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對不起,小姐。博覽會明天才開幕,您現在不能進去。"身穿筆挺制服的警衛把燙金請柬遞還給我。

"是唐教授讓我今天中午前過來的。"我把請柬塞到提包裏,"你可以打個電話确認一下。我姓黎 黎希穎。"

"稍等。"小夥子轉身鑽到崗亭裏,不一會兒面帶微笑地走了出來,"對不起,黎小姐,唐教授正在主展廳等您。"他為我拉開了雕刻着蒼龍圖案的嶄新大門。

國際珠寶彙展交易中心是在原來珠寶玉石研究所的基礎上建成的,兩周前才剛剛竣工。站在氣派的大廳裏,我隐約還能聞到一股裝修建材的淡淡味道。沿着裝有雕花銅扶手的樓梯一路向上就是主展廳了,大廳分上下兩層,用精美的環形樓梯相連接。罩着鋼化玻璃罩的展臺,大部分都已經擺上了流光溢彩的珠寶。滿頭華發的唐世新教授正靠在窗邊,和他的博士生兼秘書雷凡對着一張圖紙讨論着什麽,擡頭看見我,頓時春風滿面:"小穎!過來看看我設計的展廳如何?"他拉着我的手轉了一圈,"樓上展出的是珍珠,水晶和翡翠玉雕,樓下這邊是藍寶石,這邊是紅寶石,中間是鑽石展區,大廳正中這個站臺就是留給天使之淚的。"

"我還以為您改變主意了。"我拍一拍厚實的玻璃罩,"唐伯伯,我真的不認為把天使之淚拿出來展覽是個好主意。"

"我知道你擔心鑽石的安全。"唐伯伯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冒險。不過你知道,彙展中心多虧Sloan先生的投資才能建成。他是你父親生前的老朋友,對我們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慶祝建成的國際博覽會上展示天使之淚。而且全球30多位鑒定、設計大師能答應出席也是因為我們要展出這塊鑽石。我……"

"我明白,您有您的難處。"我無奈地笑了笑,"那您叫我今天過來是為什麽呢?"

"讓你見兩個人,他們應該快到了。"

"唐老師!"唐伯伯新招的碩士生高輝一路小跑闖了進來,手裏捏着個文件夾"佳理公司的設備到了,要您簽字。"

"好的。"唐伯伯戴上老花鏡,仔細翻閱着文件,"其他人都到了沒有?"

"哦,喬明磊和範旭東在實驗室看着他們卸貨和組裝呢,淩師兄……還沒到。"

"還沒到?都幾點了?"唐伯伯露出不快的表情,"這個淩志遠,一定又睡過頭了!"

"我來啦!我來啦!"胖胖的淩志遠呼哧呼哧地跑進來,"對不起……對不起……唐老師,我昨天特意上了兩個鬧鐘,可是睡得太死都沒聽見。我……我下次……"

"你跟我說過多少次下不為例了?"唐伯伯搖搖頭,"算了,你趕快下去幫師弟們裝儀器吧。"

"好,好!"淩志遠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高輝一起向門口走去,突然又跑了回來,"差點忘了,唐老師,曲隊長和秦警官來了,我讓他們去樓上的會議室等了。"

"我正等他們呢!"唐伯伯把圖紙交給雷凡,挽起我的手,"走吧,我剛才說要介紹你認識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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彙展中心的五樓以上是辦公區和還沒有投入使用的各類鑒定實驗室,我們穿過鋪着柔軟地毯的樓道,推開兩扇磨花玻璃門進入寬敞的大會議室。一個穿着警服、皮膚黝黑的中年人坐在對着門的軟椅上翻看着一疊材料,應該就是他們說的曲隊長了。令我吃驚的是,坐在他身邊,穿着米色短袖襯衫的人居然是久違了的秦思偉。幾個月不見,他好像胖了一點,不過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機警、銳利。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會見到我,臉上閃過一絲驚異,随即又露出了難以琢磨的笑意。

"我來介紹一下。"唐伯伯禮節性地為我們引見,"這是分局刑警隊的曲隊長和秦警長,他們受市長委派,負責這次博覽會的安全工作。兩位,這就是黎英民教授的獨生女希穎,我們這次博覽會的特別嘉賓。"

"黎教授的女兒?"曲隊長用一種不太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不是說那女孩5年前就失蹤了嗎?"

"誤會,誤會。"唐伯伯笑着擺擺手,"小穎這幾年獨自生活在國外,只是和我們失去了聯系而已。"

"原來如此。" 曲隊長點點頭,"唐老,天使之淚已經出庫上車,過一會兒就要到了,我們要再檢查一下安全措施。"

"好的。我來帶路。"唐伯伯帶着我們三個人在樓上樓下轉了一圈,頗為得意地給我們介紹全新的紅外探測儀、震動傳感器,"這些設備都是進口的,就算一只老鼠爬過也會被探測到。這裏就是監視室,可以通過攝像機觀察情況,保安系統的報警裝置也連到這裏。請進。"

我剛要進去,卻被走在後面的秦思偉拉住了。"能不能和你單獨談談?"他伏在我耳邊低聲說。

"什麽事?"

"那鑽石,天使之淚,是你父親的作品對嗎?我只是不太明白,一顆只有70克拉的鑽石為什麽會讓那麽多人垂涎呢?"

"因為那石頭是天然的水滴形狀。我父親用了3年的時間雕琢和裝飾它,就是為了在最大限度上保留它最原始的美。在這件作品完成後不到2個月,我父親就去世了,天使之淚從此也就一直被鎖在保險箱裏。也許越是神秘的東西就越讓人感興趣吧。"

"原來如此!"他輕輕吹了聲口哨,"難怪那麽值錢!一定很擔心吧?"

"你說呢?"我從提包裏摸出香煙,卻瞥見"NO SMOKING"的大标志,郁悶地把它又塞進包裏,"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真的,非常不好。"

"不相信我?"

"不是,只是……"

當啷!重物與大理石地面清脆的撞擊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唐伯伯和曲隊長也從監視室裏探出腦袋:"怎麽了?"

"對……對不起哦!"一個穿着藍色清潔工制服敦實的年輕人手忙腳亂地把一堆散落在地的清潔用具拾掇起來。他看我們都在盯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是阿威啊!吓了我一跳!"唐伯伯也笑了起來,"今天不應該你當班啊?"

"哦,老李着急回家夏收,我替他幾天。"那個被叫做阿威的年輕人抱起工具,急匆匆地跑開,在樓梯口險些和雷凡、淩志遠撞上。

"唐老師,押送天使之淚的車到四環路口了。"雷凡喘着粗氣說,"高輝他們已經到門口等了。"

一輛車窗上焊着鋼條的軍綠色依維客停在了院子中央,四個背着微沖的武警打開後門跳下,機警地掃視着周圍。随後,兩個同樣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擡着一個小保險箱走了下來。唐伯伯和曲隊長趕忙迎了上去。在一種近乎壓抑的氣氛中,保險箱被擡到了主展廳,唐伯伯把一串精致的鑰匙遞到我手裏:"還是你來打開它吧。密碼就是你的生日--你父親5年前完成天使之淚時把它放進這個保險箱,從那以後還沒有人再打開過呢。"

我接過鑰匙,插進鎖孔,輕輕轉動密碼盤,用力一扭手柄,保險箱沉重的櫃門徐徐打開了,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嘆:在黑色的天鵝絨的襯托下,鑲嵌在雙翼造型的鉑金鏈排上的水滴狀鑽石閃爍着灼熱的光芒,和鏈條上密如繁星的碎鑽相互呼應,大廳雪白的大理石牆壁上映出一道絢麗的環狀彩虹。剎那之間,所有擺在這裏的珍珠翡翠都顯得黯然失色。

夜幕悄悄彌漫開來,黑暗吞噬了世界。我和平日一樣依在沙發上盯着電視裏無聊的鬧劇,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直到近乎瘋狂的門鈴聲把我叫醒,看一眼挂鐘,淩晨1點。

"誰啊?"我蘑菇到門口,通過貓眼看見秦思偉和曲隊長一臉舊社會地站在門口,不祥的感覺呼地竄上心頭。

"對不起。" 曲隊長坐在那裏沉默了很久終于開口了,"我們一定盡全力把鑽石追回來。"

"我知道你們會的。"我把磨好的咖啡豆放進咖啡機,倒進純水,"究竟是怎麽回事?花那麽多錢買的保安設備居然一點用都沒有?"

"是我大意了。" 秦思偉嘆了口氣,"今晚我值班。從監視器看一切正常。到了晚上11點,突然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等我們趕到,盜賊已經帶着鑽石跳窗跑掉了。我們檢查後才發現,盜賊潛入了地下一層的供電室,切斷了保安設備的電源。最可惡的是他在攝影機的線路上動了手腳,讓錄像帶倒轉了一段,所以我們看到的圖像根本就是原來的錄像。"

"聰明!"我只能苦笑,"不過不管怎麽說,他能順利潛入配電室,一定是內賊。"

"能拿到鑰匙,熟悉展廳環境,身手敏捷--我們已經把嫌疑人集中到5個人身上了。" 曲隊長憤憤地說,"兩個博士三個碩士,這年頭越有文化的人就越讓人頭疼!"

"老大,應該是6個。" 秦思偉提醒他,"我覺得那個年輕的清潔工也很可疑,他負責打掃,一定有機會拿到配電室的鑰匙,又有足夠的時間研究周圍的環境。"

"先把他們叫來問問再說!"不知是不是咖啡的作用,曲隊長明顯有了精神,"我們先回去了。有什麽情況會及時通知你的。"

"你們通知唐伯伯了嗎?"我起身送他們下樓。

"我倒寧願沒有告訴他--老先生聽到消息當時就暈倒了,好在沒有大事,醫院說要留院觀察幾天。" 秦思偉愁眉苦臉地說,"你有時間去探望一下吧,也替我捎束花。"

送走了警察,我也沒有睡意了,躺在床上折騰到天光大亮才迷迷糊糊進入夢鄉。可能因為最近太累了,如果不是讨厭的電話鈴,我真可能一直睡到天黑。

"小姐,都下午1點了,你還沒起?" 秦思偉的聲音裏帶着熬夜後特有的幹澀,"我15分鐘後到你家--想給你個機會請我吃午飯啊!"

"沒正經!"我撂下電話,爬起來穿好衣服,從冰箱裏翻出意大利面和肉餡。自從認識了這個胡攪蠻纏的家夥,我算是明白了什麽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好吃,好吃!"半個小時後,秦思偉已經坐在我的餐廳裏,嘴裏塞滿了肉醬面,"不瞞你說,我12個小時水米沒沾牙!都快餓瘋了。"

"我看也是!"我白了他一眼,"看樣子你們有線索了?"

"老大認為基本可以結案了。"他抓過餐巾擦掉嘴角的肉醬,"我們在後院發現了一對很清晰的腳印,42號。關鍵是那鞋很特別,是NIKE的……哎,具體型號我記不得了,反正是國內還沒上市。據說淩志遠在國外的老爹給他買過一雙。那小子一口咬定一個星期前鞋就不見了,可是卻被我們從他家樓下的垃圾箱裏給翻出來了!現場還有5顆煙頭,和淩志遠抽的煙是一個牌子的--極品雲煙哦,只有他這樣的少爺才能一天3包!已經送去做DNA鑒定了。"

"你說……老大認為可以結案。也就是說你還有疑問?"

"怎麽說呢?過于順利了,我覺得……不太真實。而且我們拘留了淩志遠後搜查了他家,連鑽石的毛都沒見到!"

"既然你們傳喚了所有人,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嗎?"

"巧的很,所有人都說自己在家裏睡大覺。你看一下這個。"他遞給我一個檔案袋,"現場的照片。不過,這是我偷着拿出來的,可不能讓老大知道啊!"

"我大腦又沒進水。"我大致翻了一下,"這沒什麽用。你吃好了沒有?帶我去現場!"

雖然已經進入9月,又經過了兩場雨,中午的太陽還是很毒辣。彙展中心的後院一棵樹都沒有,暴露在陽光下的泥土地反射着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腳印和煙頭就是在這裏發現的。" 秦思偉把我領到南側門附近的牆角,"現在還能看得很清楚--來回兩行,中間這個正好踩在泥坑邊上。"

我蹲下來看了看腳印,又四處轉了轉:"我想你是對的,這是故意布置的,有人想嫁禍給淩志遠。"

"何以見得?"

"我們先從煙頭說起吧。"我把現場照片抽出來,"從這些煙頭前端的形狀看,很明顯是被擰滅的,如果淩志遠當時在這裏抽煙,他會在哪裏擰滅煙頭?只有這面牆。昨天到現在都沒下雨,牆上卻找不到一點煙灰,這就不正常。還有,他抽了5顆煙,也就是在這裏待了2個小時左右,可是這四周只有來回兩行腳印,換句話說,這2個小時裏他站在這裏一動不動,這也不合常理。最後,這裏晚上沒有燈光,卻正對着一樓南側衛生間的窗戶。如果有人站在這裏抽煙,一閃一閃的火光不引起注意似乎不太可能。"我擡起頭看看長滿青苔的圍牆"肯定盜賊是從這裏進出的?"

"嗯,青苔上有新踩上的痕跡。可惜太模糊了,沒有價值。不過要嫁禍淩志遠的人應該和他有某種糾葛對吧?"

"可惜現在的證據都似是而非,所以我們還不能确定淩志遠是清白的。"

"我帶着淩志遠家的鑰匙,想不想去看看?" 秦思偉拍拍襯衫口袋,"運氣好的話能找到其他的證據也說不定。"

淩志遠家所在的光華家園緊鄰南三環,綠樹成蔭鳥語花香,是近兩年開發的富人社區。不過他獨占的那套兩室一廳和其他單身漢的窩沒有任何區別,到處是髒兮兮的襯衫、襪子和啤酒罐。

"我可要聲明,這不是我們搜查時弄亂的。"秦思偉踢開散落在地上的一疊報紙,"挺好的房子給折騰成這樣!"

"我們又不是來看房子的。"我溜達了一圈,推門走進亂糟糟的書房,看見堆放着各種資料、草稿紙和光盤的電腦桌上擺着兩個茶杯,每只茶杯裏都有殘留的小半杯檸檬茶,"我記得淩志遠說昨天晚上他師弟範旭東來過對吧?"

"嗯,範旭東也證實他昨天晚上8點多過來向淩志遠借光盤,聊了一會兒,大概9點左右離開的。"

"然後呢?"

"然後……範旭東說他回家看了會兒書就睡覺了。淩志遠說他白天調設備太累了,上了會兒網,不到10點也睡了。"

"有意思。我認識的淩志遠是個典型的夜貓子。他喜歡到酒吧泡通宵,或者到網吧去跟人家聯機打一夜的游戲,天亮後回家倒頭睡到中午,就因為這個,唐伯伯罵過他不知多少次了。你覺得這樣一個人突然10點前就上床正常嗎?"

"是不正常,所以我們認為他說謊。"

"也許他沒說謊呢?"我把那兩個茶杯擺到秦思偉面前,"如果你精心設計了現場要陷害某人,可是卻有幾十個人證明他沒有作案時間,那豈不是很糗?你會怎麽做呢?"

"給他點安眠藥,讓他老老實實在家睡大覺!"他猛地一拍自己的額頭,"我怎麽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忽略了!"

"這只是我的推斷,是不是正确還要看化驗的結果。"

"但是總算是有點眉目了。"他狡猾地一笑,"知道嗎?雖然有時候你讓人恨得咬牙切齒,有時候卻也讓人愛得不得了呢。"

"哼哼,謝了!我可要回家休息了,bye-bye!"

泡個長長的熱水澡,吃一盤香噴噴的咖喱飯,心滿意足的我斜靠在床頭一邊聽音樂一邊看新買來的小說,不知不覺就熬到了午夜。我收拾好書桌,剛爬到床上,萬惡的電話就叫了起來。

"睡了嗎?"又是秦思偉那個陰魂不散的家夥。

"沒有!又怎麽了?"

"電話裏不好說。穿好衣服到樓下等我!" 他還不等我答應就挂斷了,看起來好像真的出了什麽大事。5分鐘後,我已經在他的車裏了。

"什麽事那麽着急啊?大半夜的!"我不滿地咕哝着。

"範旭東被殺了!"

"啊!"我大吃一驚,"什麽時候?"

"別提了!傍晚的時候我把從淩志遠家找到的那兩個茶杯拿回去化驗,結果發現其中一個杯子的殘留液體中有高濃度的鹽酸巴比妥。我們馬上出發去抓範旭東,半路上卻接到電話,說雷凡和喬明磊發現範旭東死在他自己家裏。"

"啊?是雷凡和喬明磊發現的屍體?"

"嗯,根據他們的口供,今天上午,雷凡、喬明磊和範旭東約好一起去北京圖書館查資料然後去醫院看唐老。他們上午9點進館。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範旭東突然說有點頭疼,就回家去了,雷凡和喬明磊則一直待到下午4點半才離開--圖書管理員和警衛都證實了這一點,他們離開時還給範旭東家打了電話,沒有人接,就以為他直接去醫院了。大約5點半左右,兩個人趕到醫院,待了兩個多鐘頭,卻一直沒有看到範旭東。他們覺得有點不對勁,離開醫院後就直接到了範旭東家,當時是8點左右。雷凡他們按了半天門鈴都沒有人回答,一推,發現門并沒有鎖,進屋一看,範旭東的屍體都涼了!屋子裏也有明顯被翻動過的跡象。"

"死因是什麽?"

"太陽穴受到重擊,後腦還有三處鈍器傷,頭骨破裂。兇器是範旭東家的水晶煙灰缸。"

"這樣看來……是兇手潛入範旭東家裏想找什麽東西,被撞上了,兩個人又剛好認識,所以才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我們也是這麽認為。而且那兇手要找的很可能就是天使之淚。"

"應該是吧,那具體的死亡時間呢?"

"法醫初步斷定是上午9點到11點之間。不過一個鄰居老太太說她10點左右買菜回來,曾經聽到一聲慘叫,當時以為是電視裏播的偵探劇就沒在意。"

"10點左右?那除了被你們關起來的淩志遠和沒有作案時間的雷凡、喬明磊,目前有嫌疑的就只有高輝和……那個清潔工叫什麽來着?"

"他叫杜威。不過現在棘手的問題是,這兩個人都失蹤了。"

"什麽?"

"起碼到目前為止沒有一點消息。我們到了。"秦思偉把車拐進芍藥居小區,停靠在路邊,指着3號樓2層一扇窗戶說,"那就是範旭東租的房子,在兇手的問題上我和老大的意見相左,誰也說服不了誰。所以想讓你這個第三者來看看,能不能找出點我們忽略了的線索。"

我跟着他來到樓上,戴上手套,小心地揭開門上的封條。這套一居室并不是很大,淡藍色碎花地毯正中有一灘紅褐色的幹涸血跡,在夜晚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在血跡附近可以看到幾個清晰的血腳印,我蹲下比劃了一下:"43號的鞋子。不過他穿了鞋套,看不出任何特征。"

"高輝和杜威都穿43號的鞋子。"秦思偉哼了一聲,"他當時一定渾身是血,就那麽走出大門怎麽可能不被發現?"

"沒看到衣櫃旁邊的痕跡嗎?兇手從裏面拿了件幹淨的衣服。至于手上和臉上的血,去衛生間洗洗就是了。"我起身轉了一圈,發現靠近書架的牆角邊倒着一個紅木高腳凳,"你過來一下!"

"幹什麽?"秦思偉一臉迷惑地走過來。

"來,站好,把手舉高!能夠到書架最上面一層嗎?"

"當然了,怎麽了?"

"OK了!兇手是杜威。"

"不會吧?這麽快就下結論!"

"你仔細看看嘛!這個書架的下面三層的書都被翻到地板上了,唯獨最上面一層沒有動過。為什麽?"

"可能還沒來得及翻,範旭東就回來了。"

"只說對了一半。"我把紅木椅子搬過來給他看,"你看,這椅子一側的顏色明顯比另一側深,說明它是一直被放在窗戶附近的,一側的油漆因為長期的日曬而褪色了。可是今天它卻倒在書架旁的牆角,為什麽?"

"有人把它搬過來了呗!"

"這就是關鍵問題,誰搬的椅子?我們剛才做了實驗,1米82的你正好可以輕易夠到書架最上一層,所以1米83的範旭東和1米85的高輝自然都可以,而身高剛到1米70的杜威卻不得不借助這個凳子。"

"可是凳子上沒有腳印啊?"

"我不是說過你剛才的推論說對了一半嗎?杜威因為夠不到書架最上層,就跑到窗邊搬來了這把椅子,正在這個時候範旭東回來了。情急之下杜威用椅子打昏了範旭東,又怕他認識自己會惹來麻煩,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抄起煙灰缸打死了他。之後他就匆匆洗掉身上的血跡離開了現場。不信你來看。"我把椅子翻轉過來,順手從桌子上拿了個放大鏡(搞珠寶鑒定的人都有很多這種東西,範旭東自然也不例外),"這條椅子腿上有少量血跡,只不過因為和紅木的顏色太相近了所以被忽視了。我相信法醫的驗屍報告一定會指出死者太陽穴的傷口有油漆印記。"

"乖乖!"秦思偉湊近觀察了好一會兒,"看起來好像真是血跡,這麽說……有兩件兇器?"

"Yeah !"

"三個問題。第一,杜威是怎麽知道鑽石在範旭東這裏的?第二,如果高輝不是兇手,他突然失蹤是怎麽回事?第三,天使之淚現在到底在哪裏?"

"第一個問題可能的答案有兩個:杜威是範旭東的同夥或者他昨天晚上也曾經潛入彙展中心企圖行竊卻被範旭東搶了先--這個恐怕只能去問他自己了。高輝的失蹤我無法解釋,起碼就目前的證據我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釋。至于鑽石的下落,從這裏的情況看,杜威在範旭東回來前并沒有找到鑽石,殺人之後又急于離開現場連門都沒有鎖,所以天使之淚不在他手裏。其實這也不難想象,如果你是範旭東,會把鑽石藏在自己的卧室裏嗎?萬一警察來個大搜查不就露餡了?"

"這下可慘了!如果鑽石是被範旭東藏起來了,那可就死無對證咯!"

"人死了,證據不會就這麽消失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別灰心,我們再找找看。"

一陣晚風吹亂了我的頭發,我這才注意到房間的一扇窗戶開着半米寬的一條縫。

"這窗戶是誰開的?"我走過去拉了一下,玻璃窗和紗窗的滑輪都沒有壞,應該是被人故意弄成這樣的。

"哦,我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可能是範旭東自己開的吧。"

"不對吧,這裏是二樓,就算他不怕進蚊子也要防賊啊。"我借着燈光掃了一下不鏽鋼的窗框和外面的水泥窗臺,"你們怎麽沒有檢查這裏呢?好像……有很淺的擦痕!"

"啊?"秦思偉很吃驚地擡起頭,"不可能,兇手的足跡顯示他明明是從門出去的,而且案發時間是大白天,這窗戶正對着小區的花園,有人跳出去的話一定會被曬太陽的老人孩子看見的。所以我們認為沒必要在這窗戶上花時間了。"

"兇手是從門出去的,但我肯定有一個人跳過窗戶,樓底下種的小冬青都被壓倒了好幾棵哩!白天是不可能,但天黑以後呢?"

"喂,喂,喂,你把我搞糊塗了!"

"一點也不糊塗!" 我踱到房間的正中央,"從兇手離開到屍體被發現之間有12個小時對吧?我們假設這期間--應該是天黑以後,另一個人來到這裏找範旭東,發現了屍體。當時他肯定給吓壞了,本能的反應就是想趕快離開。可偏偏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雷凡和喬明磊也來找範旭東,這個客人怕被別人看到自己在現場會說不清楚,選擇了跳窗逃跑。"

"有道理,不過這個不速之客又是誰?他來幹什麽?"

"都說不要急了嘛。"我把放大鏡放回原位,"這裏沒什麽有用的東西了,我們下樓看看。"

芍藥居是綠化示範小區,圍着居民樓四周的是大片的草坪,草坪周圍是象征性的冬青圍牆,插着禁止踐踏的牌子。3號樓下正對着範旭東家窗戶的一小片草坪亂糟糟的,顯然被人踩過。

"我們找什麽?"秦思偉問我。

"不知道,不過總會有點什麽的。"我趴下來在草叢裏摸索。他也學着我的樣子跪在草地上扒拉着:"你該不會希望神秘先生的身份證什麽的會掉到這裏吧?"

"呵呵,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我的手指觸摸到一個小玻璃片似的東西,"你看這是什麽?"

"隐形眼鏡?鏡片已經變硬了。"

"有可能是高輝,他前兩天剛配了隐形眼鏡。"我扯下膠皮手套,"這下可以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了。"

"可是就算他到過現場也沒必要逃跑啊?只要一驗屍就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他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也許……高輝想躲避的不是你們警察,而是那個兇手呢?"

"你什麽意思?" 秦思偉迷茫地看着我。

"我在想高輝會不會是範旭東的同夥。他今天來找範旭東商量銷贓和分贓的事,結果卻發現人已經死了。以他的智商應該能夠想到兇手是沖着鑽石來的,這樣的話他自己的處境也很危險,所以才會躲起來。"我聳聳肩,"只是一種比較合理的假設。不過如果不幸言中,高輝可能知道鑽石的下落。"

"我記得一個智者說過你什麽都可以不信,卻不能不信女人的直覺。"他意味深長地笑起來,"高輝家離這裏不遠,我們去找找?"

"Why not!"

還不到淩晨3點,四環主路上空蕩蕩的,完全沒有白天車水馬龍的影子。

"你看起來很累啊?"秦思偉關上車內的音響,"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家。"

"我是心裏覺得累。"我揉揉有點幹澀的眼睛,"一塊石頭而已,值得為了它送命嗎?"

"你也會有這種想法?"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那……為了錢去殺人值得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把臉扭向窗外,"你應該理解,在這個世界上,你不去殺人別人也會來殺你的。弱肉強食罷了。"

"有趣的邏輯。只是……我越來越不清楚,是應該恨你、愛你、還是怕你。"

"只要你不抓我。"我笑了,"這算不算官匪一家啊?"

"我看應該是了吧。"他也禁不住嘿嘿地笑了起來。

高輝居住的安惠西裏距離芍藥居只有不到8公裏,6座塔樓在夜色中給人一種蠻陰森的感覺。

"4號樓1107。" 秦思偉鎖好車子,"幾個小時前我剛來過。電梯壞了,我們只能走樓梯上11樓了。"

這個小區顯然有很多年的歷史了,不僅電梯壞了,樓道裏的燈很多也是黑的,樓梯扶手上的油漆已經脫落了,露出了褐色的鑄鐵。我們徒步爬上11樓,穿過漆黑的樓道,來到1107號門前。秦思偉突然拉了我一把,示意我不要出聲。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門上的封條被撕開了,從底下的門縫裏依稀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

他擺擺手要我退後,側身将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幾秒鐘,慢慢地從懷裏抽出手槍,然後猛地擡腳踢開了房門:"不許動!警察!"我也跟着他閃了進去,在幽暗的燈光下,看到身穿黑衣的杜威手裏捧着個景泰藍花瓶站在窗戶旁邊。他愣了一下,把手裏的花瓶朝秦思偉丢了過來。秦思偉條件反射地向邊上一閃,杜威趁這個機會一貓腰從我們之間的空隙竄出了房門,向樓梯跑去。我伸手扣住他的肩頭,卻被他掙脫了。

"站住!" 秦思偉追了出來,情急之下擡手扣動了扳機。随着一聲清脆的槍響,杜威身體一顫,直挺挺地摔下了樓梯。

曲隊長很快就帶人趕了過來,對高輝家小小的套房開始了地毯式的搜查。被驚擾的和好事的鄰居擠滿了樓道,其中一些人還踴躍地希望提供"情況",可惜都是一些雞零狗碎沒有用的情況。

"剛才技術人員在範旭東家鋁合金窗框上采到了清晰的食指和中指指紋,證實是高輝的。"曲隊長告訴我,"樓底下小商亭的老板認識高輝,據他說今天下午6點半左右看見高輝出去了就一直沒回來。通緝令已經發出去了,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通知了國際刑警組織。"

"不用麻煩國際刑警了。只要你們把通緝令發到全市的眼鏡店和銀行就夠了。"

"眼鏡店和銀行?"

"您忘了?高輝是400度近視,離開眼鏡的日子一定很辛苦。而且一個人平時不會帶太多現金在身上的,過不了兩天他就要找地方取錢的。"

"嗯……這倒是個好主意。"

"老大。" 秦思偉湊過來,"醫院來電話,杜威已經脫離危險了。"

"好啊。"曲隊長如釋重負,"等把這裏的事處理完我們就去醫院。"

"隊長,裏外都搜過了。"一個瘦高的警察從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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