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6| (10)

題,單是吻住了許牧的額頭,道了句:“不怕,今後有我。”

小捕快輕輕閉上眼睛,在月光下輕輕彎起了嘴角。

從此,許牧此人,在風溯面前再無秘密,或許,她與風溯在今日才真正做到了彼此身心的融合罷。

翌日。

一覺醒來,小捕快舒了口氣,覺得身心有着從未有過的輕松。翻身下床後,她跑去尋師父,卻見一白發婦人與風溯站在院子的邊角處,不知在說些什麽。

許牧抿了抿唇,無聲地接近了去,卻還是被風溯一眼瞧見了。

耷拉着腦袋,她幹脆直接走到兩人面前,那始終背對她的白發婦人身子一僵,随即回過頭,顫聲喚了句:“小牧……”

“小牧,娘親給你偷偷藏了兩塊栗子糕,莫要說出去教人知道……”

“乖小牧,這……這是我為你留的桃花酥,你嘗嘗?”

“小牧,娘親是對不起你……但是,你絕不能和風溯在一起。”

……

許牧回想起娘親對自己說過的這些話,漸漸紅了眼眶。

起初,娘親一心一意對她好,護着她,後來,娘親與紀芷筠結盟,喂她吃可失記憶的桃花酥。再後來,娘親又喂她吃令她險些喪命的忘憂丸,想讓她忘記風溯。

說起來,許牧前世今生中,與娘親真正相處的時候,不過就是兒時在許府的那段時日,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年。從那以後,她便是一人獨行,再未享過半分母愛。

那麽,如今的素娘,又有什麽理由再出現呢?

許牧不是心狠果敢之人,相反,她本性善良,還有些優柔寡斷。可如今,看着滿頭銀絲的素娘,她提不起半分母女之情,她只是難過,難過她怎會與生養自己的人生疏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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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許是自己又走了一次鬼門關後,便徹底失了與娘親的那幾分羁絆罷。

素娘看了看她的反應,重重嘆了口氣,道:“我此番來不是害你,而是告知你們張莊的消息。”

風溯淡淡解釋道:“張莊便是那李小壯。”

許牧了然,颔首道:“那你們先談,我去找師父上街買早上的吃食。”說罷,擡腳走人,沒有絲毫留戀。

素娘雙唇輕顫,幾次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再叫出那個名字。

等許牧拉着師父買好包子後,素娘已經離開。三人吃過早飯,風溯即刻起身去了素娘所言之處,晌午之時,帶了個昏迷不醒的孩子回來。

四歲的李小壯眉眼長開了些,與張福夫婦更為相似,許牧替他擦拭身子時,瞧見那失去小指的左手,憐惜地輕輕揉了揉。

這孩子已是無父無母,前後經歷兩家人,都是因着風溯而死。無論怎麽說,風溯心中都是有愧,便提出帶他去鏡湖小築,讓那些婢女們陪他長大。

許牧聽罷連忙否決,畢竟這是個男孩,怎能和那些女子朝夕相處?兩人說道了半天,最後還是景茫開口道:“不如你們兩個撫養他長大罷。”

小捕快從未養過孩子,風溯亦是,可這孩子實在可憐,兩人猶豫一下,便決定聽景師父之言,親自撫養他。

現在只等小壯蘇醒,問問他的意見。

為了不讓孩子見到風溯後受到驚吓,她易容成了普通相貌,等小壯睜眼後,果真沒有認出她。

許牧和景師父問了他不少問題,孩子對曾經作惡的李家印象已經十分淺薄,認為張家便是他的家。被問到是否要留在這裏後,他抹着眼淚點了頭,比起一年前,不知聽話懂事了多少。

李小壯之于風溯,大概便是許牧之于方璐罷。

自己祖父母皆因方璐而死,但許牧并不覺得有多憎恨她。希望小壯将來長大,也會一心向善,不要活在恨意中。

找回了小壯,許牧心中安定不少,接下來,便是岚青萍和許笙之事。

國公府位于京城,在那裏想打聽皇宮裏的消息也更容易些。風溯先前已知曉許牧與許笙前世之事,再加上涉及青萍,自是要助她一臂之力,與她同去。

景師父将這宅子收拾了一番後,并未和她們一起出發,倒是去找了方璐。

紀芷筠那個害了自家徒弟的王八羔子,景茫厭她厭的很,可她是方璐的弟子,再怎麽說,也要給她幾分顏面。于是,紀芷筠那邊,也算是相安無事。

而此時,風、許二人,已經悄悄潛入了皇宮,一路上,頗有幾分兇險。

☆、75|完結

皇宮這種地方,讓許牧想八輩子,她都想不到自己會進到這裏。她勉強算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奢侈榮華見了不少,可來到皇宮,她才知道自己先前的見識有多麽淺薄。

原來,這世上真有一個地方,可以奢華至此,怪不得有那般多的女人擠破了頭也想進宮。至于許笙……想必她來了這裏,也是被迷花了眼罷。

風溯來過皇宮數次,倒不覺得有什麽,小捕快卻見什麽都覺得新鮮,但她只是看個熱鬧,沒有半分想要占為己有的意思。

風女俠頗為滿意,躲過禦林軍的巡查後,帶着小捕快一路去了冷宮。

皇宮之大,難以想象。數千宮殿遍布其中,多數地方都是戒備森嚴,便是風溯都要小心翼翼,唯獨冷宮,宮殿不小,裏面卻是處處破敗,照看的人極少。

兩人之前潛入皇宮廢了不少的功夫,進了冷宮後,卻是連大搖大擺地走,都無人發覺了。

許牧行走在冷宮中,莫名感覺這裏有森森陰氣,實在不是個好地方。走到裏面後,風溯一把拉住她,飛身上了屋頂,改為小心行事。

小捕快頗為不解,風溯沉聲道:“這裏面多為瘋傻之人,我怕她們傷了你。”

聞言,許牧心中一暖,應了聲:“好。”

兩人沿着屋頂無聲前進,目睹無數身着邋遢形容枯槁的女人後,許牧心裏忽然升起一種淡淡的難過之感。

按理說,許笙上一世親手害死了她,那鶴頂紅的滋味她都記得真切……只是,現在看到這些瘋女人,她竟一下子釋然了。

若許笙真的在這裏,那麽,她們之間就算兩清了罷。

許牧隐約想起兒時所見的那個小許笙,水靈靈的,實在是惹人憐愛。她這個當三姐的,有時候也想捏一捏她的小臉,但四妹極讨厭她的接近,甚至會因為她的接近而讓下人打罵于她。

那時候許牧不明白,為何她的四妹這般可愛,卻要對自己這般。現在,她依舊不明白許笙對自己執念何以這般深切,但她卻是懂了,善惡皆有果,終有一天,惡報會來臨。

或許,上一世,許笙最終也是遭了報應的。

心裏想着這些事,一個不小心,許牧的腳尖竟勾下了一片灰撲撲的瓦片,那瓦片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引來無數人的注意。

那些瘋女人大多坐在門口,有的自言自語,有的幻想自己在抱着皇子,有的以為自己還在那輝煌精致的天龍大殿中,這一刻,卻是齊齊看向了那碎瓦片。

許牧吓了一跳,警覺地觀察四周,可除了那些冷宮女人間的騷亂外,沒有任何官兵或是嬷嬷進來察看。

幾個女人開始尖叫,拼命喊着有刺客,還有人以為是仇家尋仇,滿面驚恐。在這些形态不一的人裏,許牧眼尖,倒是一眼看見了在角落抱着個枕頭的許笙。

眼見與耳聞終究不同,看見一向光鮮亮麗的四妹如今這般模樣,許牧胸口一滞,沒有絲毫大仇得報的快|感。

風溯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輕輕嘆了口氣。

許笙這模樣,多半是被人下了瘋癫的藥,此時産生幻覺,以為那枕頭是她未出世的孩子,正一下下地撫摸它,嘴裏不知嘟囔着什麽。

許牧本想看她一眼便離開,可此時瞧她這樣,又想聽聽她在說些什麽話,便潛身到她身後,小心趴在了門後。

原以為她是在對皇上說話,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她竟是在喚“呂郎”。

許牧只聽了一聲,便拉着風溯匆忙離開,再也不敢聽第二聲。

風溯沒有說話,只是牽着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兩人沉默地離開皇宮,躲過層層守衛,當真不易。

她們看了許笙不過半刻鐘,卻用了一天的時間和皇宮的嚴密守衛鬥智鬥勇,現下裏,她已是餓的幾近背過氣去。許牧也沒時間再犯矯情,一出皇宮,忙去找了酒館,點了一桌子好菜。

風溯見她還能吃吃喝喝,便知她已走過了這個檻,輕輕一笑,擡手為她夾菜。

兩人吃飽喝足,休整了一晚,第二日大早,便去打聽國公府的消息。

可她們都未想到,岚青萍比她們消息更為靈通,明明每日都在自己房中不出戶,竟會主動出現在二人面前。

說實話,風溯有那麽一瞬間,是有些慌亂的。她了解許牧,知曉這小捕快心底裏的善良,這樣一個人,怎會接受好姐妹為自己而死,怎會接受自己喝下了以杜嬰生命為藥引的藥?

可是,她亦信任岚青萍,也正是因為這種信任,令風溯更是覺得自己負了她。

岚青萍本就話少,一路無言,帶着她們走到無人之處後,才開了口:“許牧,是我對不起你。”

許牧想到杜嬰兩世慘死,心裏揪緊,直直看着青萍的眼睛,等她繼續解釋。

“我與杜嬰在鏡湖結緣,後來數次相見……是我對不住她。”

許牧聽得雲裏霧裏,“你的意思是?”

岚青萍誠懇地道:“與她在一起,是我的福氣。都是怪了我,那日帶她去林中找藥引,卻惹得她生氣,亂走一氣,竟和我走散……待我找到她時,她已奄奄一息。”她緩了口氣,接着道:“臨死前,她對我說,讓我一定要救下你,讓你好好活下去,了她一樁心願……”

許牧聽罷,當場痛哭出聲。

她不知岚青萍和阿嬰有着怎樣的故事,可杜嬰那傻丫頭她是知道的,若不是信任之人,她怎會和那人同行呢?那丫頭嘴巴倒也嚴實,竟半分都沒透露給她知曉。

雖然感覺她此番解釋有些許牽強,但許牧覺得,那是阿嬰與岚青萍的故事,她沒有理由過問的那般仔細。

風溯心中發酸,一沒想到青萍會主動現身,替她騙了這小捕快;二沒想到,許牧經歷過種種事情後,心中仍是這般澄澈。

無論她有多想知道真相,可涉及好友心底的秘密時,她還是選擇了尊重。

岚青萍見她相信了自己,嘆了口氣,眼前似是又出現了杜嬰拼了命也要為許牧收集狼背血的模樣。原來,這對好姐妹,都是這般的傻。

一命換一命,杜嬰換了許牧,而她自己……便是換了風溯。

既然已經解釋清楚,岚青萍便回了國公府。當晚,她意圖服毒自殺,關鍵時刻卻被一黑衣人攔了下來。

再後來,她不顧全家反對,執意削發為尼,去了永訣山。

這些都是風溯後來說給許牧聽的,而許牧不知道的是,青萍在遁入空門之前,還為一人解了忘憂丸的毒。那人,正是當初照看自己的無舌婢女。

那日,柳柔兒突然消失,岚青戎慌忙與近百人一齊去尋她。然而,翌日,柔兒拿着兩瓶養身子的丹藥,好端端地出現在他面前。

岚青戎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為何大姐要殺死那杜家小姐,他只知道,自己即便再多舌,都不能洩露這個秘密。

他的大姐雖然那般威脅過自己,卻仍是給了他一個記憶完全的心上人,這一點,便是足夠了。

另一邊,方璐和景茫倒是有些慌亂,因為,紀芷筠失蹤了。

憑她現在的身子,只是能夠勉強行走,可兩位師父找遍了每個地方,都見不到她的蹤影。

許牧擔心她對風溯不利,正打算和風溯找一處避避風頭,卻未想到,江湖上傳出風聲,說是風溯被官府抓了去,武功盡失,已是廢人一個。

方璐當下便要去救她,景茫猶豫了下,遞給她一個信封。

信封被藏在紀芷筠房間中,景茫也是今日意外找到,上面寫着“師父親啓”,她便沒敢打開。

方璐愣怔了下,打開信封,裏面洋洋灑灑寫了好些話,她卻只能看見那句——“我已自入六扇門圈套,自稱風溯,以我對師妹對了解,想必無人能識破”……

她這一生做錯了無數事情,到最後,原是可以有從頭再來的機會,她卻親手捏碎了它,轉而為師妹争取了一個安定生活的機會。

假風溯被抓,那麽,真風溯再無後顧之憂。

方璐幾乎想立刻去救她徒弟,景茫卻讓她看信的最後一句話——

“我如今心如死灰,活意了無,師父不必救我,也算給我一個善始善終。”

紀芷筠殺過許多無辜的人,嫉妒心和疑心都是極強,凡事都是先考慮自己,可現在,卻是考慮了她一向嫉妒的師妹。

風溯和許牧随師父二人看過信後,風溯愣了好久才進了她的屋子,半晌,從裏面拿出一把匕首。

匕首上的田黃石早已脫落,刀身也有些損壞,唯獨那個“紀”字,似是被刻了無數遍。

紀芷筠再嫉妒她,心中竟一直都是在挂念着同門之情的。

許牧看過後一陣心酸,一時間竟對這個害過娘親、風溯和自己的人再無恨意。

半月後,“風溯”被午門斬首,百姓哀嘆,而做過陰暗之事的朝廷中人們,則是終于放下了提在嗓子眼的心。

方璐和風溯把她的屍體從亂葬崗撿了回來,好好葬下了她。

李小壯見他的新家人們每日忙來忙去,為了不給她們添亂,每日只在院子裏一個人乖乖玩耍。待一切忙完後,許牧才想起來這個孩子,師徒四人帶着他去了芩州定居,小捕快與風女俠也開始了手忙腳亂的養娃生活。

一切都回歸平靜,直到一日,許牧陪小壯吃過飯後,正洗刷着碗筷時,被風女俠從身後摟抱住。

小捕快有些發羞,回手戳了她一下,“別鬧,讓小壯看見就不好了。”

女俠耍賴,又抱緊了些,“你不能有了孩子便不要相公嘛。”

許牧:“……”女俠大人,你正經些可好?

許是她的心裏話被風溯聽了去,下一秒,倒真正經了起來。

“現在你我已無憂患,你可想與我去隐居山林?”女俠說完,頓了頓,不情願地加了句,“還有李小壯。”

許牧近日來也想過此事,猶豫許久,她才開口道:“阿溯,我師父曾答應林捕頭,要我在标縣做五年捕快,如今還不到三年,我便跑了,是不是有些……”

風溯揉亂了她親手為小捕快梳好的發髻,“好,你想回去,我們便回去。”

“可是……”小捕快垂下頭,頂着亂糟糟的頭發道:“這對你不公平。”

身後人輕笑一聲,“有什麽公平不公平,總之你去哪我去哪,回标縣也是不錯,不僅有我們的家,你還可向林捕頭多學學破案。”

一提這個,許牧便鼓起了嘴巴,“對,是應該再學一學,不然到了将來,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曾做過捕快。”

随後,兩人問了問師父和小壯的意見,小壯表示自己願意和她們同回标縣,而兩位師父,則決定留在芩州過二人世界。

許牧內心裏表達了對師父此舉的不齒,然後帶着娃和女俠啓程回到了熹州的标縣。

回到當初作為“彩禮”的宅子,小捕快心情頗為複雜。院子裏的栀子花早就謝了,因着無人打掃,屋中灰塵不少,兩人一齊動手,好不容易才收拾了幹淨。

李小壯之前受了刺激,乖巧了不少,此刻卻是在院子裏和許牧風風火火地玩鬧了起來,又有了幾分當年的氣人勁兒。

但是,這才是孩子嘛。許牧玩累了,看了眼欄杆處倚着的風女俠,會心一笑。

栀子花雖是謝了,但她的重生生活,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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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訣山,尼姑庵。

一身素衣的光頭尼姑手執半人高的掃帚,正一下下地掃着地,忽然,身前站了一個人。

小尼姑放下掃帚,雙掌合十,行佛禮後,指了個方向道:“阿彌陀佛,施主,上香之處在那邊。”

那人頭發灰白參雜,回了一禮,道:“我意決皈依佛門……”

小尼姑又行一禮,為她引路,待中年婦人經歷種種,完成入殿儀式後,那小尼姑才輕輕嘆了口氣。

贖罪之人,可不止她一人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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