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畢,他在獄警的指引下走進專門的房間。隔了一層玻璃,那邊容東旭也被帶來。

兩人分別坐下,拿起眼前的電話。

容東旭是因為經濟案入獄。當初一切都來勢洶洶,他甚至沒有機會上下打點。

進來以後,也不是沒想過再私下裏做些什麽。但顯然,有人比他準備的更早。當所有的試探都打在棉花上,無可奈何之下,容東旭只好從兒子身上下手。

容非是他的合法繼承人,哪怕剝離了所有不法收入,至少還有容氏剩下的股份會落到容非頭上。至于在其他的層層關系網,容東旭皺了皺眉,他起初還對兒子抱有希望,現在看來,能守住股份都算成功,剩下的只能徐徐圖之。

結果這次,容非帶來的依然是壞消息。

容東旭沉默了片刻,望着眼前的兒子。不過是三十歲的年紀,卻頹喪到這個地步……連病秧子老三都能生下個狼崽子,為什麽他的血脈會是這樣?

縱橫商場太多年,容東旭畢竟眼光毒辣。他從很早以前就看出,兒子并無野心,這也是讓他最不滿的地方。

心下一轉,容東旭緩緩開口:“你還記不記得當初那個小男友?”

沒有血性,那就逼出血性!

他至今不知道害他入獄的人究竟是誰,但弟妹侄子,容東旭一個都不想放過!

聽到最後三個字,容非的瞳孔驀地一縮。

他的神情被容東旭收入眼中,勾起一個笑容,容東旭繼續道:“其實當初你回來以後,我不是沒想過成全你們,”睜眼說瞎話,“結果聽到一個消息。你那小男友,似乎成了你姑姑的入幕之賓。”

探監時間過去,容非走出監獄,腳步猶是飄忽的。

去之前,他一遍一遍的給自己做心理準備,不要露怯,很快就會過去……對父親的恐懼在經年的成長中已經刻在骨子裏,哪怕對方不再能對他的生活肆意插手,本能也一時難以抗拒。

說來他到這個年紀都沒有結婚,與容東旭也不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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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岚和姑姑?聽到父親将這兩個人聯系到一起,容非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相信。但父親的态度實在太過篤定,說出的某句話,也的确動搖了他的心神。

“我也知道這事兒聽起來就扯,阿非你不信也正常。但現在薛岚就住在容北昭名下的房産裏,這麽點小事,你還是能查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字數什麽的不是故意偷懶:)

突然發覺上次過劇情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rz我要挽救一下注定要相·殺·相·愛的進度。

so接下來……下一次福利大概會是補全元旦的內容吧……雖然晚了一點不過不要嫌棄【嚴肅的

PS.探監這段必然會有BUG……剛才查了下發覺元旦似乎不允許探監的樣子。然而,嗯,畢竟是發生在平行世界的故事哈哈哈哈哈哈【……一點也沒被自我安慰到

☆、40 回憶

到達二伯家時時間正好,米璐在心裏給自己點贊,吃頓飯拉拉關系再去看非哥哥,回家以後還有大把清閑時間。

只是在容南驲家中,米璐比先前還要不自然。近來數月她好歹是和容越見過多次,總算磨掉一點生疏感。可對于容且、容談兩個表哥,上次見面,還是在她生日那天。

好在容南驲也不太防備這個才十六歲多的外甥女,談話流于表面,最多的還是對米璐學業的關心。誇贊的話語信手拈來,連米璐都聽出其中敷衍。

好在總體而言還算溫情融融。從二伯家離開,米璐才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汗。

正是一日之中太陽最好的時候,但畢竟在冬日,哪怕未到最冷的時節,米璐依然覺得冷。

她整了整圍巾,鮮紅的顏色愈發襯得一張小臉凍的雪白。很快上了車,米璐猶豫一下,打電話回家。

她沒存容非的手機號,自然不知道對方現在是否還在探監的過程中。

容北昭細細問過女兒拜年過程中發生過什麽,米璐乖巧的敘述,卻自然而然的略掉“表嫂”相關的事。容北昭笑了下,誇她做的不錯,米璐剛想撒撒嬌,就聽那邊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容北昭顯然是蓋住了話筒,與那人說了句什麽,才重新回到與女兒的通話中。米璐抿了抿僵住的唇,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自然一點。

挂斷之後,司機沉默的開車。米璐側過頭看窗外,撐着下巴,眼睛失焦。

越哥哥、沈流彥、非哥哥、媽媽的情人……

一個個人臉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米璐覺得有些頭疼。

她見過父母在外養的人,在很多不經意的場合中。親屬關系裏,周圍的所有人似乎都将這一切當作理所當然。同學中,倒是有人用批判的語氣說起破壞他人家庭的第三者。

一路發呆,到了容非居所後,米璐意外的發覺屋內還有其餘人。容非像是在與對方談事,見她到來,談話中斷,那人很快離開,非哥哥卻始終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她。

米璐将心中的不适感壓到最低,現在看來,如果不是自己作死,原本倒是能在越哥哥家度過一段不錯的時光。

米璐甚覺遺憾,很快打起精神,說明來意送上禮物。看着明顯也是精神不濟的表哥,米璐咬着下唇,最終還是将安慰的話咽下去。

她有什麽立場來安慰對方?在越哥哥那裏還能故作不懂一切,追根究底,還是由于母親并未與對方撕破臉。

總算完成母親布置的任務,米璐心裏有些悶,幹脆又讓司機将自己送到市中心逛街。打電話約上幾個平日裏玩的好的小姐妹,等人期間,她已在周邊商場中閑逛起來。

元旦不比春節,大多店鋪都是鼓足幹勁做活動宣傳。街上人流湧動,一片喜氣洋洋。

米璐深覺自己和周邊一切的畫風不一樣。

送走米璐後,容非便呆立在窗前,靜靜望着窗臺上的一個花盆。土面上的部位已經枯萎,一株白色根莖依然透着生氣。

這是他從那段感情中保留下來的唯一東西,裏面種着桔梗,每年春日便會煥發生機。

大概因為實在太不起眼,才沒在他外出求學期間被父親銷毀。

方才來的是私家偵探,容非再不濟,這點人脈手段還是有的。用的理由當然也不是初戀是姑姑情人與否,只讓調查容北昭房産與其中是否有人住宿。

當然,最好能查到業主與住人的關系。

這不是難事,很快結果就被擺在容非桌上。他将自己關在房中許久,看照片上對着自己姑姑言笑晏晏的人,直到指尖夾着的煙燒到手指,終于如夢方醒。

将煙掐掉,容非用力揉了揉臉,動作不知不覺間變得緩慢,最後,淚水順着指縫留下。

他還記得從前的少年,微笑時好像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柔軟。給私家偵探的要求中有調查兩人關系一項,薛岚已經跟了容北昭近十年。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薛岚為什麽會接觸到容北昭……

容非心下隐隐有了猜測,隔着不斷流出模糊雙眼的淚水,他仿佛看到父親冷笑的面容。

父親大概也篤定着他的性格,又身在獄中,幹脆不管不顧,将所有本已愈合的傷疤解開,再次露出鮮血淋漓的樣子來。

近來一段時間,薛岚在與容北昭交談時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他敏感的察覺到雇主心情的變化,思來想去,也唯有之前容東旭入獄一件事能讓容家內部再次活躍。

可那也已經過了……兩個月?

想到這個時間,薛岚手上動作一頓。

這些年來,他也不光是只做被包養的小白臉。從容北昭手上拿來的東西不算少,甚至在對方心情好時還能得到幾句指點。

至于在容北昭的默認下開了一家書吧做幕後老板、得到機會重新讀大學——哪怕只是旁聽——薛岚一直在很有計劃、不引人注目的提高自己。

他知道自己年齡在不斷變大,哪怕再讓容北昭滿意,到底還是比不上年輕小鮮肉。無論怎麽保養,眼角還是會有細細的紋路。

他早就不年輕了。

敲門聲響起,薛岚本以為是容北昭。事實上,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住的地方。

但想一想,對方一直拿着這裏的鑰匙。

從容南驲到容北昭,他接觸的容家人慣愛一些突發襲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展示自己的力量……容非倒像是個異類。

心下在慢吞吞的想着,腳下步子倒是不停。薛岚快步走上前去,期間面上習慣性的帶起最合适的微笑,打開屋門。

“……容非?”

元旦假期已經過去,沈流彥重新恢複以往規律的生活。而假期之中,除了第一天被米璐的突然到來打攪,後面和容越待在一起的時候,倒是沒再發生什麽。

《夢中的婚禮》已被他彈熟,容越說要檢驗成果,不好的話就要如何如何。這樣的情趣沈流彥從不拒絕,坐上鋼琴凳,背挺直,手指在琴鍵上紛飛。曲終了,容越心服口服,拍手笑着說好。

沈流彥唇角微微翹起。

只是他總覺得,容越的眼神愈發不對勁。

不過轉念一想,也沒什麽值得在意的。

離開鋼琴,容越拿出一張光盤,樣子頗為神秘。沈流彥看出他眼中情緒,不由失笑,問:“這是什麽?”

容越笑了下:“好東西,之前米璐走掉以後沒事做,你又不在,就随便整了下CD架,沒想到會看到這個。”

沈流彥想到一串各樣內容,終于見容越将光盤送入電腦主機。屋內并沒有DVD,只好湊合一下。

屏幕上,內容一出來,沈流彥便怔住。

他猜測了無數種可能,卻唯獨沒想到……

容越在他身側坐下,一只手搭上他的肩,頭靠過來,低聲問:“還記得嗎?我也是看到了,才想起這一段。”

那是江城一中六十年校慶的典禮錄像,沈流彥正是那年九月進入高中,而容越則是升上初三。

他們還從未有什麽交集。

舞臺上,少年穿了白襯衫,抱着尤克裏裏唱歌。指尖下撥出的音符輕巧跳躍,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陽光裏。

是十五歲的沈流彥。

已經過了變聲期,嗓音很清澈,配上柔和的眉眼,引得臺下的女孩子在歌聲結束後紛紛尖叫起來。

江城一中的教學氛圍一向輕松。而沈流彥也漸漸想起,當初是怎麽一回事。

校慶規定了一個班要出一個節目,然而中考在即,他們班裏又是那樣的氣氛,根本無人願意出報名。最後班主任無奈,只好抽簽,抽中了他。

尤克裏裏也是臨時抱佛腳學的,校慶結束便放在角落裏,之後不知什麽時候沒了蹤跡……無怪乎他忘了這段往事。

那時候,容越就在臺下聽。

沈流彥側頭看容越,兩人之間,正是适合親吻的距離。

之後再去外祖父家中,何崇被何白氏勸過,說話的語氣柔和了一點,但意思依然十分明确。沈流彥咬死了不松口,最後卻也流露出一絲服軟。

他不想勉強自己,同樣不希望關系太僵。

話題被擱淺,沈流彥又陪外祖父下棋。對弈者即是長輩,又多年鑽研此道,他很快敗下陣來,道:“我輸了。”

何崇借此機會,以盤上格局,引出人生百态。話中多循循善誘,卻有分寸的未曾提及先前并不愉快的話題,只打擦邊球。

就見外孫認真地點頭。

何崇微微嘆息。最近幾天,他也思索過外孫為什麽會有這種心态的問題。歸根結底,還是父母關系太過惡劣,最親近的人都這樣,難怪對婚姻失去信心。

加上流彥一心撲在事業上,從前自己也沒有及時疏導……好在他還有時間,總能一步步将外孫矯正。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突然想到“流彥和容哥哥在故事開始之前會發生什麽”……不由自主就偏到少年時期。

不過之前蓋章兩人一直是點頭之交的程度,也不可能有十五六歲一起打籃球什麽的交情。最後就決定,一個在臺上唱歌,一個在臺下看好啦。

……說起十五歲的流彥抱着尤克裏裏唱歌的景象,雖然畫風突變什麽的,但似乎,有點萌啊。

不知不覺27號啦,存稿計劃又破産,ssssssso sad。

☆、41 許盈

何崇心念已定,在外孫面前雖不再時時提起,私下的動作卻不斷。

他找人查了過去數年內外孫的女友,結果出來,和老伴感嘆一番外孫的眼光還算不錯,找的女孩兒基本都是溫柔賢淑的類型,可以過日子。

随後,便在世家好友中尋找起相似的。

何白氏對此隐隐憂心,想到此前外孫離去時與之的幾句對話,屢次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她心底也認同老伴的看法,年紀到了,自然應該成家。

哪怕外孫的态度堅決……流彥不也說了,不結婚只是因為遇不到合适的嗎?

想到這裏,何白氏稍覺安慰,便和老伴一起看起年齡合适的女孩子的資料來。

對于之前外孫說過的,與各家女孩子基本都有過相處,何崇更多是抱着不以為然的态度。在他看來,說是相處,最多不過是和唐家方家姑娘那樣本有同學關系。而婚姻之中,男方年紀大女方數歲的比比皆是。

相差太多固然不好,四五歲的話,也算合适。

有了這樣的念頭,何崇很快找出合适的人選。

而何白氏看着一沓照片中最上面那個,嘆了口氣,眼神莫名。

許盈。

許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孩兒,今年二十四歲,讀了研,最近正在寫畢業論文。她家裏有哥哥,不用再為家族企業操心,性格也好,何崇看得十分滿意。

他當下下手安排,很快找了借口通知外孫,老友的孫女寫論文過程中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家中做的産業又和論文主題不太合得上,于是拜托過來。

理由能聽,哪怕沈流彥對事實如何心知肚明,在外祖父一本正經的語氣中,也只能無奈的答應。

……果然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沈流彥舒出一口氣,指尖轉動一根鋼筆。

看了一早上文件,此時此刻,他靠在轉椅上,足下微微一點,椅子便悠悠晃起。力度恰好,停下來的時候,正面對辦公桌後的玻璃。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像是快要下雨。

外祖父已定好時間,沈流彥致電容越,說明自己有事不能赴晚間的約。容越答應了,語氣略帶猶疑,似乎想問發生了什麽,最終卻未開口。

沈流彥不覺得有什麽,聽對方那将問未問的語調,幹脆說出口:“爺爺讓我去見人,許盈。”

那邊容越挑了挑眉:“咦,我都好久沒見她了,怎麽會去找你。”

沈流彥心念一動,突然記起,容越的母親似乎姓許。

果然,容越很快說出:“她也算我表妹,是我媽的侄女。”頓了頓,語氣裏帶着點笑,更多是類似委屈的情緒:“流彥,你爺爺這是讓你去相親?”

沈流彥模棱兩可道:“只是指點。”

容越笑了聲:“如果要指點,直接找我這個表哥不是更方便?”

沈流彥輕飄飄道:“這麽多年,也沒見你和許家有什麽往來,之前我也只記得你的表妹該是米璐。也許,他們不好意思找你?”

容越承認:“也對,前幾年我媽在的時候來往還多一點。”

挂斷電話的時候,沈流彥原本不太明朗的心情好似變化了些。再擡眼看窗外,陽光已經穿過雲層,一片金色灑下。

哪怕明知金色光芒之下的空氣依然是冷的,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仍會帶出幾分暖意。

容氏辦公樓中,容越摸索着下巴,眼神有些冷。

如果不是方才沈流彥話中的不在意太過分明,他現在大概不會這麽平靜。

聽流彥的意思,何崇大概……不是第一次,這樣讓他去接觸女人。

而沈流彥對他提起此事,語氣中帶着不自覺的逗弄。容越聽得分明,适當流露出的情緒效果也明顯,在通話最後,沈流彥像是安撫他,隐隐流露出自己真的只會稍微指點許盈專業上的問題的意思。

容越早已認定,沈流彥對自己并非全無感覺。這并非沒有依據,在一日日的相處中,對方的情緒是越來越明顯的顯現出來。

只是他能接受沈流彥只将自己看做情人,是建立在沒有其餘人插在兩人之間的前提下。

心中翻騰的情緒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穩定下來,容越薄薄的唇微微扯起,他倒是忘了,自己沒有長輩來幹涉婚事,不代表對方沒有。

而沈流彥……如果真的在意自己,大抵,也不會對何崇的态度全然不在乎。

何崇将時間地點發給外孫。沈流彥看過,松了松領帶,船到橋頭自然直。

約好的地點是一家咖啡廳,選在最角落的座位,旁邊有一大株綠色植物做遮擋,十分不引人注目。

店內暖氣開的很足,沈流彥将大衣脫下放在一邊,用手機看郵件。等了片刻,許盈同樣到來。

許盈面上還帶了幾絲紅色,不只是在外凍的還是什麽。打過招呼,她坐在另一邊的座位上,卸下手套圍巾,解開外衣的扣子,道:“我來晚了。”

沈流彥笑了下,神色語氣皆是溫柔的:“是我早到了。”

這樣的表現于他而言已經是本能,但許盈仍是看得一怔。她随即反應過來,将帶着的筆記本打開,找到寫了大半的論文。

只是這樣面對面的坐着,顯然沈流彥是無法看到筆電屏幕。許盈想到這點,“呀”了聲,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我坐過去,沈先生看可以嗎?”

沈流彥自然回答可以。

許盈在他右手邊坐下,畢竟不熟悉,兩人之間自然而然就維持着十公分的距離。但沈流彥是學霸出身,教起人來,很快找到早年和同學讨論問題的态度。

他左手在桌面上,指節彎曲,撐在太陽穴旁邊。右手在屏幕上虛點着,将許盈提前圈好的問題一一解答。

他的嗓音柔軟又不顯低沉,徐徐道來,仿若一陣清風。

許盈對家中的安排本是無奈又無力,來前還有些擔心。到了此刻,倒是完全陷入沈流彥搭建出的平和氣氛中。

忘記來的目的,好似只是單純的學術讨論。

偶爾會一眼掃過沈流彥的側顏,燈光下,對方的皮膚瑩潤如玉。視線定格在筆電屏幕上,無半分出格。

許盈不難得出結論,對方來這裏恐怕也不太自願。

只是想到來前父母的叮囑,她又頭疼起來。

冬日,天黑的很早。

兩人坐的地方側面就是落地窗,同樣采用外面看不見裏面、裏面卻能清楚看見外面的裝修。

眼見着天色一點點暗了下去,許盈準備好的問題也差不多被講解完。

沈流彥的調理十分清晰,間或夾雜着幾個自己從前遇到的事例。等到一切說完,許盈将筆電收回,攏了攏耳邊的碎發,道:“實在麻煩了。”

沈流彥只說不用客氣。

許盈咬了咬唇,仍是笑道:“也不知道如何感謝。一杯咖啡,沈先生還是願意收下的吧?”

沈流彥想了下,還是答應。

對方顯然是還有話要說的樣子。從見面到現在,他們之間一直維持着一個教一個聽的良好氛圍,原本的意圖被他刻意沖淡……倒是之後如何應對外祖父的詢問有些麻煩。

不做的幹脆一點,這次哪怕說得再清楚,恐怕同樣會有下次。

總歸還缺些思索的時間,說了那麽久,的确需要一杯咖啡潤潤嗓子。

只是,沈流彥又笑道:“怎麽好讓許小姐請客?還是我來。”

咖啡在服務生手中碾磨沖泡,期間許盈大概在收起筆記本後便不适應兩人之間的距離,借口去洗手間,回來後就坐到了沈流彥對面。

兩人起初還在專業問題上有一句每一句的閑談,但許盈面上始終是帶了猶疑,顯然最重要的問題一直放在舌尖并未吐出。

沈流彥倒是不至于好奇,但見對方那樣的神色,終于失笑:“許小姐有話不妨直說。”

許盈原本在攪拌着咖啡,方才手一滑,奶精就放的太多……

她動作一頓,笑了下,吞吞吐吐道:“我一直有件事不太明白。家裏一直保持着姑姑出嫁前的房間,小時候不懂事,我進去看過……”

“有一本相冊,裏面是姑姑和一個阿姨的合影,大概是高中呀大學呀之類的時候吧,後面有簽名什麽的。我也是不懂事,看過之後拿去問姑姑,姑姑就說,那個阿姨是……”

“沈先生的母親。”

話說完,許盈險些咬到自己舌頭。自己,怎麽,把這件事說出來了!

但相較于父母的指示,似乎還是這個比較容易說出口。姑姑出嫁後似乎從未與何家有過往來,但那一張張照片背後的簽名都是“何以婷”。

咖啡廳內的人來來往往,服務生自他們身邊走過無數次。偶爾有視線落在這一側,也很快偏開。

沈流彥沒想到許盈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看對方的反應,心下倒是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而母親出嫁前的事情,他并不了解。

許盈的姑姑,容越的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42 相冊

容越與自己的母親,原本似乎從未有幹系的兩個人,此刻被放在一處談論……不,也許并非是沒有關系。

沈流彥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許盈也說那時候她姑姑已經出嫁,與許家接觸變少也很正常。至于她姑姑未與何家有什麽聯系,那個時候,自己母親也已經和沈家振結婚,搬出何家。

至于他自己,好像一直都有“從前兩家長輩從前來往緊密”的概念——僅僅是概念,實際上從未深想。數十年都過去了,他先前和容越又不熟悉,母親年輕時如何如何,與現今早已毫無幹系。

這種感覺很奇妙。

沈流彥面上不動神色:“是嗎?”

家中有陳年的相冊,他同樣翻過,其中母親年少時的照片存下來的并不少。其中大多都是單人,偶爾有合影,卻并沒見過像許盈所說那樣的圖像。

許盈正是尴尬,張了張口:“……小時候還為了不經允許進姑姑房間的事情,被爺爺說過幾句呢。”

是要岔開話題的意思。

沈流彥注視着她,倒是順着許盈的話說了下去:“現在說起來,小時候調皮被教訓,都能付之一笑了。”

許盈像是贊同,微微一笑:“是呀。”

氣氛再次緩和了下來。

沈流彥依舊在看許盈,對方那副要說什麽的樣子還在繼續。然而直到結賬離開,許盈都只在不住的說起一些小事。

他們的車停在不同方向,兩人在咖啡館門口道別。許盈的糾結似乎達到頂峰,手指纏在一起,半晌唯有動作。

“許小姐?”沈流彥提醒。

許盈回神,深呼吸:“沈先生見笑了,”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月末有我二十四歲生日,家裏的意思是,讓我問一句,可否請沈先生陪我跳開場舞。”

沈流彥一頓。

先前看許盈的樣子,他也猜測對方為難的是家中要求。畢竟這次見面是他們第一次有長時間相處,長輩哪怕僅僅是略有施壓,放在這不吝于初次見面的情境中,也未免令人難以啓齒。

此時此刻,許盈話音落下,他心下便不由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覺。

但這并不是他心緒變動的理由。

真正令沈流彥意外的是,自己聽完對方的話以後,第一反應,竟是中午通話時容越那微妙的語氣。

許盈和容越帶着親戚關系,哪怕平日不怎麽往來,那一天,容越大致也是要去的。

像這樣一次外祖父刻意安排的見面已讓容越用那種語調對他說話,如果是陪跳開場舞,會不會更……

許久未曾有過的情緒倏忽湧上。似乎在兩個人尚未滾上床單之前,容越每每求歡不得時,他看對方,也是同樣心情。

許盈猶在等沈流彥回話。

咖啡店口的燈光下,兩人面對面站立。眼前的人垂着眼,像是思索,視線不知定格在何處,唯有唇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自己也怎麽想都覺得家中長輩的要求太過魯莽。但話已說出,此刻只好硬着頭皮繼續,斟酌道:“貿然提出這種話,實在不合适,沈先生為難也正常。不然這樣,那些照片到底是沈先生母親的……”

沈流彥靜靜聽完,一邊反省自己居然失态,一邊答道:“可以。”

是答應下來。

兩人背向而行,許盈懊惱的一步步重重踩在地面上。方才說話不合時宜也就罷了,時間這麽晚,居然連一句“不如一起吃晚飯”,這樣理所當然的詢問都忘記。

到底在緊張些什麽啊?!

她知道這頓飯是帶了相親意味的,也不知道父母怎就一時突發奇想……看對方的态度,已經太過明白。

許盈嘆口氣,至少完成任務可以交差,這樣也好。

沈流彥看眼時間,不早不晚。往日需要加班時,此刻尚留在公司,外賣解決晚餐。

許盈沒有提一起吃晚飯,他也就抱了不知名的心思,同樣不去挑出。

容越家中,總不會缺少吃食。

而被他想到的人,正在感慨自己潔身自好。

一年以前,像這樣的晚間,容越大多都在酒吧中渡過。除此以外,各樣小情兒也不會讓他覺得無事可做。結果到了現在,昔日情人或乖巧或嬌媚的容顏在他心中都生生擰成了一張臉,看着溫柔情深,實則……不提也罷。

在給沈流彥開門時,容越第一句話便是調笑:“流彥,這樣突然襲擊,難道是懷疑我對旁人金屋藏嬌?”

沈流彥脫下大衣,側過頭吻容越。他身上帶了淡淡的香水味,原本被夜風吹的近乎散盡,現在被屋內暖氣一熏,又變得分明起來。

容越自然不會拒絕對方親近,但當那味道湧上時,眉尖便不由得微微一擰,心下升起一陣不悅。

他還是攬過沈流彥的肩,不過在交換呼吸的間隙低聲問出一句:“怎麽不答,莫非是心虛?”

沈流彥笑了下,嗓音壓低:“怎麽會……”

将對方面上的不滿收入眼底,沈流彥的舌尖在容越唇角輕輕舔了舔,随即站直身子。

他知道自己身上帶了的味道。哪怕一直和許盈保持距離,畢竟也是在一起坐了數小時。

不過這一點,也不用和容越明說。

沈流彥終于找到了自己和許盈見這一面的最大意義,就是容越此刻的神情。桃花眼潋滟,像是指責一般的看着他。眼梢勾起,又如同某種隐秘的勾引。

沈流彥溫柔的笑了下,是與方才面對許盈時相同的神情。唯有眼中意味,更加深厚了些。

晚餐吃完,其中大多都是沈流彥在動筷子,容越只夾了幾口,算作夜宵。

之後沈流彥言道自覺理虧,前去洗碗。冰涼的水在指間滑過,完事後擦幹了手,坐回沙發,問容越:“許盈生日,你去不去?”

容越先是一頓,随即笑道:“原來她是打這個主意。”

沈流彥“嗯”了聲:“開場舞。”

容越挑眉:“你答應了。”

沈流彥似笑非笑的看他:“為什麽不。”

說話期間,容越的手已攬上沈流彥的腰。從衣下伸了進去,在光滑的皮膚上寸寸滑過,細細撫摸,再緩緩往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額頭相抵,呼吸交融。

既已确定心意,在某些時候,容越也不吝于透出一些直白的話語:“……因為我會不高興。流彥,不來哄我?”

沈流彥的眼神閃了閃,胸口處傳來輕微的刺痛感,又很快變作酥麻的癢意。

“怎麽哄?”他問,聲音極低極低。

一番調情,卻只是默契的在已暧昧至極的環境下交換了幾個吻,便又分開坐好。

容越重新靠回先前的位置,自茶幾上的煙盒中抽出一根煙。過程中,他仿佛想起什麽,動作一頓,側頭對上沈流彥的視線,語氣有點無奈:“不抽,聞一聞。”

沈流彥點了下頭,神情不變。

煙草散發着輕微的味道,容越果真只是嗅了嗅,開口道:“我應該也會去。不過流彥,你和許盈不熟吧,怎麽就答應了?”

沈流彥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當時是想到他的神态語氣。

好在許盈給了他一個很好的理由。

“她說許家放了一本相冊,裏面是……”

才剛過十點。

高中生米璐寫完作業,正趴在床上玩手機,驀地聽到一陣敲門聲。

咚咚咚,節奏感明确的三下。她手忙腳亂地将手機塞到枕頭底下,起來開門。

果不其然,是母親。

容北昭的視線在房內環繞一圈,末尾定格在女兒身上。她沒有進去的意思,徑自道:“月底有場生日宴,你得去。”

米璐眨巴着眼睛:“是誰?”

各樣宴會每周都有,一般情況下都是母親幫她打理好禮物送去即可。能這麽特地說出,大概對方會是比較重要的人。

米璐想了片刻,只記得越哥哥生日在二月中旬。再往前一些,歷年一月末……

她在容北昭“孺子可教”的眼神之中問:“是許盈?”

容北昭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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