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現在已經進入平飛狀态。各位可以解開安全帶,放下小桌板。空中小姐會為您送上飲料和點心。我們到達西雙版納首府景洪市的時間預計是10點50分,飛行時間3小時40分。祝各位旅途愉快!"乘務長甜潤的聲音飄蕩在機艙裏。我松開腰間的尼龍帶子,一邊活動筋骨,一邊四下張望。頭等艙裏空蕩蕩的,在我前面兩排是一對老夫妻正在竊竊私語,隔着過道靠窗的座位上是一個30出頭,商人模樣的男人,此刻也正在打量着我。我對他友好地一笑,低頭從挎包裏摸出保濕噴霧和為了消磨時間特意帶出來的小說放在膝頭,伸手去放小桌板。就在此時,飛機不知是因為氣流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輕輕晃了幾晃。保濕噴霧的瓶子一下從我腿上滑到地上,骨碌骨碌地滾向一旁。我趕快彎腰去抓它,卻不料忙中出錯,嶄新的小說扣在了地板上。

"該死!"我低聲罵道,把書拎了起來,賣力地撣去上面的灰塵。那個男的倒是勤快,已經替我把噴霧揀起來,遞到面前。

"謝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很客氣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我手裏的書上:"不客氣。你……你也喜歡福爾摩斯嗎?"

"當然,你……"

"标準的福迷。"他探身從自己座位前的小桌板上拿過一本翻得有點卷邊的精裝《福爾摩斯全集》滿心歡喜地摩挲着:"我都看了3遍了,還是覺得不夠呢!可以嗎?"他指了一下我身邊的座位。

"請坐。我剛才還在考慮這3個多小時該怎麽過呢。"

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遇到了有共同語言的人,枯燥的空中旅行就好打發多了。我們聊了一會兒福爾摩斯,話題很自然地就轉移到了各自的身上。他自我介紹叫做嚴海新,是銀翼酒店景洪分店的總經理,這次是到北京公幹後回家準備結婚事宜。

"忙了3年沒休息過一天,現在酒店總算走上正軌,我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向往,"對了,你打算在西雙版納玩多久,說不定能趕上參加我們的婚禮哦!"

"我是去幫朋友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順便把年假休了。可能要住上一段時間。不過……你又不是第一次做新郎,真的那麽激動?"我瞟了一眼他左手無名指上那道淺淺的印記。

"怎麽說呢?如果你像我一樣,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然後在最潦倒的時候遇到了真愛,恐怕就能理解為什麽我會這麽激動了。"他輕輕嘆了口氣,開始給我講他的故事。

嚴海新原本是北京總部的客房部經理。年輕人,總想在事業上有點建樹,所以公司決定在西雙版納開拓分店的時候他就毛遂自薦來創業了。大家都想當然以為版納是旅游勝地,開酒店一定很賺錢,其實不然。在銀翼落戶的時候,景洪市裏已經有将近30家酒店了,競争十分激烈。所以開始那一年,簡直是舉步維艱。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前妻突然提出要離婚,之後和另外一個人去了法國。

空中小姐推來了飲料車,嚴海新要了一杯紅茶,我則點了橙汁。

"我猜……有一個人把你從事業和愛情的雙重困境裏解救了出來,就像……電影裏那樣?"

"可沒有那麽浪漫。"他眯起眼睛,聲音裏充滿了感慨:"你知道嗎?那時候我連死的心都有了。每天幾乎工作20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就上網沖浪。不過還算走運,我無意中登陸了一個心理咨詢網站,管理員是個資深的心理學家。他幫我打開了心裏的死結,還介紹我參加了一個心理互助小組。"

"是不是類似一個聊天室,大家互相安慰的那一種?"

"就算是吧。不過我們的話題其實很廣泛,包括自己的愛好、對事業對生活的看法、每天生活中偶然的心得……如果不是這些朋友,我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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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愛人呢?也是其中的一員?"

"嗯。"他臉色微微發紅,"這麽大的人了還網戀,是不是很老土?"

"不會啊。畢竟真愛難求。能不能給我說說她,還有你那些網友?呃……

你的網名是什麽?變形金剛?"

"不是啦!我呢,叫做滄海一粟。我們的斑竹是一休哥,很有才氣的一個人,他寫的詩據說在很多雜志上都發表過。其他人像星辰、ZW117、雪精靈、冰火都很崇拜他呢。我的未婚妻嘛……在網上叫藍水晶--是她最喜歡的一種寶石,她的真名叫沈虹,彩虹的虹。她和一休哥、冰火和雲中漫步是我在網上的死黨,因為我們幾個都在版納。你看!"他拿出手機,我注意到上面系着一個挺漂亮的團錦結手機鏈,繩結的末端吊着一塊小巧的藍水晶。

"定情信物?真漂亮!"我贊嘆道,"你們這些網友經常見面嗎?"

"事實上,我只見過沈虹一個人。我們在BBS裏很談的來,私下裏就用QQ聊天,一來二去嘛……"

"就要走上紅地毯了?真有你的!看來我有空也應該上上網,說不定也能遇到個什麽人呢!"

"別拿我開玩笑了!"

……

我們興高采烈地聊着,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将在20分鐘後降落在景洪國際機場。請大家……"乘務長的廣播打斷了我們關于愛情與婚姻關系的探讨。我收起書,系好安全帶,示意嚴海新該回自己的座位了。他聳聳肩:"無所謂的。空中小姐對頭等艙的客人一般是不會管的。對了,你在景洪的酒店安排好了嗎?如果還沒預定,就住到我們那裏好了。我們銀翼的VIP套房在所有景洪的酒店裏絕對是第一流的。而且現在正趕上我們辦的傣族風情節呢!"

"三句不離本行!你們是五星酒店,我可住不起!"我扮了個鬼臉。

嚴海新吃吃地笑了起來:"別開玩笑了,坐頭等艙,穿夏奈爾套裝的年輕姑娘是從來不住标準間的。"

"觀察得很仔細啊!"

"專家可以從一滴水推理出大瀑布。"他學着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口吻說,"我給你打8折還不行?"

"成交!"

巨大的波音767輕輕顫動着在跑道盡頭停了下來,我的西雙版納之旅有了一個不錯的開始。

銀翼酒店果然像嚴海新形容的那樣,舒适豪華,正适合虛榮心蠻強的我。他叫客房部給我安排了15層一個能看見遠處美麗山巒的套間,還親自把我送到房間。

"你休息一下吧。餐廳在一樓,也可以打電話叫服務員送上來。"他把我的行李放在客廳的地毯上,"我的套間在上面,1618房間--辦公室兼單身公寓,有事打電話。"

"好的。"我拉開窗簾,極目遠眺,"真美!你不用管我,去忙吧。"

嚴海新離開後,我泡了個熱水澡,覺得肚子還不餓,于是決定去街上轉轉。乘電梯來到一樓大廳,卻看到他和一個年輕的女子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親切地聊着什麽。他也看見了我,沖我揮手示意。

"我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妻沈虹,"嚴海新滿面春風地說,"虹,這位是黎希穎,黎小姐,我在北京認識的朋友。"他故意把"飛機上"改成了"北京",我也無意揭穿什麽。

"你好。"沈虹大方地和我握手。她個頭不高,皮膚微黑,雖然算不上什麽美女,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卻是秋波閃動,非常迷人。她身上穿着一件淡藍色吊帶及膝裙,配上一條纖細的水晶項鏈,給人的感覺很清新。

"我去上班了,晚上再聯系。"她笑盈盈地對嚴海新說,又向我輕輕點了點頭,"失陪了。"轉身向玻璃門走去,淡藍色的身影漸漸融化在八月正午火熱的陽光裏。

"下午有什麽打算?"嚴海新問我。

"先在城裏轉轉,盡早把生意處理完好去玩啊。"

"其實景洪市裏可以玩的地方就不少呢。這幾年自治州花了不少的錢打理市容,你來的時候注意到了嗎?我們這裏每條街道兩旁種植的樹木都是不同的,一條街一種樹,在全國沒有第二個城市可以做到的。還有,這裏的特色小吃很多,你可以一邊轉一邊嘗。"他看了一眼手表,"老天!兩點了,我要去開會了。Bye !"

"回見!"我看着他一路小跑沖進電梯,不禁笑了起來。這個人還真有點意思。

西雙版納的夏天真是熱的出奇,我租了汽車在城裏轉了兩圈,雖然把冷氣開到了最大,從車窗照射進來的陽光還是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燥熱。

還好,生意還算順利。日落西山,我在一家大排檔吃了一頓豐盛的傣族風味晚餐--新鮮的小苦筍配番茄南密(傣語:醬汁)、香茅草烤魚、烤芭蕉花、烤雞,還有香噴噴的糯米飯,如果不是飯後要辦正事,我一定不會放棄店家自己釀的苞米酒。

回到酒店已經快11點了,一進門,我就和匆匆闖出來的嚴海新撞了個滿懷,手裏的車鑰匙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

"怎麽了?這麽急?"我彎腰去揀鑰匙,被他搶先了一步:"對不起。沈虹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給她打電話,家裏和手機都沒有人接!我得去她家看看。"

"你開車?"

"我的車在大修,只能打車去了。"

"現在都11點了!景洪不是北京,10點以後街上就空了!開我的車吧。"我把鑰匙遞給他,"街對面的白色桑塔納。看見了吧。"

"謝了。"他接過鑰匙,轉身就跑。我猶豫了一下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吧。不論什麽事總有個人照應啊。"

"也好。"他發動了車子,向東南方向駛去。

"你們……我是說,什麽時候失去聯系的?"

"我下午要開3個會。因為不知道具體什麽時候能結束,我告訴沈虹完事以後給她打電話。結果9點半散會以後值班經理突然來找我,一個客人鬧了點小意見,非要見我不可。這一處理就處理了1個多小時。我一看,都10點半了,就給她家打電話,沒人接。打手機,也沒有人接。我就慌了。你知道,這年頭可不是很安全的。"

"你們的新房布置好了嗎?她會不會去那裏了?"

"她倒是說過下班會去把新的窗簾挂上,再收拾一下廚房。新房沒有電話,可是她為什麽不接手機呢?"

"也許……手機是振動模式聽不見吧。或者她太累就睡着了。"我盡量想一些理由給他寬心,"我有時候就是,太累了就聽不見電話、鬧鐘的鈴聲了。我們這是去沈虹家還是……"

"她家比較近,先去看看。然後再去新房。"

遺憾的是我所有的假設都是錯的,沈虹不在家,新房也空空如也。

"海新,你說沈虹要來挂窗簾?"我在房子裏轉了一圈,"可是窗簾在床上啊?廚房用具也都堆在地上。看來她今天根本沒有來過。"

"怪了!她到底會去哪裏呢?"嚴海新又撥通了沈虹的手機,這次傳來的是不在服務區的提示。

"手機電力不足時有時也會有這樣的提示。"我看了一眼手表,快1點了,"現在恐怕只有報警了。"

因為沈虹失去聯系不過幾個小時,還算不上失蹤,警察只是做了登記,囑咐我們回去等消息,如果情況有變化立刻通知他們。我們回到銀翼已經是淩晨3點多了,反正也睡不着覺,我邀請嚴海新一起下象棋打發時間。然而他的心思根本落不到棋盤上,連走棋的規則都忘了,有好幾次,我等了半分鐘也不見他行棋,推一推才發現原來又走神了。

終于熬到了旭日東升,我們期盼的電話卻一直沒有響。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拉開絲絨窗簾,打開窗戶放入新鮮的空氣,又打電話叫服務員送來早飯--熱咖啡、火腿蛋、酸奶面包和果醬外加一份水果沙拉。熬夜總能讓我胃口大開,而嚴海新在我的一再勸說下好歹也吃了兩口。

"不行!我不能就這麽等着!"他騰地站起來,轉了轉發硬的脖子,"我去她們單位看看,打聽一下昨天下午是不是有什麽事發生。"

"老兄,現在才6點,誰會在單位啊!"

"你不知道,沈虹的表兄是她們研究所的副所長。他離婚以後把房子給了前妻和女兒,自己就搬到辦公室住了--和我的情況差不多。昨天我給他打過電話,可是他一直沒有開機。還是親自去一趟好了。你幫我等電話好麽?"

"叫個服務員等電話好了,我跟你去找人吧。"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發,抓起皮包,"我來開車。"

沈虹工作的地方是西雙版納植物研究所,離銀翼只有10分鐘的車程。研究所占地面積很大,到處是巨大的玻璃溫室,一座三層辦公樓坐落其中,顯的不怎麽起眼了。我們找到沈虹的表兄盧俊清的時候,他正在一棵龍血樹下做健身操。這個人大約三十六、七歲,身材不高卻十分的結實,看來平時他花了不少時間鍛煉自己。看見我和嚴海新走過來,他的臉上顯出驚訝和不解:"海新?這麽早你跑到這裏幹什麽?這位……"

"小黎是我在北京的朋友,來版納玩的。俊清,沈虹不見了。"

"不見……你是說失蹤?不會吧,昨天下午還好好的!進屋說吧。"他把我們讓進二樓辦公室。

"俊清,昨天沈虹……我是說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嚴海新還沒有坐穩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發問了,"她什麽時候離開研究所的?跟你說過什麽沒有?"

"等等,等等。"盧俊清打了個手勢讓他慢一點,"我想想。嗯……昨天下午我們做實驗,做完了大約是……4點鐘吧。她說她有點事要早走,想明天,我是說今天再來處理實驗的數據。我看也沒有什麽其他事,就同意了。"

"4點多就走了?" 嚴海新吃了一驚,"她說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啊……對了!她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說要先走。具體什麽事就沒說了。"

"電話?誰打的電話?"

"是小虹接的,我也不知道了。不過……當時聽她的口氣好像挺吃驚的……好像……還提到一首歌?"

"什麽樣的歌?"

"不知道,她就提了一句我也沒聽清楚。"

"她走了以後就沒再跟你聯系?"

"沒有,她剛走幾分鐘我就出發去孟侖植物園了--那裏的兩棵鐵樹今年開花了,是研究的難得機會。我回景洪的路上汽車出了點問題,幸好路邊有個修理站。回到市裏已經是半夜了,手機又沒有電,只好關機。你……報警了沒有?"

"報了,還沒消息。" 嚴海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那我們先回去了,有什麽情況給我打電話啊。"

"好的,你那裏有什麽變化也趕快通知我。" 盧俊清把我們送到門口。

我們走出植物研究所,大街上已經擠滿了上班的路人,太陽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才想起來把墨鏡忘在酒店了。這時候,嚴海新的手機滴滴地叫了起來。

"你好。我是。啊!"他的臉色驟然變的像白紙一般,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聲音也顫動得厲害,"我……我馬上就過去。"他放下電話,木然地看着我:"警察找到沈虹了,在……在城外的橡膠林。"

世界各地的停屍房構造也許不盡相同,卻同樣的讓人感到不舒服。就算是閉上眼睛,那冰冷的死亡的氣息還是無處不在地困擾着你。接待我們的是刑警隊的一個姓艾的組長,從這個姓氏以及他略呈三角形的鼻子我就知道他是個傣族人。和他一起的是一個20來歲的小夥子,大概是剛出警校的菜鳥,自我介紹叫做趙魁滔。

"我們在死者身下找到一個皮包,裏面有沈虹的工作證、身份證,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想請親友辨認一下。"艾警官說話時表情很嚴肅,幾乎看不出什麽感情色彩,也許是這一類的事情見的太多就不以為怪了吧。他領我們走進停屍間,掀開慘白的布單。

剎那間,嚴海新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痛苦的驚呼,他呆呆地站了兩秒鐘,驟然轉身沖向一邊的水槽,翻江倒海地嘔吐了起來。艾警官向小趙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領嚴海新出去。

我完全理解嚴海新的舉動,任何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多少都會覺得不舒服的。她的臉扭曲着,空洞的眼睛裏滲出恐懼和痛苦,只是勉強能夠辨認出生前的模樣。頸間一道深深的淤痕,旁邊還有一些細小的抓傷的痕跡,就算是再蹩腳的醫生也能看出來是被人從後面用類似鐵鏈的東西勒死的。

"你……還好嗎?" 艾警官碰了碰我的手臂,以為我是不是會當場暈倒。

"沒什麽,這确實是沈虹。我……還是出去透透氣吧。"我和他一起走出停屍房,深深地吸了一口走廊裏的空氣。

"你是他們的朋友?那可不可以……"看樣子他急于了解情況。

"其實……我們也不是很熟的。"我把和嚴海新認識的經過,昨天和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幾乎是毫無保留的告訴了他。警官先生認真地聽着,時而讓我慢一點。

"網友?現在的人是不是都瘋了!"他最後感嘆道。

"你什麽意思!什麽叫晚上8點到10點我在哪裏?" 嚴海新的吼聲充斥着整個樓層,我和警官加快腳步趕到他們的辦公室。小趙看見組長來了,似乎松了口氣。嚴海新兩眼通紅,脖子上的青筋爆跳,正捶着桌子大叫:"你懷疑我!你憑什麽……"看見艾警官和我,他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我來吧。"老艾接過趙魁滔手裏的本子,對他小聲說了幾句什麽。小趙匆匆地出去了。

"嚴先生,我們只是例行公事,希望您理解……"

"我當然理解!" 嚴海新瞪着眼睛沒好氣地說,"只要一個女人被殺,你們就把她的丈夫、男朋友當做第一嫌疑人。我和沈虹下個星期就要結婚了!我神志很健全!我們感情沒有問題!你說說我為什麽要殺她!"說着說着,他的眼淚嘩啦嘩啦地流了下來。我從提包裏翻出紙巾遞給他。

"您的心情我理解。"艾警官還是心平氣和地說,"你看,我們也希望早日破案,希望您能協助。"

"我真的不明白……"嚴海新抹着眼淚,"她是個很內向的人。一心撲在工作上,除了幾個同事和網友,幾乎就沒有什麽朋友了。她……她從來沒有招惹過什麽人啊!"

"親戚呢?她在本地有親人嗎?"

"她不是本地人,父母前些年就去世了。因為她上研究生是學熱帶植物學的,表兄又是版納植物研究所的副所長,她畢業後就到景洪來了,前後也就不到3年的時間,所以不認識什麽人。關于工作上的事,你們可以去問她表哥。這是他的名片。" 嚴海新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有點皺的卡片遞給老艾,"警長,我有點頭疼,能不能換個時間。我是說……晚些時候。"

"那……就這樣吧。你先回去休息。有情況我會随時和你聯系的。"警官合上本子,起身送我們出去。小趙拎着個女用皮包迎了上來:"您看看這是不是沈虹的皮包?"

嚴海新接過包,點了點頭。他打開皮包,把東西一件件取出來:"身份證、工作證、錢包、手機……沒有電了,化妝包、紙巾……咦?夾層裏有什麽東西?"他拿出一個粉紅的小荷包,打開一看,裏面裝着一個玉佩。

"我看一下。"我接過玉佩走到窗邊。玉佩是橢圓形的,呈淡淡的藕荷色,色澤均勻通透,正中有一只浮雕的水牛,四周裝飾着精細的花紋。

"這是上等的紫羅蘭翡翠,材料和圖案的風格都說明産地是緬甸。"我把玉佩遞給嚴海新,"你屬牛對吧?以前沒見過?"

"沒有。"他搖搖頭,"會不會是昨天下午……我是說她失蹤前買的?"

"查一下就知道了。" 艾警官接過玉佩仔細端詳了一陣,"紫羅蘭翡翠?應該不常見吧?"

"嗯。"我點頭表示同意,"像這麽好的貨色就更少了。不是在一般的小珠寶店能買到的,所以找到貨源應該不是很難。"

"警官……"嚴海新若有所思地說,"沈虹有一條水晶項鏈……是我去年送的生日禮物。她一直戴着。你們……沒有找到?" "項鏈?沒有。小趙?"

"沒有啊。她的衣服和鞋子還在檢驗科。可是項鏈……"小趙沉吟了一會兒,"沒有,我一直在現場,沒有見過什麽項鏈。"

"被兇手拿走了?"艾警官皺起眉頭,"這樣,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我們去銀翼酒店找你。"

回酒店的路上,嚴海新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斜倚在副駕駛座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車一停,他就跳下去,一溜煙似的跑進自己的套房,在門口挂上了"請勿打擾"的牌子。我知道他心情不好,需要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于是徑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倒頭便睡。一天一夜的折騰已經快讓我的體力透支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4點了,我簡單打扮了一番,來到一樓大廳。前臺的服務員知道我是總經理的朋友,露出格外熱情的笑容:"黎小姐,休息得好嗎?"

"挺好的。我聽說景洪有很多珠寶玉器商店。能不能推薦兩家信譽好的?"

"您還沒有旅游指南吧。"她從下面拿出本小冊子,"這裏面有旅游局推薦的商店、餐館、旅游線路和景點簡介等等,也包括好的珠寶店。您拿着它就方便多了。"

"謝謝。"我接過來翻到介紹珠寶店的一頁,上面有各個店的地址電話經營範圍,有一些還有彩色插圖。

"前面三家是最好的,經營的都是緬甸翡翠。"她熱心地提醒我,"而且都在景西路上哩。"

"好的。"我把小冊子裝到包裏,"嚴總心情不太好,你們多留心。我出去走走。"

這時候的太陽已經不是很毒了,我也懶得開車,叫了一輛出租直奔景西路。三家珠寶店幾乎是緊挨着彼此,想必競争也很激烈。我走進了最大的一家,裏面的裝飾是濃郁的緬甸風格,門口兩棵緬桂花散發着幽香,身穿盛裝的售貨員小姐們正在耐心地給顧客介紹各種做工精美的珠寶。浏覽了一圈,我在最裏面的櫃臺前停住了腳步。櫃臺裏擺着幾排紫羅蘭翡翠的手镯、挂件、耳墜,其中有一套十二生肖的挂件和在沈虹提包裏找到的風格完全一致,而且唯獨少了牛的那一件。

"小姐真是好眼光呵。"我回頭一看,身後站着一個将近40歲,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在這裏很少見的POLO牌的T恤衫,胸前挂的名牌上标明的職位是經理。

"這紫羅蘭翡翠全景洪只有我們一家店有,是從緬甸直接進口的。"他的表情裏透出一絲的得意,"喜歡的話我給您打8折,如何?"

"好啊。可是……"我故意做迷惑狀,"我屬牛的。你這十二生肖裏卻唯獨沒有牛。"

"太不巧了。那牛昨天讓另一個客人買走了。紫羅蘭是很貴的,一般客人都只看不買,所以我們也不敢多進。不過如果您真的喜歡,我可以替您從廠家定貨,最多3天就能到貨。"

"可惜我明天就走了。"我聳聳肩,"就算和它沒緣分吧。你這裏還有什麽好貨色呢?"

"您看這邊。"他把我引到正對大門的櫃臺前,"您看這些手镯,成色多好!"

"是不錯。"我接過一個手镯看了看,"不過你也太敢要價了,五千六?哼,一口價,八百。怎麽樣?"

"這……"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職業的笑容,"您一看就是行家。好,八百,就算我交個朋友。您也是做珠寶的吧。"

"業餘愛好而已。"

"別逗我了。"他嘿嘿一笑,"喲,您身上的這塊翡翠玫瑰可是稀罕的東西,是古董吧?"

我笑了笑,沒肯定也沒否定,用現金付了手镯的帳。皮包裏的手機突然叫了起來,是嚴海新打來的。

"沒什麽特別的事。"他的聲音有點沙啞,"聽前臺說你去街上了,注意安全呵。"

"我會小心的。你還好吧?嗯……我發現了一個不錯的酒樓,叫……"我翻出旅游指南,打開酒樓那一頁,"叫鳳尾竹!多好的名字!而且離銀翼很近。晚上一起去吃如何?"

"我知道那酒樓,烤牛肉很不錯的。不過艾警官說晚上要找我。我還是在這裏等比較好。你好好玩吧!"

"一個人吃飯很無聊的,不過也沒法子咯,再見。"

門口傳來汽車聲和嘈雜的腳步聲,不過一切都沒有艾警長的大嗓門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了。

"楊平瑞!"他大踏步地走過來,看見我,似乎有點吃驚,"小黎?你……"

"和您殊途同歸。"我沖他眨眨眼,"據說全景洪只有這裏賣紫羅蘭翡翠。"

"老哥,您這是……"楊經理一副困惑的樣子。

"哦,你叫店員認一下,昨天這個小仆少(傣語:年輕女子)是不是來過。"老艾遞給他一張照片。

"我看……嗯!昨天她在我店裏買了東西的。" 楊平瑞不住地點頭,"我記得是下午快5點的時候,店裏客人多我就來幫忙。是我接待的她,沒有錯。"

"她都買了什麽?"

"買了兩個挂件,一個是紫羅蘭的生肖牛,一個是緬玉觀音。"

"兩件?"老艾和小趙面面相觑,因為在沈虹的包裏只有一個挂件。"我不會記錯的。當時她說要送人,我還送了她兩個荷包哩。"

"她什麽時候離開,往哪裏去了?"

"她好像很着急,待了不到20分鐘,挑好東西就走了。至于往哪裏去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老艾沉吟了一下對楊平瑞說,"沒事了,你去忙吧。"又轉向我,"我要去銀翼找嚴海新了解一些情況。要不要順路載你回去?"

"求之不得。"

太陽快要下山了,氣溫也不再那麽燥熱,我打開車窗,好讓新鮮的空氣透進來。

"警長,你和楊經理很熟啊?"我用一種帶着懷疑的語氣問道。

"哦,他比我小兩歲。弟弟是我們隊裏的法醫。"老艾發動了車子,"這個人挺有意思。年輕時不務正業,成天喝酒打架,高中沒畢業就和幾個朋友跑到緬甸做珠寶生意了。不過他還真有點經商的天賦,現在已經是景洪首屈一指的珠寶商了。"

"難怪他叫你老哥。"

"是啊。小黎啊,你比我們早了一步,有什麽收獲嗎?"老艾看似漫不經心,其實是話裏有話。不過我假裝聽不出來,徑直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只有一點,沈虹昨天傍晚要見的是個男人,而且和她的關系很不一般。"

"何以見得?"

"那個玉觀音。戴玉佩的傳統是男戴觀音女佩佛,即使沈虹不知道,老板也會提醒她的。而且緬玉是很貴的--剛才我留心看了,一個玉觀音要四百元,送一般的朋友不用如此破費的。現在,只有找到這個神秘男人,才能知道沈虹在遇害前都發生了什麽事。"

"也許這個神秘男人就是兇手呢!"小趙插嘴說,"不過……玉觀音會不會被兇手給搶走了?"

"不會的。"老艾肯定地說,"沈虹的随身物品除了項鏈都沒有丢失,兇手的目的不是錢。而且一個兇手一般不會帶走兩件戰利品的。神秘男人?會是什麽人呢?"

"很可能是沈虹的網友。"我提醒他們,"沈虹的表兄盧俊清說她接電話時提到一首歌。我認為他是聽錯了,沈虹說的應該是一休哥。"

"那個版主?沈虹是去見他了?"

"至少和心靈之約聊天室有關系。對了!"我忽然想起另一件可疑的事,"警長,你找過盧俊清沒有?"

"找過了,據說他昨天晚上研究鐵樹開花到半夜才回來。雖然植物園的人都沒看見他,不過他有半路上修車的收據,應該沒說假話。怎麽?你懷疑他?"

"看來您雖然是本地人,卻對本地的植物資源不很了解呵。"我淡淡一笑,"一般來說鐵樹是60年開一次花,這個大家都知道。但這種情況在西雙版納發生了變化。因為溫度、濕度等等原因,鐵樹在移植到版納後發生了變異,它們每年都會開花,而且花期長達3、4個月。所以,根本不用半夜三更追命似的去搞什麽研究。"

"這麽說來……盧俊清說謊了?可是修理站的人證明他昨天晚上9點到10點确實在那裏的。"

"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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