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鐵樹開花
這是紀仲年第一次主動親吻林斯。
原來男人跟女人的嘴唇親起來是不一樣的,又或者是……林斯的嘴唇和別人親起來不一樣。
微冰涼,略幹燥,觸感就像吸了潮氣的素紙,又軟又綿,貼上了就不願分開。
鹹濕的海風發出呼呼的輕聲,從他們臉側吹拂而過,一分一秒都被放大。
紀仲年甚至能感覺到林斯的碎發掃過他眼睑的感覺,于是情難自禁地,吻得更深了些。
“唔。”
毫不誇張地說,林斯心髒爆炸。
待到松開一些後,兩人的氣息都不太穩,紀仲年盯着他那泛水光的嘴唇,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失去了所有理智。
紀二少轉過身去,背對林斯,敲打着手邊低矮的木欄杆,裝作漫不經心地給剛才的吻一個評價:“咳咳,就……還行。”
林斯:“……”
半天沒得到回複,紀仲年往後偏了偏頭,想去偷瞄一眼那變态的反應,就看見林斯整個人呆住,正處于一種大腦當機的模式。
對林斯來說,這種感覺很複雜。
明明按上輩子來算,他和紀仲年都算是老夫老妻了,這輩子不過是再戀愛一次,怎麽接個吻都能有種初吻的感覺?
小鹿瞎幾把亂撞,都快把自己給撞死了。
“你……我……我們……這、這……”林斯一雙狗眼睜得老大老大,說話斷斷續續沒頭沒尾。
與之相比,紀仲年看起來要淡定多了,他極力讓自己保持面無表情的狀态,即使從臉頰到脖子的紅色已經出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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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尴尬半天,林斯正要講個笑話緩和氣氛,紀仲年卻若無其事地拉起他的手,帶他轉身就走。
“我們,回家。”
*
車窗外片片景色飛掠而過,白線組成一張五線譜,他們各自看向自己一側的窗外,全程沒什麽交流。
然而将鏡頭徐徐搖下,放到皮質座椅上,就會發現有一雙交疊在一起的手——
上面的是紀某人的,下面的是林某人的,暖暖乎乎地覆蓋在一起,并逐漸十指交扣。
平常騷氣十足的林癡漢,這會兒倒是羞臊,城牆厚的臉皮被燙薄了,壓根沒好意思跟紀仲年說話。
他裝作矜持,心裏卻不停回味那個海風味道的吻,唇齒交纏,羞得他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
負責開車的助理魏平從後視鏡裏偷瞄了後座的倆人一眼,心裏明白這是成了。
——嗯,紀總那是鐵樹開花。
回到紀家,車子正要駛進那扇镂空雕花大門,忽然,路旁的暗處“蹭”地蹿出一個黑影,吓得魏平連忙急剎車。
“砰!”
慣性使然,坐在後座的林斯和紀仲年狠狠地撞了一下前座,林斯慘烈地磕到了頭,直接暈暈乎乎。
紀仲年第一反應是傾過身來,看林斯有無大礙,“有沒有傷到?”
“……我沒事,”林斯眯着眼,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怎麽回事?”紀仲年轉過頭去,皺眉問魏平。
“抱歉,紀總,”魏平遲疑道,“是大少爺,他忽然沖出來……把我們的車攔住了。”
通過寬大的車前窗,紀仲年和林斯齊齊向外看去。
夜色中,有張惱怒猙獰的臉被車頭大燈照得煞白,那是紀霄。
他攔在這輛黑色邁巴赫的前面,用力地敲着車前蓋,“咚咚咚!”歇斯底裏地對車裏的人吼:“紀仲年你出來!我知道你在車裏,給我滾出來!”
紀仲年臉色一寒,目光深暗。
那張臉、那把聲音,頓時叫林斯汗毛倒豎,上輩子被殺害時的那些記憶、那些痛楚,好像随着這把聲音一并傳來,令他的心髒似乎再一次體驗到了被刀捅的劇痛……
“唔……呼……”
林斯難以自控地産生了應激性,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用力捂住自己的心口處。
待他稍稍平靜下來時,身邊的座位已經空蕩蕩——
紀仲年早已經下車去了。
透過面前的玻璃車窗,林斯可以看見那兩兄弟正在激烈地争吵,二人滿目敵意,表現出來的皆是對彼此的仇恨。
林斯見狀便要下車去,魏平适時提醒道:“林先生,紀總不希望旁人幹涉他的私事。”
“我知道,但是……”林斯對他說着話,眼睛卻依舊擔心地看着外面。
他聽不清紀仲年和紀霄的對話,只隐隐約約抓到些碎片一樣的詞:“給錢”、“渣滓”、“十個億”、“不配”……
很明顯,紀霄被紀仲年踢出紀氏集團後心懷怨恨,回來要錢罷了。
但紀仲年怎麽可能答應,反而會步步緊逼,讓紀霄最終走投無路,悔恨那些自作孽。
目睹紀仲年和紀霄的對峙,林斯明知自己不過是個局外人,卻沒有選擇留在車上,而是不顧魏平的勸告,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因為他想起來,上一輩子,在某個雲淡風清的夜晚,他和紀仲年剛約會完,回到紀家大宅的門外時——
紀霄也是這樣攔住他和紀仲年的車,逼着紀仲年下車去與他說話,而後兩人便發生了激烈的争執。
那時,膽慫的林斯怕惹火上身,于是只留在車上旁觀,然而沒想到的是,彼時的紀霄已是半瘋,突然抽出藏在衣服裏的武器,對着紀仲年的腦袋狠狠一揮。
紀仲年差點送命……
所以此時,帶着心中愈發膨脹的不安,林斯毫不猶豫地沖出車門,快步向紀仲年走去。
不行,紀老爺可能有危險。
就在林斯走近他們的時候,紀霄注意到了他,投出一種令人恐懼的陰狠目光,朝着他刺過來。
林斯的腳步猝然慢下來。
這輩子再次近距離看見紀霄時,他仍會不由自主地産生巨大的恐慌反應。越向紀霄靠近,心髒就越急促地跳動,呼吸也逐漸困難。
刀尖劃在身上、插在心髒上的那種感受……
痛苦、死亡、絕望……
如冰霜般的寒意像毒蛇,瞬間竄上林斯的尾椎骨,令他的身體不自覺地發起抖來,連手都變得凍極了。
身體忽然像被抽空力氣一樣,林斯雙腿不支,轟然倒地。
這時,紀仲年順着紀霄的目光回頭看,也恰好注意到跪在地上的林斯,沖過去一把将他摟住。
“林斯……!”
紀仲年的聲音在林斯耳邊環繞,模模糊糊就像一段錄像帶,令林斯想起了被殺那天的情景——
恐懼絕望至極,但是有愛人竭力的呼喊。
紀霄的匕首、心髒的驟停,死亡那一剎的感受卷土重來,真實無比,如同能侵蝕人的黑霧,逐漸向林斯籠罩而來。
窒息感不斷地膨脹,他感覺自己使不出力氣,身體在慢慢變冷,血液在一點一點地流失,好冷……
“林斯,醒醒。”
紀仲年顧着他,沒有注意到紀霄正無聲地靠近他,突然抽出藏在衣服裏的兇器——一根類似于鐵棍的東西,朝紀仲年的腦袋揮去!
林斯雙眼半張,當察覺到危險要向紀仲年襲來時,原本混沌的視野在這一刻清晰無比。
電光火石之間,他快速擡手護住了紀仲年的後腦勺,紀霄的鐵棒就猛地打在了林斯的小臂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啊!”
林斯發出痛苦的呼喊,骨裂之後的劇痛在他整條胳膊上蔓延開來,麻痹了他的意識。
就在紀霄要揮第二下的時候,魏平和看門的保镖及時沖過來,合力将紀霄制住。
“放開!放開我……你們這幫雜碎!”
紀霄被死死地按在地上,臉上的皮肉被魏平的鞋底和水泥地按擠得變形。他不得不像一條狗那樣,以仰視的方式瞪視着紀仲年,眼裏布滿了仇恨的紅血絲。
紀仲年将受傷的林斯抱回車上,才回身走過來,用黑眸深寒地俯視着紀霄。
“原本你來向我要錢,我只當你是個要債的。但是現在,我只當你是個要飯的。”一聲低沉的冷嗤從他唇邊溢出,“十個億?你簡直像個發瘋的乞丐。”
紀仲年的眸色深得駭人,從西服內側的口袋裏拿出一疊支票,随便寫了個數字,然後撕下,随手一扔。
這張寫着數額十萬的支票,就如祭奠的紙錢般,輕飄飄地落在紀霄的面前。
“十萬,你只值這個價。”
這番毫不留情的羞辱,徹底将紀霄激怒,但他瘋狂掙紮卻無果,因為四肢都被死死壓着,只能像一條無能的狗,悲慘地向紀仲年吠叫。
“紀仲年我要殺了你!這輩子跟你沒完!”
紀仲年側頭,對上車裏林斯擔憂的目光,安慰般對他笑了笑,意思是讓他不用擔心。
帶着這樣一張溫和的笑臉,紀仲年将自己的右腳輕輕移動半分,皮鞋鞋跟踩上了紀霄的尾指,擰轉碾壓。
——這是一場漫不經心的刑罰。
“啊……”紀霄發出痛苦的嘶吼聲,脖子上青筋凸顯,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生生踩斷。
林斯透過玻璃車窗,不安地看着面前這殘忍的一幕,心髒重重地一沉。
仇恨都是有緣由的。
紀仲年和紀霄之間的仇恨恩怨,就是由這樣一件又一件事情,首尾相接地連在一起,所以他們最後才會拼了命也要将對方逼到懸崖邊,幾近玉石俱焚。
仇恨都是因果循環的。
這一晚,紀仲年懷着仇恨,将紀霄踩在自己腳下,如同踐踏一坨肮髒的地底泥。
......而之後,紀霄也懷着仇恨,以同樣的方式将紀仲年這輩子最愛的人踩在腳下,如此折磨。
作者有話說: