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
的……」
夥計領着那老農越走越遠,然後轉過了街角。
她在樓上聽着,看着,才發現原來他開這義診,不是就只開這些天。
人多貪婪,若有免錢的,當然就看免錢的,所以他才讓人說就只辦三天義診,可若真是家貧者,就是晚到了,他也讓人轉介到那些前來幫忙的大夫那兒去。
瞧這兒夥計多熟手,說得多順溜,甚至不需回頭去問掌櫃,顯然這事已行之有年。
到天黑後,她經過中庭二樓回廊,意外再見那老農與那孩子在一樓後方的通鋪那兒歇息,那夥計送去熱粥,一邊還探問對方住哪做啥,然後幹脆就同那老農收購起多餘米糧來了。
「怎麽了?」
看見她杵在回廊邊,他走到她身旁,好奇問。
阿澪拉回視線,只道:「義診就算了,你這般到處大撒錢,冷銀光沒意見嗎?」
他聽了,又看見樓下夥計與那農夫的對話,領悟過來,笑道。
「妳覺得這是賠本生意?」
「難道不是?」她回首看他:「都窮到沒錢看診了,哪能有多餘米糧能販售?」
他瞅着她,只微笑說:「天下南北不只萬裏,各地偶有水旱天災,沒有哪方哪地能年年豐收。天地陰陽,總有輪轉,今年南方大旱,不表示明年後年,三年五年後也會如此。十年風水輪流轉,銀光深知此理,知道以人為本,方能長遠,是以她做這買賣,做的不是一季兩季,是看長遠,看三年五年,看十年二十年。北方若旱,就将南糧北運,南方鬧水,就将北糧南送。」
阿澪聞言,方恍然。
至此,她才知,鳳凰樓的生意為何能越做越大,冷銀光又為何願意讓他挪用各地客棧當義診場所。
這可不光只是貪個積善之名而已,還是在買人心,做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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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頭來,這些人全都會成為那女人穩定供糧的來源,也是如此,那四海航運方也願意這般傾力相助。
看來冷銀光,倒真是聰明人。
「欸,忙了一天,還真是餓了。」他在這時自然而然的牽握起她的手,笑道:「咱們還是先填飽肚皮再說吧。」
她才在想是不是該把手抽回來,一名夥計卻在這時拿着一小竹筒匆匆走來,遞給他。
「少爺,鳳凰樓來的快信。」
他停下腳步,伸手接了過來,打開塞子,把其中的信箋倒了出來,展開細讀。
他看了一眼,嘴角揚起一抹笑。
「怎麽?」阿澪見了,忍不住問。
見她問,他幹脆直接把信箋遞給她。
上頭只簡單寫了幾個字。
嶺南有盜,請兄押糧。
妹銀光
阿澪一愣,挑眉問:「什麽意思?」
「洪州去年大旱,顆粒無收。今年情況也未好轉,地方官雖已上奏請糧,但上頭暫無消息。」他瞅着她,解釋:「銀光從各地調糧,請四海航運從安南運糧至廣府,再轉陸路北運過南嶺至洪州,路看似遠了些,可只要能過山,之後便會輕松快速些。」
她領悟過來,挑眉:「可南嶺有盜占山為王,她希望你能随行押糧,以防盜匪行搶。」
宋應天淡然一笑,點頭,方問。
「妳想去洪州走走嗎?」
她瞅着他,他也瞅着她。
「我若不想呢?」她面無表情的問。
「我便叫胖子同定風一塊兒去押糧就好。」他想也沒想就回。
阿澪看着這男人,只再問「若我說我想去天竺呢?」
「那咱們可得先備上更多水糧,換上更大的海船。」他眼也不眨的說,一邊還笑道:「上回銀光同我說,楚騰這陣子剛要從天竺回來,咱們說不得能在扶南那兒遇上。」
見他竟像是完全不在意要離鄉背井,她忍不住提醒他。
「我說的是天竺,可不是近海沿岸,随時想回就能回的。」
他聽了,只笑看着她說:「我知道。」
「若有什麽意外,你可能會就此客死異鄉。」她冷着臉再說。
「嗯,我知道。」
他定定的垂眼看着她,眼裏還有着溫暖的笑。
阿澪望着他,半晌,方将手中信箋,塞回他手裏,淡淡開口道。
「算了,天竺太熱了。」
「比起這兒,天竺是更熱些。」他點頭同意,笑着執起她的小手,繼續往大夥兒一塊兒吃飯的那間廂房走去。
「你讓人把馬車的窗開大些。」
「好。」
「別挂布簾,挂竹簾就好,竹簾透氣些。」
「好。」
「多備些枸杞菊花,水也別少帶了。」
「好。」
「你可別以為山裏只有山賊強盜,百越山妖比海妖更難纏的,就是運氣好沒遇妖,山裏易生瘴氣,暑濕極重,你讓人多備些解毒清熱去濕的藥草。」
「好。」
他接二連三的答應,教她擰眉,微惱開口。
「你有聽到我在說什麽嗎?」
「當然。」他笑着回。
她在進門前,停下腳步,瞇眼質問:「我說了什麽?」
他垂眼笑看着她,只說:「車要開窗,窗得挂簾,記得備水備枸杞菊花,小心百越妖和山中迷瘴,我都記着了。」
她聽了,這方滿意的轉身推門而入。
他在她身後笑看着,懷疑她是否知道,方才那些話,透露出什麽。
她是千年巫女,受了傷能自愈,就是不吃不喝也能存活,自然是不怕缺水,更不怕悶熱中了暑熱,就是遇了妖,她要跑也跑得比他們快。
她碎念交代那麽多,無非是擔憂他們幾個啊。
果不其然,她才坐下,見桌上有去皮去核,泡在涼水裏的荔枝果,她又冷着臉同他說。
「讓人把這撤了,你以後讓樂樂少吃兩斤荔枝,一顆荔枝三把火,她再這樣飯後照三餐吃下去,不鬧肚疼才有鬼。」
「說的也是啊,她是吃得太兇了些。」
他笑着回身,召來夥計,讓人把那嫩白香甜的荔枝果給撤了。
剛巧樂樂來吃飯,見了伸手就從夥計端走的果盆裏多撈幾顆出來塞嘴裏,「喂,等等啊!怎撤下了?我都還沒吃啊——」
他伸手抓住她後邊衣領,不讓她跟上那夥計,只同那邊嚷邊不忘又抓滿手荔枝的丫頭道:「阿澪說要撤的,怕妳吃多鬧肚疼呢。」
樂樂一聽,瞬間忘了那荔枝果,回頭沖着她直問。
「咦?這吃多會鬧肚疼的嗎?怎沒人同我說啊?」
她回頭的同時,因為太激動,鼻血還真就這樣飛甩出來,阿瀑一臉無言的看着那萬般熱切的丫頭,和那兩串鼻血,才知自己說得太慢。
那男人見了,更是毫不客氣的笑了出來。
「咦?怎麽了?少爺你笑什麽?」定風走進來,一見宋應天身前那丫頭,噗哧一聲就跟着笑了出來:「哇,樂樂妳怎麽噴鼻血了?妳還好吧?」
「咦?啥?怎麽了?啊!我流鼻血了嗎?為何啊——」
樂樂一陣驚叫哀號,卻還是死抓着滿手的荔枝果不放,那兩個男人還只顧着笑,阿澪看不下去,掏出手絹上前給她,再拿來空碗,裝那丫頭兩手的荔技。
「別再吃了,荔枝吃多會上火,空腹吃更傷身,嘴破流鼻血只是剛好而已。」
樂樂抓着手絹,撝着染血的鼻頭,淚眼汪汪的說:「胖子說,荔枝三日就變味了,只有這兒才吃得到嘛,它們真的好好吃啊。」
她那無辜又貪嘴的模樣,教阿澪見了,只覺好氣又好笑。
「你怎不早提醒她?」她看着那站在樂樂身後的男人,揚眉問。
「欸,我說了,她聽不進去啊。」他瞅着她,邊笑着替那丫頭倒了一杯熱茶。
阿澪一聞那茶味,就知那不是一般清茶,是添了荔枝殼的藥茶,拿來緩解上火症狀的。
她這才發現,這家夥根本早覺樂樂吃了太多荔枝,才會事先就讓人煮了這茶。
他不說,是想讓這丫頭自讨苦吃,才能從中學會教訓。
驀地,想起他幾年前,曾說過的話。
生而為人,我們會從痛苦中學習。
她本以為,那是屁話。
可如今,瞧着那被自個兒噴了滿地的鼻血吓傻的樂樂,她卻不得不承認,這話或許有它的道理。
接下來這幾年,她相信這丫頭,八成是不敢再卯起來把荔枝往嘴裏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