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是誰?

等守在巷口的那些人走後,林斯趕緊背着血淋淋的紀仲年回了自己家。

他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一回到家就把所有門窗都關上,窗簾拉得密不透風,連燈也不敢開,只劃開火柴點了根蠟燭。

燭火微弱搖曳,遍體鱗傷的紀仲年被林斯放在了床上,他短暫地蘇醒了過來,但意識仍是昏昏沉沉,正迷糊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唔......”

“你忍一忍,”林斯又慌又急,害怕紀仲年會丢了性命,“我、我馬上幫你......”

他用剪刀地把紀仲年染血的襯衣剪開,露出裏面深淺不一的傷口,這些大大小小的刀口觸目驚心,看得他心如刀割。

家裏備了些酒精和藥棉,此刻全被林斯翻出來,因為精神高度緊張,他哆哆嗦嗦地翻找着:“止血的在哪呢......”

好不容易把東西都找到,林斯雙手抖成帕金森,用筷子夾着棉花去沾酒精,小心翼翼地給紀仲年的傷口消毒。

有處特別大的傷口在紀仲年的腰側,正不停地往外流血,需要做一些縫合,林斯只能硬着頭皮親自動手,把針線用火燙、用酒精泡。

“我現在要給你處理傷口,會有點疼。你忍着點。”

紀仲年雙眸微睜,面對眼前這個陌生人,他只能給予信任,氣息虛浮地說:“給我......毛巾。”

“哎。”

林斯慌了神,應後足足發愣幾秒,才匆匆給他拿來一條毛巾。

紀仲年把毛巾擰成粗麻花似的,緊緊咬在嘴裏,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眼神示意林斯開始。

“那、那我開始了啊。”林斯抽了一口寒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他緊張地在紀仲年的皮肉上穿針引線,動作十分笨拙生疏,卻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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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是沒麻藥的縫合,疼痛可想而知,紀仲年死死咬住毛巾,額頭上已疼出了一層細薄的冷汗。

林斯心裏也跟着疼,一想到躺在面前的是他的愛人,正在忍受難以想象的皮肉之痛,他就感覺呼吸不過來。

“呼——呼——”林斯不斷地深呼吸,從額頭上滑落的汗水滴在地面,不斷地對紀仲年喃喃:“你不會有事的,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

他努力控制自己亂抖的手,但技術有限,還是将傷口縫合得七扭八歪,就像一條盤踞在紀仲年的腰腹上的蜈蚣,定是要留疤。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操作完這一切之後,紀仲年早就疼得昏了過去,嘴唇上的血色褪得所剩無幾。

林斯的雙手沾滿了血,他精力耗盡地坐在地上,祈禱紀仲年的傷口千萬別發炎。萬一感染了,紀仲年大概率死翹翹。

到了後半夜,暗黃的燭火飄搖脆弱,窗外時而傳來烏鴉的叫聲。

紀仲年的傷口終于止住了血,但因為過度疲勞和傷勢不輕,他仍未醒過來。

林斯坐在床邊不肯合眼,就這樣守着紀仲年,用毛巾替他擦臉。

高度緊張的神經逐漸放松了下來,林斯靜靜地回憶起上輩子發生的事——

那時,他在貧民窟的夜裏救了紀仲年,見這人衣着光鮮,手戴名表,料想是個有錢人。所以他把紀仲年救回了家,想着等人醒過來之後,能從中撈點好處。

而之後,他也是懷着目的性去接近、勾引紀仲年,為了金錢和豪宅裏的生活,費盡心思去把紀仲年給掰彎。

雖然最後,他自己也一腳陷了進去......

夜深得似墨,縱使林斯已疲憊不堪,可他仍舍不得睡覺,男人雙手托腮,癡癡地趴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紀仲年的臉。

好看。

好看得天上有地下無。

就是這清俊明朗的五官,上一輩子蠱得他林斯着了迷,這張薄紅的嘴唇特別漂亮,叫林斯上輩子總是親完了又親,舍不得撒嘴。

“我的仲年......我的紀老爺......”

林斯就這麽癡迷地看着紀仲年,眼淚毫無征兆地流出來。哀淡的悲傷來得這麽突然,他才後知後覺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緒——

上天眷顧,讓他仍能和紀仲年再次相遇,不用忍受陰陽相隔的痛苦。

這一夜,林斯頂着個又哭又笑的癡漢臉,盯着自己的男人足足看了幾個小時,最後才架不住眼皮子犯困,一頭栽在紀仲年旁邊睡着了。

第二日,天光初亮。

貧民窟裏多戶養的公雞開嗓啼叫,林斯就是這麽被吵醒的,他煩躁睜眼,倦倦地直起身子,歪了一整晚的脖子和腰椎都酸得要命。

“呵——欠——”

他伸着懶腰,垂眸便見他男人躺在床上,呼吸均勻,睡相安寧,腰腹和背上都捆了厚厚的紗布。

窗外投進第一抹的美妙晨光,朦朦胧胧,輕柔地灑在紀仲年過分英俊的臉上。

男人的五官立體完美,眉目間有着成熟男人的氣韻,被光襯得令世上所有花癡和基佬垂涎。

“嘿嘿,”林斯看着,再次露出招牌癡漢笑。

他情難自禁,撐着身子向前傾去,悄無聲息地湊近紀仲年,咪啾~在那光潔的額心上輕輕落下一吻。

——正如上輩子,相愛的他們總會在每天早晨醒來時,給對方一個美好而愛戀的晨吻。

充滿愛意的親吻暫歇,林斯将嘴唇慢慢退開,飽含着深情的視線不經意滑下,一下子對上了紀仲年恰好睜開的雙眼。

林癡漢:“......”

紀仲年:“......”

空氣有點凝滞,林斯姿勢僵着。

現在的他對于紀仲年來說,完全就是一個陌生人,平白無故給一個親吻,怕是會被當成是變态。

在紀仲年愕然的目光中,林斯扯着嘴角笑了笑,“嗨,早、早啊......你的傷口還痛嗎?”

紀仲年不說話,面目冰冷嚴肅,高度警惕的眼神如同一束精密的紅外線,将林斯從頭到尾打量着。

林斯渾然不覺自己被當成了假想敵,只注意到紀仲年額上的傷已經結痂了,便習慣性地伸出手,朝紀仲年的臉伸過去。

“你這傷——”

“啪!”

紀仲年猛地打開他的手,側過臉,冷冷問:“你是誰?”

此時,他打量林斯的眼神裏除了深重的戒備性,還有自然流露的嫌惡。

對于他來說,面前就是一個舉止奇怪、會随便對男人動手動腳的陌生人。

林斯一愣,被這一句疏離的“你是誰”晃了神。

他忽然有點難過。

因為只有他記得自己和紀仲年的回憶,但現在的紀仲年卻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他們曾經愛過的那些痕跡、一起經歷過的種種,都已随着他那一次死亡而消散。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有難以察覺的哽咽:“我叫林斯,是昨晚救你的人。”

“你?”紀仲年道。

窗邊泛黃的舊窗簾微微拂動,他們在晨光中互望彼此。

一個擁有他們從相識到相愛、從初見到死別的所有回憶;而另一個,只用陌生的眼神、空白的印象看着眼前人,充滿戒心。

“你救了我?”

紀仲年仍半信半疑,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纏滿繃帶的身體,又靜靜打量林斯半晌,昨晚林斯幫他處理傷口的畫面漸漸回溯,才令他慢慢地放松警惕。

不過,雖然眼前這個人救了他,但就剛才的事看來,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個變态。

——哪個正常男人會偷親另一個男人?!

他狐疑地盯着林斯,“你在這裏守了我一整晚?”

“是啊。”林斯跟丢了魂兒似的。

“為什麽?”

不是說“謝謝”,而是問“為什麽”,林斯苦澀一笑,這才是他記憶裏那個以利益為先、不相信人心的紀二少。

林斯本想說,我為了救你當然是義無反顧啊。但轉念想想,依照紀仲年的性格,肯定不會信他的好意。

他就只好用回上輩子的理由:“你有錢啊。”

紀仲年:“......”

為了擺出該有的市儈樣兒,林斯将食指和拇指合在一塊,搓了搓,“我救了你,就是你的恩人。你醒了,應該會适當報答一下我的恩情吧。”

紀仲年嗤笑一聲,“我身上沒錢。”

“少來,那個呢,”林斯指了指他手腕上的那只表,閃着亮瞎眼的銀光,單是表盤裏的鑽就足以證明紀仲年的身價和財力。

“想要?”

紀仲年解下自己手上的鑽表,掂量幾分,眼裏精光一閃,露出自己生意人最精明的本色,“可以。”

話鋒一拐,紀仲年跟對方談起了條件,“只要你收留我,并且保守秘密,不能對任何人透露我在這裏,直到我安全離開的那天,這只表就是你的。”

就等你這番話!

林斯差點笑出來,強行保持面上的淡定,“行,反正我家裏就我一個人住,地方寒碜,您這種有錢人別嫌棄就行。”

他這麽爽快地答應,紀仲年卻起了疑心,“你不問問我是誰,為什麽要借你的地方躲?”

“我知道——”

意識到自己嘴快後,林斯舌頭立馬大拐彎,“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壞人……”

他嘆了口氣,哪用問啊,他知道。

紀仲年是紀氏集團二公子,算是個私生子,在外流浪十幾年後終于回了紀家。沒想到一入豪門深似海,紀家長子紀霄像對仇人一樣對他,就怕他從財産裏分一杯羹。

紀仲年忍辱負重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熬出頭了,能跟他哥平起平坐,然後他爸就嗝屁了。他哥為了不留後患,要對他趕盡殺絕,這才有了之後那些兄弟相殺的戲碼。

——以上這些,都是林斯後來和紀仲年好上的時候,紀仲年親口告訴他的豪門秘史。

現在,林斯就只能裝傻充愣:“我一貧民窟裏的小蝼蟻,沒錢沒色,和你沒怨沒仇,你就算是謀財害命也看不上我。再說了,收留你就能換一名表,多劃算的買賣啊。”

他苦澀一笑,假裝露出自己的財迷本色。

“成交,”紀仲年鄙薄地看着這個財奴,心裏萬般瞧不起。

作者有話說:

七夕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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