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6| (1)
“你我昨夜動靜如此之大,怎能讓人聽見?”
風溯輕描淡寫的一句,引得許牧身子一震,“所以……你給他們下了迷藥?”
“不是我,”風女俠眼含笑意地道,“是我師父。”
許牧:“……”
她、她和風溯做那等羞人的事,卻是風溯師父幫忙善後!她還能再丢人些嗎?!
許牧覺得自己可以一頭撞死在客棧中了,不然她實在沒臉面對接下來會發生的種種事情。
風溯欣賞夠她那悲憤表情,終于笑意盈盈地道:“我看你喝醉後便托她辦了此事,後來發生的事并未我提前料到的,你大概是想多了。”
許牧聽罷松了口氣,哀聲道:“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若真如此,那我可是沒有顏面活下去了。”
風溯笑了笑,起身走過去道:“我給你準備熱水,洗了身子帶你吃好吃的。”
“我今日還要去衙……”許牧邊說話邊從榻上爬起,爬了一半,又倒了回去,口中哀叫了聲,“痛……”
看她身子的确不好,風溯頓時斂了笑意,俯身看她,“是不是傷到哪裏了?”
她看自己的表情過于專注,惹得許牧紅了臉,“沒,只是有些酸疼,并無大礙。”說着,她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無誤,撐着身子硬是下了地。
小捕快斑駁相間的身子立在那裏,風溯頓時覺得腦袋一熱,忙別開眼道:“你先披件衣裳,我這便出去給你打水。另外,衙門你不必去了,昨日結了案子,我請你們縣令通融了兩日。”
沒等許牧反應過來,她已經疾步跑了出去,只留緊閉的木門和許牧相對而立。
原來,風溯方才趁她睡覺之時,還去了趟衙門,替她請示了番。
房間裏少了一個人,瞬間冷清了不少。許牧勉強向前走了一步,腿間一陣酸痛襲來,害得她險些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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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圓|房這種事和練武功是有很大關系的,不然,為何她累成這般模樣,風溯卻一身清爽?
想到這,許牧不自禁地摸向自己的胸口,卻觸到一縷散落下來的長發。她順着長發看去,見到的是自己處處染着暧昧的身子。
原來,她和風溯真的在一起了。
小捕快徹底回過了味兒,心裏有點怕,更多的卻是喜悅。上次她與風溯在林中親吻,她對此感覺還有些模糊,只覺得風溯似是心儀于她。而這次……
她想,她大概也是一直心儀于風溯的。
可那是什麽時候?是風溯第一次在張氏大宅門口抱住她的時候,還是在鏡湖她為自己考慮周全的時候?
許牧緩緩彎起嘴角,或許,是她在鏡湖當着呂季的面親吻自己的時候罷。
她站在那裏癡癡地想着,那邊風溯已經備好了熱水。她別別扭扭地沐浴後,二人一起去了栗鵲樓。
風溯為她請了兩日的休整時日,為了不被打擾,她直接帶了許牧去臨縣。在臨縣,她們好好玩了一通,又吃了好些美味的吃食,這才回了标縣。
如此休整了兩日,許牧身子好的也差不多了。在這兩日,風溯總是提起要親自教她武功,說是要她強身健體。
強身?健體?
許牧對她咬牙切齒,還不是她覺得自己體力不夠,每每都不能盡興?還美名其曰甚麽強身健體……她、她簡直就是禽獸!無恥!
但小捕快只敢在心裏暗暗罵她,若真說出了口,吃虧的多半還是她。
拖着有幾分疲累的身子,許牧慢慢走去衙門。然而,還沒到衙門門口,她就看見了迎面而來的兩個六扇門捕快。
見到他們,許牧心裏登時一顫。他們二人本是要她調查朽幫主死因的,可風溯卻直接帶标縣衙門破了整個案子,再加上這兩日她跟風溯到臨縣游玩,沒有聯絡他們,亦沒有通告他們,這兩個人心裏肯定是不滿的。
許牧心裏琢磨一會兒要如何答對他們,其中一人已走到她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許捕快所在的衙門倒是厲害,還真能調查清楚紀魔的案子。”
“您過獎了,這都是托二位的福。”許牧想不到說什麽,幹脆态度恭敬地應承。
那人微一挑眉,“不過啊,我們二人這次雖沒立上什麽功勞,但你功勞不小,我們若是向上提一提你……”
他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許牧摸了摸腕上玉镯,還未說話,那人又道:“我猜,你和那日捉人證的大漢有幾分交集。”
“這你們倒真是想多了,我與他并無關系。”許牧面上表情淡淡,心裏卻掀起了波瀾。
風溯事後告訴她,那大漢就是她。她們自然知曉,可這六扇門的兩個捕快是怎麽知道的?
“你何必将關系撇的這般幹淨,”另一人道:“我們只需要你查出此人是誰,而且,只要你查出來,我們立刻回京舉薦你。”
這條件對常人來說确實是誘人,可許牧私心裏并不想和六扇門沾上關系。然而,風溯上次又有意讓她進六扇門,一時間,她還真拿不定主意。
她猶豫着如何答對,忽然遠遠聽見有人喊她。她回過頭,看見了手拿官刀的風溯正向她跑來。
許牧見了她,心裏微微安定下來,走兩步接過刀道:“我竟忘了這麽重要的東西,還要麻煩阿姐拿。”
風溯瞥了眼那兩個男捕快,轉過頭看着許牧不說話。許牧當下領會到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她這意思便是問許牧,他們二人是不是來找她托付任務。
見她點了頭,風溯立刻對着他二人施禮道:“二位捕爺,我們又見面了。”
他們對其回禮後,一人道:“我們正與你妹妹說官府之事,你若無事,便先回罷。”
風溯佯裝不懂,“案子都已破了,你們還來找她,可是要帶她去六扇門?”
那人搖頭道:“時候未到。”
聽到這話,風溯颔首道:“那就有勞捕爺了。”言罷,她喚過許牧道:“你且和他們說着,我這便走了。”
她對那二人施禮後,轉身離開了。許牧摸不清她什麽意思,只能先應付他們幾句,這才去了衙門。
衙門再次清靜下來,有幾個捕快早就出門巡邏了,許牧佩戴好刀,也出了大門。她一面巡視街道,一面奇怪:他們為何要猜她與風溯所扮的虬髯大漢有關聯?
還是說,他們又得到了什麽情報?
許牧皺起眉頭,第一次懷疑,她身邊是不是有人在觀察她。她一起了這個念頭,即刻便鎖定了一個目标——李捕快。
她仔細回憶了一番,發現這個人似乎總在她身邊,即便是升堂,他都要站在她身邊亦或是對面。再仔細想想,李捕快也是在标縣和她最為熟絡的人。
對了,昨日,風溯還讓他離此人遠些,難道這其中有什麽用意?
許牧琢磨着這件事,漸漸停下了腳步,心裏想起了李捕快憨厚的模樣。忽然,她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許牧回過頭,竟是看見了一張和她心中所想一模一樣的臉。
偷襲成功的李捕快看着她,咧嘴笑了笑,而後耳尖微紅地問她:“小牧,你這幾天去哪了?”
☆、43|3.25|
許牧瞧着他,慢慢道:“我去臨縣玩了兩日,怎麽,衙門裏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李捕快擺擺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臉更紅了,“衙門無事,只是……我那日說的……咳,說的那些話,你莫要放在心裏。”
他說的面紅耳赤,許牧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臉迷茫地問道:“你說了什麽?”
“你……你都忘了?”李捕快面上的表情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忘了也好,罷了罷了,我們去東街巡邏怎麽樣?”
許牧滿頭霧水地跟着他巡視了一圈,便算是完成了任務。李捕快還欲與她去茶樓喝茶,被她胡扯理由後拒絕了。
她現在看李捕快哪裏都不對勁,哪還能随随便便地答應他去喝茶?
二人分別後,許牧徑直回了客棧。她心裏琢磨着,既然紀芷筠一案已經結束,這位又不能殺了自己,她何不如繼續回自己那小木屋住着。
如此這般,她也能替風溯剩下不少錢——畢竟,住客棧所花費的錢財可是不少的。
許牧有了這個想法後,禁不住笑了下自己。她現在倒是變得賢妻了不少,還不知風溯會為了自己作何改變。
唔,至于她們現下的關系……大抵就是夫妻了罷。許牧低頭淺笑,只是可惜,她們皆是女兒身,八成是不能成婚了。
若能成婚,她們二人都着上大紅嫁衣,想必會是極美的。
她胡思亂想了一路,走到客棧門口時,卻見原先那個小二正在門上刷漿糊。許牧走到他身旁問了句:“小兄弟,你們客棧又要貼什麽告示?”
店小二偏過頭,臉上表情很是喜慶,“許捕快今兒回來的還真早,”他說着,舉起另一只手上的紙,道:“掌櫃的說要再招一個打雜的,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許牧疑惑道:“前幾日不是招了一個嗎?怎地又要招人?”
店小二嘆口氣,把手裏的告示板板整整地貼在了門上,“他家裏母親病重,所以他今兒個中午便走了。”
現在剛到未時不久,也就是說,那個小二走的時辰還不長。此人乃是六扇門捕快接應的人,他會突然離開,定然是和那兩個六扇門捕快有關聯的。
可那兩個人早上還給她交了任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導致他們如此迅速地撤掉了這個線人?
許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拍了拍小二的肩膀,“那你今天可要辛苦一番了,我先上去找我阿姐,你忙你的罷。”
聞言,那小二奇怪道:“你不知道嗎?她今天早上便退了房,現在已不在這裏了。”
“退了?”許牧比他更奇怪,“那她去哪了?”
小二搖搖頭,剛提起漿糊桶,裏邊便有人喚他,他忙道:“許捕快你不如在這裏等等她罷,說不定她會來找你……好嘞!這就來這就來!”
他來不及說完就匆匆跑了,許牧看了看門上的告示,心下滿是疑惑。
她和風溯前兩日去臨縣都未退了這客房,為何會在今日退了呢?
許牧蹙眉轉過頭,一時間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站了好一會兒,她才走向了出縣城的路,準備回木屋。
她雖不知風溯作何打算,但她又不能賴在人家客棧裏不走,總歸是要找個地方歇腳的。
然而,她走出沒過兩步,就有一人迎面向她走了來,正是不知為何退房的風溯。
許牧跑到她身邊,問道:“阿姐,你怎麽退了房?”
風溯伸手揉揉她的腦袋,“以後不必喚我這個稱呼了,那兩個捕快已經走了。”
走了?
許牧一怔,“他們早上還給我交付了任務,怎麽會急着走呢?”
“州衙門傳喚他們,他們自然要走。”風溯似是不想與她在此事上糾結,牽起她的手,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沒等許牧回答,便已拉着她走了。許牧一面罵她霸道,一面又甜蜜地偷看她們二人緊緊牽住的手。
女子貞|操甚為重要,現在她已經将此給了風溯,自是沒有必要思慮什麽仁義道德。她不怕世人眼光——上輩子她便是怕了這虛無的東西,被深宅大院圈住了二十四年。這一世,她才不要被此束縛,寧可為人诟病,也不會為此抛下風溯。
許牧現在唯一怕的,只有自家師父,還有風溯的師父。
她自家的師父可是幾番告誡她不準和風溯走近,她卻把女子最重要的東西都給了風溯,她怎能不怕?
至于風溯的師父……人家的徒弟在江湖上可是極為威風的,如今卻被一個小小捕快栓住,想必風溯師父也不會輕易饒過她罷。
許牧這麽想着,随她走了已近半刻。走到東街不遠處,風溯忽然從懷中掏出條布帶,蒙住了她的眼睛。
許牧眼前一黑,正要說話,風溯在她耳邊輕輕道:“跟我走,莫怕。”
她的聲音如一陣清風,輕輕拂過許牧的心尖,只留下點點漣漪。
風溯現在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小捕快乖乖跟在了她身後,嘴角啜着淺笑,任由她牽着。
她喉嚨收緊,掃了眼路人,還是壓制住了自己想親吻小捕快臉頰的欲|望。深呼吸後,她攥緊了小捕快的手,跨過門檻,走進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
這宅院的确算不得大,但看規模,住兩個人又是綽綽有餘的。
一入宅子,便有陣陣栀子花香席卷了許牧的周身。她迫不及待地扯下布條,風溯也未攔她,由着她去做了。
許牧手中抓着布條,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宅院。
院子不大,中間卻種了好些栀子花,素白的花朵在陽光下泛着瑩白的光暈,頗有幾分不真實的美感。許牧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摸了摸花瓣,頓時覺得身邊花香似是更濃郁了不少。
她是個聰明的,看看這個宅子,再想想方才風溯神神秘秘的樣子,她立即欣喜地回頭問道:“這宅子你買下了?”
風溯颔首,“你可喜歡?”
許牧眼睛亮晶晶的,不住地點頭道:“喜歡喜歡,甚是喜歡。”
她像個孩子似的摸了摸層層花瓣,噔噔地跑去看正房了。看罷正房,她又把廂房、客房、正廳跑了個遍,這才笑眯眯地跑回院子,站定在風溯身前。
風溯看她這樣,臉上的笑意亦是止不住。她幹咳一聲,手指摸了摸鼻尖,問道:“怎麽樣,這布置你還滿意嗎?”
許牧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伸手抱住了風溯,倒讓她有些詫異。
小捕快窩在她懷裏,悶着頭,聲音微微發顫:“很滿意,謝謝你,阿溯。”
風溯不知她為何一下子從興奮變成了這個樣子,卻也沒說什麽,轉而抱住了她,輕拍她的頭,“你喜歡便好。”
她這麽一說,許牧的鼻子更酸了。
上一世她是什麽?是許家多餘的三小姐,是許家嫁出去的拖累,也是呂家處處不受待見的正室夫人。她雖一直住在深宅大院之中,又始終身處高位,活的卻是不如一個普通下人,甚至不如許家大夫人養的鳥。
說起來,她似乎未曾擁有過真正能夠容納自己的一方天地,亦是沒有遇見過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而這一世,她不僅遇見了師父,還陰差陽錯和風溯有了這番交集。這二人皆是待她極好,一個教了她生存之法,一個填補了她情感上的空白。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有家了。
許牧努力忍着不讓自己哭,卻還是哭了。先前的木屋不過是個安定之處,她雖覺得那裏溫馨,卻不曾認為那是家。此時此刻,她站在風溯買下的宅子裏,竟是體會到了回歸之感。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如今不是在一個宅子裏,她在的,是她與風溯的家中。
許牧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淚,蹭了蹭風溯的肩膀,小聲調侃她:“這就是你的彩禮嗎?”
風溯身子一僵,緩和後才道:“我若說是,你可要準備嫁妝?”
許牧從她懷中起來,看着她憤憤道:“你怎麽這麽貪心,我人都給了你,你還要我準備嫁妝!”
她不滿地撅起嘴巴,惹得風溯在她唇上啄了下,“待會我将地契給你,你一定要收下。”
“給我作甚?”許牧被她這麽一親,氣便消了,“你就不怕我把你這宅子賣了?”
風溯笑了好一會兒,數息後,她斂了笑意慢慢道:“阿牧,你是知我身份的。所以,我只是想,若我哪日出了什麽意外……你至少也可有個歸宿。”
☆、44|3.25|
她這話一說,許牧的表情登時變了,“你瞎說什麽,你這麽能耐,哪會出什麽事!”
風溯聞言也不多說,只伸手揉揉她的腦袋,淡淡地笑着。
她越是這樣,許牧越覺得心中不安,“阿溯,你是不是暴露行蹤了?”她說完又補充道:“是不是……因為我?”
“我家小捕快想象力倒是好,”風溯一笑,轉了話題:“我先前置辦的都是些大件,還未買什麽裝飾的物件。另外,我們還需買些吃食,不然可要餓肚子了。”
許牧卻不依不饒,“你不把剛才的事情說清楚,我們就在這裏耗着。”
她态度倒是堅決的很,惹得風溯無奈道:“我只是提前做個設防,現下裏我可比你還安全。”
“可是……”許牧還要再說,風溯拉着她的手直直走了出去,“莫要說可是了,我們再晚些走,別說肉和菜,連米面都買不到。”
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組成生活的東西原和許牧是無關系的。她這幾年裏鮮少自己做飯吃,卻不想遇到風溯後,還要考慮這些東西。
她覺得又是新鮮又是溫馨,便随女俠出去采辦了。等折騰了一天,躺到嶄新漆木大床上後,她才仔細回憶今天的種種。
六扇門捕快給她留下任務後走了,甚至連個線人都不留下。她這件事還沒弄明白,風溯便神秘地贈了她一個宅子,留下雲裏霧裏的話後,兩人一同出去采辦了吃食。
這裏面似乎沒什麽聯系,可許牧就是覺得不對勁。
至于怎麽不對勁,她想破了腦袋都未想出。
新宅子裏,她和風溯自然是睡在正房中。風女俠今天大許是累了,此時吐納已經均勻,顯然是入了睡。許牧聽着這一呼一吸的聲音,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幹脆披了衣服,起身出門。
院落裏的栀子花顫巍巍地開着,花葉上沾染着細密的夜露。微風輕卷,花香便卷到了許牧心脾之間,令得她心中的郁結散開了不少。
處在微涼清風之中,她的心境也驟然開闊了不少。無論如何,風溯都不會害她,她也不應想這些有的沒的,徒增煩惱。
許牧在院子裏站了好一會兒,心情好了大半。時辰已晚,她回身打算去睡,可這回頭的剎那間,她忽而瞥見了房頂上立着一人。
以風溯的功夫,即便是沉睡,有人在她房頂上,她也必然是會發現的。然而,此人就那般從容地站在屋頂之上,屋內卻沒有任何動靜。
許牧心頭一跳,想看清那人是誰,偏偏今夜無月,只有星子在夜幕中閃爍,照不清楚東西。
她直勾勾地盯着屋頂上的人,她能感覺到,屋頂上的人也在看她。兩人這般對望了許久,那人終于是動了。
能找來此處的人不是友就是敵,風溯平生樹敵不少,且皆是勁敵。若真是仇家,許牧自己一人多半是對付不了。
許牧剛才怕擾了風溯清夢,便一直沒有出聲呼叫。現在那神秘人輕甩衣袖直直奔她而來,她哪還顧得那麽多,開口便要喚風溯出來。
然而,她未想到的是,神秘人速度竟會如此之快。不過是她一念間的工夫,那蒙面之人人已經落至她面前,且單手捂住她的嘴,踏地而起。
許牧這回微微有些驚慌,定神後卻見對方竟将身前的各處命門大咧咧地露出,當下也不多想,擡手便擊向這人的死穴。
她下手不重,卻速度極快。掠她之人似是沒有想到她會出手,身子一頓後,猛地在空中翻轉一圈,勉強避開了這一擊。
一擊不成,許牧也不氣餒,尋好時機又要下手,卻聽對方低聲問道:“牧丫頭,幾天不見,你便認不出我了嗎?”
聽到這個聲音,許牧一時間還真未想出此人是誰。可那一聲“牧丫頭”,除了風溯師父,還有誰會這麽喚她?
許牧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蒙面裹身的女子,她既不是初次見面時的婆婆裝扮,也不是後來所見的風韻婦人模樣。她把自己打扮地這般嚴密,要自己如何認得出?!
方璐微微一笑,扯下面巾,露出一張被歲月侵蝕的美貌容顏,态度倒是前所未有的好:“我現在松開你的嘴,你可不要出聲。”
許牧猶豫地點了點頭,方璐便松了手。卻也是這時,她腦後忽然一痛,眼前似是出現一張被剝下的臉皮,與眼前人的臉隐隐約約地重疊了起來。
然而,只是一瞬,這種感覺便消失不見了。許牧怔怔地回憶着方才看到的場景,有些東西像是想要破土而出的嫩芽,努力地突破最後一層屏障。
方璐見她眼神不對,心裏咯噔一下,一邊在屋頂飛掠,一邊沉聲問道:“牧丫頭,你是不是聽到……聽到有人說我什麽了?”
可惜,許牧終究還是沒能想起什麽,只得作罷。聽得風溯師父問她話,她輕輕搖了搖頭。
方璐這才微微放了心,繼續帶她趕路。
而另一邊,風溯早就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着窗戶。看了半晌,她嘆了口氣,又合上了眼睛,不知是睡是醒。
此時,夜仍長。
======
江州。
周敬容的案子已經結束了好些時日,可周家沒了周敬容的安排調劑,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周家勢大,終究是商。商人低賤,就算再有錢,只要上面說一句話,這些錢便也不在自己衣兜之中了。由此,周家人人都想得上一筆錢,自尋出路。尤其是周敬容原本的那些妻妾,每日裏,她們面上雖是凄凄然然,私下裏卻都在争鬥錢財的分配。
到了最後,還是周敬容那好弟弟周敬仁出了鏡湖來到江州,開始打理周家上下。不過七日,周家的婆娘們都不敢再造次了,有人得了分下來的錢財回了娘家,也有人為了錦衣玉食留在了周家。
畢竟,周家只要還有掌事之人,它就是棵暫時不會倒的樹,而且,那樹上還挂了不少金燦燦的果子。
呂季深知這個道理,于是不顧周敬仁的臉色,還是和周家上下的商鋪打好了關系,牽了不少利害關系的線,讓周敬仁只能氣得,不能動得。
要說周家勢弱後,在江州這地界最為得利的,當屬呂家。因得前陣子周家動亂,呂季在其中可是撈了不少好處,偏偏他做出的樣子又都是在幫襯周家,讓別人挑不出理。
他這麽一忙起來,自然是怠慢了許笙那邊。
許家不僅為商,還為官,許家不願讓最有出息的許笙嫁給呂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年頭,雖不再是重農抑商,商人的地位卻也比不得官,而且,無論當官之人官職小大,他們皆是瞧不起商人的。
若不是如此,現在買官的人也不會如此之多,買官的價格也不會發了洪水似的水漲船高——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就是變賣了整個呂家,都付不起買它的價錢。
許笙知道他的心思,亦知道他想賺錢買官,不想被人看不起。可是,他怎麽說都是個小輩,在商場混的再風生水起,在官場之人或是老商人的眼裏,他也就是個無名小輩。呂季便是因此在外面屢屢碰壁,最後不得不和熹州、芩州的小輩商人們組起商會,共謀出入。
這麽一來,他近來又是忙商會的事,又是做手頭上的種種生意,便沒有找過許笙。奇怪的是,許笙也未來找過他。
呂季一向覺得自己将許笙拿捏得很準,若是往常,這丫頭早就找機會出來尋他了,這一次她行為反常,他真真是弄不清楚。但生意太忙,他也來不及想,只想着過幾日到熹州的臨縣為她打造些漂亮首飾,哄她開心。
只是,他把許笙想的實在是簡單了。
等他出發去臨縣親自采買珠寶首飾時,許笙早已備好了一套繡工堪比宮中繡娘的嫁衣與首飾。
聽聞小一小雙報他去臨縣行程後,她垂着頭,對着梨花木箱中的嫁衣緩緩地笑了。
三姐啊,你可想看看四妹為你準備的大紅嫁衣?
半晌,她閉上眼睛,笑意漸漸消散,櫻唇微張,吐出兩個字:
“許牧……”
☆、45|3.25|家
許牧被方璐夾着,趕了近一刻鐘的路,等她落地時,雙腿竟有些微微發軟。
她這倒不是吓的,她雖怕死,卻也不至于這般膽小。只是,方璐一路夾着她的姿勢令得她很是難受,這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半路上,許牧也提過,說是自己願和她一起走,想讓她放下自己。可方璐卻道她速度慢,怕她在路上耽誤太多時間。
許牧因為這話整整郁結了一路,她知道風溯這師父能耐不小,乃是一隐姓埋名的絕世高手。然而,任是誰,都不願被人如此瞧不起的。
她暗自裏想着,待得她和風溯在這裏徹底穩定下來,她就來個聞雞起舞,拉着風溯一齊練功。她偏就不信,自己這麽努力後,還會讓人小瞧。
輕風吹過,微涼的空氣吸入肺腑之中,使許牧的不适感減了許多,卻也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現在仍是夏季,但不知不覺中,秋老虎早就摻合了來。剛才她心裏一直存着事,并沒有太在意,現下靜了下來,她真真切切地覺得身子發寒。
方璐看了她一眼,見她亵|衣外僅披了件薄衣外套,不動聲色地脫了自己外面的衣服,裹在了她的身上。
許牧一驚,正要脫下,對方卻淡淡地道:“你是我徒兒看上的人,我若怠慢了你,她自然不喜。”
她既已這般說了,許牧也不好推辭。再看她脫了這件後裏面還穿着較為厚實的衣裳,便欣然道謝道:“多謝前輩。”
方璐微一挑眉,不似老婆婆時的咄咄逼人,卻也是極為怪異地看着許牧,道:“你怎地還叫我前輩?”
許牧愣了愣,“那該叫什麽?”
方璐未回答她這個問題,似有似無地笑了下後,指着離她們不遠的一個小院落道:“你去敲門。”話音未落,她身影一閃,隐入了夜色之間。
許牧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方才還在說話的人就沒了影子。她萬分無奈地看着那扇門,擡腳走了去。
難不成,風溯這師父大半夜掠了她來,就是為了讓她敲個門?
許牧邊走邊打量四周,眼前這個地方看樣子是個村落,村子裏的房屋分布比較散亂。她們落下的地方較為空曠,雜草叢生,多半是還未開墾的地,看着略顯廢敗。
在她的印象裏,自己是沒有來過這裏的。
許牧嘆口氣,行至那院子前,發現這院子外的籬笆門竟是大大敞開的。看來,這村子民風淳樸,村民還有夜不閉戶這個習慣。
但是,風溯她師父夜裏帶她來了這麽個村子,找戶人家敲門,意欲何為?
猶豫了片刻,她邁步進了院子,輕輕敲了下木門,低聲問:“有人在嗎?”屋子沒有回應,想必是主人還在睡夢中。許牧擡手又敲,“請問,有人嗎?”
大半夜的在外擾民,她做的這叫什麽事!
許牧頭疼地又敲了兩次,想要放棄離開時,門板突然抖動了一下,再之後,門便開了。
夜裏寂靜,四周的細微聲響都錯不過她的耳朵。許牧清楚地記得,門開之前,屋內是沒有任何聲音的。
她微驚地看向門後站着的人,不敢相信鄉野之中還有這等高手。然而,她這一看,更震驚了。
這人是誰?這人是她師父啊!
許牧臉上崩不住了,她知道,景茫必定要問她為何而來,可她要怎麽說?說自己被風溯師父帶來的嗎?
風溯她師父沒有親自敲這個門,多半就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她哪能把人家供了出去呢?
不過,如此看來,自家師父和風溯師父似乎真的是老相識啊。
許牧又想打聽她們二人發生過什麽事,又得把這好奇生生壓下去,當真不好受。
景茫皺眉看着她的小徒弟,打量一番後,她率先開口問道:“你穿的是誰的衣服?”
許牧不想她會問出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後,把風溯扯了出來:“是、是風溯的……”
“好好的,你穿她衣服來找我作甚?”景茫身上的衣服也是剛換上,她緊了緊衣裳,“而且,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
“師父大人如此厲害,她的徒弟自然也聰明嘛,”許牧胡扯了一通,“我就是想證明一下我聰明,您能找到我住的地方,我、我也能找到您住的地方!”
她說完就想唾自己,這謊話編的漏洞百出,還沒有個前因後果。
可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她現在只能硬着頭皮把這出鬧劇編完整。
景茫對自家徒弟了解,看她說話的樣子就知她在說謊,“你究竟所為何事?可是風溯欺負你了?”
許是沒想到師父猜想的事情會這般離奇,許牧愣了好一會才道:“不是不是,其實就是徒弟我想您想得厲害,這便尋來……”她“了”字還未說出來,景茫忽然執起她最外面披的衣裳,放在鼻下嗅了嗅。
糟了!
見得師父臉色大變,許牧擡腳就想跑,卻被景茫一把拎住。
“你此番可是與方璐合夥欺我?”
她師父難得有這般生氣的時候,就算是她知道自己與風溯交好,都未生氣成這種模樣。許牧心下一凜,猜想師父口中的方璐就是風溯師父,于是忙道:“師父你莫生氣,只是我來的路上身子發冷,方前輩才予我這件衣服穿。”
她這話可未撒謊,但景茫臉色更差,“許牧,你是不是翅膀硬了,竟要同個外人欺瞞我?”
師父這樣子,許牧心裏也是止不住地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