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夠了沒

時柚原本壓根沒打算開門。

她承認這麽做不太厚道, 徐赫主編畢竟是來找她協調工作的,她應該把門打開。可是痛經實在是疼的厲害,加上還有低燒, 更是雪上加霜。

或許過一陣子, 徐赫沒耐心了, 自然就走了。

等她好一點兒再和他解釋。

這樣想着,時柚在沙發上翻了個身, 沒動。

直到門外傳來另一道清越好聽的男聲,時柚頓時心中一緊, 半點想要賴床的困意都沒有了。

“柚柚。”他叫她。

這兩個字簡直喚在她骨子眼兒。

完完全全踩在她的心上,像是一串小電流密密麻麻得燙, 全身蘇麻。

時柚不争氣地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兩個人同時朝她看過去。

樓道裏的穿堂風有點兒冷,時柚掩了掩衣服,借着力量倚靠在牆邊。

徐赭看了她一眼,“你怎麽了?臉色這麽蒼白,這兒還有一圈黑眼圈。”

這樣說着,徐赭指了指自己的眼睑, 示意。

“你是不是月末又熬夜了?時柚, 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你這樣拖延可不行, 我建議你最好下次早點開始趕稿。”徐赫接着說。

時柚:“我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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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什麽病?”徐赫問。

時柚懶得接話,想要直接關門,“我要睡覺了。”

“你知不知道荊市有個人熬夜猝死了,就住在我們公司的同一條街道呢, 年輕人還是要以身體為重啊, 千萬不能霍霍革命的本錢。”

“柚柚, 你可是我們公司的頂梁柱啊。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要為粉絲想一想, 千萬不要把自己熬生病了。搞藝術這行容易抑郁,我都知道。”

徐赫實在是啰嗦得很,唠唠叨叨像個老媽子似的,時柚之前還沒覺得徐赫能有這麽煩人,現在總算知道他的厲害了。

“……”

時柚伸手摸了把臉頰上的眼淚,閉着眼睛靠在牆邊,唇色略顯蒼白,唇線緊緊地抿着。

“聽到了沒?”徐赫說,“我先不催你了,你趕緊好好回去睡一覺吧先。”

沈遇舟:“先別說話。”

徐赫仍舊在說話,可是時柚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愣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漸漸覺得困,又乏。

看人也有重影,只能看清徐赫的正在說話,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麽話。

意識模糊,雙腿發軟,就像是一個掉在湖水裏溺水的人。

更像是石子墜入碧藍色的湖心,在不停的下降吐着細碎的泡泡。腦袋沉得要命,眼睛裏也不停的眩暈,近乎下一秒鐘就會徹底墜落湖中,沉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的湖底,消失不見。

水波粼粼,過分沉淪。

恍惚之間,時柚突然想起時曜的那一條微信——“加這個哥哥的微信,有事找他”。

那個時候她的回複是“好”,盡管知道時曜口中說的這個人是誰,她其實也沒有多想,不過是敷衍敷衍時曜罷了。

從小長到大時柚都很獨立,除了童年跟在時曜身邊和他的幾個朋友一起玩之外,高中時期父母都很忙,她那會兒就一個人搬出去住了。

現在畢業了,她也是一個人住,她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在記憶裏,時柚已經記不清她一個人站在原地多久,等了多久。

陷在水裏,她似乎要變成一只吐泡泡的金魚。

突然。

身體貼上一片炙熱,掌心中帶着一點兒暖,捎着雪松凜冽的清香,如同凫水已久的人遇見了一塊浮木。

黑暗中,有一個人把她抱起來。

時柚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的聲音。

他沉着嗓,聲音又無奈又輕,語氣似是輕哄。

“柚柚,抱緊。”

時柚這一覺睡得很安穩。

沈遇舟低頭,将她輕輕往上颠了一下。第一次這樣抱一個小姑娘,他竟然覺得還挺好抱,并不像他想得那麽困難。

可能是她太瘦了。

掂量下就能感知出來,身上沒幾兩肉。

時柚一米六五左右,不算矮也并不高,又瘦,顯小。身上不該有贅肉的地方全部沒有,該有的地方都有,細腰盈盈一握,兩雙腿筆直而細長。

少女似乎聽見他的聲音,不安分地在他懷裏動了動,伸出手臂胡亂的抓着空氣。

沈遇舟勾了勾唇,抓住她的胳膊挂在他肩膀上。

時柚輕輕側了個腦袋,臉貼着他的肩膀,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一下一下拂着,又輕又軟。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還挺乖。

沈遇舟想。

他剛準備轉身拖了鞋,将小姑娘抱回床上。

門外傳來一陣激烈的敲門聲。

徐赫:“你誰啊?”

“……”

這個人着實奇怪,要不是剛剛光顧着和時柚說話,徐赫也不會反應這麽遲鈍。

更何況時柚還生着病,乘人之危可不好。

“我記得時柚沒男朋友啊,”徐赫眯起眼,“所以,你是誰啊?她認識你嗎?”

沈遇舟看了他一眼,“鄰居。”

“鄰居也不行,萬一你是個騙子呢。時柚和你關系很好?”徐赫緊追不舍,“那你怎麽能随便進她家裏呢?這樣禮貌嗎?”

話音未落,懷裏的小姑娘似乎聽到他們的聲音,皺了皺眉,又在他懷裏蹭了蹭,睡得很安穩。

沈遇舟慢條斯理地反問,“關系不好?”

“……”

徐赫哽住了,“那讓她好好調理,實在趕不了稿就打電話請假。”

“行。”

徐赫又看了時柚幾眼,還想開口多說幾句,“你多——”

時柚下意識皺眉。

“……”

男人語氣很淡,腳抵住門,聲音冷得像是要掉渣,“你吵到她了。”

徐赫走後,整個房間裏都清淨下來。

沈遇舟四下觑了一圈。

時柚的房子和他是對稱設計,比如她家料理臺在進門的南邊,而沈遇舟家的料理臺在進門北。

整個房屋的裝潢嶄新,很像不久之前剛剛才搬進來。家裏許多小細節挺用心,抱枕和零食一堆,一看就是女生的屋子。

他先将小姑娘放在卧室的床上,将頭平放在枕頭上,然後從沙發上拎了個毛毯給她蓋着,掖了掖被角。

沈遇舟走到廚房。

冰箱裏的食物不多,僅有幾個雞蛋和西紅柿,除此之外,裝滿的全是酸奶和水果。看上去就不像是經常做飯的人。

常年一個人獨居,家裏的東西很多,堆在角落,不過擺放倒是挺整齊,幹淨清爽。

沈遇舟拿出手機,打了幾個字。

【沈遇舟:你妹會做飯嗎?】

過了五分鐘,對方才回。

【時曜:會一點。】

【時曜:怎麽了?她食物中毒了?她把廚房炸了??】

【沈遇舟:不是,她有點發燒,但是不嚴重。】

【沈遇舟:家裏也沒有吃的。】

沈遇舟關上冰箱門。

低頭看手機。

【時曜:怎麽會這樣啊?要不你讓她去你屋裏住吧,麻煩了。】

【時曜:她平時不怎麽吃海鮮,其他的肉都可以,還有不太喜歡佐料,比如蔥花、大蒜、生姜什麽的,蔥蒜姜一點都不能放。香菜還好,偶爾吃,算不上讨厭。】

【時曜:她要不想去你那你就說是我要求的,回來改天請你吃飯。】

【沈遇舟:好。】

【時曜:行,那就不公號私用了,我先去忙了。】

沈遇舟放下手機,低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

她整個人睡得挺熟,細碎的碎發粘在臉頰上,額頭上冒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就這樣睡覺還是不安穩,剛剛他給她蓋上的小毯子被她踢到地下。

窗外陽光正好,光線灑滿了半邊玻璃窗,透着光影反射着刺眼的暈芒。沈遇舟單手将人抱起來,一通電話派人去醫院拿藥。

懷裏的小姑娘似乎尋找到了熱源,又像是有感應似的,迷迷糊糊地就往他身上靠。等到他抱着她走到他的家裏,關上門走到床邊,時柚還抱着他的肩膀不肯撒手。

“……”

他輕輕地掰開她的手。

小姑娘的手很涼,軟得像沒骨頭。他越使勁她就抓得越緊,像是跟他較勁似的。

“柚柚。”沈遇舟輕聲喚。

“……”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麽,時柚收了些力氣,皺了下眉,突然變得很乖,沈遇舟将她慢慢放在客房的床上。

打理好一切,他才走到自己的卧室。

從鏡子裏看,肩膀那塊的襯衫抓皺了,皺巴巴的一團。

是她用手抓亂的。

少女身子骨軟,又輕,發間還帶着淡淡的甜味奶香,腦袋蹭着他的寬肩,似有若無地撩撥着他緊繃的神經。

于不經意間挑起火苗。

偏偏這個始作俑者還神志不清,壓根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麽。

沈遇舟抹了下唇,從衣帽間重新找了套短袖。

明晰的指尖攏着襯衫下擺,輕輕往上一拉就脫下來,揉成一團丢進髒衣籃。

然後他起身沖了個澡,才換上那件幹淨的白色短袖。

門鈴響了下。

門口是來送藥的人。

“許叔。”沈遇舟道。

“您沒事吧。”許叔連忙問,“您發燒了要去醫院嗎?沈先生托我給您一張醫院的卡。”

沈先生自然說的是他的父親沈政華。

“不用,我沒事。”沈遇舟語氣淡淡的,“藥給我吧。”

“……”

下午六點左右,時柚醒了。

她正做着變成金魚的夢,一睡就是六個多小時,午飯也沒有吃,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腦袋不疼了。

時柚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嗯,還有點兒燙。

“……”

時柚打起精神,撐着胳膊想從床上爬起來。

眼前的房間布局一覽無餘。

她頓時怔住了。

這是哪?這不是她的家呀?

但是,很眼熟。

猜到什麽,時柚的心跳加快,剛想從床上下來。遠處傳來一陣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不緊不慢。

她捏着被子,又鑽回去躺下。

閉眼。

裝睡。

沈遇舟端着瓷碗,擱在床頭櫃上,“醒了?”

床上的小姑娘一動不動,他蹲下身,上半身微傾,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別裝睡,起來喝藥。”

床上的人不裝睡了,将被子往上提,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捏着被子的邊緣看他。

“我暈倒了?”時柚問,“…這是你家?”

“嗯。”沈遇舟端起碗,“起來喝藥。”

中藥味苦,煮的很濃,溫度适中。

時柚捏着鼻子喝完黑色的藥,将空碗交給他。碗底漂浮着各色的藥材殘渣,她眯了會兒眼,緩了好一會兒才把這後勁平複下去。

“怎麽會有中藥?”

“我讓人去醫院開的。”沈遇舟将碗放下,“這藥方挺好的,沒有什麽副作用見效也快。”

“頭還暈嗎?”沈遇舟坐在床邊。

“好多了。”時柚撐着手臂想要坐起來,想到什麽,她低聲問,“我怎麽到你家來了啊。”

男人淡聲道,“抱過來的。”

“……”

其實她快要昏倒那會兒還有點意識,知道有個人抱着她。

但是等到真正清醒後,她會覺得害羞。

沈教授把她抱到他家!

但她并沒有多開心。

時柚其實不太想讓他看見她脆弱的一面,盡管這樣的一面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見小姑娘只是抿着唇,半天不說話,沈遇舟放低聲音,“你哥哥不是讓我照顧你?”

“我哥哥…”時柚說到一半,有點怔。

“……”

确實是時曜讓沈遇舟照顧她,于情于理,她既然答應了時曜,就要好好聽他的話。

“我哥哥說的話你也可以不用聽,我不會和他說什麽的,你不用照顧我。”

空氣凝滞。

一時間非常尴尬。

說完這些話,時柚的心快跳到嗓子眼。

他會不會以為,她不想讓他靠近。

時柚小幅度地掀起眼,男人卻還是一副風淡雲清的樣子,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季時蹊是我學生。”

“嗯?”時柚腦袋一歪。

沈遇舟:“他跟我說你是他家長。”

“……!”

季時蹊還真這麽說了啊,誰是他家長啊!

她又不是季時蹊的監護人。

不是季時蹊在她家借居,她就要當他的家長好嗎。

沈遇舟:“但我知道你不是。”

“我确實不是。”時柚連忙澄清,“我只是他的表姐。”

“所以,我想照顧你,也是這樣——。”

沈遇舟掀眼,擡手将她額前的碎發別在耳後,嗓音撩撥過喉結,胸腔裏傳來震悶。

“僅此而已,與別人無關。”

▍作者有話說:

①朱林星的話“寶貝一見到你我腦子裏的泡泡就……”改編自網絡段子,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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