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
,風雨不斷打在她身上,除了遠方的樓船宮燈,她什麽也看不見,只有在閃電落下時,才能在那電光中,看見周遭妖怪追着那些分身,在夜空中群魔亂舞的景象。
雖然怕她見血會引來其他妖怪,白鱗不敢直接傷了她,可他的利爪如鐵柱箍成的一般,緊緊箝抓着她,教她怎樣也扳不開,只能張着嘴大口喘息,即便如此,她依然無法順利的吸到空氣。
遠方的樓船開始變得模糊,沒多久,她就連那宮燈也看不見了。
恍惚中,只聽見風雨呼號,聽見雷聲隆隆,聽見妖魔咆哮——
就在她快失去意識之際,突然再也感覺不到風雨,也聽不見雷聲、咆哮,下一剎,她就聽見白鱗冷聲喝令。
「若有跟來的,格殺勿論!」
「是!」
無數的聲音,齊聲應答着。
她費力再吸一口氣,那不無小補,好不容易眼前終于又再次變得清晰起來,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她已看見自己人在一棟大屋裏,屋子內外都站着全副武裝的官兵,門外院子裏更是站得滿滿的,刀槍銀光反射着電光,看來異常森冷可怕。
「把門關起來,我沒下令,誰都不許進來!」
「是!」
确保沒人跟上,白鱗抓着她進了內室,打開了通往地下的石門,帶着她在一條漆黑的地道長廊上飛奔。
兩旁的景物不斷在她身後倒退,地道很長,往下傾斜着,七彎八拐的,每隔一段距離就擱着一顆夜明珠,地上與牆上都貼了磚,可到後來磚沒了,就直接露出了土石,跟着沒多久,就連夜明珠也沒了,眼前又變成漆黑一片,但她依然可以聞到,空氣裏充滿潮濕的泥土味。
為了不讓自己昏過去,她費力的吸着氣,卻仍覺得手腳發麻,渾身又濕又冷,暈眩一陣又一陣的來。
當她再也撐不下去,以為自己要失去意識的那一剎,眼前忽然大亮。
下一剎,她被那王八蛋奶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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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渾身濕透的趴跪在地,終于能夠喘氣,不禁大口大口的吸着氣,卻只覺一股可怕的味道,迎面而來,竄入心肺,教她差點吐出來,卻還是為求生忍不住再次吸氣。
眼中滿布的黑點開始消失,讓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座無比寬敞的洞穴,高有十丈,寬數十丈,她正在最中央的高臺上,高臺是一塊黑色的岩石,上頭有着由中間往外擴散的溝槽紋路,那紋路不深卻很清楚,從她身上流下來的雨水,在其上彙聚,在那紋路上往外流淌着,她順着紋路看去,看見高臺外頭四周矮上一階的地面上,有着更加深刻的溝槽刻紋,但在那之中,卻流着各種不同顏色的液體。
更可怕的是,當她再往前看,就看見那液體是從四周溝槽尾端立着的十二根柱子上那兒而來,那根根黑柱上,綁着一個又一個形狀外貌各異的妖怪,那些黃色、藍色、綠色、紫色的液體,是他們的血。
那可怕的味道,是血腥味。
她瞪大了眼,看着那些流盡了鮮血,垂死的妖怪,只覺心跳飛快。
更恐怖的是,那些溝槽不只往中心這兒延伸,也往更外頭那兒擴張,那裏是一座血池,這整個高臺被那血池包圍着,血池裏頭飄浮着妖怪們的殘肢、器官、斷角,她甚至還看見一顆頭在那血海中載浮載沉,其上的眼珠子還恨恨的瞪着這兒。
那麽巨大的血池,不知要殺掉多少妖怪才能填滿,但這血池幾乎已經八分滿了。
她轉過頭來,看向那可怕的大妖。
「這些年,你都在利用那艘船誘殺這些妖怪嗎?」
「那些蠢貨活着也是浪費生命。」白鱗高高在上的睨着她,道:「我讓他們助我是他們的榮幸。」
「榮幸?」她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沒錯,榮幸。」他看着她,冷冷的道:「他們早已忘了活着究竟是為何,只懂得互相勾心鬥角、争權奪利,與其在世上四處游蕩,還不如貢獻己身,助我成為天人。」
說着,他拍了拍手。
聞聲,這巨大洞穴的四周,打開了四個出入口,無數士兵走了進來,繞着那血池外圍排列成一圈,但這些士兵和外頭的那些不一樣,他們每一個露在制服外的頭臉,都是金色的,就連毛發、指甲、瞳眸、身後羽翅的顏色,都散發着金光。
阿澪見狀一驚,忽地領悟,這些士兵都是蛩蠊,但她從來不曾見過金色的蛩蠊,她幾乎在瞬間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為拖延時間,她站起身來,開口問。
「我從來沒見過金色的蛩蠊。」說着,她刻意轉頭朝四周那些金色蛩蠊們看去,卻趁着起身,看着眼前腳下高臺上那些紋路溝槽。
她撫着自己疼痛的脖頸,一邊觀察四周,一邊故意問:「你對這些蛩蠊做了什麽?讓他們泡金子裏嗎?」
「蛩蠊本就善于鑽地挖礦,我只是讓他們做自己擅長的事。」
「你讓他們挖金礦,然後吃下肚帶過來?」她挑眉,再問:「從哪?」
話方落,她自個兒突然領悟過來,「是洪州吧,所以你才要讓那兒不雨大旱。」
白鱗一挑眉:「怎麽說?」
見他上鈎,她繼續說:「洪州大旱,人們便會離開,你方能讓蛩蠊們辦這事。」
當她站起來,就對整體的紋路看得更加清楚。
雖然和她之前所看到的都不一樣,但這是一個法陣。
她瞧着,繼續一心二用的道:「蛩蠊喜旱怕濕,讓洪州大旱,非但能教他們孵化增生更多同類,讓你有更多人手,還能派去挖金礦,再送到蘇州這兒來。」
高臺下方的十二個妖怪、外圍的血池,和那些站滿更外圈的金色蛩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法陣,高臺上那細致的紋路,是一個又一個的符文,甚至連高臺下方地面上的深刻溝漕也是,那些溝漕一路往外延伸到血池裏,她相信血池下方也有這些紋路溝槽,因為它們一路延伸到更外圈的牆面上,在那些金色蛩蠊身後的牆上,密密麻麻的符文一直往上,直到這洞穴的穹頂中心,直到這高臺的正上方。
「你這般用心良苦,就是為了做這法陣吧?」
阿澪邊瞧着,邊問。
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希望有人能了解欣賞自己的成果,這是白鱗為何會想要聽她說話的最主要原因。
特別是他為了這事,瞞騙了那麽多妖怪,悶了那麽多年,更想要有人知道他的心血,了解他有多麽聰明,如何把一切掌控玩弄于股掌之間。
她将視線收回來:「你何不同我說說,這法陣能如何作用呢?」
白鱗瞅着她,正當阿澪以為他不會開口時,那妖怪卻咧開嘴,笑了。
「白塔巫女不虧是白塔巫女,難怪當年妳能逃出供奉地。」
他将雙手負在身後,看着那渾身濕淋淋的巫女,冷冷一笑:「說起來,我還得要感謝妳,若非妳哄騙夜影偷走了大人的闇之書,我恐怕還要被關禁在那地洞裏。看在這份上,我就讓妳當個明白人。」
他擡手指着前方和四周血池,道:「這五色血池,集合了世間天地妖怪之精華,蛩蠊體內的金子能導引雷電,啓動法陣,給予身在祭壇中心的我,練成天人的力量,至于妳,我本來打算留妳一命,但既然妳這麽不知好歹,攪散我一船的祭品,我也只能拿妳來獻祭了。」
「呵,你這話也說得太好聽了。」她輕笑,指着地上那法陣紋路溝槽道:「這高臺上的血槽,單憑一杯血也填不滿,你打從一開始就打算要取我全身鮮血吧?」
他眼中戾氣乍現,笑得更狠。
「是又如何?」
「我只是好奇,你怎能确定這法陣真的有用?」
「試了就知道。」他眉一揚,忽地朝旁擡起手,只見一道火焰形成的火龍,從他掌心閃現,朝血池外的那一圈呆站着的金蛩蠊們疾射而去。
那火龍擊中第一只蛩蠊後,瞬間将那金色蛩蠊燒融,只剩冒着煙的液态黃金,那液态金一觸及刻在地上的紋路,立刻開始往四周牆面擴散。
那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事。
火龍沿着牆面攻擊焚燒一個又一個的黃金蛩蠊,他們卻仍宛若木頭人般的呆站着,每一個被燒融的蛩蠊都化成了金,液态的黃金宛如有生命一般,在那些紋路裏爬升,讓牆面上的符文一個又一個亮了起來。
阿澪一驚,清楚曉得,絕不能讓那些金蛩蠊們就此死去,他們若全遭火焚化成金,下一個絕對是她。
沒有遲疑,她雙手合掌,打出藍色法印,将那道火龍硬生生擊散。
白鱗見狀,瞋目裂皆,怒瞪着她,吼着:「妳找死!」
說着反手就朝她揮打過來,那速度奇快,她來不及跑,伸手架擋,但那一掌力道極大,她整個人被打了出去,她沒硬擋,幾乎在同時,腳點高臺,順勢飛了出去,試圖卸去那力道。
即便如此,她仍是被打得氣血翻騰,摔落在高臺外的地面上,那家夥沒給她喘息的機會,如影随形的跟了上來,她右手撐地,翻身而起,還不忘順手撈了一把深刻溝槽裏的妖血,朝白鱗潑去,阻擋那大妖的視線,同時腳再點地,朝外彈去。
但白鱗閃得飛快,右手暴張成爪,朝她抓來。
她抓住其中一只被綁在石柱上的妖怪頭上的角,硬生生改變了行進的方向,躲到了石柱後方,如她所料,白鱗收了手,沒有硬将這石柱打斷來捉她,反而追了上來。
這些石柱上,和高臺上一樣,都刻滿了陌生的符文和記號,她清楚這一定有其效用,所以白鱗才要大費周章的建造這個地方。
她需要時間,所以她才和這王八蛋說話,她利用石柱閃躲白鱗的利爪和他擊出的火龍火焰,清楚自己拖得越久越好,但這家夥的速度極其可怕,她連連打出金咒,上竄下跳,甚至不惜在地上翻滾,搞得全身是血、萬般狼狽,卻還是躲不開這大妖如影随形的利爪。
當她再次利用石柱閃躲,卻被一把抓住了腳踝,整個人被往回拽,狠狠摔跌到中央高臺上,她還沒來得及喘息,白鱗的掌爪已當頭落下。
她閃躲不及,只能伸手架擋——
樓船密室中,夜明珠的藍光從水池中透出,映照在牆上,輕輕晃蕩。殺了我。
水晶球裏的女人,流着淚要求。
那聲音如此斬釘截鐵,那般清亮的在心中響起。
看着她,他緊抿着唇,烏黑的發在水中飄蕩着,黑眼微瞇。
不。
他想着,然後松開了左手掌心裏的夜明珠,讓那夜明珠沉入水底,跟着他将雙手都擱在了水晶球上。
她不敢相信,但這顆沉重的水晶球,在這時動了一下,之前不是沒有蛩蠊試圖偷溜進來想救她,但沒有人成功移動過這水晶球,只有白鱗能做到。
可眼前的人卻辦到了,她能看見那烏黑的發在水中飛揚着,看見那雙黑眼透出無比的決心,她能清楚感覺到,眼前這人的想法。
妳不能死在這裏,妳必須召回妳的人。
水晶球外的人直視着她,剎那間身後的黑發全都飛揚起來。
那人張嘴在水中念着古老的咒文,每一字真言法咒,都引起擴散的漣漪,教水晶球震動。
驀地,水晶球開始往上浮起。
她瞪大了眼,屏住了氣息,看着困着她的水晶球開始出現了裂痕,在那波濤水光中,水晶球同外頭那人一起,整個浮上了半空,離開了水面。
下一剎,水晶球砰然碎裂開來。
她的翅膀仍是濕的,可她奮力振翅,往前飛去,及時抓住了那個破壞了水晶球的人,同時用身體和翅膀包住了那個拯救了她的人。
破碎的晶體,劃過她的身體與翅膀,讓鮮血瞬間滲了出來。
她抱着那個人,一起摔落水池旁的地板上,可雖然她出來了,而這人也沒有受傷,但這人依然飛快伸手推開了她,往後爬退,驚疑不定地喘着氣。
「別怕,我不是妖怪。」她跪坐起身,柔聲開口道:「我叫茯綠,我是——」
「蛩蠊王女。」
「對。」
「妳不是妖怪。」
這一句,是陳述句,不是問句。
她點點頭,「對,我是精怪,不是妖怪。白鱗囚着我,方能控制改造我的子民成妖,可他們與我的連結太深,縱使成妖,也以我為主,但我不是妖,沒有吃人的欲望——」
她話沒說完,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悶響。
跟着整艘船,突地晃動了起來,就像這船被大浪打上了天。
一時間船體往旁傾斜,水池裏的水濺了出來,茯綠驚呼出聲,眼前的人抓住了她的小手飛上半空,踹開了密室的門,沖了出去。
樓船劇烈搖晃,發出像是被擠壓的可怕聲響,下一剎,大水好似從四面八方而來。
身前那人抓着她東奔西竄,一下子沖出了船艙,可外頭下着大雨,紫電驚雷狂閃。
另一道巨浪又來,打在樓船上,教兩人被抛甩上了天。
茯綠試圖揚翅,但她的翅膀仍是濕的,又受了傷,完全飛不起來。
更可怕的是,當電光亮起,她清楚看見暗夜中,滿天都是正在互相厮殺的妖魔,就連在那滔天湖水中,也有身長十幾丈,如蛇又似魚一般的銀色魔怪在翻騰。
她吓得臉色發白,眼看那魔怪從水中竄出,張開血盆大口朝兩人襲來,茯綠就聽身前那人張嘴大喊。
「蘇裏亞——」
地底深處的祭壇中,白鱗狠狠揮下利爪。
眼見閃躲不及,阿澪左手一擡,只聽锵的一聲,竟硬生生以左臂擋住了那如鋼一般的硬爪。
白鱗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舉起右手,平貼在他胸膛上,口念咒文,下一剎,一股金光乍現,巨大的力道當胸而來,砰的一聲,将他整個打飛了出去。
那言咒如此威猛,讓他衣裂發散,胸前都浮現掌印。
白鱗怒咆出聲,旋即踏牆飛回,直朝那位在高臺祭壇中央的巫女襲去。她再打出另一道金咒,他張開雙手,旋轉,将那金咒卸到一旁。
那巫女還想要跑,可這回他沒讓她有那機會,長尾唰地從身後冒出來,朝她橫打過去,像打蒼蠅一樣,又狠又快的将她從半空中擊落。
她砰然摔跌回祭臺上,咳出了血。
鮮紅的血,從她口中噴灑散落高臺,血一落地,就被那些符文吸入,眨眼間就擴散開來。
他飛身上前,用長尾将她卷起,伸出長爪試圖把她的腦袋摘下來,好讓更多的神之血注入祭壇。
誰知下一剎,巨痛從尾部傳來,跟着他就看見鮮血滿天飛灑。
痛苦的怒吼竄出喉嚨,他才看見那巫女的左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玄黑鐵劍,他又驚又怒,伸手朝她胸口直擊,挖出她的心。
豈料,她竟閃也沒閃,他的右手就這樣生生戳進了她的胸口,可瞬間他就感覺到不對,那觸感不對,明明他的手爪已入她胸,感覺起來竟似空無一物。
他一怔,只見那巫女看着他,笑了。
她松開了手中劍,那黑劍沒落地,卻盤上了她的手臂,再轉至她一雙潔白的手。
就在這一剎,白鱗慢了半拍的注意到三件事,她方才明明吐了血,他卻沒聞到那讓妖怪無法抵擋的異香,再者神之血雖然被吸入了符文,祭壇卻沒有被發動,還有就是他從來未曾聽過這巫女擁有黑劍,但那個懂得陰陽術的人類卻有一把藏在體內的玄黑鐵劍。
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白塔巫女,是那該死的人類。
「不可能,怎麽可能—」
他咆哮出聲,但那家夥沒傻到回答他,只閃電般以玄黑雙手,緊緊抓住胸前那吸住他右手的東西,口念法咒。
「陰陽乾坤,入我無極—」
咒文一出他口,白光猛然乍現。
白鱗這才看清,這假巫女胸前衣內挂着一面銅鏡,他試圖抽手,但銅鏡白光發出一股強大的吸力,将他的手往那銅鏡裏猛吸。白鱗又驚又怒,發現那銅鏡力道極強,他掙脫不開,忙朝那王八蛋揮掌,可那家夥不閃不避,反而朝前踏了一步,讓他幾乎半個肩頭都被吸到了銅鏡的白光裏。
「不!」他又驚又恐的怒吼着,張嘴吐出火龍。
可那銅鏡發出的白光将一切都吸納了進去,他的手,他的肩,他半邊的身子,甚至是那火龍——
火焰燒紅了銅鏡,甚至讓那假巫女的幻術失效,顯露出他原來的模樣,雖然銅鏡吸收擋掉了大部分的火焰,但一些竄出邊緣的高熱火焰,仍教他衣發皆焚燒起來,但即便如此,那男人依然沒有松手,只是繼續念咒。
「其魂刁刁,其身赫赫——」
白光聞聲更盛,吸力更強。
「放手!你這白癡!放開我——」
見狀,白鱗用盡所有的力氣,飛快從斷尾處,再生出另一條長尾,緊緊攀抓住身後的一根石柱,但那銅鏡的吸力太強,以至于那石柱竟整根斷裂,那被緋在上頭垂死流血的妖怪、斷裂的石柱石塊,全都砰砰啪啪轟轟隆隆地,一并被吸入發出白光的銅鏡之中,就連他的肉體也整個被吸入其中,到最後只剩一顆腦袋在銅鏡外頭,就是他想以魂體逃離,那銅鏡一樣強力的拘着他的魂魄,讓他只能憤恨的吼道。
「你這王八蛋!竟敢蒙騙于我!我宰了你!」
「魂歸鏡,身歸鏡,心歸鏡—」
「你休想以這破銅鏡就此封印我!等我出來!我一定會将你大卸八——」
男人無視眼前這妖怪的威脅,只大喝一聲。
「盡歸吾鏡!」
白鱗的咆哮響徹整個祭室,隆隆回蕩着,可一切早已無可挽回,随着那一聲大喝,另一塊崩裂的石頭就被吸砸過來,教白鱗連體帶魂全都唰地被吸入那銅鏡之中,只剩他未盡的威脅繞梁不絕。
原先充滿飛沙走石的祭室中,變得無比安靜。
就在這時,周圍那些金色蛩蠊們,忽然開始動了起來。
他心一驚,忙将黑劍握在手上,雙手傳來的劇痛教他幾乎握不住劍,就連銅鏡也差點從他手中掉落,他沒低頭查看,只咬牙忍痛抓緊那銅鏡,緊握長劍,故作鎮定的看向那些蛩蠊,才看見他們個個一臉茫然驚懼的看着彼此,和眼前的血池與破敗的祭壇,好似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麽事。
正當他以為他們會對他群起攻之的那個當下,忽地有一個擡頭看向了上頭,然後好似被傳染似的,他們一個個都擡起了頭。
跟着下一瞬,那些吃了金子,變得金光閃閃的蛩蠊們,紛紛揚起雙翅。
他緊握長劍,誰知下一剎,就見那些金蛩蠊全都對他視而不見,通通往出口蜂擁而上,閃電般飛了出去,眨眼間就全都消失不見。
他有些傻眼,然後領悟過來。
阿澪成功了,她找到了蛩蠊王女。
太好了。
緊抓着銅鏡的手微抖,他提氣試圖也跟上去,可下一剎,一口熱血便又再次上湧,教他身形一頓,他沒硬壓,幹脆彎身就讓那瘀血咳了出來。
鮮紅的血噴灑在地,瞬間又教那符文全數吸入,更加往外擴散。
他眼角微抽,心裏清楚,若今天在這兒的真是阿澪,眼前這法陣必會被啓動。
這地方留不得。
抹去嘴角鮮血,他收起鳳凰護臂劍,小心的将銅鏡收好,就怕它摔了。
雖然這鏡也不是不禁摔,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仍能感覺到那被拘禁在鏡中的家夥試圖逃脫。
這一回是他運氣好。
他就賭白鱗會輕敵。
幸好這家夥太自視甚高,又不敢讓阿澪見血,才會這般輕易的上了當,若白鱗在船上就教他見了血,他可能早露餡了。
低頭看着自己紅腫發燙,浮現水泡的雙手,男人苦笑。
即便方才他以先天真氣護住了雙手,仍是傷了手。
真是好險。
剛剛白鱗若撐得久一點,他還真不知自己是否能繼續握着銅鏡。
不再多想,他深吸口氣,忍痛将雙手合掌,拉出白光法陣,往下打入地面。
法陣落地,轟然一聲,教這祭壇瞬間裂開,染血的符文随着擴散的白光,一個跟着一個崩裂開來,碎裂的痕跡不斷往外延伸,教整個高臺祭壇、殘存的石柱,四周染上黃金的符文石牆,都開始崩毀,滲透出白光。
他在整個穹頂開始坍塌,湖水如瀑布般狂洩而下時,腳一點地,往出口飛去。
事情還沒完,在此地的妖怪,可不止白鱗一位,雖然阿澪救出了蛩蠊王女,不表示她就安全了。
他再次将黑劍握在手中,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那坍塌的地穴,沖回地面。
暗夜風雨中,一道金白電光劈開天際。
地面上,原本占滿大宅內外的蛩蠊大軍都不見了,可處處都是殺伐聲。他躍入狂風暴雨之中,紫電驚雷一再閃現,照出四周恐怖景象。
太湖上,大浪滔天。
這宅子就在湖邊,蘇州城在其東側,太湖在其西側,他以阿澪之血做的分身已被群妖吞吃殆盡,滿天的妖怪四處亂竄,騷擾着岸上的民宅,還有不少往蘇州城而去。
混亂中,原本受到白鱗操控的蛋蠊們已全數倒戈,和妖怪們打了起來,阻止了他們。
他環顧四周,一眼就看見在湖上被大浪卷到半天高,即将被打翻的樓船。
恐怖的是,在那樓船之上的夜空中,有一座浮在半空的黑色大山,而且那座黑山正不斷在變大。
幾乎在同時,他四周所有的妖怪與蛩蠊都朝那山頂飛竄,就連原本飛向蘇州城的妖怪都因此折返,瘋狂的朝那兒撲去。
不用細看,他都知那座黑色大山不是真的山,是妖怪們聚集而成。
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只有一種可能。
阿澪受傷了。
電光再閃,照亮夜空。
他清楚看見,被困在那無數蛩蠊與群妖之上的,不是別人,正是阿澪和另一名背生透明羽翼的姑娘,在那山頂之上,有一雙黑色的翅膀,翅膀的主人是蘇裏亞,他手上抓着她倆,奮力振翅往天上飛去。
他飛得很快、很高,但有翅膀的可不只他一個。
浪花滔天,蛩蠊們和妖怪們糾纏扭打在一起,一條瞎了一只眼的銀色巨蛇在黑色大山的中間,昂首張嘴追咬着阿澪,其中一只妖怪甚至伸手抓住了她的腳踝,用力将她往下狠拽,其他妖怪更是藉此爬了上來。
蘇裏亞力氣再大,也撐不住那麽多妖怪的重量。
眼看三人都要因此被拖拽下來,在那千鈞一發之際,阿澪松了手,往下被扯進妖怪山中。
群妖轟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