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瞳陣卻瞧着坐在前方的冬冬,然後再瞧向了宋應天。
忽然間,阿澪知道他在打什麽鬼主意了,而且顯然這叫雲娘的女人也知道。
雷風傷得太重,沒救了,換做旁人都救不了,可這女人可以。
應龍是神,還是雲娘兄長,想當然耳,這女人當然也是非人。
「妳能救他嗎?」宋應天看着她,開口問。
雲娘擡眼瞅着他,道:「可以。」
「怎麽做?」他問。
「我需要一杯溫酒,還有—」雲娘擡起了纖纖玉指,指向了冬冬,「龍君之血。」
在場的人,紛紛一怔。
「冬冬不是龍君。」宋應天開口。
「可我是。」芙蓉從女兒身上脫體而出,現出了真身,跪在一旁,看着眼前的雲娘,「妳需要多少?」
第一次瞧見她真實的模樣,讓阿澪為之一怔,那女人一脫離冬冬,冬冬就昏了過去,可即便如此,她仍能看見她和冬冬有多像,更讓人吃驚的,是她和雲娘的模樣也很像,一樣是銀發白膚,只是她的眼是藍綠色的,雪膚上還有隐隐浮現的薄鱗在其上。
雲娘聞言,看着她道:「一滴即可。只是妳要曉得,龍君之血,非常人能抵受,他也有可能就此身亡,便是活了下來,也需長年待在極陰之地,不能離水而活。」
聽到這事,芙蓉遲疑了一會兒,但宋應天開了口。
「我想,這對雷大哥來說,并不是個問題。」
芙蓉擡眼看他,只見他微微一笑,道:「妳知他早打算,在冬冬十八之後,便要入島,到龍界找妳,這會兒不過是早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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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芙蓉淚又上眼,不覺握緊了身前昏迷男人的手,再看向一旁的女兒。
「可冬冬她……」
宋應天知她擔心什麽,只再道:「冬冬不會有事的,白露和蘇爺會照顧她的,妳若真不放心,我們就讓她住到應天堂去,雷大哥若醒着,定也不會反對。」
芙蓉掙紮着,最終仍是因為感覺到雷風的脈搏越來越微弱,方含淚點了點頭。
宋應天見了,牽着阿澪去倒了一杯溫酒,塞到她手裏,再牽握着她回來。
阿澪不知他在搞什麽,她不想偷看他的心,方才那些他給她看的記憶畫面、那些瘋狂的片段,她都還沒來得及消化,可就是不看,她也知他在雲娘面前,這般寸步不離的牽握着她,定也有他的用意,所以一句沒抗議的跟着他。
雲娘拿銀針取了芙蓉一滴血,混入溫酒中,再讓芙蓉喂雷風喝下,然後她張開雙手,拉出一小型法陣,印入雷風胸口。
法陣微亮,旋即消失在雷風體內。
「接下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雲娘說着,起身瞅着宋應天,道:「宋公子,打擾了。」
宋應天朝她颔首,微微一笑,牽着阿澪,一路送她到門外。
「既然有琅琊兄在,應天就不送了。」
瞅着他,雲娘又瞧阿澪一眼,方微啓薄唇,輕輕道。
「宋公子,人生苦短,你可別再做傻事啊。」
聞言,宋應天又笑。
「謝雲姑娘金言,應天會銘記在心的。」
雲娘用那雙藍眸瞅着他,笑了笑。
「難怪白鳳那般喜歡你,想來你是最像他的一個啊。」
他聽了,仍笑。
「雲姑娘好說,應天尚未及祖師爺真傳千萬分之一呢。」
還未及呢?光看這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耍嘴皮子的功夫,只怕這小子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了吧?
雲娘輕笑着,只道:「欠他的情,我這就還了,再有下回,你可好自為之了。」
聽聞此言,阿澪才知原來這女人會來,竟也是他打從一開始就算好的。
他知就是他偷了應龍的東西,雲娘也會因為欠了齊白鳳的情,出手相救。
這男人真是膽大包天,她真不知他有沒想過,這女人也有可能裝作不知,看他去死啊——
她轉頭瞪他,卻見他臉上笑意更甚,不看雲娘,反瞧着她,笑着說。
「應天知道,謝雲姑娘,您慢走。」
莫名的,阿澪臉一紅,她欲抽手,他卻死不肯放。
雲娘在這時轉身下了門廊,朝等在草地上的琅琊走去。
那兇猛武将,垂眉斂目的等在那兒,原先手上的玄黑木盒不知被他收去哪裏,見雲娘走來,他立刻上前,守在她身後。
那女人如來時一般,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林子。
随着她而來的寒氣,也在她離開時,随之退去。
豔陽的熱力再次溫暖了大地,将結霜的草地再次融化。
可他還不放心,揮手引着那蒸散的露水雲霧,讓其化成鬼島地形在前方草地上,親眼确定雲娘及琅琊都出了島,才松了口氣。
「人走了,你可以放手了吧?」阿澪瞪着他說:「你幹嘛一直握着我手?你怕那女人死抓着你不放嗎?」
「嗯?啊。」他垂眼,看着兩人交握的雙手,這才笑着松開了手,「當然不是,只是雲娘要入島,我不敢把她擋在外頭,所以方才把迷魂陣給撤掉了。」
阿澪一聽,整個大傻眼。
「你什麽?!」
「我剛把迷魂陣給撤掉了。」他笑看着她,「我怕妳趁機跑掉,只好死命抓着啊。」
她張口結舌的瞪着他,不敢相信這男人竟然這麽做。
那家夥瞧着她,笑着說。
「欸,忙了一下午,搞得我都餓了,咱們先下碗面來吃吧。」
「吃你的頭!」
她氣急敗壞的咒罵出聲,擡腳踹他,可那家夥當然不可能乖乖站在原地讓她踹。
他一個側身閃過,邊道:「欸,妳別氣,我真是餓了,心一松,餓就上腦啊,妳不知方才,我真是吓得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真怕妳一個不小心就跑了,在外頭又被人吃得七七八八的,讓我都不知要到哪找去——」
「放屁!我看你根本就是怕我跑了,惹來更多妖魔,害你得收拾更多麻煩吧!」
她出聲怒斥着,轉身大步走開,可胸中一顆心,卻仍因他的話狂亂的跳,一張小臉更是紅得發燙。
「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他的笑聲尾随在後,她沒有回頭,只怒氣沖沖的回屋關門。
可門是關上了,她卻關不掉方才雲娘來之前,她在他心中看到的那些畫面。
那男人用盡所有心思,花了幾年時間,三不五時就主動跑去提議幫他二師叔跑腿辦事,對付那些妖魔鬼怪,搞得九死一生,有好幾回差點喪命,全都只為了能夠取得那大黑金剛杵。
而這一切,不為別的,只為了解開她身上的不死咒。
不,不是為了她,不是因為她。
她告訴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
他讓她看他的心,看他做的事,都是算計,就是要亂她心。
他不想她在雲娘面前拆他的臺,壞了他的計,即便一切都是他的謀劃,他也要把場面都做足了,讓雙方都有臺階可下。
想來那琅琊,說不得都不知自己是顆棋,被他和雲娘拿來當作見證,好讓他回去時可以和應龍交代。
他做這些事,只是想省他自個兒的麻煩,那男人甚至沒有否認她的指控。
一想到剛剛自己所錯失的無數機會,她怒又上心,卻仍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将她的手握得有多緊。
妳不知方才,我真是吓得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
這話,那般像是玩笑話,可他笑看着她,聲卻微啞。
真怕妳一個不小心就跑了,在外頭又被人吃得七七八八的,讓我都不知要到哪找去……
他沙啞的笑,混着沙啞的聲,悄悄回蕩,教心又緊。
可惡。
她擡手以手背遮着自己的眼,卻仍能看見他那雙什麽也再藏不住的黑眸。
一顆心,又緊。
莫名的紅潮上了臉,久久無法消散。
暗夜無邊。
天黑之後,雷風高燒不退。
即便關在自個兒屋室裏,阿澪仍能聽見他痛苦的呻吟。
有那麽好一會兒,她真以為那家夥會就這麽挂了,可當她去前頭廚房為茶壺裝水時,看到雷風醒了過來,芙蓉傾身為他擦着汗,含淚同他低語。
那男人依然神智不清,可他的手緊握着她的,始終不曾放開。
她沒進去打擾那對分離多年的夫妻,只是轉身走開。
冬冬仍在昏睡,宋應天黃昏時就将她抱到了客室,讓她睡在那兒,替她蓋上了被。
她經過時,看見冬冬呻吟着,睡得極不安穩,卻沒有醒來。
一個時辰前,見她昏迷不醒,阿澪替冬冬把過脈,知她不曾因雷擊傷着,畢竟這丫頭是龍女之女,想來确實不會因為一點雷擊就傷着。
她心知,此刻冬冬會昏睡不醒,必是宋應天暗地動了手腳,讓這丫頭不用經歷這樣的生離死別,可即便如此,冬冬和雷風父女連心,方會這般不安。
見冬冬睡得渾身是汗,還不斷呻吟呓語,她本不想管,她不喜歡觸碰人,不喜歡感受人們的情緒,可冬冬的爹娘生死一線,根本挪不出心神來顧她。
看着那輾轉反側,惡夢連連的丫頭,她終還是忍不住步入客室,強忍感受到的不适情緒,替昏睡不醒的冬冬脫掉汗濕的衣裙,擦去滿身大汗,才重新再次為她蓋被。
一番折騰之後,這丫頭才終于稍微安靜下來。
暗夜裏,燈火因風搖曳着。
看着那沉睡的丫頭,她伸手輕撫冬冬的臉面,将她額上的濕發也撥開,确定她過高的體溫稍微降了一些,方松了口氣。
驀地,察覺到有人在看她,阿澪擡眼,只見那男人不知何時,端了一盆水,站在門邊看着她,臉上挂着溫柔的笑。
一時間,莫名羞惱。
她本欲起身,他卻走上前,在她身旁蹲跪了下來。
「幸好妳醒了。」他把水盆放下,溫聲道:「雖然冬冬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可畢竟男女有別,我也不好為她解衣換衫,本還想着該如何是好呢?」
「男女有別?」她忍不住輕嗤一聲:「當年你将我衣衫剝個精光,怎就沒想過這個?」
「欸,我當然是想過的。」他輕笑,道:「可妳那時傷得正重,比較緊張,我若找個姑娘大嬸來幫忙,都還要擔憂妳會誤傷了人,當然就只能自個兒顧了。」
「我沒要你顧。」她冷冷的說。
他聽了也不惱,只又笑:「欸,我知,是我自個兒放不下。」
這話,回得她又啞口,一時不知該怎回,只能瞪着他。
那男人半點也不介意她的瞪視,只小心将布浸濕,折好擱冬冬額上。
他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教她心中莫名又有些不是滋味,沒細想,話又脫口。
「你該知道,她同我是一樣的。」
聽見她的話,他擡眼看來,揚起嘴角。
「是嗎?」
「別裝傻了,你知道。你封了她的耳。」她冷哼一聲,瞪着他說:「我看見了,我看見她的記憶。你騙她,讓她以為她是生了病,才會聾了。」
宋應天不意外她知道這事,倒是她忍到現在忽然提起,反讓他心中更加篤定。
火光透過燈罩,映在女人白皙無瑕的臉面上。
她是個聰明人,不可能不懂得利用各種逃脫的機會,他曉得,一直以來,她始終沒有放棄逃離這裏,今日之事,只是證實了這件事。
琅琊闖島,她第一時間就沖了出去。
他不讓旁人上島,可雷風和冬冬卻可以,她不可能不去查探背後的原因。雷冬冬,一直是她握在手中的一顆棋,能夠拿來對付他的棋。
「既然妳看見了,該曉得這是她爹娘的願望。」他凝視着她,柔聲開口:「妳應該比誰都還清楚,身為非人,須得承受的苦。」
這話,讓她嬌小的身子,微微一僵。
「我不是非人。」
幾個字,如冰塊一般,迸出她紅唇。
「嗯,妳不是。」他點頭同意,瞧着她冷硬的臉,卻只看到她為了救他?放棄出島的那一瞬,不禁揚起嘴角,道:「就算是,我也不在乎。」
那雙冰冷的瞳眸又一縮,教他再忍不住,擡手輕撫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小臉。
阿澪氣一窒,本想閃,可他那雙眼,和從他指尖傳來的情意,教她不能動彈。
暗夜裏,他瞅着她,撫着她,黑眸含笑,悄悄的說。
「我不在乎。」
一顆心跳得飛快,教熱紅上臉,如火燒。
她才要伸手撥開他的手,眼前的男人卻像是早料到,主動縮回了手,好似方才他啥也沒說沒做,就把那雙擾人的眼,挪向了躺在被褥上的冬冬,笑着說。
「對了,謝謝妳教冬冬納衣。」
「我只是無聊,總有一天,等我膩了,我會殺了她。」她冷聲說,卻沒辦法讓臉上的紅暈立刻消退。
「妳不會,我知道妳是什麽樣的人。」
這話他說過,之前就說過,可這回再提,卻更篤定了。
他那模樣,教她更惱,有些氣急敗壞的瞪着他。
「你不知道!」
他又笑,在黑夜裏,一臉莞爾的又擡眼瞧她。
「妳不會的,我知道。」
她不懂他怎能将這話說得這般順溜,可他就是能。
那男人臉不紅、氣不喘的曲起一膝,拿起一旁團扇,替仍有些發燒的冬冬,有一下沒一下的,搧着風。
「我知道。」
他側着臉,笑看着她,低低的笑着,悄悄的說。
那笑,那斬釘截鐵的論斷,教她莫名着惱,毫無預警的擡手就朝他揮去,可那男人不閃不避,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順勢拉近了懷裏,低頭吻了她。
阿澪吃了一驚,她真沒想過他會這麽做。
他的氣息如此濃烈,唇舌那般熱燙,教她莫名暈眩,心跳更快。
那瞬間,她什麽也無法想,只能感覺他如波濤、似烈火的欲望,驀然洶湧而來,全面席卷占據了她,讓她渾身發軟。
她慢了一拍才面紅耳赤的推閧了他。
他被她推倒在地上,可一張俊臉上仍挂着笑,那一雙眼卻猶似火燒。
剎那間,不敢再留,她匆匆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可還沒走到自個兒屋門前,她想想不對,冬冬都十七了,那男人又不知發什麽瘋,誰知他會不會一時色欲熏心,對那丫頭伸出魔爪?搞不好他一開始沒娶白露,就是打着這主意,冬冬是他自個兒從小教到大的姑娘,要多乖有多乖,要多聽話有多聽話,他若要教冬冬往東,她定不會朝西去,哪像其他女人那般難搞——
明知這可能性微乎其微,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這念頭不知怎就是揮之不去,而且莫名的讓她越想越火大!
思及此,阿澪猛地停下腳步,腳跟一旋又快步走了回來,瞪着那不知為何欲火焚身的男人,直指門外。
「你出去!」
他又笑,不過卻沒同她争論,就是乖乖起身,拍拍屁股,從她身邊走了出去。
可臨到門邊,他又回身,把扇子交給了她。
「我去睡一會兒,妳要是累了,就來找我。」
他噙着笑,意有所指的交代着,她壓不下臉紅,只能用最兇狠的眼神,給他一記冷眼,一邊出聲怒斥。
「快滾!」
他見了,也不介意,只笑盈盈的轉身,萬般悠閑地晃了出去,走進月夜裏。
雷風在恍惚中睜開了眼。
起初,眼前的一切仍有些模糊,他只感覺到全身酸痛不堪,活像是被萬千軍馬輪番踩過,又被閃電狠狠劈過似的痛。
然後,他想起來,自己确實是被閃電劈到了。
冬冬——
想起差點被閃電擊中的自家閨女,他心頭一驚,試圖爬起身,想找那丫頭,卻在那瞬間,感覺到手中握着一只小手,他轉頭一看,沒看見冬冬,卻看見那多年不見的發妻。
她蜷縮在他身旁,因疲倦而沉睡,雖然她一頭烏黑長發變得如雪那般白,秀麗的眉目卻仍一如當年。
剎那間,不敢呼吸,不敢動。
幾年前,宋應天同他證實過,她還活着,可那麽多年來,他從未真的見過她,直到現在。
不,她已在這兒陪着他幾天了吧?
恍惚中,他記得她緊緊握着他的手,含淚和他說抱歉。
可在這之前,他還以為是夢。
即便如今握着她小小的手,他依然覺得這像是夢。
晨光悄悄灑落她身,清風拂過她的發。
他屏住氣息,再忍不住,悄悄伸手輕撫她的面容。
她沒有消失,只在睡夢中喟嘆了口氣,偎進了他大手,一滴淚從她眼角又落了下來,教他心頭又一緊。
驀地,她像是察覺到他的存在,忽然睜開了眼。
看見他,她一怔,有那麽好一會兒,兩人相對無語,都不知該說什麽。
然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冬冬呢?」他握着她的手,啞聲開口。
「她沒事,她是龍君之女,一點雷擊,傷不了她的。」可這男人明知如此,還是舍身護女,芙蓉喉微哽,萬般不舍的回握他的手,告訴他:「少爺讓她睡在客室裏。」
「幾天了?」他再問。
「三天了。」她小小聲的回,淚又上眼。
他溫柔抹去她頰上滾落的淚。
「我很抱歉……」她含淚看着這男人,說:「我不想的……」
他伸手輕撫她的唇,看着她如湖水那般綠的雙眸,啞聲道。
「我知道。」
她心一緊,淚又落。
再忍不住,他伸手将她緊擁懷中。
窗外,秋風乍起,送來幾片楓紅。
當年她那般專斷獨行,他不是不惱的,可所有的怨與怒,都比不上對她的心疼,到頭來,他也只能啞聲要求。
「下回,別再這麽做了。」
她伸出雙手,緊擁他,哽咽點頭。
「芙蓉,」他撫着她白雪一般的長發,聲瘠啞的道:「妳還記得,咱們成親那日,說過的話嗎?」
「記得。」芙蓉含淚點頭。
雷風擁抱着她,啞聲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她唇微顫,含淚接着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妳是我妻,咱們成親那日,我就說過了,這一生,妳與我,禍福與共,生死相依。」他告訴她:「無論生或死,人或非人,妳都是我雷風的妻。」
聽聞此言,她淚又泉湧。
「可冬冬……我們怎能讓她孤身一人……」
「她已經長大了。」他伸手将她擁入懷中,啞聲說:「就當是我對不起她,這輩子我欠那孩子的,下輩子定會還她,可我不會讓妳繼續一個人,妳懂嗎?我沒辦法。」
她埋首在他懷中,緊抓着他的衣襟,淚如雨下。
雷風挺過了龍血的考驗,延了命,卻再也非常人。
夫妻倆再不舍寶貝女兒,還是只能忍痛離開,龍君這位置不好坐,當年他倆就是知道,所以才要宋應天封了冬冬的耳,不讓她聽見龍族的呼喚。
芙蓉要讓冬冬當人,自由自在的活着。
在她的攙扶下,兩人一起來到宋應天房裏,再次拜托宋家的少爺。
「放心,冬冬不會有事的。」
宋應天看着眼前這對分離多年,終于再成眷屬的夫妻,微笑開口承諾。
「我會照看着她的。」
見芙蓉一直朝天井那頭的客室張望,宋應天知她心系自家閨女,便道:「時間不多了,妳去看看她吧。」
芙蓉聞言,終于忍不住起身,穿過天井,再次走到女兒待的客室。
他在芙蓉忍不住又去看冬冬時,從身後書架上取出一長木盒,交給雷風。
「雷大哥,這東西你帶去吧。」
雷風打開來一看,只見裏面竟放着一把刀柄鑄着猙獰鬼首的方頭大刀。
見狀,他一怔,擡眼看向那一臉淡定的坐在桌案後的男人。
「這我不能收。」
「話別說得那麽早。」宋應天拿起茶壺,替兩人各倒了一杯茶,道:「這是當年我外公留下來的鬼頭刀,這刀與我屬性不合,卻極為合你,我若留着,也就是擱在盒裏生灰積塵,還不如讓它跟了有緣之人。」
他将茶放到桌前給雷風,拿起自己這一杯,看着他淡淡一笑。
「芙蓉要入人界,靠的是分身之術,她在此三日,極耗她元神,恐怕已到極限,那兒必定有人已經察覺,你倆此番前往必多有險阻。雖然你是芙蓉的夫君,體內有龍君之血,但龍族的人不一定會服你,你此去龍界,這把刀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說着,他瞧着在天井那頭客室中的母女,道:「除此之外,鬼頭刀能斬空劃界,在龍界與人界,開出一道門,雖然每月僅能使用一次,但你若想便能藉此來回,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冬冬想想。」
雷風聞言,擡眼看向宋應天,「你知就是如此,我也不能自由來回,太冒險了。」
宋應天瞧着他,更知自己,沒将這把刀給錯人。
雷風深吸口氣,沉聲道:「冬冬不能知道我還活着,她若知,必會想來見。」
這話,如此熟悉。
「當年,芙蓉也是這般同我說的,你能明白,自是最好。我雖不能讓你父女倆每月相聚,可你有此刀,在冬冬有需要時,還是能出手相助。」宋應天看着雷風,意有所指的說:「這刀,我也不是白給的,或許将來有一天,我也得靠你幫忙。」
聽了這話,看着這男人,雷風知他有其打算,方伸手握住了那把刀。
那刀很沉,極重,但握在手中的手感卻很好,幾乎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那般。下一剎,一股奇異的力量忽然上湧,由刀而來,充塞他全身上下,|時竟将渾身酸痛盡去。
他握着那鬼頭大刀,只覺萬般驚異。
「身為龍君,芙蓉的心太軟,她壓不住那些族人,但若有你在旁,這道門,或許才能守得住吧。」
雷風擡眼看他,忽然領悟:「你一開始,便是這麽打算,所以才讓蘇爺藉酒醉告知我芙蓉沒死嗎?」
「嗯?啥?」宋應天捧着手中熱茶,眼也不眨,厚着臉皮的笑着說:「蘇爺想說啥說啥,我哪能控制得了他呢。」
看着眼前這斯文俊秀的男人,雷風有些無言。
「我從沒打算再娶的。」雷風沉聲說。
「我知道。」宋應天好笑的說:「可芙蓉不知道啊。」
見雷風對這事仍有些疙瘩在心,宋應天無奈又好笑,幹脆認了把事情說開來。
「之前我也和你說過,當年芙蓉要我騙你,我不得不允諾,只因冬冬還小,若一夜之間頓失雙親,我實在不忍心。再且,我也同意她所說,你需要一次真正能夠做選擇的機會,而非在混亂中,被逼着放棄一切。」
他喝了一口杯中熱茶,噙着笑,緩緩再說。
「可後來,你每回上島,她總只能看着,瞎猜折磨自個兒,不知你是否認識了新的姑娘,不知冬冬是否會有新的娘親,我在旁瞧着都累啊。既然你心一直在她身上,幾年下來都無意再娶,當年她要我為她說的謊,就沒那意義了,還不如解開來好。」
說到這兒,他瞥見門廊上那兒忽有動靜,見那影驀然停住,卻也沒退回,他嘴角輕揚,笑着再道。
「确實,上一代龍君,曾想将芙蓉許給我,可感情這事勉強不來的,我倆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始終把她當妹妹看,後來她遇見你,我一瞧便知,你倆是命中注定。」
說着,他放下那杯茶,看着眼前那男人。
「這話,也非我在推诿,好像我把麻煩都往你身上推。沒錯,當年蘇爺會同你說她沒死,是我授意,可你若無心,我也不打算勉強,至少讓芙蓉就此斷念,但你是有心的,不是嗎?」
是的,他有心。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無法忘記她。
雷風擡眼看向天井那頭的妻女,若能一家團圓,誰不願意?
可老天爺就是給了他這道難題。
當年他得知芙蓉是非人,仍和她成了親,早知将來終有一日,會有難關要過,誰知到頭來,竟是要他在妻與女之中,選一個做犧牲。
他做不到,芙蓉知道,所以瞞着他,為他做了選擇。
洞庭不能無主,龍君必要有人來當。
不是芙蓉,就是冬冬。
龍君是龍界與人界之間的守門人,終生都得守着那道無形的門。
上一代龍君過世之時,龍族的人找上門來,混亂中,芙蓉為救他身受重傷,他背着芙蓉,抱着冬冬到應天堂求宋家的少爺救命。
當芙蓉要求宋應天封印冬冬雙耳時,他就該察覺她的心思,知道她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他與冬冬。
可他太相信她,相信她要宋應天封印冬冬,只為以防萬一。
若她沒活下來,冬冬也能繼續當人,不受龍族打擾。
江湖險惡,無論是哪裏的江湖,都有恩怨情仇,他比誰都還要清楚。
所以他同意了,他希望兩人的女兒,可以一生平凡,就當個普通的小老百姓,平平安安的過此一生就好。
那只是以防萬一,他從沒想過她會撒手人寰。
至今他仍清楚記得,宋應天告訴他,芙蓉沒撐過去時,那撕心裂肺的痛。有好一段日子他都如行屍走肉,若非為了冬冬,他早就随她而去。
那些年,他每回上島,總感覺得到她,還以為是他的錯覺,還以為是他太過思念才有的錯覺,得知她騙他那時,他真的很生氣,可也是那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再次活了過來。
她沒死。
而他願意傾盡所有,再一次握住她的手,為她撐起那片天。
握緊了手中那把鬼頭刀,他看向那宋家的少爺,啞聲開口。
「你打算怎麽和冬冬說?」
「就說你倆遇雷擊後,你不幸遭蛇咬,我發現時,你已毒發身亡。」
聞言,那鐵铮铮的漢子沒有反對,只點頭,啞聲道。
可老天爺就是給了他這道難題。
當年他得知芙蓉是非人,仍和她成了親,早知将來終有一日,會有難關要過,誰知到頭來,竟是要他在妻與女之中,選一個做犧牲。
他做不到,芙蓉知道,所以瞞着他,為他做了選擇。
洞庭不能無主,龍君必要有人來當。
不是芙蓉,就是冬冬。
龍君是龍界與人界之間的守門人,終生都得守着那道無形的門。
上一代龍君過世之時,龍族的人找上門來,混亂中,芙蓉為救他身受重傷,他背着芙蓉,抱着冬冬到應天堂求宋家的少爺救命。
當芙蓉要求宋應天封印冬冬雙耳時,他就該察覺她的心思,知道她寧願犠牲自己,也要保全他與冬冬。
可他太相信她,相信她要宋應天封印冬冬,只為以防萬一。
若她沒活下來,冬冬也能繼續當人,不受龍族打擾。
江湖險惡,無論是哪裏的江湖,都有恩怨情仇,他比誰都還要清楚。
所以他同意了,他希望兩人的女兒,可以一生平凡,就當個普通的小老百姓,平平安安的過此一生就好。
那只是以防萬一,他從沒想過她會撒手人寰。
至今他仍清楚記得,宋應天告訴他,芙蓉沒撐過去時,那撕心裂肺的痛。有好一段日子他都如行屍走肉,若非為了冬冬,他早就随她而去。
那些年,他每回上島,總感覺得到她,還以為是他的錯覺,還以為是他太過思念才有的錯覺,得知她騙他那時,他真的很生氣,可也是那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再次活了過來。
她沒死。
而他願意傾盡所有,再一次握住她的手,為她撐起那片天。
握緊了手中那把鬼頭刀,他看向那宋家的少爺,啞聲開口。
「你打算怎麽和冬冬說?」
「就說你倆遇雷擊後,你不幸遭蛇咬,我發現時,你已毒發身亡。」
聞言,那鐵铮铮的漢子沒有反對,只點頭,啞聲道。
「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他沒有多說,只點頭承諾。
雷風見了,方深吸口氣,抓握着那把刀,起身走向妻女。
宋應天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心中确實是有些抱歉的。
雷風一生在江湖上打滾,過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好不容易退隐江湖金盆洗手,誰知到頭來,卻愛上了龍女,為妻女再度拿起曾經放下的屠刀。
所以,才把鬼頭刀給了他。
至少,讓他每月能有一日,能到人界來透氣。
他放下熱茶,跟着起身,朝那兒緩步走去。
客室裏,芙蓉含着淚,趁着冬冬仍在昏睡,不舍的親吻女兒的額面。
雷風入了室,看着自家閨女,心微緊,眼也熱。
她一直是個很乖的孩子,如今他只希望,她能平安順遂的走過這一生。雖然當年他與宋家少爺定了冬冬十八歲時,便要去尋芙蓉,可他原以為還有一年的,一時間總覺好似還有許多的事還沒同這丫頭交代,好似還有千萬樣瑣事,沒為她做好。
這一刻,忽然好想提筆寫下一千八百條她該注意的事,可他知,她其實什麽也都會了,都懂了。這孩子自小就很懂事,總會主動幫忙他做生意,店裏的事,無論煮豆漿、做豆腐、早點,她早已全都上手。
雖然雙耳失聰,可她要一個人活下去,不難。
難的,是要平安,要知足,能常樂。
緩緩的,他在那孩子身邊蹲跪下來,伸手撫着她的額,摸着她的頭,這些年父女倆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在心頭湧現。
到頭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小心翼翼的替她拉好了被子。
在他身旁的芙蓉,一只手還握着她的小手,舍不得放開。
「時間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