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6| (9)

:“景師父說的是。”

景茫知道她并未完全聽到心裏去,只好拿起桌上的紙張展開去看,卻不想,那紙上寫的乃是紀芷筠的藏身之所,還有她每日的去處。

風溯心裏覺得不對勁,接過紙張後,四下看了看,直接将它從邊上撕開。

景茫“唉喲”一聲,正要說話,卻見她從中間扯出一張極薄的紙條。

這張也寫了她的藏身之所,且這上面寫的更為詳細,不僅有她每日去處,還有紀芷筠所籌備的事情。

風溯将紙條交給景師父,景茫瞧了瞧,問道:“我們該信哪個?”

“若此事只關聯我,我哪個都不信,但事關阿牧,我願意信藏在裏面的那張。”

第二張紙條上大意是,紀芷筠近期要再度出手,有同歸于盡之意,素娘不願女兒再陷水火之中,願助她們一起對付紀芷筠。

景茫雖然不待見這個搶她徒弟的勞什子女俠,在這事上倒是虛心求教,“那她何必要弄出兩份?萬一沒有發現裏面那張,可不就麻煩了。”

風溯搖頭道:“我也不知,但裏面那份的确更為可信,我這便去找她。”

說罷,她對景茫微一行禮,便出了門,去尋紀芷筠。

她們之間,的确是要有個徹底的了斷了。

☆、72|交代

當年,紀芷筠因為性子太過頑劣,在江湖中乃是惹事生非之典範,再加上她妒忌之心太強,險些殘害同門,方璐一氣之下便要将她逐出師門。

風溯性子一向冷淡,那次卻為其求情,紀芷筠這才得以繼續做方璐門下弟子。

那段時日,兩人關系還算不錯,紀芷筠亦是收斂了不少,偶爾還會和風溯喝酒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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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風溯心中對她這個師姐始終是有幾分尊敬的。當年,因為官場醜惡,她父母被奸|人所害,到最後連她全家都不放過,想将她們一把火燒死,她卻被師父從火海中救出了來。那時候,她可謂是無父無母孤苦伶仃,生命中只有師父和師姐。

師姐起初頗為照顧她,雖偶有些暴躁,耐性也差了些,可人品卻無問題。後來,師姐在江湖上結交了些不善之人,不顧師父阻攔,再三和這些狐朋狗友出門,到最後,性子越來越怪,亦越發的暴躁,若有人稍有不順她心意,她便要将那人打成重傷,狠狠羞|辱。

風溯有心帶師姐重返正道,無奈師姐品行越發不端,連師父都拿她沒有辦法。

方璐權衡後,從此甚少教授紀芷筠武功,開始全心培養風溯。不料,一向重視同門之情的紀芷筠竟一氣之下打傷師妹,這才徹底惹怒了師父,險被逐出師門。

只是,她表面上再怎麽收斂,心裏都是和原來無甚區別的。不久之後,她便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甚至變本加厲,方璐終于忍無可忍,在紀芷筠被人教唆偷盜那“線法”秘籍失敗後,逐她出門,宣布不再是她門下。

紀芷筠是何等心性的人?心中覺得受此大辱應要報仇,便去尋風溯鬥武,非要争出個高低,決定誰做方璐弟子。不料,此事被方璐發現,在兩人打鬥時趕來,一掌将她打落在地,整整一個月才從床上爬起來。

她原來有一個好嗓子,說話婉轉動聽,興致來時總會給風溯唱曲,也不管她愛不愛聽。可是,那一場大病後,她不僅心死了,嗓子也徹底廢了,聲音嘔啞嘲哳,甚為難聽。

再後來,風溯在江湖上漸漸出名,雖是殺人的行當,但殺的都是該殺之人。紀芷筠拼命練功,與其一同大開殺戒,名震江湖,且殺人毫無理由,甚是随性。

方璐因此找過她一次,紀芷筠恨她恨的發瘋,一掌襲去,不料師父竟然沒有躲閃,生生接下了這一掌。

她愣了一下,匆忙逃走,從那以後,她在江湖上安靜了許久,不再以自己的名頭犯案,而是借風溯名頭殺人。

她們師姐妹二人的字極為相像,不是因為紀芷筠模仿,而是因為,風溯的書法盡是師姐所教。

那時,風溯還以為這個師姐終于收斂了,卻不想她一直在背後籌劃着報仇之事,這些年來,從未停過。

從許牧娘親到後來和音宏幫、易朽幫的糾葛,都是她報仇的計劃。

風溯前往她的藏身處,正是要将這些年的恩怨做個了斷。若再這般下去,如景師父所言:“冤冤相報何時了”,她們不知還要鬧出多少事端。

想如今,紀芷筠連六扇門的人都敢勾結,她還怕甚麽?

她先前便是再尊敬這個曾經如同家人的師姐,如今也無法再對她起一絲敬意了。

紀芷筠此人,如江湖上為她起的名號那般,早已不是人,而是魔——紀魔。

既便如此,風溯仍不想傷及師姐性命,只想廢了她的一身武功,使她今後不再害人,平平淡淡過完一生。

而她此番沒有和師父同去,選擇單獨行動,也是不忍讓師父為難。畢竟,那是她更為疼愛的徒弟。

岚青萍臨走前留給她一瓶丹藥,乃是可以短時間快速提升功力的修煉靈藥。風溯向來不屑于用這些藥物,深知練功需得有紮實功底,可此次她必須成功,不得有半點閃失。

這些天她內力增進不少,方璐不知作何想法,在許牧休息時,又教了她些絕學武功,似是已了解她心中所想。

風溯輕輕嘆氣,誰都不想走到如今這步,然而,此步又必須要行。

約是過了兩個時辰,她終于到了紙條上所寫位置的附近,也看見了那些周旁保護的死士。

從正門入,定會引來大量死士纏鬥,但紀芷筠極為狡猾,将自己周遭安排的滴水不漏,竟沒有其它可以突破的地方。

風溯在暗處蹙眉思索,忽地被人拍了下肩膀,手中長劍立刻向來人刺去。方璐閃身避開,趴伏下|身子,小聲道:“是我。”

“師父,您……”風溯先是一愣,随後了然,便也不再多說。

方璐嘆氣道:“你直接去罷,不用有所猶豫,身後那些令你了束手腳的人,由為師解決便是。”

風溯深深看了師父一眼,重重點了下頭,飛身去破大門的防守。

這一仗打的并不難,很快,她便尋到了主廳中品茶的紀芷筠。

紀芷筠品着手中香茶,沒有受絲毫影響。風溯卻不想和她浪費時間,開門見山,便是一劍。

“師妹,想當初,還是我教的你如何拿劍。”

風溯不為所動,劍尖輕抖,注入內力,“廢話少說,動手罷。”

紀芷筠聲音嘶啞難聽,此時卻帶着詭異的溫柔,在劍尖即将紮向自己的瞬間,驟然從座椅上一躍而起,抽出長劍,道:“師妹,你可知道我為何要這般執着的報複?”

見風溯不回答,只專心打鬥,她當下發出了奇怪的笑聲,然後道:“我根骨比你好,悟性比你強,可就因為你那身世,師父總是更為照顧你。我是該照顧你的,可是,我太嫉妒了。”她又閃過一劍,繼續道:“我變成那般暴戾的模樣,無非是想多引起師父注意,可師父呢,她對我失望了,反而更偏愛你。你說,我可笑不可笑?”

風溯手中之劍劍光頻閃,其中一劍猛地刺在紀芷筠腰間玉佩上。聽着那玉佩的碎裂聲,她慢慢道:“但師父心中最偏袒的那人,其實還是你。”

“哈哈哈哈!……”紀芷筠發出一連串的刺耳大笑,猛地揮出一劍,劍氣瞬間擊碎了旁邊的花瓶。

“好師妹,你這話說的令師姐我頗為舒心,賞你全屍可好?”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本事。”風溯面不改色,長劍在手中上下翻飛,很快便将紀芷筠周身破綻一一挑破。

紀芷筠暗道一聲不好,她未想到師妹武功在短時間內竟會精進至這般田地,一時間也有些亂了陣腳。

風溯看出她心中的驚訝,下意識地抿緊雙唇,不慌不忙地催動劍氣,紀芷筠見這劍勢猛烈,迅速躲過,卻不想風溯劍尖所指的方向猛地一變,直直刺向她的肩膀。

“砰!——”

一股強大的力量環繞紀芷筠周身,淡紫色的邪凜之氣幽幽而散,而後驟然爆發開來,直震得風溯身子倒退數步,劍也失了準頭。

“你竟修煉了邪功……”風溯掃她一眼,只驚訝了瞬間,旋即提劍躍起,在與紀芷筠纏鬥之時,猛然閃到她的後背,擡手便是一掌。

不過一刻鐘,屋內便已是一片狼藉,而造成這狼藉的兩人還在打鬥。

方璐解決了外面那些死士,一踏入正廳,便見一股紫色邪氣凝聚成團,直射向風溯。

手中細線驟出,方璐以線困住那邪氣,細線穿梭間,竟用內力漸漸化解了它。

這場景何其相似,就像她被逐出師門的時候,她想教訓師妹,卻被師父狠狠打翻在地……紀芷筠慢慢扯起嘴角,漂亮的雙眸精光突現,大喝一聲,氣浪從腳下頓然升起,竟憑內力緩緩升空。

“好師父,你說,若我內力修煉到出神入化,便可傳我那名為線法的絕世武功。你瞧,我現在這般,你可滿意?”

常人練內力向來是增其力、煉其功,卻少有人将內力用的這般霸道,竟如仙人一般騰空而起。方璐輕嘆口氣,她早就知道這孩子在武功上會造詣非凡,當初若不是她一時心軟,早該在她走上邪道時便廢了她的武功。

風溯以劍撐住身子,輕輕喘着氣,平複丹田內的氣浪翻滾。

屋內一時間有些安靜,紀芷筠揮了下衣袖,身子便慢慢落了下去。她大步走到方璐身邊,道:“你不是很厲害嗎?那你當初怎麽不殺了我,現在才來讨舊賬?”

方璐掃她一眼,并不言語。

紀芷筠大笑一聲,又陰陽怪氣地道:“你們這次來,是為了那個捕快罷?說實話,我早就想殺了那個礙事的捕快,因為她不僅是你老相好的弟子,還是我師妹的心頭肉,殺了她,當真會令我舒坦好一陣子。”

方璐冷眼看她,接道:“可惜她是你合作之人的親生女兒,素娘那日見過我後,答應我不會害她。不過,你們之後仍是失信了。”

“究竟是那老女人太傻,還是你太傻?”紀芷筠陰聲笑道,“你們竟還要與我講什麽正派作風嗎……罷了,這些往事沒必要再提。”

風溯蹙眉,看如今的架勢,廢掉她武功并非易事,若只憑自己,恐怕難以成事。但如果師父助她……可是,師父怎會下得了手?

無論紀芷筠如今變成什麽樣,她都是方璐曾經悉心教導多年的徒弟,從一個小不點的娃娃帶成長大後的翩翩佳人,付出的心血又豈是他人能懂的?

只是紀芷筠死不悔改,若她再這般鬧下去,江湖必會大亂。

三人又是僵持了一會兒,正待風溯要出手時,卻忽然聽師父緩緩道:“那麽,今日,我便親手替你了結,也算是我為江湖裏那些枉死之人一個交代。”

☆、73|過錯

話音一落,方璐驟然出手,招招致命。

風溯在一旁有些愣怔,怎麽都未料想到師父竟真狠下了這個心。

紀芷筠在和師妹打鬥時還可稍占上風,可眼下對手是她的前師父,很快便落了下風。

又是一掌襲來,紀芷筠仰下|身子躲了過去,下一秒,數十根細線一齊射出,刺破了她的衣服,将她整個人纏了起來。

紀芷筠咬牙大喝一聲,用內力震斷了多半的細線,卻怎麽都掙不開纏住她手腳的線。

方璐猛地扯住細線,同時雙手結力,在她掙紮時狠狠将掌力打在了她的身上。

噗——紀芷筠頓時噴出血霧,細密的血珠落在地上,猶如開了一朵絢爛的血色花朵。

她重重咳了兩聲,道:“師父,你竟真的這般狠心啊……”

方璐身子輕輕一顫,本要擊在她天靈蓋上的手竟霎時間停了下來。

紀芷筠看着她閃現猶豫的臉,緊接着又道:“這麽多年,我犯了這麽多事,你都不曾來找過我,亦不曾再告訴我回頭是岸,這一次,你卻是為了那個叫許牧的捕快,要殺了我永絕後患……”她本就嘶啞的嗓音,現在更加沙啞,“在你心中,我是不是,還不如一個幾面之交的人重要?”

方璐心神大亂,明明知道自己此時不能亂想,偏偏她一看紀芷筠的眼睛,曾經的相處便歷歷在目。

她這個徒弟,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原本那眸子裏盛着的都是乖巧,直到風溯來了,那眸子裏似乎便多了更多複雜陰暗的情緒。

或許,一開始錯的人,就是她自己,她不該再收徒弟,令紀芷筠産生強烈的妒忌之心。

方璐看着她,又想到同樣被自己無心所害的素娘,胸口頓時一痛,一股腥甜湧起,被她生生壓了下去。

“你是我徒弟,對我來說,你本身就是特殊的存在。”方璐一字一頓地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怪只怪你冥頑不靈,踏入邪門歪道……”

紀芷筠此時卻打斷她道:“師父,既然如此,你便親手了結我吧。”她腳下踉跄,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曾經朝夕相處的師父,又補充道:“我只希望,你能給我個痛快。”

方璐深深看她一眼,竟真的提起右手,片刻已聚集掌氣。風溯心中一緊,反複告訴自己不可沖動,卻還是猛然撲到了紀芷筠身前,阻攔道:“師父,她所犯的錯,死十次都難以平世人之恨……但她畢竟是您親徒兒,即便逐出師門,她也……”

風溯咬住下唇,說不出話來,紀芷筠剛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便見身前之人猛地轉過身來,手中長劍直刺向她的腳腕。

劇痛襲來,紀芷筠疼的驟然倒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最是容易心軟的師妹。

“無論如何,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我今日來,本就是想廢了你的武功,讓你今後不再能害人……”說話間,風溯擡掌直擊紀芷筠身上數出脈門,廢了她練功時所要在體內運轉內力的氣脈。

紀芷筠只覺得體內一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氣門依次爆破,渾身痛的只餘雙手還可動上一動。

風溯閉上眼睛,不忍看她的臉,劍起劍落,又廢了她的另一只腳。

“今後,你已是殘廢之身,莫要再害人。你那些死士,我會将其遣散,不會再讓你支配他們。”

說罷,風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門,一把扔了手中的劍。

她原以為,自己已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卻不想真下手的那一刻,她眼前全是師姐以前和她練武談天的模樣。

……

“師姐,這一招我怎麽打不明白……”小小的風溯冷着一張臉,頗為嚴肅地問。

她師姐見了一笑,執起她手中的木劍,道:“這一招關鍵在其步法和劍勢,步法你走的不錯,但劍勢要這樣做……”

……

從懷中掏出那個象征與師姐同門之情的匕首,風溯心中鈍痛,緩了半晌,才回了狼藉一片的大廳。

方璐将止血丹硬塞進紀芷筠口中,她拼命掙紮,近乎嘶吼地喊着:“你們殺了我罷!”

風溯沉默着走到她身前,将匕首扔到她面前,她一愣,擡頭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可還記得,我兒時總是喜歡抱着這把匕首,連睡覺都不想放開它?”風溯問她。

紀芷筠看向地面,臉色蒼白,唇上沾着鮮血,“那上面盡是名貴玉石珠寶,女孩子怎會不喜歡?”

“那你是否明白,我後來為何對此匕首态度那般随意,而你,卻對它越發存有執念?”

紀芷筠看着她,并不說話。

風溯也沒打算再問,只是淡淡道:“我敬你是我師姐,願意留你一命,你莫要再做傷天害理之事,我今後亦會收斂随性,算是為你償還那些本不該死的人命債。”

“她是捕快,你是朝廷命犯,你怎就覺得你們會安然度過?我既然對付不了你,自可讓天下人的口舌一起壓垮許牧。”紀芷筠突然道。

“我自會護她周全,再也不會讓你傷她一分一毫。”風溯最後看了她一眼,道:“師姐,此生願你我再不用相見。”

說罷,她出門拾起長劍,飛身離開。而方璐仍留在原地,靜靜看着她。

“你為何還不走?拜你們師徒所賜,我已是廢人,殺不了人了。”紀芷筠冷笑一聲,勉強撐起了身子。

方璐扯碎了自己的布裙,低頭為她包紮,“我留下來,等你身體恢複。”

“怎麽?你不忍心了?方才你不是還要殺了我?”她一連串的反問令方璐臉色難看,卻只字未語,只靜靜給她包紮。

這一幕讓紀芷筠想起小時候,自己淘氣,爬上了一棵千年老樹,在樹上玩鬧時,突然被樹枝刮破了手臂,正哭鬧時被師父抱了下來。

那時,方璐一邊數落她,一邊為她包紮,眉眼如畫,甚是好看。她師父的話向來不多,那一次卻是難得啰嗦了好久。

這樣好的師父是她一個人的,怎麽可以有另一個人與她分享呢?

紀芷筠想着自己第一次去學唱曲時,被師父那頓罵,忍不住便要發笑。為了給師父唱曲,她跑去了煙花之地,咿咿呀呀學的有模有樣,卻不知那些詞盡是什麽意思,回來給師父一唱,氣得方璐差點把她丢出去。

哪有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唱那種曲子的?!

微微嘆了口氣,紀芷筠也安靜了下來,她一直以來的報仇,不過是想讓方璐多多注意她,如今無論怎樣,似乎目的都已達成。

可是,她真的是不甘心啊……不甘心風溯始終做着她上慈下孝的好徒兒,江湖有着風女俠的稱呼,而她只能做黑暗中被嫉妒所啃噬蠶食的紀魔。

明明,曾經她才是被寵愛的那一個。

包紮好後,方璐将她一把抱起,腳步輕盈地走到了她休息的卧房中。

這麽多年,紀芷筠連光明正大看一眼師父的機會都沒有,如今卻被她這般照顧,一瞬間竟覺得,這樣廢了似乎也不錯。

方璐不知她心中所想,料理好外面那些受傷昏迷的死士後,把戰戰兢兢的廚子一把扔了出去,自己親手為她做了飯。

教不嚴,師之過。說到底,錯的人是她這個師父,她當初逐她出了師門已是不對,如今又怎可把她一個剛剛武功被廢的人獨自丢在這裏?

恐怕,她是要在這裏待一段時日了。方璐嘆口氣,忽而想到景茫,便又去寫了張紙條,飛鴿傳書給她。

而景茫收到紙條時,風溯已經回了江州,和她說了這一切。

景師父雖然不滿方璐去照顧一個害她寶貝徒弟的人,卻還是不情願地接受了。畢竟,若是做出此事的是許牧,她也會或多或少的護短罷。

這麽一來,一時間,除了那手指襁褓的事情還未解決,一切都已回歸了寧靜。

紀芷筠已經廢了,曾想找她讨要的解釋,就讓它們随風散了罷。

許牧見她回來,也不多問,只是給了她一個擁抱。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她來不及将其消化,她只知道,風溯為她犧牲了很多,還有自家師父、方師父、岚青萍,甚至是杜嬰……她不能再添亂。

許牧忽然發現,重活一世,她竟從個沒人理睬的半個棄婦,變成了有許多人關心在乎的人。

但是,這一世,她似乎又做錯了。她一直以為重生後的自己除了怕死之外已足夠堅強,殊不知,她卻是過于依賴了這些關懷,始終活在她們的保護下。

原來……人生無論再來多少次,都不會将事情做的完美,她的性格可以改變,做事風格可以改變,可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

許牧輕輕撫着風女俠的後背,道:“阿溯,我雖不知你發生了什麽,但我只要你沒事就好。”

想她是看見自己身上濺的鮮血,才會這般緊張,風溯一笑,道:“今後再也不會有事了,你且放心。”說罷,她扶許牧坐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對她說了。

許牧聞言也是一愣,旋即問道:“那我娘親……”

“她不知去向,但應是無事。”

小捕快這才放了心,剛想問問方師父的情況,卻聽風女俠突然道:“阿牧,你可想過隐居的生活?”

“隐居?”許牧微微怔住,“你可是想要隐居?”

風溯看了看她,垂頭輕道:“你若不願,那便算了。”

“不,我只是……”她稍有些糾結,“我本就孤身一人,可你有着鏡湖一衆婢女,有着除惡揚善的志向,我怎可将你困于栅欄之間,與我過甚麽閑雲野鶴的日子呢?”

“我曾經覺得,人生便是要轟轟烈烈,有滋有味才算精彩,可是,和你重逢後,我卻發現……”風溯吻住了她輕輕顫抖的眼睛,“我更想和你過平淡的日子。”

自打上一世開始,許牧一直都想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卻是始終未得實現,如今風溯竟主動和她這般說,着實吓了她一跳,卻也感動到了她。

有一個願為她放棄一切美名和富貴的人在,她還要求什麽呢?只是——

許牧猶豫片刻,仍是道:“現在很多事情都沒有解決,杜嬰死因不明,襁褓小指的案子沒破,還有……”還有呂季和許笙之事,尚未解決。

風溯道:“我們不管這些事情了,可好?就當那些事已經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換個身份,換個活法。”

小捕快看了看她,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阿溯,不行,我必須給杜嬰一個交代,也必須完成我曾經沒解決的事情。”

她不想再逃避了,呂季、許笙,甚至整個許家,他們上一世害她致死,這一世,她便也和他們做個徹底了斷。

逃出許家、躲避呂季、不見許笙,這些就是真正的了斷嗎?許牧原以為是,可現在,她知道了,說到底,她還是有着上輩子的軟懦性子,只知道逃避,不懂得面對。

也許,她一開始的選擇就是錯的。

看着她眼睛,風溯沉默良久,終是嘆了口氣,問道:“那麽,若這些事解決,你可願與我隐居山林?”

許牧臉有點紅,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後,才輕輕點了頭。

靜谧的屋子中,兩人相視一笑,已是情意相通,不必做多言語。

許牧窩在她懷中,心下輕道:

經歷兩次生死,這一次,她定要好好活。

☆、74|絕情

最大的心腹之患被解決後,其它事情解決起來頗為順手。杜嬰死因風溯本就清楚,只是需要瞞着許牧,所以被留到了最後。至于那襁褓小指,風溯本就有些想法,找出線索也不算難。

以紀芷筠的脾氣,定不會随便找來個孩子割下手指逗弄風溯,也就是說,那手指的主人必定和風溯有過些許關聯。這些年來,她接觸的孩子不多,一只手便可數的清楚,而這其中,除了那個李小壯,其他人早已長大,不會有這等細嫩的手指。

風溯立刻着手打聽标縣和臨縣那邊的消息,很快便得知,一年前她去過的張氏一家皆已慘死,惟有李小壯的屍身不見,生死未蔔,很大可能是被人帶走了。

而在線人們的消息中,有一條将矛頭直指紀芷筠,說是一個武功高超的黑衣女子将其帶走,還喂那孩子吃了安神丹。

服用安神丹後,心緒不寧者可平複心緒,身體康健者則會陷入睡眠,想必也是李小壯路上太吵,惹得紀芷筠厭煩。

然而,有關此事的消息到此戛然而止,再之後,就是她們二人偶遇紀芷筠,撿拾到襁褓小指之事,其它線索徹底中斷于此。

許牧在紀芷筠之處待了好些天,卻從未聽說過有關李小壯的消息,更別說見他。那麽,李小壯究竟被帶到了哪裏?

殺人和抓人,風溯在行,但這破案,她還不如迷迷糊糊的小捕快。

只是可惜,小捕快本身也不大擅長破案,以前在标縣她一直是個努力保護百姓的捕快,要說破案,她也沒破過幾次。找出兇手的那幾次,她多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所以,許牧整理了這些線索後,也是一陣頭痛。手指的主人被确定了身份,但這手指主人去了哪,誰能知道呢?

以紀芷筠乖張的性子,他的去向當真難以令人琢磨。

許牧被案子弄的萬分糾結,便出門打聽呂家和許家的事情。這一打聽,着實吓了她一跳。

先前得知許笙進宮,她雖覺得此事難以置信,但還是能夠接受。如今她得到的消息卻是許笙剛剛懷上龍子便被人害得失了孩子,變得半瘋半傻,皇上看不過眼,将其打入冷宮。

從她進宮,到她懷上龍子,不過兩月之餘的時間。可是,她兩月來經歷的事情,乃是衆多後宮佳麗一輩子都無福接觸之事,再加上她本人性子猶如一團烈火,在宮中得罪了不少人,這才遭此厄運。

許牧打聽到的消息是從宮裏傳出來的,不知過了多少人的嘴巴,也不知過了多少人的耳朵,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可全信,卻也不得不信。

許笙當日進宮時,身畔帶了貼身丫鬟,小一和小雙。她此番出事,首先遭殃的便是這兩個丫頭,小一還機靈些,跑去做了其他娘娘的丫鬟,好歹保住了一條命,小雙卻是和許笙一起去了冷宮,活活被人折磨死。她的屍骨被送回江州老家,大家這才知道,受寵的笙娘娘,竟是失了寵。

而呂季,收到消息後便立刻斷了和許家的生意,再也不顧什麽兩家的臉面,宣布呂家和許家從未有過什麽婚約,純屬無稽之談。

之前許笙入宮,許牧脫離許家,五小姐乃是下一屆秀女的人選,這麽一來,自然而然便傳出了許家二小姐要下嫁呂家的消息。如今呂季這般言語,自是活生生地打了二小姐的臉,羞得她幾次三番地想要自盡,都被婆子救了下來。

其實,許笙當初算盤打的響亮,想着在宮中得勢,便可呼風喚雨。她本以為,屆時她只要吹吹枕邊風,不僅可為許家謀得朝廷地位,更可輕而易舉地決定許牧的去留。只要得到聖寵,求皇上為三姐和呂郎頒一道指婚聖旨,再簡單不過。

她這一世,有着種種小聰明,終究是沒有大智慧,而在皇宮這等地界,一步走錯,便被啃食的幹幹淨淨。

到了最後,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偏要和這個三姐過不去,不就是個窩囊廢,有何能耐?

若許牧如今和她面對面談上一談,多半會告訴她,你這是執念罷了。

無論此生的軌跡改變多少,許笙都與上一世一樣,對自己的地位充滿了執念。在她眼中,她在許家的地位必須高過其他所有子女,而那個廢物三姐,更是要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才對。所以,一旦許牧拂逆了她的心思,她便會用盡一切辦法,将三姐拉回自己設定好的道路之上。

仔細想想,這又是何必呢?窮極一生不過為了個執念,當真害人害己。

上一世,許笙掌控了三姐,最後為呂季殺了她,而這一世,許笙自作孽,終是走上了不歸路。

許牧一個人坐在屋頂上,忽而覺得,若是許老爺一開始就允了這樁婚事,該有多好。

她活了兩世,每一世都有人不幸,細細想來,自己這爹也是功不可沒。

回想前世種種,小捕快情緒甚是低落,抱着雙膝,下巴墊在膝蓋上,一眼看去,倒是可憐巴巴的。

風女俠在外面忙了一天,一回來便瞧見屋頂上可憐兮兮的小人,心頭一軟,縱身躍起到了屋頂,與許牧并排坐了下來。

“還在想小壯的事情?”

“不,在想其他的事。”許牧嘆了口氣,“不過,說到那孩子,我現在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早知道當初應該多和林捕頭學學破案子,免得落得現在這種境地。”

風溯一笑,“你那時候明明那般怕死,還要摻和小壯的案子,想來也是有趣。”

沖她吐了下舌頭,小捕快轉而想起了初識時,風女俠拎着個不聽話的小兔崽子到處走,幾次三番被自己攔住騷擾,這麽想想,的确是頗有意思。

吹着夜風,兩人一時間都不再說話,風溯偏過頭看着她的側臉,忽而一笑。

小捕快嘟囔道:“你笑什麽?”

“笑你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都不像我曾認識的那個蠢笨捕快了。”

許牧:“……你說誰蠢笨!你說清楚!”

風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只是,認識這麽久,我總覺得你身上還有很多我難以觸及的秘密。”

許牧臉上的笑容瞬時凝固起來,垂下頭盯着一塊瓦片看,眼也不眨。

半晌,她才小聲地道:“阿溯,若我不是許牧……不,我是說,若你與我重逢時,我并不是你記憶裏那個逆來順受的許牧……”她努力整理着措辭,卻是越說越亂,“不,我是想說……”

風溯見她說不清楚,只好伸手一撈,将她撈到了懷中,“只要你是那個在木屋外,被我淋了一身井水的标縣捕快,那便夠了。”

許牧聽聞此言,微微一怔,随後慢慢道:“那麽,我給你講個故事,可好?”

故事裏,沒有學武的小捕快,只有個嫁入商賈之家而不得寵的正房夫人。

等故事講完,風溯并未說什麽安慰的話,也沒有提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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