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艾飛的逃跑等同于放棄了那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可他又別無選擇,等他漸漸的和那匹餓狼拉開距離後,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停下來,而是一路慢悠悠的跑着,勢必要将心中的郁憤持續不斷的排出體外。

艾飛真的懼怕黃朝嗎?其實不然,以一句話糙理不糙的俗語來形容再貼切不過了——光腳的豈會怕穿鞋的。艾飛很早以前就立下過誓言,這輩子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絕不會用武力去解決,就像孫東和李寶千叮咛萬囑咐的那樣,他不能再出事了。

适當的放棄,就是人生華麗的轉身。

艾飛不能再去那個人才市場了,不說能不能再次碰到黃朝,單說那一箱子被他摔碎的貨物就是他無力去賠償的。規劃好的行程徹底被打亂了,仰起頭看了眼即将蒙上黑紗的天空,艾飛無奈的垂下了腦袋,沿着熱鬧的街道漫無目的的晃蕩着。艾飛沿途經過了一家又一家別具特色的小吃店,太過誘人的香味勾起他肚裏的饞蟲的同時,也讓他犯起了愁。艾飛伸手摸進兜裏,用指尖輕輕刮弄零錢的邊緣,軟弱無力,一點鋒利的刺感都沒有。

艾飛攥着錢來到了一個賣毛蛋的小攤前,“老板,毛蛋怎麽賣的?”

老板是個頭偏小的男人,皮包骨似得黑瘦,“毛蛋兩塊一個,帶小雞的一塊一個,您來哪種?”

有錢三天樂,先填飽肚子再說,“來毛蛋就成,一個。”

男人好奇瞥了艾飛一眼,“帶小夥子就吃一個夠嗎?來兩個吧,我算你便宜點,三塊五兩個,怎麽樣?”

艾飛撓了撓頭,“那多不好意思啊,占您五毛錢便宜。”

“嗨,這有什麽啊。”男人用竹簽串了兩個毛蛋,撒上椒鹽和辣椒面後遞給了艾飛,“您拿好,好吃再過來。”

艾飛接過毛蛋轉身離開了,他實在沒有底氣把那個“好”字說出口。艾飛邊走邊吃,不時地還砸吧一下嘴,算是對毛蛋的味道給出了忠懇的評價。一個吃完了,再咬第二個,哪成想剛一下口,艾飛就感覺到一股水從毛蛋體內竄了出來,怪異的味道在口腔裏散開。艾飛厭惡地吐了出去,再看咬了一半的毛蛋,艾飛頓覺胃裏一通翻滾,猛地彎下腰開始幹嘔着。

艾飛吐到胃裏泛酸才停了下來,扔了那半個毛蛋,艾飛沒有回去找老板去算賬的打算,更沒有胃口去吃別的東西了。天有多高,手有多騷,艾飛就是撿了臭雞蛋一般地黴運不斷,老天爺更是連五毛錢的便宜都不讓他占,活活要逼死他的節奏。艾飛行屍走肉一般回到了破花園裏,四仰八叉躺在了那張掉了漆皮的長椅上,眯縫着眼睛看着夜空,不禁聯想起昨晚偷了他帆布包的小賊,會不會再次光臨。

艾飛早已身無長物,他完全不介意小偷扒了他這身衣服去換點兒酒錢,當然了,這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膽量了。

艾飛醞釀睡意向來迅速,幾乎到了“沾枕頭”就着的地步,不到十分鐘,他就沉沉的睡去了。

睡到半夜,天空中劃過一道道無聲的閃電,片片烏雲遮住了花園上空懸挂着的彎月,這是風雨前來的征兆。天公不作美是常事兒,因為老天爺幾乎長眠,就算撩下眼皮兒也是很難看到人間那些受苦受難的人們是如何在水深火熱中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夜風驟起,不多會兒就從半空中掉下了一顆顆幾乎連成串的雨珠,登時把沉睡中的艾飛砸了個清醒。艾飛自認倒黴,不遮不掩的坐了起來,環顧四周,沒有任何一樣能讓他避雨的設施,最終,他選擇了原地不動,等待着風雨的漸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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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持續了半個多鐘頭才有所減緩,艾飛抹了一把臉,站起身脫掉了衣服,借着夜色的掩護擰幹了衣服上積存的雨水。重新套上,艾飛再次躺在了長椅上,縮成一團,繼續他剛剛發了大財的美夢。

風雨過後恢複了夏夜原有的燥熱,天然烘幹機暖和了艾飛的身軀,讓他原本不安的睡眠開始變的沉穩,緊皺的眉頭慢慢舒緩,他微微動了動嘴唇,溢出一句含糊的話語,接着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少年時曾展露過的幸福笑容。

艾飛的美夢開始的快,結束的更快,天大亮時艾飛就醒了過來,對于昨晚所做的夢境早已忘的一幹二淨。艾飛伸着懶腰站了起來,扯了扯皺巴巴的衣服,神清氣爽的離開了暫居的落腳點。

艾飛仗着年輕力壯,真的就沒有感冒,反而精神百倍,開始進一步規劃今天的行程。三塊錢的早餐依舊是個半飽,艾飛臨離開之前和老板打聽了除昨天去過的人才市場以外還有沒有別的招工的地方,老板為人熱心,指點了艾飛後還沖艾飛豎起了拇指,一句簡單的加油,像是給他這臺毫無作用的機器加滿了油,幹勁兒十足。

艾飛按照早餐店老板說的找到了市南區的人才市場,一個小時觀察行情,拿着借來的紙筆勾勾畫畫篩選着适合他的工種,排除下來有三個工作非常适合他,兩個賣力氣的,一個就是木匠。

艾飛蹲笆籬子的時候,監舍裏有個木匠出身的老頭,因為偷砍別人家院子裏的大樹回家做研究而導致樹倒了砸死了一個路過的婦女。艾飛經常看到他在廢棄的報紙上畫着奇怪的圖案,細問下來才知道,老頭竟然是“魯班”的鐵杆兒粉絲,報紙上的圖案是他精心設計的機關。

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科學是大膽的瞎掰,小心的求證,而老頭所畫的圖案大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能否成功,還要看閻王爺肯不肯給他續命,可就算是成功了,設計出來的機關他想用來幹嘛?艾飛已經預想到了結果,最多出去了再被抓回來就是了。

艾飛偷師不精,但給人打個下手綽綽有餘,就在他準備前去應聘的時候,艾飛突然看到李寶和孫東極其興奮地沖他跑了過來。艾飛驚詫道:“你們兩個怎麽過來?”

孫東二話不說,一群頭砸在艾飛的肩頭上,“不我說你怎麽回事兒,兩天不見人,找你都沒地方找去。”

艾飛揉着肩膀頭,笑問道:“你們怎麽找來的?”

李寶解釋道:“孫叔單位上的一夥計認出你了呗,他以前見過你,估計你不記得了。”

“這樣啊。”艾飛朝招聘臺看了一眼,“有話等會兒說,我先去應聘啊。”

孫東攔住去路,焦急道:“還應聘什麽工作啊,哥們兒都替你找好了,走,我這就帶你過去。”

艾飛被他們兩個綁出了人才市場,去往面試的路上,艾飛問道:“什麽工作啊?”

“我一哥們兒在個按摩店給人按腳,一個月不少掙,正好他那兒要兩個男的,我就想到你了呗。”孫東邊說邊賤笑着。

“給人按腳啊?”艾飛哭笑不得道:“我不會啊,從來沒學過,萬一給人按疼了咋整?”

“多新鮮啊。”孫東和李寶互遞了個眼神,笑吟吟的說:“你見誰家按摩不疼的。”

艾飛傻笑道:“好像是這麽回事兒。”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讓我那哥們兒教你的。”

艾飛羞赧地撓了撓頭,“麻煩你了啊。”

“操,再跟我說這種話,老子跟你斷交。”

一行三人找到了孫東的哥們兒,白白淨淨的小夥看起來特斯文,都說人如其名,一點不假,他就叫李斯文。按摩店一般晚上才是上客高峰期,這會兒才中午,李斯文便帶着艾飛熟悉了一下環境,之後又張羅了一桌子好飯好菜,哥幾個就算聯絡感情了。

餐桌上,艾飛不顧上喝酒,風卷殘雲一般狂吃猛造,看的另外三個人大眼瞪小眼,不多會兒就都放下了筷子,把所有的夥食都讓給了艾飛。艾飛實在是餓,邊吃邊嘟囔道:“不好意思啊,讓哥們兒見笑了,跑你這兒改善夥食來了。”

李斯文笑了笑,“屁事兒沒有,該吃吃該喝喝,既然你和東子是哥們兒,那也就是我李斯文的哥們兒,都是自家人。”

李斯文猜不透艾飛為什麽會這麽餓,可孫東和李寶心裏明鏡似得,心疼的同時又無法逼問他這兩天是怎麽過活的。

艾飛不是個愛面子的人,可他卻是個不愛麻煩別人的人。

艾飛吃飽了,放下筷子後喝了半杯啤酒,目光掃過孫東三人,臊到臉紅,還不等他張嘴找個借口來掩飾尴尬,孫東就看破了這點,急忙拽着李寶請辭了。被留下的艾飛多了分釋懷,精神體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充能,随後便跟着李斯文開始熟悉起了業務。

聽李斯文說,這家店位置開的好,旁邊就有一家洗浴中心,夜裏是最繁忙的階段,不過像他們幹的這個行業還是存在一定的風險,尤其是沒有經營任何不良項目的小店,總會遇到一些胡攪蠻纏不可理喻的客人,遇到這樣的人,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賠笑臉,當孫子。”

六字真言艾飛謹記于心,換好嶄新的工作服,艾飛便站到了按摩店的門口,迎客去了。

正如李斯文所說的那樣,十點就開始上客人了,男男女女成群結隊的到來。艾飛今晚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引領客人去包間或者大廳落座,在倒上一杯茶就算完工了。

忙碌的感覺讓艾飛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他在客人面前露出的笑是發自內心的,不加以掩飾,不帶有和顏悅色的意味,真實且陽光着。

淩晨一點半,店裏已經擠滿了人,艾飛剛把一波客人送到門口,就被一個滿身酒氣的人撞了一個踉跄。艾飛勉強站穩,關切道:“哥,小心地滑。”

醉酒的人搖了搖頭,剛毅的俊臉上沒有任何醉酒的痕跡,不紅不白的。常喝酒的人都知道,臉紅的人好交,至于這不紅不白的嗎,可想而知了……

“連恺,你走那麽快幹嘛,站都站不穩了還當飛毛腿。”門外進來四個男人,均是滿身酒氣,開口責怪連恺的人走了過來,拍着他的肩膀說:“怎麽樣,今兒認輸了吧?”

連恺斜了他一眼,“操,老子會認輸?不服在整兩瓶白的,老子照樣喝。”

“行了啊,都喝成這樣了還不老實。”男人轉過頭看向艾飛,“還有包間嗎?”

艾飛急忙看了眼手裏的排序表,輕聲道:“還有一個三人的和個一人的。”

“喲,我們五個人呢。”男人把手送到了艾飛眼前,大有諷刺艾飛不識數的意思。

“不好意思,真的沒有了,要不有一位坐大廳可以嗎?”

連恺頭暈目眩,眼瞅着要站不住了,“操,墨跡個雞巴,我去那一人間,你們随便分配。”連恺僵硬的邁了一步,朝艾飛的肩膀上一拍,“帶路。”

艾飛稍有遲疑,然而就是這麽短暫的一剎那,艾飛竟然從這個叫連恺的男人眼中看到了暴戾的怒氣,指數百分之二百。艾飛再不敢逗留,狗腿子似得扶着連恺去了單人包間。

艾飛總算把連恺扶坐在軟椅上,暗地裏松了口氣說:“哥,現在師傅們都在忙,所以可能要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瓶水,你看成嗎?”

連恺撩起眼皮兒,不悅道:“操,老子洗個腳還得等啊。”連恺打量着艾飛,指了指他身上得衣服說:“你穿的不是師傅們的衣服嗎,就你給我洗吧。”

艾飛一愣,“我今天才來的,什麽都不會呢。”

“哪那麽多廢話,讓你洗就洗,去端水。”連恺嗓門大開,洪亮的嗓音正巧被門外的李斯文聽見了,待艾飛為難地從包間裏面出來,李斯文急忙上前,小聲對他說:“你給他洗吧,喝多了,知道個屁啊。”

“這樣行嗎?”

“行啊,怎麽不行,快去吧,我得忙了啊。”

艾飛瞬間換了個工種,端水的手都在不停的顫抖,他這是興奮的。回到包間門前,用腳尖開了門,倒退着走了進去,“哥,我今天剛來,手藝可能不過關,希望您見諒。”艾飛邊說邊把水盆放到了地上,再轉過身時,艾飛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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