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有話要說:
衆所周知,齊王妃賈荃不是魯公寵愛的女兒;但卻沒有多少人知道,齊王縱使天潢貴胄、才德兼備、廣受愛戴,卻也不是魯公倚重的女婿。基于對皇上的忠心一片,對于皇上一直心存忌憚的皇弟齊王,魯公自然心裏也感覺隔了一層;對他的态度,便也不熱不冷;更因為近日的市井謠傳、朝野耳語,對他多所提防,深怨他不知進退有道,憑空帶累自己愛女也卷入流言裏。
這麽想着,她心裏忽然一陣恻然,脫口便道:「那個老頑固!平時仗着虛長幾歲、又承蒙陛下看得起,便糊塗起來,得意忘形!想想看,你可是天潢貴胄的齊王,他應該趕着巴結才對——」
他聞言,一陣詫異,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想要阻止她的話,可是她一口氣已經說了太多;他最後只是微微笑了起來,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如從前那般,寵溺而縱容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午兒,你也真是——都要當娘了,還是這麽沒大沒小,說起令尊來也沒個分寸麽?你這樣……将來如何教導小孩呵?小孩子學習力很強的,難道你氣在頭上,在他面前也這樣說他外公麽?」他想了想,終于忍不住失笑出聲,唇角上揚,一抹和暖的溫柔,在他面容上蕩漾開來。
「萬一……他原樣學起來,去說給魯公聽,到時候……怎麽辦?」
她眨了眨眼,被他的笑容感染得也有些歡喜,微笑起來。她仰首看着他的面容,他依舊握在她腕間的大手是堅定而溫熱的,無意中,竟然彌補了她所有從韓壽那裏得來的氣忿、怨惱、傷心、與不甘。
「有什麽關系?爹就是有太多人逢迎他吹捧他了,只欠幾個敢說真話,打擊打擊他的人。不時時罵他兩句讓他清醒清醒,他可會得意忘形的。」
他忍俊不禁,縱聲大笑,表情愉悅極了。他俯首望着她又得意、又神氣、又狡黠的神情,胸中仿佛湧起一股久違了的暖流。
一瞬間,他眼前仿佛掠過無數久遠之前的情景,那一幕幕的微笑與悲哀、和樂與猜疑,都如走馬燈一般在他腦海裏重演;他胸中湧起無限複雜的情緒,但很快便已消逝,最後只餘這一刻,她那倚賴的、信任的面容,和溫暖而調皮的笑意。
「午兒,唉……」他不由得嘆了口氣,無奈地看着她,沒辄地說道:「你怎麽還是這麽膽大包天、随性率意呢?」
「嘻嘻。」她故意做出一副很嚣張的表情來,歪着頭笑看他問道:「大姊夫,其實你想說的是『你怎麽還是這麽不長進』吧?」
他一愣,欲待辯解,卻看她早已笑成一團,笑得幾乎彎下了腰、身子前傾,前額也頂着他的肩側,雙手抓緊他的手臂,樂不可支。他放棄了徒勞的辯解,也沒有嘗試再把這已經過分親近的距離拉開一點。
他嘆息了一聲,腦海裏隐隐約約地想着:不知道這是他多久以來的第一次開懷而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好久都沒有這麽開心過了呢?然而他沒有再多想下去,他只是注目着他身側笑顏明朗的她,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靜靜地微笑了。
然後,當他笑着随意把視線轉開時——
他的笑容倏然凝結在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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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看見了,在亭外的小徑上,韓壽不知何時已經回府,此刻正站在那裏,靜靜地注視着面前的這一幕——這看在不明就裏的他人眼裏,足以證實外界流言的情景呵!
他一時間吃驚得有點怔住了,有那麽一霎,他就只能立在原地,與亭外那俊美無俦的男子對望。
那傳說中風采麗都、才華洋溢的男子,此時已換下了那身上朝用的袍服,只穿着一襲簡單的白衫;站在春日燦爛的陽光裏,身側滿園的繁花似錦,卻更襯得他長身玉立、風神俊朗。雖然看到了這樣啓人疑窦的一幕,他卻沒有當場動怒,甚至在司馬攸看到他之前,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打斷那和諧融洽的笑聲。
他只是安安靜靜地伫立在小徑的中央,面容甚至都是平靜無波的;當司馬攸的震驚神情映入他的眼簾,他也只是微微地颔首為禮。
而當他的妻子終于意識到事情有什麽不對,把臉轉向他而大吃一驚的時候,他的俊容上仿佛掠過一抹很輕很輕的為難和尴尬;兩條俊秀的眉微微擰了起來,神情裏也仿佛有點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一切的失措。
然而即使他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完全不在預期之中的一幕,他卻處理得很好。
他一點都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情緒,緩步走向亭中。他的視線落在司馬攸握着賈午腕間的手上,他的深邃眼眸似乎微微一眯,卻沒有說什麽。然後當他看到了賈午的雙手仍然拉住司馬攸的左臂,他眉間的皺痕似乎變深了一些;可是,他仍然什麽都沒有說。
他停在賈午和司馬攸面前。很奇異的,雖然是這樣一種尴尬的場景,這三個人卻誰都沒有慌張半分。
先前察覺到韓壽的視線,司馬攸已經放開了握着賈午腕間的手,并且微微地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他與賈午之間的距離。但是他迎視着韓壽的目光,雖然有絲歉然,卻是坦率的,一點也沒有慌亂心虛的遮遮掩掩。
而賈午的視線,在面前的兩個男子身上來回逡巡了一霎,最後回望着韓壽,眼神清澈。當她注意到他眉間的結之後,她的唇角甚至浮起了一抹淡不可察的輕笑;那笑容,有絲神秘,也有絲令人無法理解的喜悅。仿佛在那一瞬間,她忽然了解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