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始亂終棄你有良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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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巷的風刺骨寒涼,兩人手裏都握着刀,少年與男人針鋒相對,半晌,是阮柏宸先放低姿态,投了降。

壓下內心諸多疑惑,阮柏宸仔細端詳面前的少年——他的個頭已經抽條拔高,衣着偏英倫風,五官還揉着些未化開的稚氣,年齡估摸着十七八歲左右。

藍眼睛、冷白皮、淺棕發色,小屁孩兒動刀動槍的,阮柏宸卸掉防備,拿出成年人的沉穩和大度,問:“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到街口,你趕緊回去吧。”

慕伊諾聞言不答,面色狠厲,觀察提防着男人的一舉一動。

阮柏宸見他不說話,抱臂一琢磨,心下了然——這孩子可能聽不懂中文。他大學英語四級勉強卡線通過,畢業快十年早忘光了,阮柏宸犯愁幾秒,生疏地往外蹦着英文單詞:“Youhome……好像不對,Yourhome……”

“嘶”一聲,不耐煩地閉了嘴,思忖片刻,阮柏宸驀地問:“Whereareyoufrom?”

話一脫口他就後悔了,之前刷抖音看人老外講中文,大半夜笑得賊精神。阮柏宸放棄了,利索地扔掉鋼管和折疊刀,擡手一通比劃。

慕伊諾猶疑地審視着阮柏宸,伸腳夠過來地上的兩件利器,僵硬的四肢正在松力,敵意褪去,一點點恢複輕松的站姿。

剛發洩完積壓一天的不爽,莫名又搓了一肚子火,阮柏宸苦思冥想,不知道該怎麽準确表達自己的意圖,卻沒發覺,他其實早就可以離開了,完全不必多此一舉。

“Myname……”阮柏宸長嘆一口氣,耐心耗盡,他懶得再管對方到底聽不聽得懂,邊比劃邊道,“我叫阮、柏、宸,你是不是迷路了?有家人的電話嗎?需要我帶你去派出所嗎?”

慕伊諾直直地望着他,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倏忽間,阮柏宸終于反應過來: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管人這麽多幹嗎?

上頭的酒意早就蒸發幹淨了,酸痛的身體拉扯着晃蕩的意識,阮柏宸疲憊不堪,右手麻得提不起丁點力氣。

這頓晚飯吃的,阮柏宸神色犯苦地擰蹙眉心,一天天過得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抽根煙短暫解乏,阮柏宸瞄着身形清瘦的少年,濃密長睫蓋着藍瞳,唇角微微下撇,落低的目光凝視着地面,好像很失落,又好似無事發生。

模樣倒是比剛才乖一些,阮柏宸大着膽子,試探地向前邁動一步,慕伊諾立刻擡臂橫刀,用眼神示意他退後。

無奈地搖搖頭,想走,但又不希望這個男孩跟自己一樣倒黴,阮柏宸張望一圈四周,萬一那幫混混在別處守株待兔呢?

如何讓陌生人改觀對自己的第一印象。以前開影樓,阮柏宸做過四年兒童攝影,逗小孩兒笑是他的本職工作,但現在手上沒道具,他索性就地取材,放眼周邊,于巷角處尋見一叢迎風生長的白色小花。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近随意撥弄兩下,野生花草大多在秋季枯萎,這一叢也沒剩幾朵完整的。

挑揀一朵品相稍好的摘下,圓滾滾的形狀感覺挺讨喜,阮柏宸轉身走回原來的位置,要說他此刻的“工作”和過去有什麽不同,大概是面前的少年着實不能算“兒童”。

阮柏宸友善道:“小朋友,天太晚了,你真的該回家了。”

鼻翼甕動,慕伊諾敏感地聞見熟悉的香味,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阮柏宸手上,防備的眼神忽然變了。

寶珠茉莉。順着阮柏宸的手臂看向他清俊的臉,慕伊諾詫異地舒展眉毛,總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些似曾相識。

觀察着少年放松的神情,阮柏宸欣慰地說:“我領你去派出所,你拿着刀,跟我保持四米以上的距離。”

指腹蹭過一抹涼意,小白花轉移到慕伊諾手中,阮柏宸握拳插兜,扛着冷風聳高肩膀,緘默着三步一回頭,邁出窄巷。

慕伊諾聽話地跟着他,四米,不多不少。一路上,阮柏宸認真檢查自己的傷勢,好在衣服還算厚,全是淤青,沒有流血骨折。

揩了把額角疼出來的汗,阮柏宸朝着派出所的方向,步伐沉緩。

沿途路燈稀少,一條道一盞,幽幽地投着亮,不及阮柏宸唇前的火星明耀。上坡,石子路盡頭拉着鐵栅欄,莊嚴肅穆的地界外,保安在站崗亭中呼呼大睡。

已至深夜,阮柏宸被困意絞得幾乎睜不開眼。疲倦地咬着煙,他自問對這孩子算是仁至義盡,便沖他敷衍地揮揮手,丢下一句:“有困難就去找警察叔叔,以後大晚上的別再四處亂跑了。”

一個腳印一咬牙,艱難地返回知春街,阮柏宸口中泛起苦味,回憶這一晚的經歷,亂七八糟的确實夠荒唐。

雙臂交叉胸前,悶頭只顧趕路,他深吸一記尼古丁,煩躁地吐出一縷煙霧。

将煙頭碾滅在垃圾桶上,阮柏宸望一眼還在營業的酒吧,沒心情沉迷午夜場。徑直拐進側面的巷子,走到樓下伸手去拉破舊的門,耳尖微動,他陡地戒備起來,視線随即掃向眼尾。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隐約夾雜着微弱的腳步聲,阮柏宸的第一直覺是,他被混混們盯上了,這幫孫子竟然一直跟到了家門口。

猛一回頭,阮柏宸眯眼瞪着漆黑的巷口,瞬間不困了。四米之外,地上斜着細長的人影,慕伊諾右手拿着花,左手緊緊地攥着帆布包帶。

有那麽一刻,阮柏宸差點讓這孩子氣笑了。他靜立在出租樓前,等待半分鐘,少年既不上前也不離開,表情淡漠地杵在原地,偶爾看花,偶爾看他。

心無餘且力不足,誰能想到折騰出這麽一個大麻煩,阮柏宸默嘆一聲,徑自踏進黑洞洞的樓道,邁上緩步臺時,他往一層看去,門沒再開了。

吃力地爬上樓,取出鑰匙擰動門鎖,阮柏宸歪着肩膀砸向沙發,力氣倏地消散,弓起腿軟綿綿地窩着身子。

衣服表面遍滿髒污,他合眼緩了半刻鐘,險些睡着,而後強撐困倦爬起來,搖搖晃晃地進衛生間刷牙洗澡。

熱汽很快聚攏鏡面,阮柏宸單手撐住牆壁,水流順腰線蜿蜒淌下。垂着的右手細微地發着顫,恐怕真得休養幾天,他糟心地撩起額發,取來牙杯中的刮胡刀,動作遲緩地剃淨胡渣。

下半身圍着浴巾,吹幹頭發,趿着拖鞋倒在床上,臉剛碰到枕面,阮柏宸就覺得眼前倏然一片模糊,濃重的困意霎時席卷,發沉的意識頃刻渙散。

慢慢合住眼睑,他累得甚至忘記往傷口上塗藥了。

窗外的老槐樹上排排站着叽喳亂叫的麻雀,知春街兩側的店鋪陸續開始營業,賀啓延卻跟別人相反,笑盈盈地送走最後一位酒客,伸長懶腰拎着防盜鎖準備打烊。

探出身子拉合店門,不經意左移目光,賀啓延好奇地打量站在屋檐下的少年,眨眨眼睛,又把門給推開了。

阮柏宸一覺睡到天光大亮,但不是自然醒。手機在床頭櫃上沒完沒了地震響,他遲緩地睜眼,待思緒回籠,四肢恢複知覺,惱火地抄來電話,瞄着屏幕摁下接聽:“煩不煩。”

“宸哥,你就說你是不是兩面派吧!”賀啓延在聽筒裏大聲吵吵道,“前幾天我問你要不要看歐美的片兒,保證那老外長得絕對賞心悅目,藍眼睛白皮膚,結果你跟我講你不好這口,靠!你背着我幹嗎了?要不是人找上門來,非你不見,我他媽都不知道你居然跟個外國人搞在一起,始亂終棄你有良心嗎!”

骨縫中透着難捱的酸楚,阮柏宸木着臉注視着天花板上的一只小蜘蛛,吐出堆積在胸腔內的郁氣,一字一頓地說:“你丫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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