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主子毀容
“站住!”許萬春反應極快,立即回身,長刀出鞘。
段钺後腦勺跟長了眼似的,腰背一彎便閃避過去,速度快如殘影,眨眼掠出數丈遠。
同時斜刺裏殺出來一匹駿馬,馬上之人伸長手臂将他一裹,三人策馬飛奔逃去。
再想追已然來不及了。
許萬春面色猙獰,回眸怒視姍姍來遲的追兵:“到底怎麽回事?張璇是怎麽逃出來的!”
......
段钺被拎着後衣領,一路颠簸,脖子都險些被勒斷了。
“放、放手......呼吸、呼吸不過來了!”
段九四下一望,見追兵已經不見蹤影,才停下來,把段钺扔下。
“小十六,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段钺趴在地上猛烈咳嗽,臉色蒼白,“你怎麽會在這裏?”
“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段九彈了下他的額頭:“怎麽還是這副臭脾氣。”
段钺額頭頓時出現了個紅指印,他捂着眉心,有些不高興:“疼。”
“疼屁,血都快流幹了也沒見你喊疼。”
段九直接把他衣服掀開,就見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後背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膚,右肩胛骨還被羽箭穿了個洞,血肉模糊。
段九皺起眉,“你鐵打的嗎,肩膀都快廢了,怎麽還能把手擡起來的?”
說着碰了他胳膊一下。
段钺登時“嗷”了一聲,疼得彎下腰,面色扭曲:“段九!你到底是來救我還是來殺我!”
段九翻了個白眼:“誰管你死活,我來救張将軍。”
他走向馬背上氣息微弱的白發老者,替他輸了些內力緩解痛楚。
“将軍,還能堅持麽。”
張璇意識已經有點模糊,強撐着點點頭。
段九看了眼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少年,用腳尖踢踢他:“起來,我帶你去見統領。”
“就你那匹破馬,能馱得動兩個傷患才有鬼,你先帶老将軍回去,我稍後趕過去。”
段九捏捏他軟乎乎的臉頰肉。
嗯,手感不錯。
“小十六,耍什麽小手段,我還不知道你?等我一走,你又要回去作死了是不是?”
段钺暴躁地拍開他的手:“你管我!”
“行行,我管不着你,我回去告訴統領,讓統領來管。”
“你......”
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橫抱起,走到山岩後。
段钺一臉警惕:“你幹嘛?”
段九眉眼微彎,笑了聲:“你管我?反正不幹你。”
他不知從哪兒取出一根纖細的銀鎖鏈,扣住段钺手腕,另一頭的鐵釘用內力釘入山岩中,看着段钺被困在此處逃脫不得,處變不驚地笑笑。
“雖然不知道你回去做什麽,不過我猜,左右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計,小十六,你性子單純,不适合陰謀詭計,還是乖乖待在這裏,等着哥哥回來救你吧。”
段钺大怒,擡腳就想踹人。
段九從容後退,看着他像只被困囚籠的雛鷹拼命掙紮,笑容越發燦爛了:“真乖。”
“乖你大爺,我*你媽!段九!你聽到沒有,我*你媽!”
段九權當聽不見,對一旁說了句“勞煩看顧”,便潇灑擺擺手,上馬帶着張璇一道飛馳而去。
段钺見他動作,疑惑地回眸。
才見山岩往裏走,枯木掩映處,還立着幾個人,面容不清。
“張......參将?”
張呈瑾從暗處走出:“是我。”
段钺眨眨眼:“您怎麽會和段九一起?”
說起這事張呈瑾臉色便不好。
他追上段九,結果這人二話不說,直接搶了他的馬,厚顏無恥地說要借用。
若非看在他救出外祖的份上,張呈瑾都要同他動手了。
“我奉大殿下之命監視許萬春,路上與段九相遇,同行了一段路,便碰上你朝此處奔逃而來。”
哦,懂了,原來馬是張呈瑾的。
他就說,段九那個摳逼,怎麽舍得為了任務專門買匹馬。
他好像還罵了人家那是破馬來着。
算了,不重要。
段钺直接抛到腦後,用力拽了下手腕上的銀鏈子:“參将,您有辦法将這鎖鏈砍斷嗎?”
“這是特制的玄精鋼所制,普通武器無法斬斷。”
段钺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把寶劍呢。
他背過身,沖張呈瑾揚了揚背上的長劍:“參将,勞煩您用這個試試。”
張呈瑾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劍匣:“可是,段十六,裏面沒有劍。”
段钺臉色一僵,立刻在心底瘋狂刷屏:“怎麽回事!?消失了?難道還有時間限制?可我都還沒用啊!”
小黃書鑽出來:“爸爸,你被拎起來跑路的時候,劍就滑掉在路上了。”
段钺心疼得不行。
那可是他全部家當了!
“參将,這樣吧,您替奴才将這塊石頭削下來。”
他今天就是抱着石頭一路滾過去,也得把那把劍找回來。
張呈瑾想了想:“段十六,你回去,是救什麽人嗎?”
不,我只是找我的劍。
“這會覃墨川恐怕在等着你自投羅網,祖父已經救出來了,一旦你被擒,他的怒火一定會全部都發洩在你身上。”
段钺并不怕,他最不怕的就是死亡和酷刑。
“參将,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去做。”
“.......好吧。”張呈瑾不再勸,揮刀削斷那一小塊岩石。
段钺失去倚靠,腳步不穩,跌坐在地。
張呈瑾托住他身體:“失血太多導致的暈眩,段十六,你不該再行動了。”
段钺拼命眨了下眼,抿去眼角血霧,咬牙強撐着站起來:“我還可以,參将,等九哥回來,您就跟他說......”
.......
“一百九十八鞭。”
“一百九十九鞭。”
“兩百鞭。”
低沉的聲音響徹在刑房。
覃墨川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嘴角噙着一絲笑意,戲谑看着面前血肉橫飛的少年。
往日高高在上的皇室子弟,蜜糖罐裏泡大的金絲雀,冷傲不可一世的四殿下,何曾有這般狼狽污穢的模樣。
“兩百鞭了,殿下,段十六還是沒有回來救你。”覃墨川嗤笑:“是不是說明,你在他心目中根本無足輕重?”
“虧我還以為能用你做誘餌,真是白費心思......”
覃墨川搖搖頭,打算離開了。
許萬春皺眉:“将軍,這是我們唯一的籌碼了,不能殺。”
“我知道。”覃墨川擡擡手指,招來幾個獄卒:“上烙刑,就在他臉上印個......‘奴’字,如何?”
許萬春并沒有意見,他本身就是獨目,對外貌也根本不在意,只要人不死,随便折騰。
兩人冷漠看着獄卒拿起燒紅的鐵烙,逼近孱弱少年,殘忍猙獰地摁在他那張豔絕無方的臉蛋上。
“噗呲——”
一陣血肉被燙烤的刺耳聲,伴随着難聞的焦糊味。
刑架上垂着眸的少年陡然抽搐了下,四肢痙攣,痛苦地幾近扭曲,喉嚨口發出如同野獸般的悲嚎。
“十六......”
......
段钺愣了下,突然擡頭望天。
旁邊的人惴惴不安:“怎、怎麽了?”
“沒。”段钺回身,下意識笑笑,“好像聽到有人在喊我,可能是錯覺。”
伍生鐵瞳孔輕縮,近乎朝聖般凝視着他的臉,喉結上下滾了滾。
段钺立刻意識到不妥,收起笑容,淡淡問:“你說的都是真的?那個被抓來的少年,還關在原來暗牢裏?”
“我、我不會騙段兄!你相信我!”他急切想證明自己的赤忱之心。
段钺點點頭:“別怕,我相信你。”
伍生鐵嘴唇哆嗦,被他這一句話蕩得心肝發顫,好似泡在一汪溫熱的泉水裏,四肢百骸都暢快到無處釋放。
段钺溫和乃至縱容的态度,甚至讓他恍惚以為,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他抖着手伸進懷裏:“段兄,我這個家傳玉佩......”
“啊!”話未說完,段钺便估計重施,痛苦地彎下腰捂起肚子:“又拉肚子了!小哥,咱們下次再見!”
說罷,一溜煙,跑得比兔子還快。
伍生鐵一個人站在後頭,握着紅繩白玉佩,又難過,又擔心。
美人怎麽總是鬧肚子呢,難道吃得不好嗎?
......
段钺溜到牆角下,四處望望,見人沒跟上來,才松口氣。
想了想,又有幾分愧疚。
利用自己去欺騙老實人,那他不是和靖王那種自私鬼變得一樣了嗎。
況且,萬一伍生鐵被發現洩露秘密,恐怕難逃死罪。
“書書,有什麽辦法救他嗎?”
“有哦,爸爸扳倒覃墨川,就能救伍小哥的命啦。”
“你這不廢話麽,覃墨川背靠覃貴妃二皇子,一個未來皇後,一個未來太子,我怎麽翹得動。”
“大皇子最近不是也在調查覃墨川麽,爸爸也可以跟他合作呀。”
“合作是對等的,我一個暗衛,身份低賤,有什麽資格去跟一個皇子合作。”
段钺有點發愁,“唉,好煩,以後再想吧,先去救人。”
小黃書仰倒。
他家宿主爸爸怎麽一有事就喜歡拖延逃避。
難怪這麽久了還是和靖王在原地踏步。
“爸爸小心哦,止疼藥時效還有一盞茶時間。”
段钺颔首,蒙上面罩,深吸口氣,一頭潛入地牢。
......
刑房靜悄悄。
鐵烙沾着焦糊的血肉,擱置在火裏“刺啦”作響。
血珠從靖王腳趾落下。
一滴,兩滴。
在地面彙聚成一灘血泊。
血水裏倒映出一張蒙頭垢面、血肉盡毀的臉。
靖王耷拉着眼眸,無神地盯着那張醜陋如惡鬼的面孔,茫然地想着:
沒有這張臉,段钺連一丁點眼神,都不會再施舍給他了。
不遠處傳來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
靖王眼皮沉重,視線漸漸模糊。
入目所及,只剩一片無邊無際的深淵血海。
他在裏頭沉浮。
段钺站在岸上,笑意溫柔,看他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