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

走,你絕不攔我……」

聞言,那擁着她的男人,渾身一僵。

椎心的疼,由他而來,戳着心頭,教她又顫。

他惱她不信,痛她要走,她知道,能感覺到。

驀地,他低啞的笑聲,在耳邊響起,狠狠紮在心上。

「是,我是說過。」他深吸口氣,笑着,卻壓不下心痛,只貼着她的臉面,瘠啞開口:「妳若要走,我絕不攔妳……」

那疼,那痛,撕心裂肺一般,汩汩而來。

不是她的疼,不是她的痛。

是他的。

她這般告訴自己,卻沒有用,只讓心如火燒。

就在她疼得快受不了時,他退了開來,松開了手。

明明他松了手,一顆心卻反而像是被燒紅的大手緊緊握住,那灼疼倍而有之,毫無消減,教她喘不過氣來。

夜很深,有星無月。

屋子裏,黑得幾乎什麽也瞧不着,她看不清他的臉面,只瞧得到他隐約輪廓。

緩緩地,他坐起身,曲起一膝,擡手耙過散落的長發,靠在牆上,看着她,又笑。

「妳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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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幹啞的聲,苦澀的笑,教她為之瑟縮。

她坐起身來,看着那在暗影中的模糊身影,啞聲道:「你知道我是對的。」

「嗯,妳是對的。」

他笑着點頭,輕聲同意。

不知為何,卻只教心更痛。

她強逼自己轉身,下了床,沒費事穿鞋,只直接往門外走去。

「阿澪。」

那聲輕柔的叫喚,讓氣一窒,不由自主的,為之一停。

暗夜中,男人低啞的聲,在身後,輕輕響。

「我也說過,妳若想我了,随時都能回來找我的。」

剎那間,再忍不住心痛。

一行清淚,驀然奪眶。

她閉上淚眼,沒有回頭,只推開門,走了出去。

三更半夜。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報時的聲音。

阿澪在下樓前,就已抹去淚水,幻作夥計的模樣,她很清楚那文士一直在監視這裏。

誰知,才到樓下,剛入大廳,就看見那藍衣文士站在那裏。

該死,她還以為她來得及,可顯然她已慢了一步。

阿澪心一驚,裝沒看到,提起擱在一旁的茶壺,佯作要往後頭廚房走去,

一邊快速的想着該如何在不驚動旁人之下脫身,那家夥卻在眨眼間,來到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這位爺,您需——」

她露出笑臉,話沒說完,已垂手握住袖中刀,往他揮去。

藍衣文士閃電般箝住了她持刀的手,眨眼就奪走了她手中的醫刀,反手架在她雪白的頸項上。

「我以為妳該知道,見血不會是個好主意。」

一被他抓住,阿澪瞬間就察覺到他是誰,所有在蒼穹之口曾遭遇過的恐怖,驀然上湧,教她小臉刷白,恐懼的瞪着眼前的家夥,怒斥命令。

「放開我!」

文士盯着她,雙瞳泛過一層淡淡的綠光,複又轉黑。

「別費事了,惑心這招對我沒效。不過妳放心,我不是要來找妳麻煩。」他松開她手,退了一步,冷冷的看着她說:「我只是想和妳做個提議。」

他一松手,阿澪轉身就想逃走,可一回頭就看見他在眼前,無論她往哪個方向跑,那人都比她快,最後一次,當她把手中茶壺朝他扔去,他非但接住了那熱燙的茶壷,手中那把醫刀,瞬間又貼上她的頸項,教她為之止步,連踏出一步都難。

那可怕的妖怪,對着她挑眉,輕聲說。

「別挑戰我的耐性,也不要以為這兒的人可以救妳,這兒的結界已被我破,只要我一聲令下,蛩蠊們就會沖進來将他們吞吃殆盡,我沒這麽做,是不想妳在混亂中見血,赤尾他們還對妳念念不忘呢。」

聞言,她一驚,更加不敢亂動。

即便許久不見,但她仍清楚記得他多麽恐怖,能多殘忍。

「你想要什麽?」

她張嘴開口問,即便故作輕松,聲仍微顫。

「妳跟着這姓宋的,無非是以為他能保妳,對嗎?」

文士垂眼将手中醫刀,貼在她膚上,緩緩上移,讓冰冷的刀鋒貼在她臉上,道:「我聽說妳嫁人時,還真以為自己聽錯了呢。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是因為這家夥,非常人啊。」

聽到他提及樓上那男人,比見血的恐懼更讓她害怕。

瞪着眼前這大妖,阿*壓下心中驚恐,極力鎮定的冷冷一笑,道:「嫁人?你以為我是誰?姓宋的,不過是我找來替我驅蟲的看門狗,我不過就是利用他罷了。」

文士眼中綠光又閃,淡淡道:「這條狗,還真為妳除掉了不少蟲子。」

「否則我要他何用?」她輕哼一聲。

文士瞅了她一眼,「這姓宋的是頗有一套,但他那點把戲,不過就是雕蟲小技,對那些不入流的小妖魔獸或許有用,卻擋不住我,攔不了赤尾、青角,更別說其他魔人了。」

她心頭一顫,這回卻沒将恐懼顯露于形,只不動聲色的說。

「我知道,要不你以為我這大半夜的是想去哪?」她冷哼一聲:「你到底想和我提議什麽?」

眼前的男人瞥了二樓一眼,淡淡道:「與其同這只會點小把戲的人類在一起,妳還不如同我一道。」

阿澪心下一悚,寒毛直豎,止不住的恐懼爬上心,教手微顫,她将其擱到身後掩藏,冷聲嗤笑。

「同你一道?讓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嗎?」

聽聞此言,他輕哼一聲。

「妳真當我如赤尾他們一般愚蠢野蠻嗎?」

她冷眼看着他,和他手中的醫刀。

他眉再揚,翻轉醫刀,還給了她。

阿澪戒備的瞪着他,沒有收,那人扯了下嘴角,手一轉,就将醫刀整支插入木桌中,連一點也沒留在外頭,看來就如一根被死死釘在木桌上的鐵釘一般。

「我以為妳該曉得,我同那幾個蠢貨不同。」

對這話,她不予置評。

見狀,他擡手輕觸她的臉面,她反射性的往後縮退,他見了,眼微瞇,收回了手,說:「也是,還真不怪妳。不過當年,我就不曾贊同那樣公開将妳獻祭,說起來,我們也只需要妳的血,就能得到所需,用不着弄得那般野蠻、骯髒。」

他撇了下嘴角,露出不屑又鄙夷的神情。

「那樣使用神之血,愚蠢又浪費,可那時我們被關在供奉地,大人若不這麽做,就壓不住底下的人,将妳分食方能供給所有的人,教那些太過饑餓的蠢才,沉浸在妳那美好的芬芳與力量之中,才不至于自相殘殺,才不會意識到自己有多麽瘋狂可悲。」

阿澪聽得一陣毛骨悚然,蒼穹之口的遭遇,再次浮現眼前,教她恐懼得無以複加,有那麽一瞬,差點不顧一切試圖再次脫逃。

文士提着手中茶壷,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空杯,替自己倒了杯茶,道:

「姓宋的,不過只是個人,是人終究會死,就是他真能憑着那點雕蟲小技保妳不傷,他若死,妳還得費事再去找下一個茅山道士,可我就不一樣了,妳若與我一起,就是再過千年,也不需再擔心害怕,就如當年夜影庇佑于妳那般。」

她看着眼前這人,想起先前他收藏在衣袖裏的東西,恍然過來。

「你想要我用闇之書幫你轉化成聖亞克沙?」她冷聲道:「你忘了之前那些嘗試的人有什麽下場?」

「我當然記得。」他瞳眸收縮成一線,揚眉道:「但那是因為他們太蠢,沒有搞懂闇之書其中真義。再者,我從來就不想當聖亞克沙,我想要的,是練成天人。」

她一愣:「天人?」

「天人,神人,真人,妳想怎稱呼都行。」說着,他傾身湊上前,不自禁深深的吸了口氣,嗅聞着她身上的香氣,直視着她的眼,啞聲道:「妳只需在每回滿月時,讓我嘗一嘗妳的血,我保證,妳甚至不會感到丁點疼痛。」

她忍着想後退的沖動,這家夥不臭,她完全沒有聞到他身上的腥味,但這人從以前就讓她害怕,在供奉地所有的妖魔中,她最畏懼的,一直不是那百般嚣張的赤尾、青角,甚至不是大人,是這個一直以來,靜靜的待在一旁,宛如大人影子般,出謀劃策的家夥。

阿澪看着他,問:「你能忍得住不吃我?」

「我從以前,就比較喜歡文明一點的方式。」他手握那杯熱茶,遞到她面前,道:「再者,妳傷越重,就得花更多時間複原,神之血就沒那般濃郁,妳若無傷,就這樣一杯精華,便已足夠。」

她心下一悚,更驚。

這人向來就是蒼穹之口那一群之中,最冷靜,也最聰明的一個。

可她沒想到,他竟對她的情況,這般清楚。

如今回想起來,當年他在供奉地,就常去蒼穹之口觀察她,因為深受供奉地大人的信任,他是少數能在平時,走進蒼穹之口查看她的妖怪之一。

「闇之書已在我手,妳若助我更上層樓,練成天人,我定不會虧待于妳。」他朝她再次傾身,黑眼底又浮現青綠的光芒,低語哄着:「屆時,妳想要什麽,我都能給妳。」

這話,多耳熟。

千百年來,她也是這般誘哄人們。

阿滗在心中冷哼,卻在下一瞬間,聽見他張嘴,微笑開口。

「甚至是,夜蝶舞,還有—那個人。」

聽聞此言,她心一停,眼角微抽。

沒有錯過她臉上的表情,文士眼中閃過一絲狡狯與得意,他朝樓上廂房點了下頭,道:「妳可以選擇跟着這無用的人類,繼續擔心受怕,不知何時會教青角、赤尾那些貪婪愚蠢的蠢才找着吞吃分食,或者妳也可以選擇跟了我,為妳自己報仇雪恨。」

她黑瞳一暗,只問。

「你知道蝶舞和那家夥人在哪裏?」

「當然。」他眼也不眨的說。

聞言,阿澪揚起了嘴角,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下一剎,她現了原形,黑色的衣裙裹着她雪白的身。

刻骨的恨意在她闇黑的眼中翻騰,由她為中心,朝外輻射擴散開來。

藍衣文士看着她,心下都不由得一悚,只覺她身上的黑裙,看來如血欲滴。

她看着他,笑着,朝他伸出了白皙無瑕的小手,輕啓紅唇,開口允諾。

「好,我跟你走。」

暗夜,很靜。

大廳裏,已空。

一刻鐘又一刻鐘過去,悅來客棧櫃臺後方,有個黑色的人影,慢慢從漆黑的暗影裏浮現。

因為他實在太黑了,若此刻這廳裏有人,怕也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黑色的人影不是別人,是那向來很安靜的崖一奴阿布。

阿布跨出畫在地上的隐身法陣,走出櫃臺,悄無聲息的上了樓梯,穿過走廊,來到特等上房,敲了敲門。

「進來。」

門外,比暗夜還黑的阿布聽了,方推開門,走進去。

屋子裏很暗,只有窗邊那兒,有着些微從窗外透進的星光,而那出聲的男人,此刻就坐在那窗邊榻上。

阿布走上前去,停在窗邊榻前,只見那男人衣衫不整,袒露着大半胸膛,烏黑的長發垂地,朝外看着天上的星辰。

「人走了?」男人沒有回首,只繼續看那滿天星鬥,開口問。

「走了。」

「說了些什麽?」

在人前講話丁點不流暢的阿布,把自個兒方才聽到的事,萬般順溜的全部背誦了一遍。

過程中,無論是聲音和語氣都模仿得維妙維肖,宛如真人原音重現,就好像阿澪和那文士就在這房間裏,重新上演一回那般。

從頭到尾,榻上那美如天仙的男人都沒有打斷他。

只有在聽到最後,阿澪開口答應要同那文士走時,阿布才看見那男人擱在膝上的大手,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将所有對話,一字不漏、萬般流利的複述過一遍之後,便沒再開口,只是安靜的杵在男人身後。

男人沉默着,半晌,方問。

「闇之書真在他手上?」

「我沒看見。」阿布看着男人,老實回答:「可能有,可能沒有。」

聽聞此言,他把視線從窗外拉了回來,交代。

「此人工于心計,為保消息不致走漏,必會派人前來趕盡殺絕,你帶孫掌櫃和夥計們先撤到湖上去。」

阿布微一颔首,卻沒立刻走開,他遲疑了一下,方道。

「她是自願同他走的。」

男人聞言,黑陣不惱、不氣,只瞧着他,露出苦澀的笑容。

「你知她為何明明有那麽多次機會能呼救,卻不曾喊過一次嗎?」

阿布聞言,一愣。

「說她是自願,也是沒錯。」男人扯着嘴角,眼裏透着難以掩藏的憐惜:「或許她真是為報仇雪恨,甚至為重新取回闇之書吧。若然如此,出聲喊了咱們,不是更好嗎?她能讀心,會惑人,操縱咱們下去送死,無論要打要逃,都比同那大妖周旋更安全。那妖,可是當年困過她、吃過她,将她開膛剖腹拿來獻祭的,她不信人,更不信妖啊。換做是你,會同随時把你生吞活剝的妖怪走人嗎?」

阿布渾身一震,啞聲開口:「不,我不會。」

「識人如你,與她相處一年多,你我之間,尚須把話說到這份上,你想想這些年,她該是如何過的,就是入了魔,也是理所當然。」

男人說着,又笑,笑得更苦了。

「可她沒有啊。」

瞧着他,男人眼中不舍更甚。

「她不喊,不為別的,不是為了她自己啊。」

阿布震懾的看着他,啞然無言。

「我知你不曾見過她這般,聽她說了那些話,方會如此想。阿澪看似冷情,可她心是好的,只是為求自保,不敢教人知道。若然妖怪曉得她在乎什麽,念着什麽,他們必也會以此來對付她,所以她方會如此。」

阿布清楚知道,被人拿心頭肉做要挾,是什麽樣的感覺。

若是他,一樣會裝作什麽也不在乎吧。

只是方才,那巫女說的話,加上最後露出的笑,散發出來的黑暗殺意,實在是太吓人。

她眼中透出的冷酷和恨意,教人膽寒。

就是他,也在瞬間寒毛直豎。

這方教他心生了疑慮。

「是我想多了。」他深吸口氣,朝男人再次颔首:「我這就去将客棧的人撤走。」

說着,他轉身欲走出門,又聽男人開口。

「阿布。」

他停下腳步,回頭朝男人看去,只見那人瞧着他,吩咐着。

「那些蛩蠊也不是自願的,若有漏網之魚,別殺了,困住即可。」

「知道。」阿布點頭,回頭走出了門口。

男人這才再次回頭,望向窗外那有星無月的夜。

因為無月,滿天的星鬥,更顯明亮。

點點的星子,彙聚成星河,從天頂一路延伸到天地交會之處,多得像是将手伸出窗外,就能撈回一把那般。

他凝視着那閃閃發亮的夜空,然後找到了他想看的。

在那橫跨夜空的星河下,有一幾不可見的黑點,在極高之處,往東北方移動,若不仔細看,就會錯失其存在。

東北嗎?

他原以為不會太遠的,可看那高度和距離,還有移動的速度,看來暫時是不會落地了。

想起方才阿布轉述的對話,心口再度隐隐作痛起來,教他不由得将雙手緊握成拳。

他早知,這一生,要她主動握住他的手,學會相信,是種奢求。

可依然忍不住要讨、想求。

她若願意窺看他的心,或許就能信任他吧。

可她不敢啊,他知道。

怎麽敢呢?

任誰經歷過那些,走過她走過的,定也都不敢的。

人心善變,就是能讀心,又有何用?

千百年來,她不知遇過多少将她出賣給妖魔的人。

人皆愚昧,自私貪婪。

她說過的,後來他才懂,才曉得,她為何能把話說得這麽冷,眼裏為何藏着這麽深的恨。

她怕信了他,怕再遭人背叛,越是渴望相信,越害怕。

所以才不讀他的心,不讀就不會信,不信就不會想,不會失望,哪天他若叛了,也是理所當然,方不致太痛,不會太傷。

你已在我身上耗了十五年,還不夠嗎?

悄悄的,她的話又上心。

他扯着嘴角,苦笑。

不夠啊,怎麽可能夠,就是用盡他一生,怕也是不夠的啊。

明知如此,聽到她說要走,仍壓不住心痛。

輕輕的,他嘆了一口氣。

至少如今,她在意的,已不只僅僅是他了。

這一年多,也不算白費。

星子,依然在天上閃爍。

驀地,他聽見了細微的聲響。

那聲音起初很小很小,幾不可聞,然後漸漸的,越來越大聲。

他擡眼再朝窗外看去,原本滿天的星鬥,從遠方天地的盡頭,一寸寸的被吞噬,淹沒。

黑影無聲悄悄襲來,漸漸的,如滔天大浪一般,漫過長街、漫過屋瓦,鋪天蓋地而來,不一會兒,那些黑色的影子就占據了所有觸目可及之物。

到最後,就連一顆星星也再看不見。

天地之間,一片漆黑。

唯一還亮着的,是客棧外頭挂的燈籠。

可燈籠透出的昏黃微光,映照在那蠕動的萬千黑影上,教人看了更加毛骨悚然。

只因那撲天蓋地而來的蠕動黑影,不只是黑影,而是成千上萬的蟲子,牠們非但爬滿了一地,就連天上也有飛蟲,密密麻麻的蟲子,無論會飛不會飛的全聚在一起,包圍了整間客棧。

客棧的結界早已被破,牠們蜂擁而至,爬過門坎、樓梯,上了牆、入了窗,教人看了頭皮發麻。

他起身下榻,走出房門,翻過欄杆,落在位于客棧正中的庭院裏。

「啊啊啊——師兄師兄救命啊——」

樂樂驚聲尖叫的朝他跑來,阿風扛着病恹恹的胖子沖出了大通鋪跟在樂樂身後,阿萬抓着一根燃燒的火把,對着試圖包圍他們的蟲子揮舞。

他沒立即替那丫頭解圍,只笑問。

「樂樂,蛩蠊喜旱怕濕,若遇此境,該當如何?」

原本朝他沖來的樂樂一愣,驀然領悟過來,「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樂樂猛地停下腳步,轉身将雙手合十,伸手開掌,拉出紅色光影法陣,往外打了出去,超有氣勢的大喝一聲。

「離為火!」

在一旁的阿萬聽了差點昏倒,果然下一瞬間,他手上火把轟然爆開,就是他及時将那火把扔出去,爆竄的火焰閃燃還是差點把整間客棧給燒了。

更恐怖的是,紅光法陣一出,那些蟲子非但不減反增,還變大了!

「赫連樂樂妳腦袋有洞啊!」

被火追燒屁股的韋定風,死命閃着亂竄的火焰,一邊踹開飛來的大蟲,一肩扛着胖子,一邊吼道:「是怕濕!怕濕!妳他媽生火幹嘛——」

樂樂被眼前自己造成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根本來不及反應。

宋應天好笑的将雙手合掌,拉開法陣,朝地面打去。

「地雷複。」

白光乍現,入地,複而上升,籠罩了整間客棧。

所有變大的蟲,瞬間再次縮小,四竄火焰更是在剎那間消失于無形。

不過,滿天的蟲子雖然縮小了,卻還是異常的多,而且聚衆又再襲來。他收手,看向那驚慌失措的丫頭,微笑鼓勵。

「別怕,妳再試一次。」

樂樂依然驚慌,聞言遲疑了一下,可見師兄對她微笑,她想到反正有師兄在,便飛快再将雙手合掌,拉開,喊道。

「坎為水!」

這一次,藍光法陣一出,唰地擴散開來,卻沒有任何聲息,那些被照到的蟲子,沒變大變小也沒消失,依然往這兒沖來。

樂樂呆了一呆,回頭朝師兄看去,只見他微微一笑,手一伸,握住了不知哪兒來的一把黑傘,往上撐着遮住了他自個兒。

下一剎,頭頂上方突然傳來巨大聲響。

她一愣,擡頭一看,就見不知哪來的大水,嘩嘩啦啦的轟然落了下來。

樂樂傻眼,驚喘一聲,想躲都來不及躲,水太大她甚至都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看不清旁邊,等大水好不容易停下來,她全身濕透、張口結舌的再看向師兄,只見他撐着那把黑傘,笑看着她說。

「瞧,這不是做得很好嗎?」

她呆看着他,往四周再看,只見所有的蟲子,無論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全都因為那不知從哪兒來的大水,被沖落到了地上,沖出了客棧,雖然還有剩一些,不過全都因為翅膀被淋濕,再也飛不起來了。

「我的爺,你非得要在這時候,用這種方式教她嗎?」

阿萬好笑又無奈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樂樂轉頭看去,只見他全身濕透,和在他身後扛着胖子的阿風一樣,都被淋成了落湯雞。

宋應天笑着把傘收起來,抖落傘面水珠,邊道。

「如此一來,才記得牢啊。」

阿萬無言,只能苦笑。

「話說,這水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哇靠,這什麽?不會吧?這是魚嗎?!」

韋定風話到一半,忽然看見腳邊有個東西在跳動,吓得他忙扛着胖子往旁跳開,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只魚,而且地上還不止一條,除了魚之外,還有蝦子和青蛙呢。

那些青蛙在爬起來之後,甚至開始追吃起地上殘存的蟲子。

被扛在他肩上,慘遭火烤水淋的胖子,有氣無力的開口道:「你忘了,旁邊是座湖啊……雖然也幹得差不多了……」

「胖子,你還好嗎?」樂樂擔心的看着他。

「不太好,我要——」

胖子話沒說完,就伸手搗住了嘴,韋定風一見,立刻把他放下來,果然下一瞬,胖子就趴在地上吐了出來,一旁阿萬更是眼捷手快,火速踢了個木盆過來,剛巧接住胖子的嘔吐物。

他這一吐,那味道差點讓韋定風跟着吐了出來,但看在兩人交情多年的份上,他沒就此棄之不顧,就拎着胖子的腰帶,以免他整個人吐到沒力,一頭栽進自己的嘔吐物裏。

倒是樂樂,出乎意料之外的沒有躲開,反而上前拍撫胖子,還掏出了手絹,好心貢獻出來,替胖子擦嘴,還不忘拍掉地上沒昏死過去,又再次爬上他衣袍的小蟲子。

胖子這廂還沒喘口氣,大夥兒就感覺到一股寒氣逼來。

「不會吧?還沒完啊?」

韋定風怪叫一聲,回頭只見宋應天将手一轉,手上黑傘瞬間幻成玄黑長劍,仰天看着那漆黑夜空,輕聲道。

「來了。」

他話聲方落,十來個長有翅膀,手如鐮刀的蟲人就由天而降,他将長劍脫手而出,黑劍上天,上奔下竄,閃電般将每一個襲來的蟲人全斬去身後翅膀,蟲人斷翅紛紛落地,卻仍再次奮不顧身的沖上前來。

樂樂吓得要死,那些蟲人每一個都有四只手,每只手都長得像鋸齒鐮刀那般,誰知師兄見狀,雖召回飛劍,卻反手收了劍,合掌再開。

這回他甚至沒念咒,金光法陣再出,入地。

轟然一聲,積在地上的水瞬間竄起,那些水雖剩不多,卻幻成了一個又一個水球,将所有再次朝他攻來的蟲人腦袋,全都包覆起來,教他們再次落了地,抱着被水球包住的腦袋在地上打滾。

即便落了地,那些包着頭的水球,依然沒有消散,讓那些蟲人這回嗆咳不已,再也無法爬站起來,不一會兒就全昏了過去。

見他們不再亂動,宋應天方擡手一揮,撤去水球法咒,所有水球這才就此潰散于地。

一旁的樂樂看傻了眼,下巴差點掉下來。

「為什麽?這招是什麽?我怎沒見過?師兄你為何不用念咒?這球是水做的耶!師兄你教我!這招叫什麽?叫什麽?你的劍為何會飛?我怎麽都不知道你的劍會飛?它為什麽會轉彎啊?我也可以練成這樣嗎?可以嗎?可以嗎?」

宋應天看着那連珠炮般發問的丫頭,只笑了笑。

「這要看天分的,其他改天再說吧。」

說着,他轉頭看向阿萬吩咐,「地上這些就麻煩你處理了。」

「收到。」阿萬習以為常的點頭,從懷中掏出自家老爺給的法寶,轉身将那些昏死過去的蟲人,一一全收到裏頭。

宋應天見了,這才朝那丫頭伸出手:「樂樂,妳跟我來。」

樂樂一聽,立刻上前,握住神奇師兄的大手。

一握住她小手,宋應天就帶着她躍上了客棧最高的一座屋脊。

雖然因為方才樂樂召來的大水,沖去了不少蟲子,可站在這裏放眼望去,四周還是到處都是蟲子,就連天上也還有許多,只是蟲子們的數量減少了一些,加上看來像是沒了主人,牠們全都像無頭蒼蠅一樣的到處亂飛。

樂樂到這時,才發現那些蟲子就是亂飛,也沒跑進客棧旁的一般人家裏,好像也沒人因為被蟲子侵擾而吓得跑出來呢,她再一細瞧,才發現家家戶戶的門窗上,都貼着微微泛着光的春帖呢。

她見過那些春帖的,那是師兄的字,她三不五時就看師兄在客棧、在車上寫着呢。她本還不知是為啥呢,到如今見了,她才知道,原來師兄早早算到會有蟲子跑來,大概一到這兒,就教夥計們把春帖分發給了這兒的人家貼上,這才不教蟲子侵擾。

話說回來,客棧門窗上都沒貼呢。

欸,該不會打一開始師兄就打算把蟲子全引到這兒來吧?

這念頭才浮現,她就聽見師兄開了口。

「樂樂,妳覺得,該如何處理這些蟲子?」他低頭問着那小師妹。

「不能用火燒……」樂樂猛地回神,想了一下,看着師兄,有些遲疑忐忑的道:「再用大水沖一次?把牠們通通都滅了?」

他笑看着她,再問:「大水能傷蟲翅,蟲翅若濕,便再飛不動,确實可能殺死大部分的蟲子,可若蟲子都死光、死絕了,小鳥、蛇、蛙要吃什麽呢?吃蟲子的小動物若因此都餓死了,吃小動物的野獸也會死,然後獵人們也就都獵不到野獸,那就會有很多人,入冬後就沒肉可以吃了。」

「啊,對喔。」她一呆,恍然過來。

他告訴她:「天地乾坤,陰陽互生,孤陽不長,孤陰不生,陰陽若失衡,世間必也有大難。蟲子之所以會存在,也是有牠因由的。」

「那該怎麽辦啊?」她皺着眉頭問。

他不回她,只笑着說:「妳再想想。」

樂樂轉頭看向四周遍地的蟲子,很用力、很用力的想了想,終于再擡頭,小小聲的看着師兄說:「用風嗎?」

他一揚眉,「這主意不錯啊。」

得到了認同,樂樂開心的咧嘴一笑。

宋應天将雙手合掌,拉出金光法陣,送其上天。

法陣往外擴散開來,驀地,大風起,将飛在空中的蟲,全吹散開來,就是在地上的蟲子,也随風飛揚起來,被吹到大老遠去,沒有多久,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剎那間,滿天星鬥再現。

萬千星子聚成的星河,再次出現在頭頂上,灑落橫過一整個夜空。

樂樂見了,忍不住又問:「師兄,為何你不用念咒啊?」

「言語只是心念意志的延伸。」他告訴她:「妳尚不熟悉,方要念咒,以強化那意念,将來妳對此若夠熟悉了,也能不念咒的。」

「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啊?」

「看妳練得勤不勤快了。」他笑着說道:「好了,妳下去看看胖子吧,替他換件衣裳,擦擦身,他若還吐,別讓他仰躺,會嗆着的,教他側着睡,會舒服點。」

「知道了。」樂樂點點頭,便乖巧的躍下了屋脊。

宋應天見了,方才再次往東北方的夜空看去。

遠方天際,已微微亮起。

那兒的星子已瞧不清,可那在高空之上的黑點,卻越發顯眼,雖然不仔細瞧,是不會察覺,可他仍有些擔心。

更教他不安的,是阿澪若離得越遠,變數就越高。

即使那妖怪說的是真的,他需要阿澪,只為練成天人,可那不表示他不會傷害阿澪,更不表示其他大妖不會聞風而至。

讓她走,不是他此生做過最難的事,卻教他最害怕。

怕一個不小心,反将她推入火坑。

人算不如天算。

算不過天啊……

心又抽緊,悸痛難忍,教額冒青筋。

驀地,那黑點忽然開始在原地打轉,左三圈,右三圈,然後重複再一次。

抽緊的心,霍然一松,他垂眼看向庭中衆人。

像是察覺了他的視線,阿萬擡起頭來,用那沒用眼罩遮住的獨眼看着他。

他比了個手勢,阿萬點了點頭。

見狀,他笑了笑,下一剎,他腳一點地,離了屋脊,如白色大鳥般,迎着風,朝東北飛掠而去。

書名:《少爺》(魔影魅靈之十二)

作者:黑潔明

系列:紅櫻桃BK260

出版社:禾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2月13日

【內容簡介】

千年

黑暗夢魇似附骨之蛆

日日夜夜如影随形

她生無可戀也求死不得

千年以來只記着怨與恨

卻在這灰暗恐怖的無望塵世中

遇見了這教人又愛又恨的男人

讓她再次看見了一絲溫暖光明

她不想做撲火飛蛾 不想的

是人終有一死

她卻擁不死之身

她如何再走上下一個千年

人皆愚昧,自私貪婪,她也一般

可當他對她伸出了手 同她要求

明知他機關算盡

等着她的 恐是千年孤寂

她還是只能交出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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