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統領,我三天沒洗澡了

段九這才發現,他身後藏了個大活人。

戴着銀色藤花面具,身形挺拔俊秀,一襲精致幹淨的月白芙蓉錦袍,濁世獨立,清貴如蓮,同這荒漠邊境戰場格格不入。

向來不喜歡被親近的小十六,被這人摟着腰搭着肩膀,不僅沒生氣,還很習慣的模樣。

有意思。

段九挑了下眉:“這是誰?”

段钺轉頭看了眼。

段初初有些緊張,握着他腰的手微微用力,好似在期待什麽。

段钺勾唇,把他的手扒拉開,道:“你猜。”

靖王明顯有些失落。

段九看着有趣得很,故意道:

“這我怎麽猜得出,除非你叫他把面具摘下來。”

“那不行,他的臉只有我能看。”

這句話的語氣就太過暧昧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來不對勁。

連那面具人眸光都亮了許多。

段九好笑:“所以你先前拼死拼活要回去,就是為了救這個人?”

“嗯......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你如今說話怎遮遮掩掩的。”

靖王也看過來,專注看他。

段钺嫌煩,木着臉,不肯搭腔:“我要見首領。”

段九嗤笑出聲。

這縮頭烏龜。

一談正事就開始當鹌鹑了。

“行了,不問你了,走吧,統領還在等着呢。”

三人入營時被攔了下。

守兵要靖王摘下面具,否則不放人。

段钺蹙着眉,狗王爺那麽在意自己毀容,怎麽肯給別人看。

他正想用什麽借口糊弄過去,靖王卻一言不發,直接卸了面具,露出半張醜陋如惡鬼的臉。

守兵驚駭地瞪大眼,直往後退。

“鬼、鬼啊!”

段钺像被戳到逆鱗似的,立即怒道:“什麽鬼不鬼!你看清楚點!”

靖王反倒平靜:“行了麽。”

守衛被他那雙冷漠的眼一瞥,哆嗦得更狠了,抖着腿說不出話。

段钺見他這麽大反應,不悅地冷哼,上前把靖王拽回來,接過他手裏的面具重新戴上,對那守兵冷道:“好了嗎大人,能放行了嗎?”

守兵一激靈,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

三人入了營,段九才道:“原來兄臺戴面具是這個原因......”

段钺不大想提這件事,沒吭聲。

段九道:“在下倒是略通煥顏之術,若是兄臺不介意,在下幫忙看看如何?”

段钺眼神微動。

只是尚未說話,靖王便已言簡意赅回絕:“不必,多謝。”

“那真是可惜,這麽漂亮的一張臉。”段九眯眸,笑意不明。

段钺斜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在打什麽壞主意。

此時正值午時。

營帳中,段飛正在用膳,見三人進來也不驚訝,點點身側空位:“坐。”

段钺一見他就有點慫,把靖王推到他身側坐着,自己溜到正對面去了。

段飛撩起眼皮:“坐那麽遠幹什麽。”

“......”段钺咽了口唾沫:“我、我三天沒洗澡了,身上臭。”

段九悶笑一聲。

段钺瞪他。

這人怎麽這樣蔫壞,不就是偷了他一把薄荷葉子沒給錢嗎,至于記到現在。

段飛見他還敢分心,臉色一沉:“過來。”

段钺“倏地”站起來,腿一跨就坐了過去,兩手乖巧搭在膝蓋上,縮着脖子并着腿,要多慫包就有多慫包:“統領,坐、坐過來了。”

段九捂着臉,笑得肚子疼。

段飛頭疼地揉揉眉心:“這幾日。你到底去哪了,既然安全,為何不傳個暗信回來,你可知段九為了找你......”

段九咳了兩聲,打斷道:“統領,小十六當時傷重逃命,約摸是沒空傳信。”

段飛微微側眸,琥珀色的狹長鳳眸靜靜看他。

段九神色不變,朝他笑笑:“只要人平安無事就好,對麽。”

段飛沉默片刻:“随你罷。”

段钺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倆在打什麽啞謎。

段九見他一臉呆瓜樣,笑了聲,轉了話題:“來的路上忘了同你說,張老将軍被大皇子派人來接到他的駐地了。”

段钺眨眨眼:“覃墨川能同意?”

段九:“大皇子親自帶人過來,他不同意行麽。”

“既然如此,統領的任務不是完成了麽,為何還不回長安?”

段九斜他:“你以為是為了誰?”

段钺也反應過來,摸摸鼻子,有些心虛。

“我得罪了覃墨川,估計他不會放過我。”

“你還好意思提這事,托你的福,覃墨川的老巢都被剿了個一幹二淨,他現在對暗衛營敵意十足。”

段钺茫然,和靖王對視一眼。

“怎麽回事?”

那日段钺帶人離開之後,覃墨川一怒之下派出谷中大半守衛去搜查,結果就被張呈瑾趁機撿了個大便宜,直接召集人手突襲山谷,搶走了一大半的火藥。

本就是來歷不明的軍火,被搶了也沒處說理。

聽說覃墨川氣急攻心直吐血,這幾日都卧病在榻爬不起來。

段钺忍不住捂臉,把人家造反的家當充公了,他要完了呀。

靖王拽拽他衣袖,嗓音放得低啞了些:“別怕,我保護你。”

你能保護個毛線。

段钺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在空間裏龜縮一輩子了。

想到這裏,他一把揪住靖王衣襟:“我告訴你,這事兒你也有份,到時候你可別想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靖王道:“不會。”

“我不信,你都騙我多少次了,你得給我立個字據,免得你耍賴。”

靖王拗不過他,只得道:“好、好,我寫。”

但一時半會找不到紙筆,他想了想,便牽起段钺的手,用指腹在他手掌上寫了個“命”字。

段钺眨巴眨巴眼睛:“啥意思啊。”

靖王喉結微動,看着他的臉低聲道:“我把命交到你手上,若有違誓言,你就殺了我。”

段钺被他逗笑了。

“你糊弄小孩呢。”

靖王:“沒有。”

段钺歪了歪腦袋,五指并攏,作勢握住拳頭,彎眸笑起來:“那我這樣,是不是就将你的命運掌握在手裏了?”

靖王認真點頭。

“那我若是現在就要奪走這條命呢?你怎麽辦?”

“我是你救回來的,你想如何,便如何。”

兩人視線相觸片刻。

那種奇怪的氛圍又漸漸升騰起來了。

一層透明無形的薄膜,将二人與世隔絕開來。

明明桌子上還有其他人,可似乎誰也插不進他們中間。

段飛冷眼看了半晌,突然出聲:“行了,吃飯,有什麽悄悄話私下裏去說。”

“啪——”段九似乎聽見了一層膈膜破碎的聲音。

再看小十六,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不妥,慫慫地“哦”了一聲,乖乖坐正身體,紅着耳尖埋頭扒飯。

那面具人倒是從容冷靜,還想替他夾菜,結果被段飛擋住了。

段飛沉着臉道:“十六忌口多,他想吃什麽會自己夾,外人別添亂。”

好一個紮心的外人。

這下兩個都老實了。

段九握着筷子悶笑。

他們統領生得倒是妖冶勾人,可惜這性子真是嚴肅正經得過了頭,一點都不解風情。

正偷樂時,段飛冷厲的眼神一掃而來。

段九輕佻地舉手,做投降狀:“我可什麽都沒說,我吃飯呢。”

段飛皺皺眉,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開口。

“多吃點。”

段九笑笑:“是。”

不過他今日腹痛,實在吃不下東西,勉強吞了兩口,臉色就已經發白了。

怕被段飛看出端倪,他便一直插科打诨,尋小十六開心,神不知鬼不覺把碗裏的飯菜全喂給了他。

小十六這蠢蛋,一點沒察覺異常。

這腦子,也不知道怎麽活這麽大的。

用了膳,段九便借口探查情報,想偷溜。

段钺死死抱着他小腿不放。

“不行,你得陪我去找覃墨川。”

“快放手,我又不是傻缺,我才不去,讓你那個面具朋友陪你去,他不是還想保護你麽。”

“呸,他保護個屁,他啥都不會。嗚,九哥,好九哥,你最厲害了,你就陪陪小十六吧,小十六的命都快要沒了嗚。”

段九嘴角直抽。

這小子從哪學來的撒嬌勁兒。

“行了行了,你先起來。”

段钺淚眼汪汪:“嗚,你答應了?”

段九無奈地扶額,正要點頭。

突然,肩膀上一只手輕按下來。

他愣了下,回眸:“統領?”

段飛走到他身側,垂着眸看小十六,聲音淡淡:“段九還有別的任務,我陪你一起。”

段九怔了怔。

段飛沒看他,彎腰問小十六:“可以嗎。”

段钺雙眼一亮。

怎麽不可以!

段飛武功造詣極高,哪怕前世他武功已經登峰造極,也不敢說是段飛敵手。

有他在,完全不用擔心生命安全。

段钺雙眼一亮,當即換了個大腿蹭:“嗚,統領,你真好!”

段飛揉揉他腦袋:“起來吧,動不動就黏人,成何體統。”

靖王站在一旁,安靜看着。

他從不知小暗衛還有這樣一面。

前世他總厭嫌小暗衛死板沉悶。

可原來,那是因為他知道,在靖王府,沒有人會寵他,沒人會縱容他的任性。

他只能靠自己去拼命。ytt

靖王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像有把針紮了進去,劇烈的刺疼。

段钺笑盈盈轉頭看他:“你先在這裏等等,我去去就回。”

靖王很想說,我和你一起。

但他清楚,他跟不上段钺。

自從重生以後,段钺已經遠遠将他甩在身後。

不再耽于情愛的他,不再沉溺過去的他,所向披靡,一往無前。

沉默了許久,許久,靖王道:“早點回來。”

段钺離開之後,營帳裏就只剩他和段九。

前世靖王和段九沒什麽交集。

段四被莊貴妃誣陷媾和,賜死之後,段飛也失去了中承帝的寵幸。

再後來奪嫡之争開啓,靖王憑借段钺的實力,和太子段雲睿針鋒相對,致使中承帝對段飛越發厭惡。

某次遇襲後,中承帝遷怒暗衛營,一氣之下将段飛貶入軍營為妓。

段九也是在那時死的。

聽說他為了救段飛,孤身一人闖入軍營,拼死将段飛奪出。

但兩人卻逃不過京畿營鋪天蓋地的追捕,被追殺至絕境時,雙雙投崖自盡。

靖王之所以記得這件事,是因為消息傳出之後,段钺一個人躲在角落哭得極傷心,還碰巧被他看見了。

那天晚上,他把段钺壓在身下時,還能看見他眼角的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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