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6| (8)

眼,青萍提着一只背簍道:“你出門為我尋來三顆梁燕心,一顆林中果,七滴狼背血,藥明日便可配完,屆時需要這藥引。”

方璐和景茫聽罷皆是一愣,景師父道:“梁上燕和林中果都容易找尋,但那狼背血實在難取,杜嬰武功一般,不如由我去取。”

江州附近就有片山林,山上常有獵人打獵,聽說除了野兔等野味,還有幾頭狼。杜嬰拍拍胸脯道:“我去便可,不就是頭狼嘛,我又不是殺它,借些血而已。”

岚青萍默認不語,杜嬰“嘿嘿”一樂,又道:“景師父、方師父,勞煩你們保護小牧,等我回來,喝過加了藥引的藥,她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不疑有他,杜姑娘歡快地拾起劍和背簍跑了出去,一舉抓了三只梁上飛燕,來了個開門紅。

把三只燕子小心放入背簍,一邊聽它們叽叽喳喳地叫,一邊去了那有狼的山林。

林中鳥獸居多,杜嬰怕身後燕子吵到野獸,這才拿出了岚青萍放在背簍中的三枚銀針,狠心紮進了燕子體內。

三只燕子又叫了幾聲,忽然便沒了聲。

走了約有一刻,眼前終于現了一顆果樹,只是這果樹長得筆直高聳,頗為奇異,樹幹雖粗,卻沒有個能落腳的坑窪處。杜嬰咬咬牙,将背簍背得緊了些,搓了搓手,開始爬樹。

早知道會有今天,她當初肯定要好好練輕功啊!她可是要成為一代女俠的人,如今卻在這裏艱難爬樹……

杜嬰默默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

所幸她還有些武功底子,一盞茶的功夫,好說歹說,總算是爬進了樹冠。樹冠之中枝桠甚多,倒比剛才輕松得多。

她踩住一根較粗的樹枝,身子靠在樹幹上,重重喘着氣。

歇息片刻,杜嬰撥開層層樹葉,小心踩着枝桠,終于夠到了一枚果子。她松口氣,把果子狠狠揪了下來,卻不小心帶動了整片樹枝抖動,一個不穩,她抓着果子,人已經掉了下來。

杜嬰痛心疾首地叫出一嗓子,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不死,接下來也難以取那狼背血了啊!

☆、69|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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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糟了!杜嬰忙胡亂念起修煉輕功的心法口訣,卻也只是減緩了落地的速度,沒等她把最後一句念完,人已經掉在了地上。

哎喲喂……她的腰……

所幸地上有多年積下的腐葉,厚厚累積了一層,加之她落下速度減緩,總算沒受重傷,只是手肘擦破了皮。

杜嬰扶着地坐起來,看了看手中毫發無損的果子,咧嘴一笑,把它裹在一片大葉子裏,放入了背簍中。

現在,藥引只剩狼背血,可那狼,要去哪裏尋呢?

杜嬰敲敲自己的腰,從地上站了起來。

要不,她學兩聲狼嚎?

杜千金覺得此舉頗有些丢人,紅着臉調整了氣息,憋了好半天,才顫顫巍巍地嚎出一聲。

“嗷嗚——”一聲完畢,她覺得此聲嚎叫相差狼嚎距離頗遠,于是又叫了兩聲。

這次有幾分相像了!杜嬰喜上眉梢,扯着嗓子,閉上眼睛,又嚎了三、四聲。

然而,等她睜開眼睛時,卻見身前二十餘米處站了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白衣,滿臉驚愕,女的被他緊緊牽着,雙頰微紅。

杜嬰:“……”大兄弟,我若說自己是在唱曲,您可信我?

岚青戎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挑的這個靜谧林子中,會有一個這般的人物,一時間臉色又青又白,不知如何開口。而他身邊的女子,貝齒輕咬下唇,垂着頭,一副被人撞破奸|情的模樣。

杜嬰無語,她又不認識這兩人,那姑娘臉皮也忒薄了。

岚青戎以看瘋子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拉着女子走了,留下杜嬰一人在原地,甚為尴尬。

她好想叫住這兩人,向他們解釋一下,但又覺得這樣更顯愚蠢。

杜千金心痛地繼續找狼,暗暗對許牧那丫頭道,若是她醒來,必須好好謝謝自己。

她的臉在今天都丢沒了!

話雖是這樣說,一想到許牧很快就會痊愈,杜嬰心裏還是美滋滋的,腳下的步子也不知不覺地變大了不少。

這一找,便找到了晚上。

她很早就聽聞狼群乃是在夜晚出沒,狼性多疑,聰明狡猾,只有極富經驗的老獵人才能躲過它們群潮般的追捕。

月上枝頭,月光傾灑,今日竟是滿月。

杜嬰“咕咚”一聲吞咽了下口水,隐隐有些後悔自己攬的活計,這還是沒遇上狼,等她遇上狼,她非得吓死不可。

她剛剛這般想完,便聽林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聲狼嚎,真正的狼嚎。

杜嬰一打哆嗦,忙跑到棵粗壯大樹的後面躲了起來。

狼嚎還在繼續,起初只是一聲,很快便是數聲齊響,她聽了一會兒,心裏只覺得——她白日裏那根本就不是狼嚎!是鬼叫!

杜嬰真想一晚上都在這裏躲着,可一想到馬上到十日限期的小牧,她吞了下口水,拔出寶劍,循着狼聲,小心翼翼地前進。

她運氣當真不錯,在山腰處,竟遇上了一頭獨行的小狼。

小狼應是和狼群走散了,此時不慌不忙地循着氣味找回家,不料出現了杜嬰這個不速之客。

狼終歸是狼,雖是年幼,但利爪和尖齒一樣都不少,尤其是它那兇惡的目光,即便是在滿月的月光下,仍泛着瑩瑩綠光。

杜嬰心中不斷給自己打氣,提起劍,飛身而起,在空中堪堪翻過了身子,将劍戳入小狼的後背。那狼受了驚,伏下身子一聲嚎叫,頓時,山頭四周都響起了響應的狼嚎。

唉喲,狼大爺,您別叫了!

杜嬰拿出岚青萍準備的琉璃瓶,持劍抖了抖,順着劍尖落下了三滴血。

血顯然不夠,她咬了咬牙,再次縱身上前,然而,這次,那小狼也同時躍起身子,露出獠牙,直撲向她。

杜嬰勉強翻身躲過,就地打了兩個滾,旋即躬身躍起,反手又是一劍。

小狼痛的嚎叫,她趁它未動,連忙繼續滴血。

一……二……三……還差一滴。

杜嬰也想跟着這狼嚎一聲,她這也太凄慘了些罷?

正當她要再來一劍時,突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周遭十丈外,竟已匍匐了三、四頭狼。

後背頓時冒出了冷汗,杜嬰心中發涼,迅速在小狼背上抹了一把,堅持收了最後一滴血。

等她落了地,那些狼瞬間一擁而上,她這才看清,哪裏是三、四頭狼,這明明是六頭!

成年狼的皮毛在月光下漾出一*月白色的光暈,但這美景絲毫抵不上那獠牙對杜嬰目光的吸引。她四下躲閃,可不僅速度遠遠慢于野狼,力道也遠弱于它們。

她大概……要命喪狼口了……

杜嬰心裏戚戚然,只希望別人尋她時,能把她找來的這些藥引完好無損地交給岚青萍,也算她沒有白白喪命。

她将身後的背簍抱在胸前,順手将那琉璃瓶塞了進去,随即閉上雙眸,蹲下等死。

然而,她接下來感受到的并非狼口的撕咬之痛,而是鼻子被人捂住的窒息感。

杜嬰迷茫地睜開眼睛,見到一身着鵝黃色紗裙的女子,此時手中拿着不知什麽東西,在兩人周遭一灑,那些即将撲來的狼瞬間都後退了一步。

為首的狼謹慎地看着兩人,在那等濃烈的味道下,終于發出了一聲低沉的狼嚎。

一頭母狼叼起受傷的小狼,跟着大家迅速撤離。

岚青萍看它們的确走了,這才松開了杜嬰的口鼻,淡淡道:“你倒是能耐,這些東西竟都被你弄到了手。”

杜嬰臨死關頭獲了救,雖然還有些驚魂未定,但好歹扯出了一個笑,“我也是要當大俠的人嘛!”

“呵,”岚青萍将手中的東西随手扔了,“你說的倒是輕松。”

那東西一落地,空氣中的味道頓時更加濃烈,嗆的杜嬰眼淚幾乎落了下來,忙用髒兮兮的袖子捂住了嘴巴和鼻子。

“謝謝岚姑娘救命之恩,既然藥引已全,不如我們快些回去罷。”

岚青萍瞥她一眼,不知為何,她的臉在月光下頗有幾分慎人,“你就不奇怪我為何出現在這裏?”

杜嬰被她問的一怔,“為何?”

“因為……”岚青萍突然呵氣道:“還有一味藥引,我沒有說。”

杜嬰急了,“你快些說,說不定我還來得及去取。”

月光傾灑,山林中忽而刮起大風,吹的周遭味道淡了不少,遠處的狼群又傳來了聲聲嚎叫。

岚青萍在這風中,聲音極輕地道:“最後一味藥引,只有你才有啊……”

杜嬰面上仍是迷茫,下一秒,她忽然聞到空氣中多了一絲奇特的味道,那味道帶着濃重的泥土味,卻仍然能嗅出其中危險的氣息。

她怔愣了下,忙屏住呼吸,可一切已經晚了,瞬息間,她已驟然倒在了地上,手中的背簍骨碌到岚青萍腳下。

一把匕首,狠狠插|進杜嬰的胸口,不多時,新的琉璃瓶便被裝滿了。

又是一陣大風吹過,這一次,空氣中彌漫的,乃是人的鮮血之氣,還有一股奇異草香。

岚青萍做完這一切,在那染了狼血的地面滾了一圈,随即拾起背簍,平靜地走了。

林中,兩雙眼睛目睹了杜嬰被殺的過程,而其中一雙眸子,竟漸漸湧起了淚光……

翌日。

太陽升起時,岚青萍已配好了藥。她仰首看了看日頭,将藥碗放在一旁,起身去換了件幹淨衣服。

風溯昨夜未睡,清晨時才堪堪合上了眼睛。所以,岚青萍一進屋,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衣服皺巴巴的風溯趴伏在許牧身邊,靜靜地睡着。

但只一瞬,風溯便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絲毫不像剛剛睡醒之人。

岚青萍淡淡笑道:“我替你照看許牧,你先去清洗一番罷。”

陽光輕柔地灑在她的肩頭上,有着說不出的溫暖。風溯輕輕颔首,道:“麻煩你了。”

“你我還需要這般客氣嗎?”她又笑了下,攏了攏長發,“快些去吧,說不定一會兒許牧醒了,那你可就瞧不見了。”

被她取笑,風溯也只是和善地笑笑,随即起身,出門清洗。

屋內只剩她和許牧二人,岚青萍緩步走到她面前,問道:“若你醒來,發現很多事都和曾經不一樣了,你還會快樂嗎?”

許牧昏睡不醒,自然不會回答她。

她自顧自地又道:“到時候,我只希望你莫要抛下溯溯,陪她好好過日子。你也要多勸勸她,教她不要再犯案殺人,總是惹麻煩。”

說罷,她溫柔笑了聲,快速跑出屋子,端來了那碗藥。緊緊關上房門後,岚青萍将藥一勺勺地喂到了許牧口中,直到最後一滴。

最後一滴落入許牧口中,屋內同時響起了敲門聲。

“青萍,你怎麽關了門?”是風溯的聲音。

是啊,她為什麽要關門,明明,她都是為了溯溯好,何必要心虛呢?

岚青萍咬緊下唇,眼眶染紅,一雙美眸幾乎要滴出血來。

風溯察覺不對,當下踹開房門,看見的卻是青萍手上端着藥碗,神色凄然,而榻上的許牧,額上盡是熱汗,臉色發青。

“你……”盯着岚青萍,風溯竟半句指責的話都說不出來。

或許,青萍已經盡力了,可她依然救不回許牧,便想提前了結了她,免得她之後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風溯雙目赤紅,到最後,卻只是一把扶住了許牧,擡手便去點她身上大穴。

青萍制的毒,毒一向都是散發極快,恐怕她此時制止也是來不及了,可若不做,風溯又怎麽會原諒她自己?

岚青萍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每個動作,最後緩緩閉上眼睛,手中藥碗掉落,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她,終究沒有責怪自己一句。

輕輕嘆了口氣,青萍突然開口道:“溯溯,我并非殺她……一個時辰後,她便會醒了。”

☆、70|回來

風溯手上動作戛然而止,大悲大喜之下,竟氣血逆沖,身子一顫,一口鮮血噴在了許牧所蓋的被子上。

幾滴鮮血濺在岚青萍幹淨整潔的外衫上,她心尖微痛,忙掏出個瓷瓶,将一顆藥丸塞入風溯口中。

兩人相對無言,風溯輕輕放下許牧,原地盤腿運轉心法,過了一盞茶的時辰,她才睜開眼睛,平靜地問道:“你給她喝藥,為何要瞞我?”

岚青萍一直站在床榻旁,被她問話,她怔愣了下,随即從懷中掏出個精致的玲珑珠玉簪,顫抖着手,輕輕戴在了發間。

她問道:“溯溯,你瞧這簪子,美嗎?”

風溯用一種讓她難以捉摸的眼神看着她,并未回答。

岚青萍卻并不在乎,似是十分滿足地摘下簪子,将其交到了面前人的手中,道:“這簪子我買了許久,你那時失了蘭花簪,總是披頭散發,好看歸好看,但還是不大妥當。只是,我這簪子終究未送出手,因為,你已經有了心上人為你雕的木簪。”

她說了這般多的話,風溯心裏一緊,想打斷她,卻聽她繼續道;“那木簪,別說是在你眼中,便是在我眼中,都比這珠玉簪好看萬倍,全因它是真心雕琢而成的物件,并非市集上挑選而來。我明明是該嫉妒的,可是,偏生那人是個懵懂無知的小丫頭,我嫉妒不來。你識她比我早,可我知曉,即便我先與你相識,我們也不會成為你與她那般的關系……”

岚青萍說着說着,頹然地向後踉跄兩步,直接倒在了地上,她迷茫地摸了摸臉,發現自己早已哭花了臉。

她隐藏了這麽久的感情,終于在今天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心中雖有暢快,然,更多的卻是悲痛。

她是多麽害怕,怕許牧死後,風溯變成瘋瘋魔魔的樣子為她報仇,而後在許牧墓前自盡,随她而去。所以,想救風溯,她只能違背道義,不顧後果,用唯一的辦法救下許牧。

岚青萍閉上眼睛,淚水仍不住地掉,明面上她是救了許牧,可是實際上,她卻是為了救風溯,而殺了許牧的摯友杜嬰啊!

許牧醒來後一定恨死了她,許牧恨的人,溯溯怎會原諒呢?

青萍睜開眼睛,扶着地面站起來,卻不敢看風溯,“我昨日本想隐瞞此事,裝出杜嬰意外出事的假象,可我一見到你,就知道自己是瞞不住的。”

因為,她可以瞞住自己喜歡溯溯的事實,卻無法對她做到欺瞞。

她原想編出一個自己前去營救杜嬰,最後不敵狼群只好自己逃掉的謊言,甚至,她連說辭和證物都已準備妥當,但是,這又有什麽意義?

風溯原本還有些雲裏霧裏,一聽這話,當下瞳孔緊縮,站起身急問道:“杜嬰出事了?”

“是,她死了,現在應已被狼群分食幹淨。”

“她……”風溯猛地回頭看了眼許牧,她的氣色好了不少,卻依舊沒有蘇醒。岚青萍慘笑一聲,道:“她是我親手殺死的,我取了她的心尖血,然後留下了引狼的香料,你說,她可還有丁點活着的可能?”

風溯情緒激動,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你說那法子有問題,這便是那問題,對不對?!”

“對!怪只怪,許牧中了忘憂丸的毒後,第一個想起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可如果她第一個想起的人是你,我斷不會取你的血救她。”岚青萍留下這些話,踉跄着走出了房門,風溯在原處怔愣着,并未攔她。

原來,那藥引裏最重要的一味,竟是杜嬰的心尖血,而青萍為了不讓自己為難,設計親手殺了杜嬰……

風溯攥緊了手中的珠玉簪,回想着青萍方才說的每句話,終于明白了過來。

這些年來,她全然負了這個最好的朋友,負了她一片真心,更負了她在背後為自己做的種種。

她怎能這般自私,兩個人一起把酒言歡時,讓青萍一人承擔心中所感?!

風溯如今悲喜交加,本想向前走,腳下卻不小心輕絆了下,複又坐回了榻上。

方師父和景師父聽到聲響,很快也都趕了來,進屋後,見的卻是滿地碎片的蕭然場面。

未等她們開口,風溯已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阿牧喝了藥,不到一個時辰,就可以醒了。”

景師父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她道:“師父,徒兒懇求您去追上青萍,我怕她出事……”

雖不知這是怎麽一回事,方璐還是轉身迅速追了出去。

景茫愣了,有些搞不清狀況,四下看了看,發現屋裏還少了個人,便問道:“杜嬰把藥引都已帶了回來,人怎麽不在這?”

風溯緊抿雙唇,突然起身向景師父單膝跪了下去,“是我考慮不周,最後恐是害了她命喪狼口,若許牧今後恨我,那便托付您今後好生照顧她……”

景茫懵了下,“你是說,杜嬰那丫頭……死了?”

風溯緊咬貝齒,緩緩點了頭,“許是如此。”

青萍對自己從無隐瞞,此番更沒有必要故意欺騙自己,但畢竟眼見為實,風溯還未得見她的殘餘屍首,便不會完全篤定。

景師父将這消息好不容易消化了下去,又聽風溯道:“拜托您好生照看她,我這便去上山,再去尋尋杜嬰。”

說罷,她不忍地看了眼榻上的小捕快,對着景茫用力抱了一拳,起身離去。

瞬間,屋子裏只剩下景茫和她昏迷不醒的小徒弟。她嘆了口氣,将地面上的碎片收拾了下,随後便開始在屋裏踱步,等許牧醒了,便見自家師父在屋裏不停地轉圈,像是中了什麽魔怔。

見師父始終未發現自己醒來,許牧無奈地咳了聲,頓時引得師父身子一僵,随即撲到塌前,滿臉喜悅地道:“徒弟你終于醒了!”

許牧應了聲,揉着腦袋,坐了起來。她剛睜眼時,記憶還停留在那些死士把她帶到布滿蠱蟲的地下密室,慢慢的,才想起這段時間裏,與大家發生的種種事情。

景師父樂呵呵地給她倒了杯水,許牧喝下後,啞聲問道:“師父,風溯她們都去哪兒了?尤其是岚姑娘,這次得救多虧了她,我還要親自好好謝謝她呢。”

景茫臉上的笑容凍住,半晌才又扯出個笑,道:“她們有事出去了,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許牧怎看不出她師父眼中的猶豫遲疑?心中頓時産生了不好的預感,她搖頭道:“我睡的時間夠長了,我要去外面看看……師父,是不是杜嬰又被杜老爺找到了,結果風溯的身份不小心露了餡?”

“不、不是……是杜嬰她……”景師父第一次在自己徒弟面前這般支支吾吾地說話,“她可能……不,我只是說可能……她若是死了,你、你會怎麽辦?”

杜嬰死了?怎麽可能?!

許牧勉強笑道:“她怎麽可能死,師父你可別咒那姑娘,她蠢蠢呆呆的,死不了。”

然而,她話音未落,房門忽地被人推開,略有些狼狽的方璐手上提着一個布包,見到許牧好端端地站在那裏瞧她,當下心虛地将布包向身後藏了藏。

風溯緊随其後,只是,左腳剛跨過門檻,她便愣住了。

臉色紅潤的小捕快正俏生生地站在塌前看着她……

風女俠再也不能管顧其它,直直跑向她,一把抱住了她,“阿牧,你回來了。”

“阿溯……”許牧情緒激動歸激動,但還是輕輕扶起緊緊抱住自己的風女俠,顫聲問道:“阿嬰真的出事了嗎?”

聞聽此言,拿着布包的方前輩更心虛了,恨不得現在就出門裝作沒來過。

她本以為許牧還在昏迷,這才将布包帶了進來,怎料……方師父嘆口氣,看着一心想得到答案的小捕快,終于狠下心來,替自己徒弟道:“是,她出事了。”

“師父……”許牧似是不信她所說的話,用一雙淚眼看向景茫,像是在向她确認。

景師父沉默半晌,仍是點了頭。

風溯感到抓着自己的雙手突然失力,連忙伸手扶住了她。

許牧昏在她懷中,呼吸倒是平穩,看來身體并無傷害,只是一時受了刺激,這才會昏迷。不過,她昏迷了也好,免得她看見杜嬰的屍首……風溯不忍再想,将她抱上軟榻,換下了先前沾血的被子。

安頓好一切,她才接過方璐手中的布包,在桌上輕輕打開,露出裏面沾着幹涸血水的骨頭碎片,還有一顆面目全非的人頭。

景茫只看一眼便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但就是這一眼,她已看清了那臉确實是杜嬰……

風溯沉默着留下陪伴許牧,兩位師父捧着她的殘屍出門,卻見岚青萍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門外。

方才方璐追去,岚青萍停下腳步對她道:“若是現在去山上尋杜嬰,說不定還能尋到些許。”由此,她立刻趕往那山林,如此一來,便丢了岚青萍。

在山林偶遇徒弟,兩個人一齊行動,速度的确快了不少,這才迅速收集了杜嬰的屍骨,一起趕了回來。

原以為岚青萍趁此機會走了,卻未想到,她還在。

徒弟已經在路上和自己說了真相,方師父心中有數,支開景茫後,她單獨對岚青萍問道:“你為何又要回來?”

青萍輕輕嘆了口氣,道:“杜嬰的事我來解決,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莫要插手。”說罷,她伸出手,“布包交給我罷,我送她回杜家。”

☆、71|了斷

不過三日,杜家千金與國公府大小姐共游時遇難的消息,便傳遍了江州。大家茶餘飯後都忍不住聊聊她們之間的事,從江湖俠情一直談到杜家和國公府的關系,令人遐想甚多。

四日後,國公府放出消息,說是和杜家無甚關聯,岚青萍和杜嬰乃是路上偶遇,脾性相投,這才一同去山上游玩,沒想到杜嬰遭此厄運,确實令人惋惜。國公府表達了悲痛後,又準備了一份大禮安撫杜家,也算是為女兒未保住杜嬰性命的賠罪。

醒來的許牧知曉這個消息後,面無表情,只是淡淡道:“我要見岚青萍。”

風溯自是不會讓她們二人相見,每日想着法子逗小捕快開心,無奈許牧始終未露出一個笑臉,只是偶爾會窩在女俠懷中,無助地輕聲抽泣。

岚青戎原本一直在外游玩,許是聽到了這個消息,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國公府。聽下人說,他進了自家姐姐卧房後不久,卧房中便傳來了争執聲,不過這聲音很快就消失了,等小公子走出來時,怒氣沖沖,眼眶微紅。

旁人自是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被岚青戎帶回國公府的柳柔兒卻是清楚。

因為,她和岚青戎都親眼目睹了那場明顯是蓄意謀殺的事件。

那日,岚青戎說是帶她去個人少的地方走走,她害怕見人,便同意了他,任他拉着自己去了山林。林中鳥兒輕啼,樹影迷離,的确是既無人又美不勝收,兩人玩的也算盡興。

回去的路上,他們碰見了一個亂叫的女人,本以為和她再無交集,卻不想兩人在山林中迷了路,誤打誤撞地,竟在樹叢中瞧見了岚青萍殺死杜嬰的那一幕。岚青戎死都不相信自己那性子冷淡卻心性善良的大姐會殺人,這才會找她對峙。

他想聽她說,這其中有誤會,或是那杜嬰的确該死……可是,他大姐只是告訴他,她不過是想試試自己調制的新毒,順便取些心尖血制配新的毒藥。

心尖血是身體生氣的聚集之點,這等材料向來都是制劇毒或解藥的好東西,岚青戎不疑有他,卻是将所有的錯誤都歸結在了風溯身上。

臨走前,他憤恨地對大姐道:“你以後若還是和那妖女風溯勾結,定不會活的安生!”

岚青萍輕輕笑了,替他開了門,道:“只要你保守秘密,我就保你那失蹤數年的小情人安然無事。”

岚青戎怎麽都料想不到,親姐姐竟成了這等乖張之人,當下狠狠摔門離開,氣得眼眶發紅。

柔兒自數年前失蹤,他好不容易才尋回了她,雖然她不記得自己,又不能說話,但在他心裏,她仍是獨一無二的人,極為重要!

而他的大姐竟用她威脅自己……岚青戎這吊兒郎當的公子哥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無能。

從此,岚青萍的屋子除了送飯的人,再也進不去別人,便是父親來了,她都不放人進來,只輕聲道:“事情我已解釋清楚,無事勿要擾我。”

而風溯這邊過的也不好,江州人多口雜,總不能讓許牧一直待在青萍這宅子裏,那和囚禁她有什麽區別?然而,只要帶她出門,她必會聽見這些日子裏百姓們對杜嬰的種種言語。

此事別無他法,只能盡量帶她去些人少的地方,結果,兩人在茶館休息時,仍是聽見了那老板道:“我最近可還聽說……那杜千金每每從家裏逃出來,都是去找那國公府的大小姐了。”

旁邊好事的立刻接來話茬,“對!我還聽說,她們兩人做的事……噓,你可別告訴別人,她們兩個好像是那種關系,這才會那般親密,啧啧……”

茶館老板還沒接話,一只素白的纖長玉手已搭在了他的脖頸上,死死摁住了他的命脈。

那好事之人也沒好過到哪裏去,命|根處抵着一把匕首,還是開了刃的。

未等風溯說話,許牧已陰沉着臉道:“你們若再多說一句,我就直接要了你們的狗命。”

被她鉗制住的茶館老板連連求饒,另一人也是同樣,她和風溯這才放開了他們。

茶館其他人都看着她們二人,此地不宜久留,風溯立刻帶着小捕快離開,不料她們走後不久,身後那茶館老板便又犯了老毛病,把她們二人也一并說了進去。

風溯耳朵極靈,冷笑一聲後,夾住個瓦片,猛地将其擊向老板頭上三寸之處,吓得他再不敢多言。

難得出來一次,還聽到這等消息,許牧心情更為抑郁,一回到宅子,便一言不發地獨自進了屋子。

此事并非她矯情,她也知人死不可複生,可是,她就是走不出這個困陣。

上一世,杜嬰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個在娘親走後照顧她的人。在許府,人人都避着她這個晦氣的三小姐,惟有杜嬰……她陪自己聊天,給自己帶好玩的物件,只因自己說了想要嘗試雕刻,便偷偷出門給她買來各式各樣的木頭。

那時的杜嬰并非這一世的活潑好動,更多的是溫柔恬淡,穿着一身白衣,甜甜地笑着,對自己講些奇聞異事。

後來自己重生,因為一心逃出許家,再加上她的記憶模糊,竟是忘了及時和她敘舊。好不容易迎來了第二次重逢,許牧還沒來得及在恢複記憶後好好看看她,她已成一堆被咬碎的白骨。

若不是那時與杜嬰一同去鏡湖,怎會與岚青萍相識,又怎會有後來的事呢?

最重要的是,杜嬰出事時身邊只有岚青萍,雖然風溯說是兩人同游時發生的意外,可許牧很快便發現了其中的種種疑點。那時她危在旦夕,杜嬰怎會和岚青萍出門同游?更何況岚青萍一直在為自己治病,就算杜嬰那丫頭又要胡鬧,兩人也斷不會在這個時候游玩!

整個江州和國公府都相信岚青萍都說辭,許牧卻是不信的,她知道其中定有蹊跷,偏偏找不出答案。

而且,風溯一直沒有告訴她自己被救的全部過程,她亦是對此心有懷疑。

最近的日子過的很平淡,杜嬰之事的熱度在江州漸漸消散,杜家也已處理好了她的身後事。杜老爺心痛之下還算細心,知道女兒極在乎許家那個三小姐,葬了杜嬰後,親手寫了封信,令家仆趕去标縣衙門,交給許牧。

而許牧,也終于有些走出這段陰影,一方面怕師父和風溯師徒擔心自己,另一方面,則是希望自己這般,可令杜嬰安息。

見她好了不少,風溯這才重新開始行動。先前小捕快被紀芷筠和素娘關押囚禁的事,就算大家口頭不說,她心裏也是忘不了的。如今六扇門和皇上那邊收了不少人手,正是力量薄弱之時,她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掘出紀芷筠,和她把賬算明白。

風溯拿出當初二人撿到的那個手指襁褓,手指上的肉早已爛的幹幹淨淨,現在只餘一根小指骨頭靜靜躺在襁褓之中,說不出的詭異。她反複看着這東西,想從上面找出些紀芷筠的動機,卻是沒有半分頭緒。

收好小指,風溯起身準備出門,便去尋景師父,本想托她看顧許牧,卻見景師父正和一人坐在屋中談話。

那人只有一條腿,頭發灰白,正是素娘。

風溯抿唇走去,素娘微微垂頭,景師父瞥瞥她們,憋了半天才打圓場道:“她只是來問問小牧現狀,并無惡意。”

眼前這個女人,若不是她喂許牧吃那些藥丸,岚青萍和杜嬰都會無事……風溯強壓住自己的情緒,冷聲道:“那可問完了?”

素娘自覺理虧,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放在桌上,随後看了風溯一眼,匆忙離去。

看她的确離開,景師父才嘆口氣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大家都是有錯的,任誰都不可推卸責任,可一直下去又有什麽用?徒增煩惱和哀愁罷了。”

風溯攥緊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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