钺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會回到這裏,他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前世擋刀後他便失去意識,醒來後直接重生,因此并不知曉這一世後續如何。

段钺看見靖王表情空白一瞬,猛地低下頭,看向自己雙手。

白皙修長,什麽都沒有。

然而就在方才他懷裏還抱了個早已死去多時的小暗衛。

他又替他擋了致命一刀。

他連死了還跟在他身邊。

一旁禁軍早已經撲上前,将趙景幼控制住,正準備亂刀砍死。

靖王出聲:“慢着。”

一出聲才發現竟有幾分嘶啞,他喉結動了動,看向趙景幼:“你方才,做了什麽?”

趙景幼冷笑:“你運氣倒是好,竟沒死成,不過,那小暗衛是沒命活了,魂飛魄散,他連轉世的資格也沒有了!”

靖王面色冷沉。

也許是月光昏暗的原因,段钺看見他生氣了。

可靖王怎麽會因為這樣的小事生氣,夢裏太亂,一定是他眼花。

段钺使勁揉揉眼,腦袋越發昏沉了。

靖王沒殺趙景幼,只将她關起來。

他對自己這個王妃似乎異常的寬容。

——上一瞬段钺還這麽想着,下一瞬,就看見他站在牢門前,吩咐人硬生生拗斷了趙景幼的左臂。

“段钺在何處。”

趙景幼大笑:“死了!你再也看不到他了!”

靖王神色平靜:“二十片指甲,拔到她肯說為止。”

段钺在他身後做了個鬼臉。

他錯了,狗王爺還是一如既往的狠心絕情沒人性。

靖王忽然轉身,和他對上視線。

段钺眨眨眼。

他不怕,這是他的夢。

他朝靖王龇牙。

靖王看不見,直直穿過他,走到院子裏,對着那顆枯死的桃花樹靜默許久。

“段七。”

段七出現在他身後:“主子。”

“澆水了麽。”他指着桃花樹問。

“澆了。”

“那為何還是枯了。”

段七一頓,擡頭望他:“陛下,它已經死了,枯死的樹,永遠也救不回來。”

段钺心想他兄弟膽子真大,他前世都沒敢跟靖王拌過嘴。

靖王倒沒處罰,但也沒說話,沉默許久,回了宮。

此後趙景幼便一直被關在牢裏折磨。

靖王像是魔怔,逼問她段钺的下落,問她段钺去了哪裏,問她段钺有沒有跟在自己身邊。

他明明不相信怪力亂神,卻總是在一個人獨處時,忽然看着虛空發怔地問:“段钺,你是不是在這裏。”

段钺就在他眼前。

有時坐在他身旁,有時站在他面前,有時會無聊地摸摸他頭發和臉。

但靖王看不見。

這個夢尤其的長,也尤其的真實。

段钺陪着他過了五六年。

趙景幼已經在三年前熬不住折磨,死了。

靖王再沒有了可以逼問的對象,那一絲虛無缥缈的希望,似乎也被無情打碎。

他偶爾會問當時在場的王典:“你真的沒看見麽,段钺替朕擋了那一刀。”

王典眼底帶着憐憫:“陛下,是王妃刺偏了,您才沒有受傷,段大人......他早在您成親當日就沒了。”

靖王坐在龍椅上,怔忡半晌。

對了,還是他親自下令賜死的。

他沉默一會,拾起桌案上的骨灰瓶,平靜地起身:“朕去看看段钺,不用跟過來。”

段钺,又是段钺......哪還有什麽段钺,人早就死了!

王典唉聲嘆氣。

他們陛下,已經瘋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段钺有些無聊地打着哈欠,漫不經心跟上。

夢裏其實他不用跟着靖王,但他無處可去,段飛等人已經死在奪嫡之争,他只能跟着狗王爺。

看他傻。逼的樣子也挺有意思。

靖王出宮,回了靖王府,去給那顆只剩一根光禿禿枝幹的桃花澆水、翻土。

段钺吊兒郎當坐在牆頭,翹着二郎腿,懶散地看他用金尊玉貴的手幹這些粗活。

他最近新開發的樂趣,靖王越慘他越興奮。

靖王忽然擡了擡眸,望他:“段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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