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四
即使知道了衛小川的事,我們依舊掩飾的很好,對他還是玩笑盡開,把表面功夫做得極致,但是我不再敢看着他的眼睛,心裏總無時不刻感慨人心難測,笑話自己的信任一次次打水漂。說恨他多少是有一點,但是到底多恨呢,每次一想到這又覺得那點恨也不算恨,畢竟他對我的好比對我的壞還是多得多。
那夜露宿在溪流邊,大概是流水聲太詭秘,我夜中做了噩夢,驚的一坐而起,正伸手摸水袋,卻看見遠處幾棵樹之間立着兩個黑影,我偷偷靠近了些,竟看清是穆懷春與衛小川,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只是看見驚香在月光下閃着大片寒光,劍鋒正對着衛小川的肩膀。
看那架勢,是已經撕破了臉皮,我以為那夜穆懷春就會殺了他,但是他沒這麽做,他們不知說着什麽,沒過多久穆懷春便收了劍,躺在我身後抱着我,手腕比之前更緊一些。
我假裝熟睡,翻了個身順勢攬着他的腰,他把鼻尖貼在我發隙間,“脈搏這麽快,你醒了?”
“做了噩夢。”
他笑了笑,夜色裏眼底有幽光,十分溫柔,“別怕,明天我們就走。”我點點頭,他卻說:“我們要比小椴王爺先一步去鬼水湖。”
我心頭一喜,“原來你有計劃?”
他反複親了親我的額頭,又撥了撥我的頭發,“恩,別擔心。”
因為穆懷春一句安然無恙我心情別樣好,黎明時醒的特別早,還未卯時就從他懷裏鑽出來,小椴王爺睡在不遠處的馬車上,四周都是他的人,有一種屍橫遍野的古怪錯覺。
我就近去溪邊洗臉,誰想遙遙就看見一個身影坐在那,我咬咬牙還是走上了前,衛小川聽到水聲回頭便道:“你起的還真早。”
我納納的回:“剛起來就後悔了,早起的蟲子容易被早起的鳥吃,以後我還是多睡會兒吧。”我收了手帕就要走,他卻上前一把拉着我,往一塊白岩後面躲。
“你都知道了?”
我低頭沒有說話,他卻扶着我的臉擡起來,“你怪我了。”他想伸手來抓,我又匆匆退了幾步。
我怎麽會不怪他,可是卻又不知為何覺得怪不得他。
“我只是對你失望,我要完全的信任你是那麽不容易,但是我終于辦到了,也終于知道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癡,白癡到我都想掐死自己,我怎麽會去聽你的故事看你的畫,相信你因為我這張臉不會對我使壞,我真是傻真是蠢,我還以為我們曾經是朋友……”
“我們不是朋友。” 我愣愣看着他,居然沒見過他的臉如此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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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他突然放聲笑起來,我心裏有些慌,回頭望着希望沒人聽見,回過頭他卻已近在咫尺,“你到底知道什麽?有多少事是你不知道的,比如我愛你。”
我擡頭望他,手帕落進溪水裏。
“從前有人對我說帶她走,我從來不明白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也沒想到會想對你說這句話,無論你想去哪裏,身邊有誰我都想跟着你走,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你的模樣或是我的習慣,可是當我感受到你真真切切愛着別的人,我便知道我愛你。我一直說話直接,你若能接受便好,不能接受便忘了吧。”
他沿着溪流去撿我的手帕,随後轉過身遙遙看着我,臉上有了些笑意。
“騙你的,剛才的話都是騙你的。”
他此刻的表情又更像是真的,我有些分不清楚,有時候我不懂他,從沒想過去懂,也許有一天我能明白他到底怎樣看我怎樣想我。
他笑了笑:“我知道你和穆懷春打算先一步去鬼水湖,我要一個理由和你一起去。”
我心裏盤算了一下,還是不相信他能害我,“昨晚你和穆懷春說了什麽?你有沒有把我的事告訴他?”
“沒有,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知道這件事,可能會親自把你丢下湖。”
關于這一方面我不想辯駁我只能說:“我用生命和你賭,他不會,但是我不想他知道。”
“你總是選擇相信別人,而我相信你相信的人,”他在我臉上捏了一把,“所以昨晚我約他聊了幾句,今夜與你們一起上路。”
我想了想點點頭,“以後再騙我就砍手砍腳。”
他得意起來,閃爍着眼睛:“一個愛你的人怎麽會騙你。”
“滾蛋。”
路途中我坐在穆懷春的馬上,互相在手心寫字,在小椴王爺警惕的注視下算是交流完畢,原來昨夜他和衛小川談的也不過就是這件事。我問穆懷春為何還相信他,他竟回答了和衛小川近乎一樣的話:因為你還是願意相信他的。
原來這世上并不是我盡信他人,而是他人盡信于我。這樣想來心底還是有一絲歡愉和欣慰,心情難得的好了起來,午後高陽正盛,到了客棧還與小椴王爺小酌了兩杯。
他雖然心腸黑但是軀殼卻叫人痛愛,特別是笑起來,臉色白白的帶着病态美,此刻他端着酒杯與我一杯杯下肚,聊起我家中的事,旁敲側擊的想确認紅蓮舍利在不在我的肉心裏,原來他對林施施的話還是有懷疑。
穆懷春在桌下揉着我的手,若我話說的太多便會捏一捏。
小椴王:“對了,前幾日穆兄說要與我們在途中分道揚镳,不知何時上路?”
“如果王爺不嫌累贅,恐怕還要多留幾天。”
“哦。”他心不在焉的轉着酒杯玩,“幾天呢?”
“十天左右,倒是可以先陪王爺走一趟再離開。”
他似乎松了口氣,笑道:“不錯,路上有個照應。何況……我皇弟還是舍不得你的。”他突然看着我,笑的極暧昧。不知他是覺得穆懷春礙事,想離間我們,還是察覺到我和衛小川這幾日的眉來眼去,當作了眉目傳情。
我掃視了一下四周,小椴王爺至少帶了六十個追雁堂的高手,後面也許還有援兵,如果真的對打起來不知有沒有勝算。
出了客棧,我們就被告之離迷返林不遠了,伏羲的主教就在迷返林,客棧的苗家女人奉勸我們不要往迷返林去,謝過後我想往後自己也用不着碎銀子,便全給了拉馬的店小二,小二一高興塞給我幾個火折子,說是自家做的,我又各自給了穆懷春和衛小川。
如此兩袖空空,心裏居然踏實很多。
往東走了一個時辰終于在幾個山丘外看到了那片深綠色的樹林,竟是一眼看不到頭,聽說這林子原本沒有名字,是近兩年總有伏羲教的人出沒,就近的村民才給取了這個名字,寓意迷途知返。”
事實比我們想的糟糕一些,一入樹林邊沿,馬就受驚了,實在無法只能把馬拴在林子外,所有東西都從簡,只是有一個木箱小椴王爺一直不舍得抛下,讓兩人拉着,箱子裏似乎是活物,頂上有跟管子,他總時不時往裏倒寫酒水。容不得我好奇,前面探路的人就回頭來報。前方遍地都是動物屍體,還有人的屍骨,像是死了很多年,都覆蓋着黴菌。
穆懷春:“是伏羲教的教徒做的,說起來,王爺此行為除伏羲教,難道就不怕教裏的祭司。”
他笑了笑:“聽說過他神通廣大,不過除了舍利子,自然還有其他東西能鎮住他。”
我瞧他這樣自信的模樣,實在不想潑他一頭冷水,便說了些皇宮果真什麽寶貝都有之類的阿谀奉承的話。
走了兩個時辰,從四面八方漸漸湧出濃霧,樹林頂枝葉層疊交錯看不見天空,六十幾人總像在原地打轉,小椴王爺終于累了,在踩死腳邊的蛇之後便下令就地休息一夜,又命人花了辦個時辰打火石,果然無用。
深夜我們撐着精神等四周鼾聲大起,又滾起濃霧便溜走了,霧氣果然很恐怖,三步之外竟就看不清事物了,我小心翼翼拉着他二人的衣袖。
“現在怎麽辦?”
“要趕在小椴王爺之前把舍利子拿到手。”穆懷春說:“與其讓他們拿到不如我們先拿到手。”
“那你……”
“我沒事的,我并不怕舜息出來,只是怕他出來的不是時候,如果舍利子在我們手上,主動權就不會在他們那裏。”
我正想說話,穆懷春突然停下腳步,與衛小川一對視,紛紛跳上兩邊的樹。小椴王爺的聲音在幾丈開外,他正在罵:“怎麽讓他們跑了?居然看不住幾個人!”
我們居然繞回來了,我猛然一回頭,看見身後樹上睡着幾個人,是追雁堂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已經有人跳在我們身旁的樹上,想将樹上的人叫醒,就在他扭頭的剎那我們就被發現了。
穆懷春迅速在樹間飛動,濃霧很快又圍了上來,身後傳來一陣漸大的兵甲聲,人聲嘈雜,我甚至聽到了蜀地人的口音,像是小椴王爺又遇到了另一些人,他大喊一聲:“放狗!”随後聽到如虎咆哮的犬聲。我心裏估摸着,惡犬應該就是那箱子裏的東西,之所以用酒喂醉是不想被我們發現,因為原本它是用來對付我們的。
一支飛镖從我耳邊過,一陣生疼,很快身後飛來無數支彩镖,穆懷春将我抱在懷中加快了速度,直到落地之後四周才安靜下來,而衛小川也走丢了。
穆懷春撕下袖口包住我的左耳,上面被長镖摩去好大一片肌膚。
“林子裏還有其他人,應該是各大門派的人。”他擡手從背後扯下一支飛镖,仔細端詳了片刻便甩在地上,“是了,樹林裏有七八個門派。”
這些龍蛇混雜的江湖人如果不像當年是為了鏟除伏羲教而來,便是為了一己私欲鬥的你死我活,但有時對立方太多也未必是壞事,至少能分清楚,只有敵人沒有朋友。
我們走了很久,突然一陣風吹散了霧氣,風中夾雜着水的腥味,我正喜于走到了樹林邊緣,從身後卻适時的傳來刀劍嘶鳴,竟是追雁堂的人和三兩個紅衣教的人在厮殺,怎料這聲響吸引了其他人過來,其中幾人向我們追來,穆懷春将我往身後一推,拔出驚香便是迎面一擊,立刻将對方刀劍擊的粉碎。
到處都是刀劍翁鳴,我竟覺得有些失聰,像有人在迷霧中喚我,又像只剩下我自己呼喊的聲音。一場霧氣淡去,四周竟沒有一個人,樹枝上濺滿了新鮮的人血,我摸了摸懷裏還有三個火折子,便沿途點燃插在樹下,希望穆懷春可以看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