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着車內的女伴走出。

一月裏,江城內最大的一場宴按說會是月底許盈生日,據打聽來的消息,屆時她的男伴會是沈流彥。

那天他也會去,不過在此之前,還要先在別的地方露個臉。

至少教人知道,容家大少不再會是個透明人。

小提琴手立在大廳兩側,悠揚的樂曲聲回蕩在廳中。餐桌中央放了一簇百合,潔白的花瓣襯着黑色餐桌,在燈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暈。

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在,容非很快就融入一個小圈子,與人侃侃而談。

他這個年齡的人,大多數都已結婚,在這樣的場合裏,往往帶着妻子出席。唯有他,女伴只是臨時約來。

微妙的情緒一閃而過,容非再看眼前,所有人面上都是一團和氣。

好似他們是至交好友,而他也未有從前的太多次缺席。

談風月的人雖多,但同樣有人在夾縫插針的說起商場上事。容非想到自己那堂弟,心中不免多了些郁氣,好似不滿,又夾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豔羨。

容越比他小上數歲,可從小到大,都過的恣意張揚。

容非作出面前人說話的樣子,眼神有些飄散。他仍在微笑,私下走神,想到少年時期,在容家老宅時與堂弟們的相處,有時還要帶上最小的表妹米璐。

當時米璐還太小,堪堪學會走路。

有人突兀的插`進來話,随即容非的肩就被人自來熟的搭住,對方“咦”了聲,好似詫異:“這不是容少?”

容非眼神閃了閃,側頭望過去。看到來人時,他的眉尖不易察覺的擰了擰,表情依然得體:“是我,好久不見。”

劉向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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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的關系,用君子之交淡如水來形容都算過的。早年他所有交際圈子都被父親層層審核過,劉向晨就是常被父親挂在口中的反例。

江城世家,家世比得上劉向晨的沒他吊兒郎當,比他虛耗時光的又都比不上他的家世,幾乎能被稱作纨绔中的領頭者。堂弟容越從前倒是經常上娛樂小報,但也僅僅是私生活亂了些,其餘方面和這位完全沒法比。

但劉家這一代只有他一個孩子,劉家二老對劉向晨也算疼寵,兒子再胡作非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更是幫他做了許多善後。

周圍的人不知何時就散開了,劉向晨顯然的目标顯然就是容非。最後只剩下四個人,兩男兩女,劉向晨給自己女伴使了個眼色,對方就識趣的找了借口帶容非的女伴一同離去,說是去另一邊取杯粉香槟,之後再沒回來。

容非看出對方目的,想想自己來這一遭本就是為了擴展人脈。從前父親不讓他和劉向晨來往,現在卻是約束不到。

哪怕明知對方人品如何,此刻容非仍是從善如流,與劉向晨一同走到少有人至的陽臺。背後厚重帳幕被拉上,陽臺上挂着一盞小燈,精致古雅,氣氛也算好。

劉向晨打量周邊一眼,唇角自然而然的帶起不正經的笑:“倒是個野戰的好地方。”

容非扯了扯領帶,想起在哪灰色建築中的父親,也笑了,轉頭問劉向晨:“有話直說吧。”

“容少倒是爽快。”劉向晨摸了摸下巴:“聽我爸說,前幾天容氏出了點事兒?”

容非只平靜的看他:“現在我在容氏不過是個挂了名的股東而已。”

“哎,別這麽說。”劉向晨擺了擺手:“我倒是卻是有些事要麻煩容少。唔,說起來也挺……咳,怎麽講。”

畢竟是整日游蕩在各樣人群之中,劉向晨向來玩的很開。此刻輕而易舉,就讓氣氛變得熱起來。容非感慨對方到底還是有兩把刷子,就聽劉向晨向自己訴苦,無非就是年紀大了又沒玩夠,不若挑個合适的,先給父母交差。

看來看去,米家的私生女,似乎不錯。

劉向晨向容非擠了擠眼:“都是男人,容少也懂。”

米蘭時那樣的出身,多半不會幹預他婚後花天酒地……就是幹預又能如何?米家會給她撐腰嗎?

至于嫁妝,都被認回去了,大概也不會少。

“沒辦法,劉家比不上容少家世,看來看去,也就米蘭年齡差不多。”劉向晨嘆口氣:“之前倒是好好的,結果後來聽說她去給容總當秘書……啧,”撇了撇嘴,“之後就傲了,怎麽都約不出來。”

話說到這一步,容非聽得很明白。至于為什麽找上他,容非暗暗自嘲,劉向晨能搭上容越那條線,大概也就不會只将眼光放在米家私生女身上。至于容且容談,那兩個人在容氏更是少出現,劉向晨臉皮再厚,都不敢找到二伯面前。

看來看去,似乎也就自己這條線能走得通。

不過……

“米蘭怎麽說都是米家人,”容非看過去,“你有這份意思,直接去找米叔提,不就行了?”

劉向晨聳聳肩:“他才剛把米蘭認回去,能答應?再說了,我也想試試兩情相悅啊。”

後面那句話純屬騙鬼,不過劉向晨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名聲不好,米霖能認米蘭,大概也是對這個女兒頗有期待的。

容非笑了聲,只看對方接下裏說什麽。

“嗨,”劉向晨終于慢吞吞的切入正題,“容少最近也在容氏有活動了,聽說米蘭在容總那裏就是四號助理,少她一個不少。容少倒是很需要一個熟悉容氏流程的人來幫幫忙,不如,把米蘭調給容少你?我爸媽可是支持我的,到時候我家和容少有合作,容少只要派她來談,一切好說。”

容非心中一動。

倒不是因為劉向晨所說的這些,而是,他的确需要一些外援。

姑姑和容越身後都各有江城其餘世家支持,二伯那裏雖不太清楚,但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唯有他一人,孤立無援。

父親手中的東西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而父親本人,眼下看來,也不能在再幫到其餘的什麽……

以劉家的情形,其餘人,恐怕也沒有意思和他家結交。劉家恐怕也是看清楚了這一點,定然無法甘心,恰好有米蘭這個送上門來的借口。

雖然最後恐怕也撈不到太多,但在一切都尚平靜些的時候,渾水摸魚,還是能做到的。

容非緩緩舒出一口氣,看向劉向晨。

“這也不難,”他語氣平淡,“我和我那堂弟也有些時候沒見,米蘭,我盡量幫你要來。之後如何,看你自己。”

劉向晨頓時更加熱絡的表現出“哥倆好”的樣子。

“不過再怎麽樣,米蘭都是米家人。”容非帶了些警告的意味:“你也注意點,米霖多少還是看重她的。”

“放心放心。”劉向晨靠在陽臺的欄杆上,向後仰着身子。他能玩得開,不只是家世因素在裏面,本身的皮相也很看得過眼,用這樣的姿态,便很有些風流不羁的意味在裏面。此刻彎了彎眼:“分寸嘛,我還是有的。”

容非錯開視線,依然是平淡的說:“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劉向晨攤了攤手:“我家寶貝大概粉香槟喝的有點多,我去陪她,容少也珍惜眼前人。”

說完,又是促狹的笑。

新年的第一個月,已經差不多走到盡頭。

沈流彥還是在許盈生日宴前和她見了一面,兩人一同去挑選當日要穿的禮服。

先前那通電話到現在,他都再未與容越有聯系。沈流彥私下裏覺得這樣也好,當矛盾擺到面上時,他不覺得,一切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先前那段時光的确過的愉快,既然如此,不妨好聚好散。

雖然,他的确需要時間來适應。

許盈穿着一身水藍色裙子,身材被完滿的勾勒出來,裙擺處帶了輕紗,走動間,搖曳生姿。

她站在穿衣鏡前,單手撐腰,側過身,看向沈流彥。布料之下的曲線是毋庸置疑的曼妙,沈流彥看過去,雖然沒有太大情緒波動,但對于美好的景色,還是抱了幾分欣賞。

“很好看。”他走上前,站在許盈身邊,抿了抿唇,面上帶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苦惱:“不過,我要穿什麽顏色的西裝才好?”

……遠遠看上去,實在郎才女貌。

米璐拉着表哥的手臂,心下後悔不疊。聽朋友說這家的訂制十分不錯,她才拉越哥哥來這裏。

結果一到地方,就看到這種畫面。

只好心下祈禱,希望表哥忍一忍,有話私下和表嫂說。

不過到底是什麽時候,沈流彥三個字在她心底就被“表嫂”取代了?

沒等米璐想明白,那邊穿衣鏡前的兩人已在鏡中看到他們。沈流彥側過頭,帶着和熙的笑意:“容總,米小姐,好巧,在這裏都遇見。”

容越挑了挑唇,瞳仁色澤深沉:“是啊,好巧。”

作者有話要說:

☆、48

兩人對視,一時無話,可連許盈都察覺到沈流彥與容越之間怪異的氣氛。她的手還搭在沈流彥臂彎,被容越的視線掃過,頓時覺得如有針紮,手指不自覺的收緊。

沈流彥大概是察覺到,側頭看了看她。許盈抿了下唇,莞爾一笑,也向面前兩人打招呼:“容總,米小姐。”

米璐笑盈盈的回道:“許姐姐這一身真好看,”帶了點羞澀,“我們也是在挑許姐姐生日那天要穿的衣服,約好的設計師還在等,就先告辭啦。”

容越同樣道:“那,就此別過。”

直到那兩人自視線中離去,許盈終于覺得胸口處松快了些,不再有之前的壓抑感,只是也沒有先前試衣服時的愉悅。

好在身上這一件已經很讓她滿意。

許盈又看了眼鏡子,這才擡起頭,嫣然道:“沈先生,那我就這身了,接下來給你挑?”

沈流彥笑了笑:“好。”

他仍在想,方才容越看來的眼神,是不是太過直白了些。

帶着這樣的心情,沈流彥只是在衣架上衆多款式各異的西裝中随意拿了一件。黑色,尺寸和他身材相符,裏面是白色的襯衫,款式簡潔。

從試衣間出來,許盈細細地看他:“這麽看,好像和平時一樣……”無奈的笑了下,“沈先生也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麽都好。”

“選這件?”沈流彥道。

“唔,”許盈撐着下巴思索,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驟然彎起,“不如穿黑色襯衫?”

沈流彥只道:“看你喜歡。”

看了一圈,店中都沒有一件能讓許盈上眼。她确實來了興趣,好在這畢竟是主營訂制的店,離自己生日宴還有幾天,時間足夠。

幹脆找來店中的裁縫,量過沈流彥身體尺寸,講好款式,約宴會當天下午來取。

而一直到他們從店內離開的時候,都沒有再遇見容越和米璐。許盈自然是松了口氣,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兩人……在經歷了方才的奇異氛圍之後。

再看沈流彥,對方還是那樣的神情,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偏過頭來問:“我送你回去?”

許盈笑着婉拒:“不用,我家司機已經在等。”

她不知道之前家中長輩是與沈流彥的外祖父講好什麽,但在前些日子,又被叫去談話,這次卻講明了,沈流彥只會與她跳這一支舞。

既然如此,許盈也知情識趣。

沈流彥目送許盈離去,自己也轉身去了停車場。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一眼方才走出的店,也就沒注意到,暗色玻璃後面依稀可見的人影。

米璐試好衣服出來,方才也算好運,見到許盈,後面挑衣服就盡量避開藍色。她畢竟年少,穿的成熟反倒顯得不倫不類,最後依然挑上了淺金色的小禮裙。

對着鏡子看看,米璐滿意的點頭。再轉頭找表哥,就見對方此刻正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什麽。

米璐輕手輕腳的提着裙擺走去,站在容越身後一米的地方,很快看到正在與許盈送別的沈流彥。她意識到了什麽,卻仍是佯作不知,叫了聲:“表哥!你看我穿這件怎麽樣。”

容越聞聲轉身,看着米璐,桃花眼潋滟,唇角微翹:“好看。”

米璐鼓着腮:“……我怎麽覺得你在敷衍我,”頓了頓,回過頭繼續照鏡子,“算了,反正我喜歡,就這件吧。表哥,那你呢?”

容越的眸色暗了暗:“還擔心我沒衣服穿?既然挑好,就走吧。”

“這麽快?”米璐嘆口氣,低聲道:“果然就是在敷衍。”

刷了卡,一路送米璐回家。

之後,容越悠悠開着車。他在心下盤算着自己之前已有多少天未與沈流彥見面,偶然碰見了,卻是對方在陪許盈。

好在知道前因後果,容越便沒有太多情緒。只是畢竟許久未見,看到沈流彥,就不自覺的升起了別的念頭。

但容越也知道,這一回,大概沒有那麽容易解決。

他很想讓自己信任對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真正的說服自己。更遑論,沈流彥似乎比他更決絕,說了會去和何崇談談之後,再也不出一言。

心情不可謂不複雜,不知不覺,便耽擱了時間。

轉眼到了許盈生日當天,沈流彥中午便從公司離開。先到先前的店內取了衣服,墨色的布料柔軟細膩,熨的平整,穿上後整個人都多了些說不出的氣質。

他皮膚本就白,穿了黑色的襯衫,就更顯出來。領口的扣子被扣到最上方,身材修長挺拔。

十足的禁欲感。

他對着鏡子審視片刻,似乎不錯。

許盈在不遠處做頭發,沈流彥找去時,造型師只做到一半的步驟。見他前來,許盈不好動彈,只笑了下:“真是,又讓沈先生等我。”

“怎麽會。”沈流彥應了聲,在一邊坐下,依然是拿手機處理郵件。

許盈的父母像是很看重女兒的第二個本命年,各項準備極為精心。到了晚間,沈流彥與許盈在一片衣香鬓影中跳了開場舞。燈光柔和,舞曲悠緩,足下的步子已經在多年中成了習慣,不用太過上心,僅憑借身體的本能,就能不錯分毫。

也不怪他分心。動作之間,沈流彥總能在不經意的擡頭時看到容越。對方像在看他,眼神幽幽。

沈流彥在某次背過身時眉尖微微攏起,心下有個聲音,在不住的念着容越的名字。

似乎,兩人之間的某些聯系,比他想象之中更為深刻。

他莫名覺得不忍,似乎自己也很不希望二人之間就這樣斷掉。然而在這樣下去,又能有什麽好結果?

與其在之後的日子裏相互埋怨,不如給彼此留下個好印象。

舞曲快結束的時候,許盈擡眼看沈流彥,唇角帶着純美的微笑:“沈先生,謝謝你。”

沈流彥始終帶着溫和的笑意,溫文爾雅:“許小姐太客氣了。”

“現在不太方便,”許盈想了想,“待會兒我還要跟着爸媽招待客人,爸媽的意思是,就不繼續麻煩沈先生了……等到有空,我就去拿姑姑的相冊。”

足下的步子終于慢了下來。

容越在人群之中看到容非,米璐同樣。容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米璐便暗自糾結着要不要上前去招呼,畢竟也是表哥。

只是沒等她向容越提起,就見容非往兩人這邊走來。再看容越,像是早就預料到這點,還是先前的神情。

分明是親戚,說起話時卻比面向他人時更加生疏一點。米璐略感不适,勉強維持着面上的神情。

元旦那天去非哥哥家中拜年,氣氛都比現在要好一些。

而容非顯然是有事要找容越談,看出這點後,米璐頓覺輕松,很快找理由離開。

容非看着米璐的背影,無奈道:“表妹的确和你關系好。”

“是嗎。”容越輕飄飄回了一句,視線在廳內掃過一圈,沈流彥不知何時已經失去蹤影。許盈正站在許家二老身側,與人說着什麽……似乎沈流彥并未與她語氣。

“不妨借一步說話?”容非開口邀請:“的确有點小事,需要堂弟幫忙。”

兩人一面說一邊走,很快到了一處角落。周圍無人,容非也就徑自開口:“我在容氏雖只是股東,但從前的職位,大概還有保留?”

“唔。”容越應了聲,示意眼前人繼續說下去。

容非笑了下:“一直閑在家中總不是事,堂弟想來,也不介意我複職?”

三個月前,容東旭還未入獄時,容非的确也在容氏挂職。但之後,在容非尚未反應過來時,容東旭的班底已經被其餘三人分幹淨。

就算複職,也不過一個空殼子。

容越的視線在容非身上掃過,面上還是方才那淡淡的神情,唯有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麽。

容非說到底,還是股東啊。

他很快扯了扯唇角,倒也不介意,容非繼續和容北昭針鋒相對下去。

想到這裏,容越微微颔首:“當然歡迎。”

“不過,”容非頓了頓,像是在思索該如何開口,慢慢道,“畢竟很久沒有去了,說來也……”

容越只饒有興趣的看他。

“聽聞,堂弟身邊有一個助理,是姑姑安排的,”容非說,“我這做堂哥的,也想幫堂弟分憂。”

容越只是笑:“堂哥想要米蘭?”

容非“嗯”了聲。

容越:“她雖然是姑姑介紹來的,不過工作的确上心,是個好苗子,”他慢慢的說,定定看着容非的神色,倏忽一笑,“不過既然堂哥想要,我也做個順水人情,明日就讓米蘭轉去你那邊。”

兩人談完,在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況下,都沒了繼續兄友弟恭的興趣。容越很快離開,步子倒是悠緩的,只在人群中尋找沈流彥。

半晌未果。

他想起先前沈流彥和自己提到的,許盈說起的那個相冊,很快恍然。

不過,見了沈流彥,又要說什麽?

連容越自己都未想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49

多年過去,許盈姑姑許清清的房間依然整潔,定期會有人員前來打掃。只是屋內的一切都無可避免的帶着陳舊的氣息,書架上擺放的書籍泛着舊黃色,偶爾有未被照料到的角落,集落小片灰塵。

沈流彥站在房門口,看許盈熟門熟路的走到床頭櫃前,拉開第二層抽屜,稍作翻找,很快從中拿出一本冊子。

“找到了!”許盈将抽屜重新退回去,站起身,将相冊交到沈流彥手中。

“謝謝。”沈流彥微微一笑,接過相冊,攤在小臂上,一頁頁快速翻看。

就如同許盈說過的那樣,裏面都是兩個年輕女性的合影。沈流彥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母親是哪一個,那個時候,母親還很年輕……

兩個女孩子挽着手,對鏡頭微笑。

起初穿着高中的校服,之後兩人的打扮也在慢慢變化。許清清似乎燙了梨花頭,細細看去,她長着和容越一樣的桃花眼,兩人的五官很有些相似的地方。

偶爾也有仿佛是自拍的照片,少女時代的母親攬着許清清的肩,兩人頭靠在一起,滿眼溫暖親昵。

場景從校園到海灘,漸漸的,出現江城以外的風景。古鎮之中,兩人手牽着手,比出心形圖案,笑容恣意美好。

從中随意抽出一張,背面是花體字的“何以婷”和“許清清”,中間用符號連接。

沈流彥垂下眼,眼神在不自覺的時候變得極為柔軟,心中塌陷的角落緩緩擴大,有些說不出的酸痛感傳來。

“姑姑和何阿姨一定關系很好。”許盈道。

耳邊傳來這樣一句,沈流彥“嗯”了聲,總算從某種奇異的情緒之中掙脫開來。他的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房間之中,依然很清晰的傳入許盈耳中:“既然關系好,為什麽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面?”

許盈張了張口,到底什麽也沒有說。

沈流彥輕輕嘆了口氣,看向許盈:“謝謝你,讓我看到這些……我的确很不了解。”

許盈吐出一口氣:“是我要謝謝沈先生,願意陪我跳這次開場舞。”

沈流彥搖了搖頭,将相冊阖上,重新交到許盈手中。

他從不知道,原來在當年,母親和許清清竟有這樣的關系。

思緒仿佛觸碰到了什麽,卻無法探究到更深的地方。

許盈将相冊再次放回,再環視一眼屋內,看不出什麽破綻,便關了燈,準備離開。

她還要繼續與父母一同招待客人,此番與沈流彥尋到姑姑昔日的房間中,也不過是用了“感謝沈先生”的理由。

兩人在屋門口分別,許盈下了樓,沈流彥則緩緩挪動步子,拐過走廊,到達一處安靜的所在。

許家的裝修是歐式風格,牆上懸挂着巨幅油畫。他擡頭看着畫布上幹涸的油彩,思緒飄遠。

方才那些照片,是不是也該讓容越看一看?

心下剛劃過這個念頭,就被沈流彥否定。依然是那句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決定了,何必再生煩惱。

……不過,還是說一句比較好。

也許許清清曾給容越透出過什麽。

水晶吊燈的燈光照在沈流彥身上,打出一片影子。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但他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直到對方走到很近,終于發覺。

尚未回頭,心髒已經快速跳起。沈流彥怔了怔,總不會是……

“流彥。”

容越。

身後有只手臂伸了過來,攬在沈流彥腰間,将他按向自己。背部貼上散發着熱度的胸膛,原來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記住對方身體的每一處細節。只是簡單的一個摟抱,都自發的調節到最舒服的狀态。

沈流彥突然有些悵然若失。

再繼續這樣下去,他是否真的能說出那一句,“我們散了吧”?

容越的下巴抵在沈流彥肩上,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身體好似先意識一步做出選擇。

懷抱中的身體很溫暖,隔着一層襯衫,都能感到下面皮膚的緊致。小臂內側貼在沈流彥腹部,腹肌的輪廓十分清晰。

他忍不住微微側過頭,唇瓣貼上沈流彥耳後的小塊皮膚,輕輕的舔舐。

先前想的那些,在真切的觸碰到對方的瞬間,都成了虛妄。

“容越,”沈流彥的氣息有些不穩,“這是在許家,有人會來。”

容越的嗓音裏帶着他很熟悉的暗啞:“待會兒去我哪兒?”

沈流彥阖上眼,心髒依然在快速跳動,一下一下,生機盎然。腦海中有個聲音在不住的催促他,快些答應。

“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話音落下的瞬間,就察覺到,攬在他腰上的手縮緊了。

沈流彥擰了擰眉,想想還是在容越開口之前道:“去我家。”

他習慣于在對弈之中思索。

也許這一次,也一樣。

耳邊傳來沉沉的笑聲,容越已經含上他的耳垂,吸吮之間也用舌葉輕輕撥弄。沈流彥甚至感到,自己身後已經被什麽東西抵住……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沈流彥按上容越的手,緩緩将對方的手指掰開。

他同樣感到了,皮膚之下傳來的,鮮明的渴望。

眼神暗了暗,沈流彥道:“放開吧,還有別人會來。”

容越應了聲,卻仍然抱着他,像是在靜靜的感受着什麽。

沈流彥嘆口氣:“剛才許盈給我看了那本相冊。”

容越:“嗯。”

沈流彥:“之前她給我說的時候,我還不覺得……真的看了以後,才發覺,那樣的關系,怎麽可能幾十年都不怎麽往來?”

容越仍是只輕輕應了聲。

沈流彥擰了擰眉:“你就沒有別的想說的?”

容越終于笑了下:“我媽早就不在了,伯母也是一樣。流彥,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看當下,不好嗎?”

沈流彥一頓,過了許久,終于道:“那天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我想明白了,”容越彎了彎唇,“流彥,我總覺得,你才是那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這下子,他等了更長時間,終于聽沈流彥答道:“……你說的沒錯。”

晚間十點,許盈的生日宴尚未結束,容越與沈流彥已提前離開。

臨走之前,容越囑咐米璐,待會兒要走的時候就讓司機來接,他已将司機叫來,現在就在停車場等候。

米璐的眼神有些飄忽,不知在想什麽,但還是乖巧的答應了。

既然要去沈流彥家中,坐的就是他的車。容越在副駕駛座上,自始自終,視線都定格在沈流彥面上。

對方像是在思索什麽。

容越這樣想,卻不自覺的更被吸引。沈流彥的樣貌,第一眼看上去是俊美,已是十分吸引眼球。再往後,愈是相處,就愈發挪不開視線。

已經快要到春節,店鋪漸漸打烊。市中心處雖繁華依舊,但到底沒了之前的熱鬧。

拔出車鑰匙上樓,在開門的時候,沈流彥看着自己的手,終于确定,自己在發抖。

為了什麽呢?

他沉默了一下,推開門,打開燈。

将米色的大衣挂在衣架上,領帶解下來。沈流彥轉身看容越,道:“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泡茶。”

容越薄唇一彎:“好。”

兩杯泛着熱意的茶水被端到身前,兩人之間依然是那張棋盤。這樣的場景,就好似從前無數次那樣。

但到底是不同的。

沈流彥捏着一粒黑子,慢慢的想,今晚的一切,都太過不對勁。

他的确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同時,能在學生時代挑燈夜讀,通宵待圖書館,靠的卻是絕對的理智。

沈流彥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兩者,會變得相互矛盾起來。

他的情緒一直很少,對外表露的也是那樣毫不出錯的溫柔。此刻低頭看着棋盤,更是将表情極好的隐藏。

和容越繼續這樣下去,下次出事,就不僅僅是言語矛盾。

他們互不信任,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哪怕身體再契合,都不能改變本心。

所以,無論再無法割舍,都不應繼續。

沈流彥的唇角緩緩勾起。

他居然也會在那麽一天,對一個人,産生“無法割舍”這樣的情緒。

好似有某個閘門被打開,緊接而來的就是洶湧蓬勃的心緒……

如果對方不是容越,大概就不會這樣令人煩心。

将容越身前的棋簍也拿到身前,沈流彥開始以極快的擺子。

白子将黑子圍起,他将中心的黑子收到一邊,淡淡道:“一開始,是你從李雪那裏套出自貿區項目的競标價。”

容越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神情微微變化。

黑子将白子圍起,沈流彥繼續說:“然後,算是補償,你幫我坑了沈瑞澤一把。”

容越放在一側的手漸漸收攏。

依然是白子繞起黑子,沈流彥:“之後算是正式合作?幫我擺平沈瑞澤的那場陷害,”黑子的攻勢再度加劇,“我給你容東旭商業犯罪的證據……”

手突然被容越按住。

沈流彥擡頭看對方,難得的沒有笑,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平靜,仿若泛不起一絲波瀾的湖水。

容越卻還是唇角彎起的樣子,只是說話時咬字極重,一字一頓:“你要拆夥?”

作者有話要說:

☆、50

月光照下,海面之上,泛起片片銀鱗。

海水拍打上礁石,濺起晶瑩的水花,又倏忽落下,消失在海水裏。

一如破碎的水晶,墜入深淵。

沈流彥慢慢将手收回,期間分明的感覺到,容越按着的力度在減輕。

直到最後一點指尖都從容越手下滑出,他終于開口,仍是那副平靜的表情:“你要這麽想,也可以。”

容越只定定的看他,視線銳利,仿佛要将眼前人的容貌刻在腦海裏。

先前在許家時翻卷的欲`火被徹底壓下,他突然想起了許多事。

最初開始的時候,自己抱着玩弄情趣的态度,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開着車一直到郊外的小山。兩人站在山頂,看江城的霓虹燈火。遠方海水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溫柔的侵蝕着沙灘。

那場畫展之後,大抵是習慣了玩笑口吻,他叫沈流彥的名字,沈流彥卻叫他“容哥哥”。

在人工溫泉中放縱,升騰的水霧之中,模糊的豔影。

聖誕那天,他将一枝玫瑰遞過,對方卻沒來得及接,就去了江大附院。

還有元旦前一晚,他在沙發上,抱着沈流彥,猝不及防,就被映了滿眼絢爛煙火。

沈流彥看着容越神色變動,從回味,到沉寂。

好似有什麽在心口啃噬,雖莫名,卻發痛。

但也僅僅是這樣了。

他終于緩和了神色,嗓音溫文,是很好聽的男中音。此刻緩緩道來,仿若一場春雨,滋潤的,飄散在空氣中。

“容越,你沒法相信我。”

不是不願意,而是無法做到。

正因為清楚這點,沈流彥才更要做出這樣的抉擇。

“……你說的對。”終于,容越扯起唇角,第一次在沈流彥面前露出一個帶了冷冽意味的笑。桃花眼仍泛着光,卻不再似從前,沒了調笑,唯餘審視。

他的态度變化太過明顯,沈流彥收入眼中,忽有一種類似大夢初醒的感覺。

這才是旁人眼中的那個容越。

沈流彥彎了彎唇,神色同樣轉變,眉眼之間,具是柔和的笑意。

兩人對視,容越終究是忍不住伸出手上前了些,伸出手,指尖在沈流彥頰側撫弄。碰到的皮膚觸感細膩,他一路向下,手指在沈流彥頸上微微握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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