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三

那日我剛用過早飯,衛小川便來告訴我他答應了小椴王爺去南疆的事,我心裏着急一下岔了氣,不停得打嗝。

他拍了拍我的背,“我只答應我自己去,你們可以不去。”

“不行!你這個四哥古古怪怪的,不能輕易相信,你一個人跟着他一批人馬去,萬一死在那裏怎麽辦?你死了我、我去哪給你收屍啊?”

“喂喂,不要開口閉口就是死,我除了死能不能有個稍微好點的下場。”他掃了一眼窗外,确定沒人才說:“衛椴這個人心思太重,多簡單的事都能用複雜的辦法解決,何況他控制欲太強了,我若不從了他的心願,他必定就要抓我一個要害來威脅我,我想還是先答應他,去了那邊無非毫無作為,陪他轉悠一圈。”

“小川,你有沒有想過,你之前和伏羲教有過關聯,現在朝廷讓追雁堂來誅伏羲,可能會連同盟一起殺的,要抓人證很容易,要定你一個罪也很容易。”

“不如和你說說我四哥,曾經吐魯番進貢過一顆雞蛋大小紅碧玺,我那老爹把寶貝賜給了他,他轉手給了自己一個小妾,那小妾當日只是想表表謙遜之意,便推脫了一下,說把這碧玺送給正室才合适,過了幾日那小妾就死了,聽說是被逼着把那碧玺吞了下去,還有一年,我四哥從江南弄來幾尾金錦鯉,其中一條穿過荷花游到另一邊的池塘去,他便命人把錦鯉殺來吃了,他看上去确實儒雅親近,但若不依他的意思,他什麽狠心都敢下。”

衛小川的武功無論如何都在小椴王之上,如果他真有意思避開這件事又怎會找不到辦法?

“他抓到你的把柄了對不對?”

他歪了歪嘴,不置可否。很久之後我才知道,衛小川的把柄竟然是我,原來早年小椴王爺去會見衛小川,也就順便見了見把他迷得七葷八素的親師父,現在看了我的模樣,自然知道衛小川舍不得我死。他和衛小川說,若是他不随行便要拿我下酒。

幾天後小椴王爺又來找我和穆懷春,他前腳踏進門,穆懷春就在桌下按住了劍。

“過幾日我就要和衛小川去一趟南疆了,想問問二位要不要一同前去。”

他開門見山,我們被打的措手不及,我暗暗看了穆懷春一眼,回:“這麽突然,能不能容我們考慮幾日再做答複。”

穆懷春在桌下拉住我的手,笑道:“既然王爺親自來請,我們一定去,只不過王爺到底是去做正經事的,我二人不過是趁春至游山玩水,到了南疆附近就該分道揚镳了。”

小椴王爺眼底劃過一絲詫異,大致沒料到穆懷春會答應的這樣幹脆,滿肚子的勸言和逼迫一時不知往哪說,梗塞的一時無話,只好笑着點頭,親切又滿足的走了。

我以為穆懷春之所以答應下來,是有體面的逃跑計劃,結果他卻說不是,說着眼神就往房梁上掃,我突然意識到,小椴王爺的人應該早就蹲在我們頭頂了。

他對着我安慰一笑:“別想太多,該吃的時候照樣吃。”他見我心神不寧盯着屋梁,便伸手捏我的臉,扭向桌面,右手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畫着南疆的地形圖,說那裏有一道美食叫百蟲抄,主材料是蜻蜓幼蟲。我不看桌面看着他,想着這一行去到南疆,恐怕留給自己的時間越減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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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去找嬰寧,她正在屋中擦古琴,見我來了只淺淺掃了一眼,哼哼道:“你我算不算好姐妹?”

我點頭如搗蒜:“算算!”

“那你為什麽又來求我。”

“那你覺得我們算不算好姐妹?”

“當然不算。”

“哦。”我灰溜溜的正要走,她卻叫住我,輕輕擡眉,“說吧,你有什麽事又要麻煩我這位朋友。”她凝神正瞧着我,臉上似笑非笑的,我知道她從來就是這樣的心軟。

“讓豆豆留在你身邊吧,打打下手端水洗碗做什麽都行。”

她半天沒說話,“這回是去哪裏?”

“要和小椴王爺去一趟南疆,我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回來,也許很快也許要很久,總之不能帶他去。我們這裏七七八八積攢了六百兩銀子,想麻煩你待我照顧他一陣子,等他十六歲就放他走吧。”

嬰寧也不接銀票,只是把眼珠一番,又開始擦古琴,“你們去潇灑快活卻把他丢給我,換誰也不樂意,将來我因為他這個拖油瓶被人笑話沒人敢娶,我可是會叫他給我倒洗腳水的。錢嘛本姑娘有的是,不在乎你那點,我也不吃苦情戲的。”她歪着腦袋看着我,“不如誇我兩句來聽聽。”

我心頭一喜,撲上去抱着她,“比如沉魚傾城嗎?”

“對呀,我就喜歡這種俗氣的。”

和嬰寧聊了片刻心事,多是關于未來的,盡管我什麽也沒說。走前她突然叫住我,低低說:“你好好照顧他吧。”

我不能再假裝不明白,也不能在這個尴尬的位置上表達一點點的傷感,只好點點頭。

“你好好活着,總能遇到的。”

風生水起的春分我們上路了,那天小豆子早早在路中央盤腿坐着,見車馬來了便叉上腰,乍看之下就是個算命的小老頭。

穆懷春走到他面前,低頭說:“你長大了,爹不好攔你了,所以你真想跟我們走?”

“沒錯。”

穆懷春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那走吧。”小豆子聽完撒腿就往回跑,我急着喊他:“你幹什麽去?”

“我去收拾包袱!”

直到他消失在街道裏,穆懷春才轉過頭,“王爺不介意快馬加鞭的趕出城吧?”

用了一個這樣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辦法,就這樣和小豆子再見了,我甚至可以想象他耍無賴一樣的在路中央翻跟頭,但老實說我挺喜歡這樣的,不用刻意安好的告別,總讓我覺得不知在哪個角落他又會跳出來。

小椴王爺這一路趕的十分着急,絲毫沒有要怠慢的樣子,無論路上是繁花初露還是殘雪未盡,或者東風美人,他都沒有停下一步,他一直起着紅馬在隊伍最後一直催着我們往西去。

我過得并不閑,每天編制着各種話與穆懷春聊,他總是細細聽着,上一秒似乎沒在聽,我若停頓下一秒他卻會問“然後呢”,我喜歡他這樣的安靜,安靜裏帶笑,望一眼又是滿滿春意,心裏很暖。越是這樣覺得越是歡喜,越是滿心酸楚。

我的确掙紮,掙紮于犧牲,掙紮于離別,掙紮于孤寂,這一世我先走了,下一世太早到來又會錯過想遇到的人,這是一種選擇,或者是陪着他,看着他時而像人時而像鬼,或者選擇讓他安然這一世,代價是我先走。

“我聽說孟婆湯其實是人的眼淚,這一世眼淚越少,下輩子能記住的就越多,”他笑了笑,問我怎麽說這個,“我是想說,你這輩子可要少流眼淚,下輩子要記得我。”

他從馬上伸手摸我的頭,力度總是不控制,揉的我滿頭亂發,“這麽說,我下輩子記得你一定比你記得我要清楚得多。等這件事解決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不會有眼淚的,我是不會的,你也不準了。”

“喜極而泣可不算,再說了,我這麽乖巧可人,到了奈何我就去求孟婆,抱着她大腿賴着她,她若非要逼着我全部喝下去,我就長成她腿上的瘤。”

穆懷春在那頭多看了我兩眼,大概在盤算到底是個多大的瘤,終于打了個抖索,豎起大拇指:“夠惡心,你贏了。”

走了幾日後,路上就不停的下着春雨,細細綿綿帶着未散的冬意,小椴王爺雖然挺着消瘦的小身板堅持了幾日,最後終于也也受不住了,抛了裘衣鬥笠下令就近入城休息。

在客棧我要了小爐子,急匆匆烤着随身衣物,穆懷春坐在窗臺上擦着驚香,時不時望望遠處的黑色城牆,我好奇的湊上去卻被他一把抱住,“上來看看。”我坐在窗臺上,遙遙看見城外一片紫藍色的竹林,美得虛幻,是一片墨色裏找不到的色彩。

我不知為何想起了晚芙和衛容,明明是不一樣的時節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風景,但偏偏總是有一點觸動,或許是因為這時的風和那時的風一樣也飄着沉香。這樣想着便準備去找衛小川聊聊往事,穆懷春不太放心,起身把驚香蓋在毛氈披風下,拉起我随我一起去。

那時候天色已漸暗,客棧的三樓過道中點了三盞燈,顯得兩邊屋內都特別暗,到了衛小川門前,我擡手敲門卻敲在了穆懷春的手掌裏,他握着我的手,暗示我不要出聲。

這一安靜,便在衛小川屋內聽到了小椴王爺的聲音。

小椴王爺:“……從前到現在,連父皇都聽我的,你又有什麽理由不聽我的?等這件事搞定之後,我自會在父皇和懿貴妃面前對你美言。”

“不必了,我從來就不在乎父皇怎麽看我這個無心國事的兒子,更不在乎一個小小貴妃的眼光,我此生不會回宮,也用不着她來照應。”

屋中靜的可怕,好一會兒才傳出小椴王爺的笑聲:“六年前父皇代懿貴妃對追雁堂下旨把紅蓮舍利帶回宮,要我這個堂主還有你這位千金公子參與此事,這件事你現在還記不記得清?追雁堂得到的消息是,不久前你明明已經拿到部分舍利子,卻隐瞞此事折回南疆丢進了鬼水湖,這件事我可是幫你隐瞞着懿貴妃。像懿貴妃這種貌美如花的女人都害怕衰老,越害怕就越想拿着拿世間珍寶來煉長青丹,她什麽都試了就想試一試舍利子,六年裏皺紋一每多一條就更瘋狂。一個瘋狂的女人,又是曾因你無視她而嫁了你爹的女人,對你恐怕什麽都做得出來。”

衛小川笑了笑:“我沒有不答應你拿舍利,反正我已經下過一次湖,眼睛再瞎一些也無所謂,這些啓程之前我都已經答應過你,你現在又想來說什麽?”

“沒什麽,想來說說那個駱福如。”

他的聲音陡然帶着怒氣:“關小福什麽事!不要扯上她!”

“小福呵呵呵呵……我已經好多年沒聽你用這種口氣叫一個女人。衛小川,我心裏知道什麽,你恐怕也猜得到。”

“我沒興趣猜。”

“那我就坦白告訴你,我的人從那日抓駱福如出城的兩個女人那得來一個秘密……”

我可以猜中小椴王爺知道的是什麽,他知道最後一片舍利在我的肉心裏,他要這片舍利,這就是他想我随他前去的原因,他想殺我,更不會放我和穆懷春一起走。

但是那個剎那,我想到的是不能讓穆懷春知道這件事,然而我還沒捂住他的耳朵,他卻快我一步将我帶離了那裏。

我原本以為只要我跳進湖裏把心挖出來一切就結束了,我和穆懷春再也不用每夜噩夢連連,可是我現在明白了,即使我跳下湖,也會被致信的人背叛,死亡會成為徒勞的犧牲。

穆懷春卻沒有什麽異常,直到重新上路也只是摸摸我的頭,笑着親吻我的額頭。我知道他心裏一定在猜小椴王爺知道的秘密,也許他猜到了,也許他根本也沒打算猜,正在想即将到來的腥風血雨。

作者有話要說: 老實說确實拖得太久了,想快點結束,本來這故事可能預定寫30左右 現在大概縮減到25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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