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如何吃掉一個人?

——有一個方法是最簡單的,你要令自己的地位很高很高,令他的地位很低很低。

——因為當你的地位遠遠地高于他後,規則将由你制定。

——權力可以操控人的軀體,使之降格為一種物品。然後,你可以告訴他,他的軀體生來便是要被你吃的,從此,日夜不停地向他灌輸這一理念,直到他也将此理念奉為真理,心甘情願為你奉獻血肉為止。

這篇文章以書信的模式,具體講述着如何去吃掉一個人。

其中,‘我’是寫信者;‘你’是讀信者;‘他’和‘他們’則都指代了人。

姑且不論‘我’和‘你’是不是人類。

只這麽一封信,認認真真地讨論如何将一個人吞吃殆盡,而且,還要這人心甘情願地奉獻自己的血肉,不管怎麽說,都是非常驚悚的了。

所幸是一份沒寫完的草稿,統共也就那麽幾段話。

海倫娜夫人屏着呼吸,一口氣讀完,又怔怔呆了半天,才慢慢地回了神。

“她會不會将我當成變态?”

傑米一邊悄悄擡眼去細細地觀察海倫娜夫人的臉色,一邊在暗中想:“現代人看慣了漢尼拔,連真正吃人都不當一回事;可這世界的絕大多數人,大概還沒這方面的見識,哪怕是隐喻、暗喻呢,見了搞不好都會認為是什麽歪理邪說!”

“……這是一篇近乎惡毒的文章。”

好一會兒,海倫娜夫人才開口這麽評價地說。

于是,傑米的心瞬間沉重了。

為了不失去這個朋友,他不得不開始想法子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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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刻,峰回路轉。

海倫娜夫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偏偏每一句話都很對。”

傑米呆了幾秒,快速地在腦子裏,将海倫娜夫人的兩句話過了一遍:“這是一篇近乎惡毒的文章,可偏偏每一句話都很對。”

好了。

沒事了,不用狡辯了。

傑米的臉上重新恢複光彩。

他微笑着問了一句:“你認為寫得很對?”

“不瞞你說,我并不想承認。”

海倫娜夫人皺起眉毛,似乎為此很是難受的樣子:“但有些事情仿佛就發生在我的身邊,好比這一段……”

[如果規則制定得足夠好,你甚至可以讓他們定期為你提供一份新鮮的肉食。譬如,你聲稱可以保護他們,那麽,作為被保護者的他們就需要每周繳納五十斤肉和兩升血給你,作為保護費。]

[當漸漸習慣這一規則後,人類蠢笨的腦子裏往往只會順着想,我只要交了保護費,便可以萬事大吉。然後,割肉放血地湊齊這份保護費,卻不會思考,我為什麽要交保護費?你到底保護了我什麽?難道我不是因為你的這份保護,才失去血肉的嗎?]

“……唉,寫得真好,但也叫人難受。”

“唔,你不覺得誇大其詞就好。”

傑米心滿意足地說:“其實,我本不想寫的太明白,起初,只想寫‘如何吃人’,不想寫‘人的反應’,更不想舉什麽例子。還想着,若是隐晦一些,當讀者突然領悟到其中含義時,才更加震撼。但那樣一來,或許文學價值夠了,可傳播上卻有些不利。”

“傳播上……”

海倫娜夫人不禁重複着這個詞,慢慢地展出了一個笑容。

她低頭将那紙對折了一下,充做扇子拿在了手中,輕輕地朝着自己扇了扇風,又故意垂了眼不去看傑米,只自顧自地說:“咦?這文風看着倒是有幾分眼熟呢?仿佛什麽反動分子的手筆。”

傑米心裏是一點兒都不怕的,只抿着唇笑,很配合地問:“怎麽,夫人見過類似的嗎?”

海倫娜夫人這才擡起頭去看他,可臉上挂着的卻是幾乎壓不住的快樂笑容,似乎再也裝不下去了一樣,反而一連串地激動說起來:“是啊,見過的!見過的!即使好些人同我說,見過的人都要被下大獄、砍頭呢!可我依舊不後悔!”

“我只恨沒能更早一點兒看到,沒能早早地讓這愚笨的腦子開竅……天,路易斯!你回答我罷。是神讓你專門來到世間,傳播真理的嗎?”

傑米不由發出一聲嘆息:“去死的神吧!我一點兒都不想來,唉,只是來都來了……”

海倫娜夫人有點兒愕然。

她适才的話本是激動下的感嘆,可傑米的這麽一句話,竟仿佛真不是這世間人一般,搞得她一時辨不明對方是純粹說笑,還是說真的了。

好在傑米沒打算把什麽穿越重生一類的元素拿出來講。

他只惆悵了那麽一會兒,便回歸正題地說:“我之後會寫很多類似的東西,并且,我還打算倡導更多的人來一起寫,一個人所能做的事情終歸是有限的,我希望更多的人加入進來!所以,我需要一個可靠的幫手,一個不會趁我睡着,偷偷把我出賣給別人的幫手……好了,夫人,你的答複呢?”

“當然。”

這一刻,海倫娜夫人的聲音和眼睛都誠懇到近乎熱烈的地步:“求之不得。”

接下來好幾天,傑米都帶着海倫娜夫人在王城中亂跑。

他對外打着的名號是‘給海倫娜夫人尋一處合适的住所’,但實際上卻是想找一所足夠安全和隐蔽的房子,以供日後的寫作、存放文稿,甚至更長遠一些,還可能涉及到制作各式各樣的刊物和同好集會等等。

考慮到這些,合适的房子就找得很慢。

而且,連續看了好幾處,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怎麽滿意。

這麽一來,王城社交圈中不免就有了一些傳言。

纨绔公子哥們那邊的說法是:“那女人挑三揀四,十分麻煩,可小德萊塞爾竟被這麽個戲子迷昏了頭,什麽都依她呢。”

而到了女士這邊,好些貴婦人反而覺得:“這就是一個完美的情夫人選了,長得好看,舍得花錢,還耐心體貼。”

更有對傑米表白過的庫娜,一顆心幾乎泡在了檸檬水裏。

她嫉妒又難過地想:“我多麽恨她呀!倘使是我的話,才不會這麽挑剔。如果他能樂意常來,随便住到哪裏,我都無所謂的。”

理查德國王又是另一種奇怪的想法了。

他将‘傑米帶着海倫娜夫人四處找房子’的行為,給歸結為‘小孩子帶着寶貝四處藏’,哭笑不得地在心裏想:“他這是不信我之前的話,非要做出樣子來表示他的重視不成?唉,真是孩子氣!那位夫人的魅力真有那麽大嗎?”

朱迪安這次沒冒頭。

但他心裏對傑米之前的當衆挑戰,還是有些懷恨,只是沒想出什麽合适的法子來報複,而且,他至今沒摸清楚國王為什麽獨獨對這個‘路易斯’很是寬容和寵愛,便暗暗觀察,暫不出聲了。

而除了這些人外,還有一人也在想着這事。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曾與傑米有過短暫婚約,險些成婚,後又解除的勞瑞斯夫人。

非常湊巧的一樁事是……

在傑米帶着海倫娜夫人四處找房子時,這位夫人肚子裏的孩子也出生了。

當時,這孩子的生父理查德國王正同庫娜等一幹情人尋歡作樂。

而這孩子名義上的父親亨利公爵,也在外頭鬼混,同一些狐朋狗友們喝酒、打牌。

勞瑞斯夫人躺在床上喊得聲嘶力竭。

産婆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憑着經驗,伸手去揉她的肚子。

因着生了很久……

當時有一種迷信的荒唐說法——讓一只狗的右腳踩在産婦的身上能有助于生産(左腳一般會使人死亡),所以,仆人便牽來了一只狗,等着實在不行的時候,就放狗上去試試。

許是被狗吓到了。

勞瑞斯夫人總算是及時把孩子給生了出來。

然後,她近乎脫力地躺在床上,對那孩子絕望透了。

因為那孩子是個女孩,而且,生得皺皺巴巴、又瘦又紅,看起來半點兒沒有她的美麗,也沒有王室的尊貴。

周圍人極力地同她說:“這孩子将來長大會很美的。”

可勞瑞斯夫人都不怎麽理會。

她恨恨地望着那個醜孩子,幾乎懊惱死地想:“我要她做什麽呢?我就是為了這麽一個玩意兒毀了身材,失了國王的寵幸,還不得不銷聲匿跡了好幾個月嗎?啊,這該死的孩子,若不是她的父親,她的父親……我真是要恨殺她了!”

不過,說起孩子的父親。

國王是不指望了,那麽,公爵呢?

想到這裏,這女人又理直氣壯地大喊:“亨利呢?亨利在那?他都不見見自己的孩子嗎?”

周圍一片安靜,沒人敢搭腔。

勞瑞斯夫人當即隐隐意識到,自己生産時,竟是無一人關心的。

她咬了咬唇,還待大鬧一場。

可實在沒了力氣,最終,忍了又忍,還是将頭扭過去,痛哭了一場。

及至到了晚上,亨利公爵才溜溜達達地回來。

他的态度倒也沒有很差,還很樂意履行丈夫的義務,假裝關心、虛應故事地跑來看了一眼,等看到了那個剛出生的小女嬰時,還難得地露出一個笑臉,誇獎說:“唔,這孩子生得不錯呀!不過,俗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只怕長大了也是個小蕩……”

他頓了頓,意識到這只是個剛出生的小嬰兒,便将出口的髒話又咽了回去,假裝無事地咧嘴一笑。

但勞瑞斯夫人卻已聽到了。

她被這話氣得發了昏,眼前一黑,半天才緩過神來,可這時候,亨利公爵已經自知失言,早早地溜了。

勞瑞斯只好生了一場悶氣。

如此過了一兩日,就聽到了傑米同海倫娜夫人的傳言。

傳言中,傑米是一等一的好情人,又體貼又耐心,還對那女人百依百順……

勞瑞斯夫人便突然後悔起來:“……我本是要嫁給他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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