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6| (3)

道:“你我趁機快走,路上我同你說。”

她說話時臉色煞白,嘴角隐有血跡,卻被她不着痕跡地擦了去。許牧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道了聲“好”,随即攙着她向莊稼地那邊走去。

空中的那兩位此時又鬥了起來,許牧回頭看了她們一眼,撅了撅嘴,道:“她們二人的誤會怎還未說清?”風溯咳了一聲,許牧忙拿出她剛才遞給自己的手帕,為她擦了擦嘴,“有些誤會便是說清了,心裏還是有疙瘩的。”

“那你呢?你為什麽要上去接下那一掌?”許牧生氣地擰了下身邊人的胳膊,“你明明可以躲開的嘛!”

風溯被她擰的“唉喲”一聲,“景師父正在氣頭上,我作為一個小輩,怎麽說都不能拂了她的顏面。不過是挨了一掌,我覺得啊,景師父的那一下,還不如你方才掐的這下疼。”

“都這時候了,你還要笑話我。”許牧抿起雙唇,不解氣地又擰了她一下。

風溯這回不叫了,只嘿嘿地笑,“那你就是心疼我了。”

許牧頓了一下,紅着臉輕輕道:“恩,是。”

風女俠偏過頭看着她,低頭輕啄了下小捕快嘟起的嘴,起身道:“你這小捕快,我還真能被傷到嗎?我只是不想和兩位師父糾纏了,想和你趕快回标縣。我師父上來說的那些話也是為了這個,你怎麽就看不出呢?”

“你害我擔心,要賠我。”許牧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

風溯柳眉輕挑,“如何賠你?”

遠處打鬥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只餘風聲時不時地劃過耳邊。許牧知道那兩位只是在打着玩後,便也不再擔心她們,專心對阿溯道:“我陪你去醫館看個病,然後,你請我吃栗鵲樓。”

“景師父那一掌打在我身上時已經減了九分的力道,我身體并無大礙,醫館是不必去了。”別人口中的小氣鬼風溯接着道:“不過,栗鵲樓倒是可以請你吃,想吃什麽都沒問題。”

許牧瞪圓了眼睛道:“你受了傷,怎麽可以不去醫館?”

她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何曾去過甚麽醫館?但這話風溯不能告訴小捕快,怕她心疼,便道:“這等小傷,我運功療傷即可,真不需去那種地方。”

小捕快懷疑地看了她半晌,終于點了點頭,準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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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溯的胳膊搭在許牧肩膀上,也算是溫香軟玉在懷。如此一來,她心情大好,摟緊了懷中之人後,頗有興致地問她道:“剛才被她們打斷的事情,你可還想聽?”

見她點頭,風溯咳了一聲,道:“那你可不準再生氣了。”

許牧撲哧一笑,點了點頭,認真聽了起來。

原來,當年方璐嫁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許牧她親爹爹。方璐與他相處時用的是一張假臉皮,為了離開,她找到一名家境落魄的女子,經她同意後,兩人調換了身份。

許老爺那時候還是許公子,那女子記下方璐與他的那些經歷後,便老老實實待在了許府。她并無貪圖富貴之意,她只是恰好與方璐身段相似,又渴望一段平靜的生活。

許公子初時對她極好,以為她還是那個嬌俏可人的方璐,頻繁到她所住之處與她相見。但漸漸的,他發現她變了,變得冷清,對自己也不再那般上心。

向來被女人們追捧的許公子被人冷落,自然是不喜的,便也不再去她住的院裏。她本以為自己得了清閑,卻不想這時候她懷上了許牧。

因着她有了孩子,許公子勉勉強強又對她好了些,可她與他并無情分,仍是鮮少對他恭維,惹得許公子極為不快。再之後,孩子生下來,許公子見識個女孩,對她更不上心了。

女子想着這次終于與他無甚瓜葛,專心照顧女兒許牧。在她三歲那年,許公子成了許老爺,他帶着妻妾賞花時,偶然遇見了這個三年未見的女兒,也發現了一件事——許牧長得雖像自己,卻和方璐沒有半分相像。

許老爺眉頭一皺,當着一衆妻妾的面,拉來許牧,問了她的話。小孩子天真無邪、童言無忌,被他問“你娘親是否想我”時,直接答道:“娘親說她只喜歡和小牧在一起,不喜歡許府這個大籠子。”

她這話相當于當衆打了許老爺的臉,本來他對方璐還有點若有若無的念想,如今這孩子如此不留情面地指出了自己可笑的留戀,一怒之下将她和她娘親扔到了下人住的地方,由着她們自生自滅。

後來,許牧娘親為了護她,假裝自己失蹤離開,之後卸下易容的臉皮,生生砸斷了自己一只腳,僞裝成手腳麻利但受過重傷的侍女,來到許府最髒最破的地方幹活,暗暗保護她的孩子。

這也是許牧為何會記得一張盤中臉皮的原因——那張臉皮就是方璐留給她娘親的易容物件,娘親将它卸下後收好,直到再見到方璐時,才拿出了它。

許牧聽她說到這,眸子裏忽然蓄起了淚。

先前兩人邊說邊趕路,此時便已經走到了标縣入口的地方。本來她是要直接去衙門的,可這時,她卻忽然站定了身子,直直看着石磚地,淚水在眼眶轉了轉,落了下來。

風溯知道她回憶起兒時的事情必然會難過,便也沒有驚訝,只是收緊了袖下與許牧相握的手。

标縣的市集已有些熱鬧了,風溯看了看四周,不再繼續講下去,而是趴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今日不要去衙門了,先回宅子罷。”

許牧淚珠子又掉了一顆,她默了一會兒,忽然擡起頭對着風溯喃喃道:“阿溯,小時候的事,我……我都想起來了。”

是的,上一輩子的事情,她都想起來了。

許牧淚眼朦胧地看着風溯,眼前突然一黑,猛然倒在風溯懷中,暈了過去。

☆、50|4.02|家

許牧雖是昏過去了,卻未躲過潮水般湧來的記憶。那些片段不斷在她腦海中回放,放着放着,它們就連成了片段,成為了完整的一場段。她明明是昏迷着,回憶起這些後,眼角卻開始滴下眼淚。

坐在她身邊的風溯嘆了口氣,起身打了盆熱水,用毛巾輕輕敷着她哭紅的眼。

許牧感受到臉上的溫度,微微動了下,并未醒來。在她夢中,此時的她剛被人欺負過。

又一個石子丢過來後,她抱着頭跑到了許府無人前往的一處荒地,剛縮進她常縮的角落,胳膊卻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不要打我!”許牧嗚咽一聲,等了半天都沒人打她,只聽到一句:“你起不起來?”

她顫巍巍地站起來,抹了把臉,泥土和淚水混在一塊,髒兮兮的。

拉她起來的人面容姣好,亦冰冷如霜。許牧覺得自己大概是惹怒了她,垂下頭不敢出聲,倒是那人嘆了口氣,溫熱的手放在了她的臉上,替她擦拭。

許牧怔了一下,随即擡頭,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直瞅着還有幾分稚嫩的風溯。

眼前這人面上冷,手是熱的。許牧又垂下頭,想着她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他們倒總會擺出一副與對方交好的樣子,背地裏誰對誰怎樣,她們自己心中最為清楚。

風溯給她擦幹淨後,淡淡道:“你被人打怎就不知道還手呢?”

“還了手,會被打的更慘,”小小的許牧吸了下鼻涕,“而且他們人多,我……我也打不過。”

“嗤,”風溯擡起了她的下巴,與她對視道:“我每次來你這裏,你不是挨打就是被人指使去幹活。我說,你比她們幹的活多得多了,你怎麽知道自己力氣不如他們大?說不定啊,你還能打他們個屁滾尿流。”

她難得說這麽多話,許牧的鼻涕幾乎要滴了出來,被風溯嫌棄地看了一眼後,她默默吸了回去,道:“我不敢……”

“那你就等着挨欺負罷。”說完,她就轉過了身。

許牧看她好像生氣了,猶豫了下,低頭擺弄着手指道:“你是第一次和我說這麽多好話的人,大姐姐,謝謝你。”

風溯又嗤了聲,“你還知道這是好話?要不是看在我師父的面子上,誰要理你。”話音未落,方璐剛好辦完了事,藏在暗處給她打了個手勢。

她對着師父點點頭,随後回過頭對許牧道:“這個月我可是最後一次看你了,下次再來,你若還是被人欺負,我都要不理你了。”

許牧被她這麽一說,破天荒地起了脾氣,“我、我和阿嬰可是好朋友!你不理我,我我、我還有她呢!”

風溯冷哼一聲,擡腳就走。

許牧氣呼呼地看着她的背影,等她走遠了,她才悄悄笑了下,摸摸自己的臉,又摸摸自己的胳膊。

好吧,下次她一定會反擊的!

這個大姐姐是她除了杜嬰外最好的朋友,雖然她會笑自己、會罵自己,但許牧知道,大姐姐是為了她好。

她每個月最盼望的兩件事,一是娘親偷偷帶她出去吃肉,二是風溯每月來三次許府。對了,還有阿嬰來找她的時候。

她想,如果大姐姐真因為這件事不理她了,她該怎麽辦呢?

那一年,她七歲。

睡夢中的許牧回憶至此,不自覺地彎起嘴角,好像自己真的回到了兒時。風溯見了,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也笑了。

不過,許牧笑了沒多久,眉頭又皺了起來。

說起來,許牧作為許家的三小姐,三歲到七歲時,卻都是活在下人房裏的。在那裏,沒有人把她當小姐,她不僅是許府其他公子、小姐欺淩的對象,還是這些真奴才們的使喚丫頭。

小牧長到八歲時,許老爺覺得她是個可以聯姻的工具,便又讓她入住了小姐們居住的院落。雖是最破爛的一個屋子,可她覺得,自己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至少,她有一點用了,不是嗎?

許牧有了自己的閨房,卻沒有侍女和婆子。娘親去做了侍女,這事她是知道的,後來,她在風溯的激将下去找了許老爺,讨了假扮侍女的娘親來照顧自己。

如此,方璐和風溯來這裏更為容易了,只要她們進了許牧的卧房,那便是安全的。因為,不會有人願意接近這個落魄三小姐的房子,他們說,這會沾上晦氣。

這樣,許牧的日子稍微好過些了,有了風溯的各類刺激,她也總算敢反擊回去了。雖說每次反擊她都會被打的更慘,可她記得大姐姐第一次看她反擊時的笑,無論怎麽被打,她都會咬牙揮出自己的小拳頭。

因為……那是大姐姐第一次對她笑。

小許牧想法比較簡單,她覺得,被人欺負頂多身子疼幾下,但大姐姐如果不理她了,她會心疼。

本來,日子如果會這般過下去的話,她的上一世肯定會是另一番模樣——說不定,她上輩子就去學武功闖蕩江湖了。可是,上輩子的她并沒有改變自己什麽,她最後還是成為了許府一枚最沒有用的棋子,或說是棄子。

一切都因為十歲那年,她娘親走了,不知道去哪裏了。她走後,方璐和風溯再也沒有來過。重生後,她總以為自己娘親早就死了,原來,她還活着,她只是出走了。

許牧記得娘親是會點功夫的,她總想,是不是娘親被大姐姐的師父帶去學功夫了,等學完功夫,她就回來了。她不敢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畢竟她一直都是娘親的拖累。可是後來,她誰也沒有等到,等到的只是一紙婚書。

她逐漸被打磨出的菱角,就在等待的時光中,一點點、一點點地消融,最後,她又成了那個可以被人捏圓捏扁的許家廢物小姐。她想,娘親走了,或許就是為了扔下自己這個拖累。

出嫁的那一天,陰雨綿綿。別家姑娘嫁人,想的都是自己娘親對自己的囑托和牽挂。可她坐在轎子裏,想着的卻是四妹許笙對她說的那些話。

四妹說,她就是個不給許家長臉的廢物。她命自己不準接近呂季,讓自己只老老實實待在呂家後院,不準出去惹事。

可是,呂季是她的夫君啊,她為什麽不能接近自己的夫君?就算許笙和他兩情相悅,那又怎麽樣?

許牧也曾這般陰暗地想過,但是,她後來才明白,許笙告訴她的都是對的,只有這樣做,她才不會受多餘的苦。

那天是她第一次坐轎子,轎子很軟,晃晃悠悠地就到了呂府。她按教禮儀的婆子所說,與呂季完完整整地成了親。

現在回憶起來,那一天,是她成親後唯一一次感受到熱鬧。

再之後,她的人生就變得無比安靜,安靜的灰暗。

許牧将她上輩子整個回憶了一遍,心裏的大石也似乎是落了。沒過多久,她就從昏迷中醒來,隐約聽見了身邊的說話聲。

她掙紮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風溯溫柔的笑。

許牧看着她,眨了下幹澀的眼睛,虛弱開口道:“風溯你個王八蛋……我差點就忘了,你趁我小、不懂事,竟然那麽欺負我……”

☆、51|4.02|

風溯沒想到她醒來會是這樣一句,當下愣了愣,随即才笑着認錯道:“我年少,我不懂事,許捕快可否饒了小的?”

被她這麽一打岔,許牧忍不住笑了。她扶着風溯的手坐了起來,對方忙去給她倒了杯水。

在風溯心裏,許牧兒時的記憶過于不美好,這才導致她忘卻了那些事情。現在她想起來了,自己畢竟也被記起來了,她是高興的。

而在許牧那裏,她想的遠比風溯多得多。

她想起來了上一世的所有事,也就意味着她要承擔更多。先前她只記得四妹如何害她,呂季如何不善待她,便已恨他們入骨,如今憶起這般多的事……許捕快心裏當真是五味雜陳,什麽滋味都有。

她原本以為自己上輩子只是憋屈,沒想到,這憋屈裏有一多半都是自己原因造成的。若不是她貪圖許家這個大宅的庇佑,她怎麽會落得那般田地?怪不得重生後,她雖然記不清自己上一世經歷過甚麽,卻有一股想要去學武功的勁兒。

現在想想,這大概是上一世她最遺憾的事情罷,所以,她才會不顧一切地去做——為了彌補自己,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許牧垂眸沉默,等風溯給她倒好了水,她才開口問道:“你第一次從我家水井出來時,可認得我就是許牧?”

“若是認得,我哪還會讓你輕易走了?”風溯挑眉,吹着杯中冒熱氣的水,“鏡湖相遇才是我認出你的時候。”

許牧看着她吹氣,嘴角勾起一抹笑,頗有些得意,“那就是說,我和你相見一事不是偶然,而是你故意設計!”

努力把茶水吹涼的風溯煞有其事地點頭道:“是是,我還要感謝青萍,若沒有她提醒我,我還不知道你就是那個膽小的三小姐。”

被人叫做膽小三小姐的人撅着嘴不說話,靜靜地看着風溯吹氣。其實她說的沒錯,自己就是膽小,重活一次還是膽小,只是膽小的方式不一樣了。

以前她膽小,把許家當做自己的保護;現在她膽小,卻是把自己和自己的師父、愛人當做保護。如此比較,兩者差距可是極大的。

她這邊想着,風溯那邊已經吹涼了一杯熱水。許牧瞧着她,心念一動,把頭靠在了身邊人的肩膀上。

“怎麽了?被我的癡情感動了?”風溯摸了摸她的頭,“起來,喝水了。”

許牧在她肩上蹭了蹭,“當年我才七歲,你就對我動心了?”

風溯一頓,“我在你心中就那麽不正經?”

小捕快覺得她語氣不對,連忙起來接過茶杯喝水裝死,惹得風溯一笑,“你怕什麽?我當年對你只是姐妹之情,後來長大了回憶起兒時那些事情,才覺得越發思念你……”她說着說着覺得不對,幹咳一聲,轉移話題道:“你快喝水!”

許牧無辜地舉起杯子,“喝完了。”

風溯看着她那個樣子,好氣又好笑,“你還要不要了?”小捕快搖搖頭,反而問她道:“你的傷還好嗎?”

“方才運了氣,已經全好了。”

聽她這樣說,許牧微微松了口氣,從榻上下來,走到窗邊看着天,估摸時辰。

她不怨師父傷了風溯,她只是心疼風溯受傷,現在這人身體沒了問題,她自然也不必繼續擔心下去。

許牧看着升的正高的日頭,嘆氣道:“我竟昏了這麽久,連衙門都沒去上。”

後面為她整理被褥的風溯接話道:“我已為你去說道了一番,你不用擔心。”

“你說的什麽?”許牧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邊,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道。

“噓,”風溯食指豎在唇前,“我為你安排了半個月的時間,帶你去個地方。”

許牧抿唇一笑,也不怪她擅作主張,愉快地點了點頭。

等風溯告訴了她行程,她這才猶豫了下。她們這一趟要走的地方很遠,許牧卻是熟悉的,甚至說,她對這個地方不能再熟悉。

她們要去的地方正是江州。

許牧原是想用師父大人拒絕此次形成,可有風溯她師父在,許牧師父就算不同意也得是同意了。沒辦法,許牧只得跟風溯收拾了行李,又打點了鄰裏,托他們為自己看着點房子。

隔日,二人便啓了程。

這一路,她們盡是吃好喝好,途經鏡湖,風溯還帶她回了小築,喝了好些美酒。臨行的那一天,風溯一大早就起來為她準備吃食,到了晚上,更是親手為小捕快做了兩道菜。

鏡湖小築的一衆婢女紛紛找機會跑去看許牧,想知道是何等人物,才能讓風女俠為其屈尊下廚。她們這般熱情,倒是讓許牧不好意思了,坐到飯桌前,看着桌上美食,卻是不忍動筷。

她總覺得,自己這一動筷子,對這小築裏的人就意味了些什麽。

果然,菜上齊後,她才發現,不知不覺地,小築裏幾乎所有婢女都站到了門外,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風溯訓練出的人不會如此不懂禮節,現在她們都能聚在門口,定是有了主子的默許。許牧嘆口氣,頓時産生一陣不好的預感。

小築的主人看她一眼後,輕咳一聲,對着門口的人道:“你們都進來。”

正廳不大,但所有人進來後,也不顯擁擠。風溯掃了她們一眼,接着道:“我回小築已有三日,這三日,想必你們也看見了我待許捕快的好。”

廳裏站着的人互相看了看,為首的婢女俯身作了一揖,清脆道:“回主子,奴婢們都看見了。”

許牧被這陣勢弄得一蒙,臉頰微微發紅。

“那你們也應知道我要說什麽罷。”風溯垂眸一笑,為自己斟了杯酒。

為首婢女又道:“奴婢們知道,許捕快和主子身份相當,都是這小築的主子。”說罷,她對身後的人使了眼色,她們見了,立即整齊地作揖道:“兩位主子好。”

許牧的臉紅得厲害,幸虧她穿了件寬袖長裙,為了掩飾緊張,她端起酒杯,佯裝喝酒,實則擋臉遮羞。

風溯見了一笑,揮退婢女們後,輕扯她的衣袖道:“阿牧,今日乃是你十九生辰,我不知贈你何物,便在這裏給了你名分,你……可還滿意?”

☆、52|4.02發|表

滿意,滿意,自然是滿意!她怎會不滿意?!

但許牧憋紅了臉,愣是說不出這兩個字。到最後,她紅着臉,低着頭,別別扭扭地道:“還……還好……”

風溯知道她這是又害羞了,當下笑了笑,也不再繼續調|戲她,只是道:“你覺得好,那就是好。”

尴尬的小捕快仰頭喝了杯酒,裝傻。

幸虧那些婢女們已經出去了,不然,許牧非要把風溯怪罪一番不可——她現在這副口是心非的樣子,她自己都不忍心看。

如此,二人吃過了飯,便一齊回了房。

婢女們都會些武功,走路自然也沒有聲音,所以,平日裏她們在這裏的行動都不受拘束。但今日,她們的主子告訴她們,不準接近自己的屋子。

她們對主子恭敬,自是不會違背她的命令,就算她們敢違背,憑風溯的武功,她們是必然會被抓住的。

但是,她們人不敢去,心裏卻想了很多。一二婢女聚在一起,悄悄地讨論主子與許捕快,一想到她們在屋裏做那些羞人的事,她們自己就莫名激動紅了臉。

主子在她們眼中雖不算不食煙火,卻也是冷面如霜,她們幾時見過這麽讨好別人的主子?而這個許捕快會讓主子如此在意,不是手段了得,那就是真進了主子的心。

這樣一個人,誰敢惹?別說是她們,若是江湖人知道了此事,想必今後大家都要對許牧敬上三分。當然,這種情況的前提是……許牧沒被官府的人抓起來。

她們二人在房中恩愛了一夜,晨間的打掃就成了大問題。于是第二日,沒有一個人願意去她們房中,有人甚至主動包攬了打掃茅房的活兒,也不願意去惹那兩個人。

領頭的婢女看她們這樣,嘆口氣,待到日頭幾乎上了三杆,她才抱着盛了熱水的銅盆,走到了風溯房前。

她深知風溯的習慣,若是不讓她進,便不會傳她。領頭的站在門口等了半刻,等到屋裏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才聽到主子說:“進。”

捧着銅盆的手一抖,她忙推門走了進去。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進屋後,瞧見那淩亂的被褥,她還是老臉一紅。

她自小時候家破人亡後便來了這鏡湖小築,在這裏住了二十幾年,她從來沒這般臉紅過!

風溯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水放那,你出去罷。”

領頭的婢女巴不得早點離開,應了後,起身便向外走,走了不出五步,她身後忽然傳來了糯糯的聲音:“阿溯,我想吃糯米棗子,就是、就是棗子外卷了糯米的那道菜……”

她聲音有幾分沙啞,但又有一種骨子裏的媚意,說出的話比糯米還要糯人。此言一出,風溯眉頭皺起道:“你現在莫要說話,等人出去了再說。”

許牧從被子裏鑽出來,一眼看見那婢女的背影,頓時吓得縮了回去。

她……她以為屋子裏只有阿溯來着……

小捕快這次丢人丢的大發了,老老實實地起來洗漱,生怕風溯把事提起來,讓她難堪。

風溯倒是給她面子,一直沒提及此事,只是早上吃飯時,桌子上有道菜,正是她說的“糯米棗子”。

鏡湖小築裏因為許牧的到來熱鬧了不少,她本人在外一向高冷,但她總覺得這些婢女們都像是風溯的親人,所以待她們也親熱。在小築待了三天,她和她們的關系處的還算不錯。

剛到這裏時,許牧本以為她們會對自己有幾分敵意,畢竟她搶了她們的主子。後來她才發現自己實在是想的多了,小築的每個人都心地善良,沒那些花花腸子,只是一心報風溯的恩。

風溯看她這樣,心裏也是歡喜,臨走前,她帶着許牧和大家告了別,這才易了容坐船離開。

坐在船上,許牧想到上次來這裏,看見大家身上的燒傷後還以為風溯虐待婢女,便禁不住一陣窘迫。偏偏這時,那位拉起了她的手,問她道:“想什麽呢?”

涼風習習,小捕快吸了口湖面上的清涼之氣,坦白道:“我在想,我上次來這裏,還以為你是個虐待侍女的主子……”

聞言,風溯怔了一下,随後笑道:“她們都是我從火海裏救出來的,你想象的實在誇張。”

許牧嘿嘿一笑,“那時候我怕你,總以為你想殺了我。”

“我在你心裏就那般可怕?”風溯無奈地看她,“不過嘛,現在我倒不想殺你,只想你在床榻間欲……”

她話沒說完,許牧急急捂住了她的嘴,“別、別說了!”說着,她還瞥了眼撐船的船夫。

風溯眸子一眯,伸出舌尖,對着她手心輕輕舔了下。

許牧:“……”

她怎麽能無恥成這般境界?!

得逞的風溯抿唇一笑,靜靜看着在旁邊拼命擦手的小捕快。

她長大後常常思念的人,現下裏就坐在她身邊,當真是件美事。風溯惬意地向後仰倒,幹脆躺在船上,瞧着藍天白雲。

許牧擡頭看了眼天,雖不知對方在看甚麽,卻還是跟着她倒在了船上。

二人一路躺到了岸邊,付好船錢後,直接去了客棧租馬。然而,她們剛到客棧大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許牧,許捕快,”那人輕輕勾唇,風流倜傥的臉上似笑非笑。中間停頓了半晌,他才繼續道:“久違。”

☆、53|5.20|

久違,的确是久違。

許牧看了那人一眼,迅速別過頭道:“我們換一家罷。”

她倒不是怕呂季,因為憑她現在的本事,她完全有底氣和他抗衡。她只是不想看見這個男人——尤其是在她恢複了上一世的記憶後。

她這個态度讓呂季略有些不滿,在他心裏,她不過是個在外面亂找野男人的女人,憑什麽還要有這般姿态?

事實上,他對她是感興趣的,因為一種叫做征服欲的心理。可他心裏也明白,這個女人不容易征服,亦不值得他征服。這也是他先前為何在回到江州後閉口不談許牧一事的原因,對于他這種男人來說,那件事實在是有失臉面。

只是鏡湖之案發生後,呂季本以為自己和這許家三小姐再無甚瓜葛,萬萬沒想到在這裏又遇見了她。

他想,或許他們二人還真有點所謂的緣分?

兩次在鏡湖看見這個男人,許牧心裏也有幾分複雜。說完話後,她拉着風溯的手便欲離開,然而她剛走出一步,呂季的折扇便擋在了她身前。

“三小姐這是要去哪兒?江州嗎?”

鏡湖連接江州與熹州的标縣,呂季猜想,許牧自是從标縣出發的,如此一來,她多半就是要去江州了。

他勾起唇角,瞥了眼許牧身邊的風溯,面上有幾分玩味。上次許牧身邊還是個俊俏男子,此番卻變成了一個普通面容的女子,這其中似乎是有點故事。

難道,她是被那男人抛棄了,帶着婢女奔赴江州老家?

呂季一人在腦海裏想了許多,換來的只是許牧一句:“與你何幹?”

呂公子一愣,随後笑道:“三小姐若是需要呂某幫什麽忙,盡管提說。你知道……呂家與許家向來交好。”

他這明顯話中有話,一直面無表情的許牧聽罷,忽而一笑,“你這話說的有意思,呂家與許家交好,又與我何幹?”

風溯擡眼看向呂季,嘴角微微翹起。

呂季語塞,原本準備好的話通通吞了回去,“與你無幹,那你何以要回江州?”

許牧本來不想和他多說,覺得和他說多了話,會髒了自己。可他這不依不饒的架勢……憑着上輩子對他的了解,她猜他此番搭讪定然是有着甚麽不該有的企圖。思慮一番,她當下幹脆道:“你我二人并不相熟,我去哪與你有那勞什子關系?呂公子莫不是忘了先前在鏡湖小島的事,真以為自己是人人想巴結的江州富商了?”

她此話說的有些毒,但風溯喜歡,卻有人不喜歡。

被她提到上次的事情,呂季臉色登時變了。許牧瞧了暗地好笑,他這等性子的人,最怕被人揭短,此刻必定要被她說的惱怒了。

呂公子白嫩嫩的俊臉氣得發紅,反觀她,倒是一臉坦然——他若不惹自己,自己何必去故意惹惱他?

兩人劍拔弩張地對了半天的話,風溯看也看夠了,聽也聽夠了,見呂季不再言語,她才慢悠悠地開口地對呂季問道:“公子此番是要去何處?”

呂季閉口半晌,本不想理會這婢女,但他又習慣裝出翩翩公子的模樣,只得道:“臨縣。”

風溯燦爛一笑,看的許牧毛骨悚然。

她怎麽覺得呂季要吃番苦頭了呢?

風女俠俯身施了一禮,“那呂公子走好,二位不再叨擾。”說罷,她牽着許牧便離開了,動作上頗具占有的意味。

這麽一來,呂季倒是懵了,這哪是婢女對主子該做的?

風溯卻不管這些,拉着小捕快疾步離開,等到了呂季瞧不見的地方,她才停下步子,低頭看着小捕快。

小捕快被她看的發毛,剛才的高冷全然不見,一臉讨好地問:“阿溯……咳,我剛才表現怎麽樣?”

“我只是不知你為何非要躲他,”風溯斂了剛才殘餘的笑意,“你每次見他似乎都有些不大對勁。”

許牧心中一凜,一個不算好的想法萌然而發,可她剛開口說了個“不”字,風溯就緊接着道:“只因替嫁一事,你不會這般在意他,許牧,你若是有何解不開的心結,大可告訴我。”

說完,風女俠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許牧被她摸得眼眶一熱,她還以為阿溯是誤會自己與呂季有甚關系,沒想到……

被感動的小捕快伸手便去抱她,風溯反手摟住她,轉瞬間便閃身進了胡同裏,免得被人瞧見。

然而,兩人進到狹窄胡同的瞬間,一個人恰好也從屋頂跳落了下來。風溯鼻翼一動,當下将許牧拉向自己身後,冷眼看向那人。

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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