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皆早早到場,給予小輩的賀禮自然貴重。再帶上他的三個堂兄,和他一起露面,祝表妹生日快樂。
表妹米璐起初還能在親人的包圍下維持笑顏,然而随着來人增加,她很快就開始偷偷癟嘴。容越将米璐的小動作看的分明,心下微微一動。
容家內部的一團亂大家心知肚明,卻至今仍未擺上明面。地下再多暗流,見面時也是口口聲聲的說着一家人本應親近。
而姑姑容北昭做人太過成功,多方經營之下,從未與她的兩個哥哥鬧過一次紅臉。笑面虎容南驲也還罷了,連容東旭那麽沉不住氣的人都與她看似關系不錯。
可惜的是,唯有親生女兒米璐并不買她的賬。
米璐說來任性,但在容越看來,已經比同齡千金懂事許多。姑姑嘆她叛逆,也不過是因為米璐并不情願與人虛與委蛇。
他也奇怪,姑姑到底是怎麽教出這麽個女兒。數年來,母女二人的關系一度惡化,其中少不了容越推波助瀾。即便如此,在幾個堂兄弟裏,還是他與米璐的關系最為親近。
不過這份親近,也不過是局限于數月之中會聯系一次而已。
先前容越在和幾個年紀相近的公子哥兒聊了幾句之後,就随意找了個理由,走到角落中端起一杯酒。原本這種場合是擴展人脈的最佳選擇,但且不說他并不需要,只要想想這是容北昭的地盤,也沒了太多心思,僅僅是等待時間過去。
不止是他,連容東旭與容南驲都只在一邊随意談天,話題之中唯有風月。兄弟和睦,小輩親近,一切都仿佛是一張完美的畫卷。
他們都沒有做好準備。
沈流彥本也接到請帖,卻只委托人送來禮物,并未到場。
如果有他在,容越想,也許自己也不會覺得無趣至此。
他的視線從容北昭身上移開,轉向一群往來的名媛。眸光流轉,難得的只意在欣賞,畢竟美人無論在何處都會令人心情愉悅。
與沈流彥的床上頗為合拍,一時之間,容越也沒有找其他床伴的心思。
從前的他,情人遍地,從娛樂明星到世家千金都有涉及,怎麽也不曾想到自己會為了一人當上數月柳下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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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好像還挺深情的。
容越有些被自己逗笑。他擡起杯子,掩住唇角的勾起。
至于這段關系更維持到什麽時候,容越從未想過。他在情`欲上的新鮮感向來短暫,用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來形容也算恰當。
不止是他,連沈流彥的言行中也處處透露出不計明日的意味。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最為輕松,有興趣時直來直往,沒興趣了好聚好散,也能再坐下來喝上一杯,沒有麻煩。
他看着容北昭在來客之間從容往來,容東旭與容南驲仿佛約好,在差不多的時間告辭離開。兩人走後,容越掐着點,過了一刻鐘,也走上前去,準備結束這個夜晚。
只是短短數步的路程,他走到一半,突然聽到“呀”的一聲,手腕上傳來一陣涼意。身側的女人一臉無措,偏又帶出幾分楚楚可憐,口中不住道:“容少,我不是故意的……”
是将一杯紅酒潑在了他的袖上。
那個瞬間,容越腦中浮現的畫面是不久之前,在沈流彥家中,同樣色澤味道的液體流淌在白皙的皮膚上面,在小腹處聚起小小的一窪。
他眼中帶出的深意被那女人很好的接收,她仍在訴說抱歉,又狀似不經意的說起,自己是米璐的堂姐,名叫米蘭。
☆、21 突發
這邊的動靜很快引住周圍數人的視線。而米蘭被多道探索的目光一遍遍掃過,不過片刻便耳根通紅,眸中氤氲水汽,直直看向容越。
也許是因為容越久久沒有出聲,她眸中劃過一絲驚慌,随即抿住唇,求救般望向往這邊走來的容北昭,低低的喚了聲:“嬸嬸。”
“發生什麽事兒了?”容北昭站定,很快就從兩人的站位中看出端倪。容越袖上的紅酒已經盡數被吸收到衣料裏,暗色的一片,映在白色西裝上,分外顯眼。
她擰了擰眉,望向米蘭時,眼裏劃過幾分不喜與忍耐,但還是溫和着嗓音開口:“怎麽這麽不小心?”
米蘭瑟縮了一下,眼中有什麽黯淡了下去,猶猶豫豫的開口:“我沒有看清。”
容越站在一邊,看着兩個女人一問一答。一個我見猶憐一個端莊大方,的确是一出好戲。
他已經許久沒遇到過這樣刻意的勾引。米蘭的一舉一動都透着柔弱,可惜演的太過,幾乎将足下一方地板化作話劇舞臺。
也沒聽說米家還有一個學表演的女兒啊。
到了此刻,他也看出,米蘭的所作所為容北昭并不知情。
容北昭已問清事情經過,語氣裏不由就帶了責備:“怎麽這麽不小心?”顯然是小事化了的意思,又轉頭看向容越,開口勸說:“阿越……”
容越挑了下眉,扯起唇角,打斷道:“小璐的堂姐?從前怎麽沒有見過你。”
先前沈流彥還和他提過在床上的稱呼,現在看來,還好對方最後選擇的是“容哥哥”。其中情趣暫且不提,至少這麽叫過他的除了沈流彥以外都是些相貌或甜美或嬌豔的同輩女性。與她們哪怕并沒有超出的關系,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明明雙方都是滿腹算計,偏要在人前佯作親昵。
容北昭則微微一滞。
她實在太清楚,侄子此刻的神情代表着什麽意思。再看向米蘭時,先前勉強壓制的怒意到底還是洩出幾分。
原本覺得這丫頭小小年紀,行事太嫩,就算帶出來了也只能被用來襯托自家女兒。又怎能想到,容越居然對她起了興趣!
米蘭猶豫着回答:“我剛回米家。”
話裏的未盡之意,着實太多。
方才容北昭過來,旁人看清這不過是家事,早已刻意避開。更有提前聽到風聲的,在原處與同伴低聲訴說些什麽。
容越心下快速劃過米家的人。當年容北昭嫁的是長子,米璐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接下來還有兩個小叔子,一個不願接手家族産業,目前還在環游世界尚未歸來。另一個,年輕時的名聲比起自己現在來還盛上許多,無非是花心之類的評價。
如此一來,米蘭的身份呼之欲出。
容越眨了下眼睛。他的眼尾長且上挑,笑起來的時候有種說不出的誘惑。
……說起來,沈流彥很喜歡吻他眼角。
短短時間內多次想到那個人,容越有片刻失神。他心下反思,面上仍不露分毫,對着米蘭笑道:“原來是這樣,以後還有見面的時候。現在的話,不用介意這些小事。”望向容北昭,繼續道:“原本是想向姑姑道別,沒想到出了這種意外,倒是耽擱了些時間。”
容北昭見容越再沒多問米蘭的事情,緩緩松了口氣,和藹的笑道:“難得聚一次,還是小璐生日,結果大哥二哥都提前走了,現在連你也不留下捧場。”
一邊說,視線一邊掃過不遠處和朋友說話,順道對自己這邊探頭探腦的女兒,笑意終于真了幾分。
容越搖了搖頭,彎眼笑道:“的确有事,還約了別人。小璐這裏,下次一定會來賠罪。”
容北昭嘆氣:“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定定性。三哥在天之靈,也是希望你盡早結婚,一家子和和美美吧。”
父親被搬出來,容越笑意不變,答:“只是未曾遇見合适的人。”再眨眼,語帶感傷:“姑姑知道的,我爸媽相互扶持一生……”
容北昭有些噎住,最後還是抿着唇道:“三哥知道你這麽想,定然也會欣慰的。”停了停,又道:“既然約了人,我這兒就不留你了。”
容越實在太過睜眼說瞎話,誰不知道他父母就是典型的家族聯姻,生下孩子後便各找情人?不只是三哥三嫂,連她與丈夫都是如此。
或者說,整個圈子裏,有幾對夫婦不是貌合神離?
這種事情,所有人都早已心照不宣,包括尚未成年的米璐都是如此。
不過說到底,沒必要擺上明面。
目送容越離去,容北昭舒了口氣,轉身瞥了眼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的站在一邊的米蘭,微微一笑:“怎麽還呆在這兒?難道是,想要有人帶你走?”
話音将落未落,目光似有深意的點過容越離開的方向。容北昭的聲音放輕了些,除了自己和米蘭,再沒人能聽道:“把你的小心思收起來,還真以為有人會同情你?”
一邊說,一邊扯了扯唇角。
“……他們是在看笑話,你嘛,不過是一個小醜罷了。”
米蘭咬着下唇,淚眼盈盈,十足的委屈:“嬸嬸,你怎麽能這麽說。”
容北昭再不想多看她一眼,徑自往女兒所在的方向前去。
在她背後,米蘭仍是快哭出來的樣子,心下卻是不以為然的。
她苦了半生,一朝飛上枝頭,又怎會不給自己鋪路?
男人永遠喜歡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女人,何況她年輕有資本。這一場見面以前,她将所有與容越有過明面來往的女性都分析過,最後選擇了在對方身邊待過時間較長的類型。
素雅,喜淺色,往往會有一雙杏眼。
硬件條件或許不符,但米蘭在穿着與表情上下了大功夫,對着鏡子演練過無數次,終于等到露面的機會。
容越是對她來說最好的人選。容北昭對米家家産都盯的死緊,何況容家?
這只是第一次見面,米蘭相信自己已經在對方心底留下印象。好的壞的暫且不論,總有一天她會讓容越相信,自己是真的柔弱不堪,需要保護。
一個沒有根基以至于只能依賴他人,卻能繼承米家財産的女人,不正是最好的聯姻對象?
幾番思量只在心頭,無人看向這邊,米蘭也不欲真的給他人留下一個菟絲花的印象。她去洗手間補妝,柳眉櫻唇,十足的好相貌。
她對着鏡子微笑說加油,全然不在意旁邊兩個自己進來時也在補妝、卻突然停下談話的名媛。
總歸,她在意也沒有用。
從洗手間出來,米蘭緩緩踱步在廊中,擡頭看牆上一副油畫。
旁邊傳來突兀的搭話聲,尋着嗓音看去,米蘭眼帶疑惑,對方便自覺的介紹:“我姓劉,剛才看到……”頓了頓,眼裏滿是關心體諒,“米小姐實在不容易。”
米蘭羞澀的彎了彎唇角,不好意思的模樣:“嬸嬸一向對我很好。”
對方“哦”了聲,嗓音拉高,顯然并不相信。米蘭的神色就暗了些,一遍遍重複,更像是說服自己。
她認識眼前的男人。
劉家這一代唯一的兒子,劉向晨。
所有傳聞都在說他無用,但作為劉氏唯一的繼承人,畢竟勢大,投懷送抱的女人不在少數。哪怕最近幾年有沒落的跡象,瘦死的駱駝總歸比馬大。
被認回米家,米蘭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其中最要緊的,除了談吐以外,就是人際交往。她也真的下了心思,一張張照片的認過去。
劉向晨打斷米蘭的自言自語,嘆氣:“好好好,你高興就好……”轉而微笑:“美麗的小姐,這裏少有人來,能否賞臉,和我跳一支舞?”
這個時候,容越已開着車,駛在人流稀少的馬路上。
對容北昭說的約了他人只是托詞,言語之間,他特地引着對方往自己那堆風流帳上去想。此前他對外宣稱過的女友說來也不少,與私下玩起來毫無分寸的是兩批人,一個個都出身良好,無論內在如何,外表往往清高。
與沈流彥的關系沒必要讓旁人知曉,卻也不希望傳出些容總數月未尋女友是否不行之類的話。
然而三番四次想到對方,心底的确浮現出幾分見面的意思。
不過片刻就做了決定,容越調轉方向盤。本已熟悉路線,唯一的不确定就是沈流彥此刻是否在公司加班。
要不要找個機會配把鑰匙?他很快想到。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從心頭劃去,他們之間的關系或許穩定,但絕對不會到相互信任的程度。如果只是暫居的地方到還罷了,就連他自己也不放心書房中的機密文件,何況是面對已有前科的自己的沈流彥?
想想最近沈氏也沒什麽大項目,自貿區那次以後容氏甚至沒和沈氏有過争執,怎麽看都并不需要在單位停留到這個時候。
想到這裏,容越放心上路。
在某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期間,容越将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在眉心按了按。
這是對方常常做的動作,呆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他也不由學會幾分。
一路上思緒翻飛,直到到了沈流彥所住小區,他才想起應該給沈流彥打個電話。原因無他,小區的保密性的确良好,他被保安攔住,詢問信息。
車窗緩緩放下,夜幕中,小區保安也未曾注意坐在其中的人的長相。很快和業主确認過,放人進去時,保安聽到業主說:“把這個車牌號也登記下來吧,是我朋友,常常來的。”
屋裏,沈流彥還是在公司內的一身制服。空調開到極低,白色的短袖襯衣,看上去實在太過禁欲。
容越起初未曾想做,甚至在心底嘲笑自己難道深夜前來只打算純聊天。只是在看到沈流彥的時候,他突然就明白,先前的想法只是因為沒有見到合适的人。
見到了,只一眼,就能讓他有種将對方按在床鋪上的沖動。
欲望來的莫名其妙,沈流彥原本還想出言調笑,在對上容越那雙桃花眼時,突然忘了言詞。
好在對方來的是時候,他剛看完最後一份報表,也許這就是心有靈犀?
襯衫未曾脫掉,只是扣子解開。沈流彥将早已合上的筆電鎖進抽屜,書房裏的辦公桌上空無一物,正适合用來做些該做的事。
他坐上木桌,扯着容越的領帶,将人拉向自己。
這也是沈流彥常常做的動作,容越這麽想。
果然,一場熱情四溢的親吻過後,對方的唇點在他眼角,緩緩流連。
他按住沈流彥的腰,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叫對方的名字。幾近燃燒的欲望漸漸平息,容越環顧四周,高至屋頂的書架上放的大半都是外文書籍,不乏古典名著。他想到沈流彥大學時的專業和留學經歷,倒也了然。
一圈看下來,容越絲毫不意外的發現,這間房中沒有任何值得自己視線停駐的部分。
沈流彥依然坐在桌面上,兩人身體相擁,下巴互相搭上對方的肩,平複呼吸。
他的手指在容越背上的劃痕上流連,慢慢道:“你第一天來,我就想着,會不會在書房做……”
自然早把該收起來的東西收起來。
容越将暧昧情話下的潛臺詞聽的分明,開口時只問:“怎麽不叫哥哥了?”
背後是火辣辣感覺,不算痛,但他還是能想到上面一道一道都是沈流彥指甲劃下的樣子。這樣的畫面只能稱作刺激,也許有天他可以試試別的場合?
在一張辦公桌上都成了這樣,真正的辦公室中,只怕會有更加撩人的景色。
容越的喉結動了動,眸色加深,欲望又一次複蘇。
沈流彥輕輕笑了聲,側過頭,在對方頸上輕輕吮吸。
這是要見人的地方,便只是弄不出痕跡的力度,仍撩撥得容越呼吸聲又一次加重。
等到容越再也無法忍耐的時候,沈流彥終于出口,叫了聲:“容哥哥。”
☆、22 往來
從書房轉到卧室,最後看看時間不早了,為防再次點起火花,洗澡時沈流彥先去了浴室,出來後才是容越。
水聲嘩啦作響,沈流彥習慣性的抽出一本書,一頁頁翻過,放松神經。
等容越出來,從床的另一邊躺下。兩人發上水珠皆沒有幹,滾落在雪白床單,染上乳色。
容越表情中帶着餍足,趕場淋漓的運動之後他往往會很想抽上一根事後煙。但想想先前在酒店裏沈流彥睡夢中擰起的眉,只好做罷。
與對方說起,沈流彥點頭,修長的手指依然在翻動手中書頁,語氣漫不經心:“雖然有盡力去少食多餐,事實上我連一日三餐都沒法完全保證。煙的話,大學抽的兇一點,近幾年的确沒太碰過。”
容越下意識就覺得,哪怕沈流彥說大學抽的兇,事實上量也不會真的大到哪裏去。
至少,在與對方親吻時,他從未嘗到苦味。
僅僅是第三次同床共枕,又第一次留在自家。沈流彥自覺不禮貌,只翻完一個章節,就将書放到一邊的床頭櫃上。
兩人相擁而眠,陷入黑甜夢鄉的前一瞬,沈流彥突然想到,這樣的進度是否有些奇怪?
他從未與李雪同床,學生時代與女友倒是有過同居。無論怎麽看,被定義在床伴關系的容越都不該與他有這樣的親密動作。
不過心底并沒有私密空間被外來者侵入的不适,看容越也表現的十分自然。這樣的心思就成了轉瞬即過,一覺醒後,再無法想起。
早起後,兩人一同站在浴室內的鏡前洗漱。下身随意的裹上浴巾,容越站在沈流彥身後,好像只是不小心,将晨起時蘇醒的器官頂在對方身後,随着刷牙的動作輕輕摩擦。
一切洗漱用品原本都擺在客房,全是嶄新的,三個月更換一次。
沈流彥只當并未感到,按部就班的整理自己。一切收拾好後,終于挑眉,從鏡中看向容越。
容越沉沉的笑着将他攬住,手從浴巾內伸進去。他連手上功夫都好,沈流彥很快靠在他懷中,眼睛半阖,唇瓣微張,眼梢發紅,偶爾溢出一聲低吟。
想起先前在自家穿衣鏡前的那一場,容越禮尚往來,問:“流彥,你看鏡子裏面,這是在做什麽?”
沈流彥咬住半邊唇。
容越眸色沉了沉,同樣的動作太多人都有做過,唯有沈流彥,讓他感受到鮮明的欲火。
沈流彥說:“做……你啊。”聲音還是輕飄飄的,帶了溫柔。
可話音未落,形勢已然翻轉。
容越頗覺無可奈何,好像與沈流彥對峙中一半時候,都會被對方在自己最情動的時候反身壓過。
不過也沒什麽意見。
容越被擡起一條腿,唇中洩出細碎的響動。沈流彥依然看着鏡子,容越背上的痕跡在一夜過後已經結成細細的痂,好像碰一下就會剝落。
這樣的男人……
沈流彥阖上眼,就聽到容越說:“對了,我打算家裏也裝一臺鋼琴。流彥,想學嗎?”
昨日穿來的衣裳尚未清洗,卻已經在幾番調情之下皺的可以。
容越皺眉許久,終于在沈流彥的衣櫃裏取出一件。好在兩人身量相當,又都是好身材,寬肩窄臀,竟十分合身。
沈流彥坐在一邊看容越試衣,在對方穿好後笑了笑:“看來以後去你那邊,也不用自己帶衣服。”
容越彎了彎唇:“我可沒有一櫃子都是襯衣,下次買點別的放進去。”
沈流彥無所謂的答應下來:“行啊。”
容越失笑:“太沒誠意。算了,還是我來,不指望你有什麽眼光。”
沈流彥眉眼彎起:“這樣最好,方便。”
下停車場,兩人分道揚镳。望着後視鏡中越來越遠的車子,沈流彥垂下眼,神情莫名。
沈瑞澤和沈家振這麽久都沒有動作,他們身後的人是誰自然也就無從探出。
他自認耐心十足,這一次,卻在數天等待之後隐隐煩躁起來。
到底是不是容越?
這樣的心情,在聽到沈瑞澤手裏那筆錢動了的時候,終于有些緩解。
啓動資金足夠,沈瑞澤顯然是想開個小公司。而沈家振猶有餘威,相關文件很快被辦下。最近幾天,似乎是在選址。
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然而,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以那兩人對沈氏的執念,怎麽可能輕言放棄?
最好的理由不過是沈瑞澤此番不過積累經驗,順便尋機讓那筆錢再增加些許,以圖後事。
……但這,可能嗎?
自貿區的項目還在繼續,沒有數年不會結束。當所有利益瓜分完畢,江城重新恢複昔日氛圍。沈氏地位或許稍被撼動,卻仍與容氏不分上下。
看清這點的人重新聚攏過來,一切走上尋常軌道。
唐家在與米家争奪一個容氏放出的外包單時惜敗。米氏現任總裁米睿是容北昭的丈夫,哪怕容氏是由容越掌權,二者之間仍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唐宛如嘆息:“我原以為可以從容越和容北昭的矛盾上入手……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他們居然還沒撕破臉?”
一邊說,一邊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對林青笑了下:“很好喝。”
林青回以一笑,退了出去。
“不奇怪。”沈流彥轉了下筆,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時微微一笑:“坦白說,一開始知道你和令妹關系那麽好,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唐宛如挑了挑眉。
她是代表唐氏來沈氏開會的。會議結束,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助理将一應資料帶回去整理,她卻以老同學的身份留下來,坐在沈流彥辦公室裏的沙發上休息。
沈流彥原本提出一起去吃晚餐,被她拒絕,只說不過小坐一下,聊上幾句,不用那麽麻煩。
“如果你有宛若那麽個妹妹,”想了想,唐宛如說,“你也舍不得對她不好。”
沈流彥還是笑了下:“可惜沒有。”
話是這麽說,語氣裏卻聽不出絲毫惋惜的意味。
唐宛如無奈:“只是随口說說,對吧?”
沈流彥挑了下唇:“是啊,”岔開話題,“先前令妹告訴我說你要訂婚。怎麽這麽久了,還沒聽到消息傳出。”
唐宛如點頭,随即自嘲般的嘆息:“從那時候起你就是這樣,什麽時候能走點心?算了,不講這些……應該快了,我媽大概還想選個好點的日子。”
沈流彥想了想,還是問了句:“對方是誰?”
唐宛如笑了下:“說的好像你真感興趣一樣。方熙,知道吧?”
沈流彥自然點頭,又道:“沒記錯的話,方嘉還在外面,沒有回來?”
“是啊。”唐宛如晃動着手中的杯子,上面的拉花早已看不出形狀,卻仍然保留了剛到手時的幾分溫暖:“咱們這一輩,就方嘉是沉下心的,可惜我到高中才和她熟一點,大學不在一個系,研究生她也沒一起出去。”
“她的專業,留在國內的确更好。”沈流彥并不以為意,繼續道:“總歸方家還有她哥哥照料。方熙人不錯,責任感很強。”
“這是在祝福我?”唐宛如挑了下唇:“我還以為,你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先前小妹還想撮合你和我,她肯定想不到……”
沈流彥看着她,嗓音溫和:“他很适合你。”
唐宛如一怔。
沈流彥繼續道:“你不喜歡普遍的聯姻方式,畢竟唐伯父唐伯母就是真心在一起。方熙,的确很适合你。”
唐宛如眨了下眼睛,将一抹水亮收在眼底。
她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點點收緊,過了許久,終于開口:“可對我最好的人,還是你……”頓了頓,搖搖頭:“不要說話,聽我說。”
“現在想想,其實挺慶幸的,當初很快下定決心和你分手,甚至根本沒有人知道咱們在一起過。流彥,我一直在想,最後到底會是什麽樣的人,能和你走到一起……之前你的女朋友,其實我也有去了解過她,聽說還是你主動追的?結果沒等我想明白,你們又分手了。”
唐宛如的嗓音漸漸輕了下去:“如果有那麽一天,你定下來了,一定要告訴我。”
“實話實說,如果再來一次,我根本不會和你有什麽開始。但說到底,還是不太甘心。”
唐宛若離開的時候言明不用送。而沈流彥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會不會,哪怕當初沒有容越插手,不久以後,李雪也會用同樣的原因,提出和他分開?
可惜這樣的問題無人能夠回答。
沈流彥嘆了口氣,走到窗邊,望向遠方容氏的辦公樓。
昨天一場暴雨,今天便是晴空萬裏一碧如洗。難得涼爽,街上的人都好像多了許多。
視線盡頭,海岸線與天空交融。
☆、23 出擊
各方暗湧之下,盛夏的喧嚣,漸漸過去。
随着一場場秋雨,蟬鳴聲消失在公園裏。外出的行人加上薄薄的外套,路邊的樹葉染上一絲金色,在微風吹拂之下,輕輕晃動枝桠。
十月,唐家大小姐訂婚的消息傳遍江城。唐宛如私下裏問沈流彥,結婚當日願不願意前來當伴郎。被婉拒後,唐宛如微笑:“也好。說真的,如果你答應了,我反倒要頭疼。”
訂婚宴上,沈流彥看着方熙為唐宛如帶上訂婚戒指。唐宛如往日女強人的形象被打破,笑靥如花,像是真的很幸福。
他抿了口杯中的香槟,仔細去分辨自己的心跳。
還是依着從前的節奏跳動,毫無波瀾。
沈流彥偶爾也會扪心自問,自己這一生,難道就真的沒有什麽所圖?
他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因為“應該”。可再想想,這兩個字,本就是一場虛幻。
……好像唯有在和容越在一起時,會單憑身體的直覺行事。
就在這個時候,沈流彥看到了容越。對方站在院中,和人談笑風生,身形挺拔修長,笑意淺淡,偏偏一雙潋滟的桃花眼熠熠生輝。
一切的一切在他眼中放大再放大。
沈流彥的眼睛眨了下,恰好,容越也往這個方向看來。
兩人視線在某一刻相對,又在下一刻移開。
不知不覺,也維持了數月床伴關系。
這個時間,在沈流彥歷任女友中都算較長的,何況容越。
圍繞在身邊的人少些時,容越遙遙舉起酒杯,向沈流彥示意。他站在一棵銀杏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沈流彥看在眼裏,突然就想到了在外留學的日子。
那時候,學校裏有一排古老的銀杏樹。每到這個季節,凋零的葉片鋪滿大道,宛如滿地黃金。踩上去時能聽見沙沙聲,足下的觸感柔軟又厚重,偶爾能撿到一顆白果。
他微微彎了眉,對容越回以一笑。
容越向來雷厲風行,先前說要在公寓內放架鋼琴,第二日就下了單。之後不久,鋼琴運來,擺放在屋內光線最好的地方。
坐在琴凳上的容越好似有種說不出的魅力,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躍動,串串音符流淌而出。他彈奏時,沈流彥往往手拿一杯咖啡,靠在沙發中,姿态優雅又慵懶。
往往是正午陽光最好的時候,在沈流彥眼中的容越是背光的,仿若剪影。可在容越看來,金色陽光正灑落在沈流彥發間,将他俊美的五官勾勒的淋漓盡致,幾乎能看清他眼睑顫動間睫毛陰影的變動,還有解開兩顆扣子時露出的潔白光滑胸膛。
米蘭也出現在唐宛若的訂婚宴上,只是全程都跟在正室的長女米秀身邊。諷刺的是,她比米秀還大三歲。
全程她都沒有機會和容越說上一句話,還好,容越身邊也沒有出現女人。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視線,容越幾次看向這邊。只是離的太遠,看不清表情。
米蘭的手悄悄握成拳頭,心下不是不焦急的。再好的長遠計劃都敵不過兩人根本不見面的現實,原本打算向容氏投簡歷,過個明道之後再去拜托大伯米睿,将自己放在容越能看到的職位。但這樣一來,務必會經過容北昭的手……
心煩意亂之間,身側的米秀突然低呼了聲:“沈流彥?”
米蘭一怔,就聽到一個溫柔的男中音:“米秀?……都沒注意到,你也站在這邊。”
往日總是對她不冷不熱的米秀此刻笑盈盈的,嗓音甜美:“我也沒注意到你呀,怎麽站的這麽偏?”
順着米秀視線望去,米蘭一下子就挪不開眼了。
雖然沒能見到容越,但這幾個月中,米蘭并不是毫無所獲。
劉家的劉向晨約過她幾次,也許是有所圖謀,也許是別的原因,總歸每次見面,劉向晨都很規矩,全然不像傳聞中的那樣。米蘭看在眼裏,卻無法放在心中,只是盡量維持自己在劉向晨眼中的形象。
聊天時,劉向晨說起過幾次沈流彥。也無意中的提到過,他見過沈流彥前一個女友。
雖然言辭模糊,但米蘭還是拼湊出了一個大概的形象。
和再容越身邊待過時間較長的那幾個女人很有幾分類似。
她心下思緒亂飛,再擡眼看看,米秀與沈流彥好似相處愉快。
方才兩人的交談開始時,也曾介紹了她一句,米秀只說她是自己的姐姐,言詞含糊,沈流彥也沒有問下去。再往後,随着兩人話題變遷,已經不是她能插口的。
米蘭忍不住想,如果在米璐生日那天,自己遇見的人是沈流彥……沒有容越那樣閱盡千帆,會不會,一切都變得容易些?
可惜,世界上的一切都沒有如果。
訂婚宴結束,容越與沈流彥二人分別離開。近來沈瑞澤新開的公司終于有了運作的苗頭,容東旭也不知怎地就活躍起來。各有事忙,就只能在停車場內無人注意的角落裏暗通款曲片刻,再帶着幾顆模糊的吻痕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